第024章不同政见
秦沁瞪了萧宸一眼:“你这小崽子,哪里学的这么些歪理邪说?”
萧宸哈哈一笑:“哪里是歪理邪说了?小姨,可不能以势压人啊。”
秦沁哼了一声,想了想,道:“照你的说法,民主还不如**了?”
萧宸笑起来,摇头道:“所谓民主,既不是多数人意志的体现,也不是尊重少数人的意见,而是赋予每个人平等的权利。可是,先不要着急,知道了民主是什么,并不等于就可以马上实现民主了,因为了解一件事情与实施它,这中间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我问一个简单的问题,民主是构建在一个怎样的基础上的?”
秦沁撇撇嘴:“这还不见得?三权分立。”
萧宸继续微微笑着:“这个答案对不对呢?对,但不完整,因为想要实现民主,远远不是那么简单。为了说明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们回到刚才那个例子上吧。”
“有5个人去旅游,4个人想游泳,1个人想打球,那么民主的决策就是,4个人去游泳,1个人去打球,然后再雇个人来陪那个混蛋小子去打球。可是,你也清楚,大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光有个决策是不够的,还要有人去执行这个决策,于是,大家决定把钱交给4个人当中的某一个——假定是小A——由他去雇人。”
“可你瞧,这时候问题就出来了,虽然我们都明白为什么大家要出笔钱去雇人陪打球,可是真的到了行动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觉悟,也不是每个人对这笔钱都无动于衷,小A心里没准会想,好嘛,你们几个舒舒服服地坐享其成,让我一个人东奔西跑,休想啊休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不利用谁就是傻瓜。”
“经验告诉我们,凡是牵扯到钱的问题,指望某个人的道德和良心,肯定靠不住——就像美国立法的原则:首先假定对方是坏人——要是大家把自己的钱都交给某一个人,那么我们怎么保证这个人一定会按照大家的要求去雇人打球而不是中饱私囊呢?”
秦沁蹙了蹙眉,叶玉灵却轻笑着道:“无非是再派个人监督嘛。”
萧宸哈哈一笑:“玉灵,你这就是咱们华夏特色了。其实要是再美国,还要多一个手续:我们一致同意把钱给小A,让他去雇人,不过等一下,在给他钱之前,先要由小B来计算一下应该给多少,再把数字对大家公布出来,然后分文不差交给小A。可是,如果雇人的过程中出现了中饱私囊或其他的问题,那就该由小C来负责审查了,并且,其他人绝对不能干预他的审查。”
叶玉灵哦了一声,笑道:“倒也是,我忘记公布了。”
秦沁倒是没有说话,却有些若有所思。
萧宸笑着道:“小姨,玉灵,你们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还不错吧?其实,这种方法有个名字,就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三权分立’。小A负责做事,他代表行政机构,小B负责计算大家出的钱应该是多少,代表立法机构,最后要是出了问题,就由小C负责审查,他代表司法机构。也许你们会说,这不挺容易的嘛,问题就解决了啊。可是先别忙,你们想想看,如果小A想私吞我们的钱,他会笨到让大家发觉自己做了手脚吗?不要忘记,当我们把自己的希望都托付给某个人时,他就具有了一定的权力,并且可以任意支配这种权力,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他可以利用大家的钱来贿赂以形成多数,或是干脆用这笔钱来雇一个保镖而不是陪打球的,这样就使得我们在暴力面前不敢再理直气壮地讨回本属于大家的钱。”
秦沁和叶玉灵同时一愣,叶玉灵没反驳什么,秦沁却皱眉道:“这不是违规了么?”
萧宸哈哈一笑:“违规?当然。可是你看,尽管我们在讨论民主是什么时显得头头是道,可一具体实施起来就可能变了味道,如果你们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那么举个例子,就来看看一战后的德国是如何从民主变质为**的。”
“1918年,德国战败了,沦落到了被协约国任意摆布的地步。这时,各协约国对怎样处理德国的态度是不同的:法国人由于是德国的近邻,在历史上多次被德国入侵,因此坚决主张削弱德国;英国人虽然对此不反对,但却不愿意看到一个衰落的德国,他们的政策是维持欧洲大陆的势力平衡;至于美国人,他们与德国隔着一条宽阔的大西洋,又有英法在欧洲顶着德国,所以感受不到切身的威胁,但是,美国人意识到,一个拥有8000万人口及雄厚工业基础的国家,仅仅靠土地或军事限制,不可能制止它的复兴,也绝对无法保证日后欧洲的安全,所以,美国总统威尔逊坚持要把德国改造为一个民主自由的共和国,以防止德国再次成为战争的策源地。”
“在这种背景下,同时也为了防止**的侵蚀,德国于1918年11月成立了历史上第一个民主政府,并在随后的国会上通过了一部民主宪法——魏玛宪法。这里我想强调的是,这部宪法的民主程度,几乎可以和美国宪法相媲美,它借鉴了当时各个民主国家的经验,把国家权力分成国会、法院和政府三个部分,并且赋予了德国人各种基本的公民权利,按照一些国际评论来说:‘这是20世纪所曾经见到过的这种文件中最妙、令人羡慕的条文,看起来似乎足以保证一种几乎完善无疵的民主制度的实行’,‘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能比德国人更加自由,没有任何国家政府比德国人的政府更加民主和自由,至少,在纸面上是如此’,所以你们可以看到,这时的德国魏玛共和国,可算得上是一个民主制度的典型,即便是像阿道夫.希特勒这样胆大妄为的家伙,也不得不在啤酒馆政变失败后选择合法竞选一途。那么,这个民主的国家为什么会走向独裁呢?德国人又是如何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呢?”萧宸的样子依旧那么温文尔雅,只是秦沁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外甥怎么看都有点当神棍的潜质。
不过叶玉灵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秦沁自然对纳粹德国有些了解,但太具体的情况她却也没有关注,毕竟女人对军事政治的渴望程度天生比男人小得多。
于是萧宸继续普及历史教育:“1933年早春的一个夜晚,确切的说是2月27日晚9时30分,在德国的首都柏林,天色晴朗,空气清新,一点也没有风高放火夜黑杀人的迹象——尽管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史册——有个神学院的学生放学回家,路过国会大厦时,突然听到大厦内有打碎玻璃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一条黑影窜出,手里还拿着火把,他吃了一惊,马上跑去报警。恰在这时,德国最有权势的4个人,总统兴登堡、总理希特勒、副总理巴本、宣传部长戈培尔,正在国会大厦对面的贵族俱乐部吃饭,首先是戈培尔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说大厦已经着火了,可戈培尔以为是个玩笑,根本不相信,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向希特勒提及,但巴本却看到了火光,马上告诉了兴登堡,同时,戈培尔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因为街上正有人在叫喊,随后他打了几个电话进行核实,才确信国会大厦的确着火了,于是他和希特勒立刻赶往现场。
一到现场,希特勒就马上宣布一把火是**放的,这时,德国国会议长戈林、副总理巴本、普鲁士内政部政警主任狄尔斯(就是秘密警察头子)全都赶到了。戈林兴奋得有点失常,赌咒发誓说这是**反对政府的罪行,尽管巴本不是纳粹党人,但他却也没对希特勒和戈林的结论表示丝毫的怀疑,只有狄尔斯老老实实的说,纵火犯已经抓到了,他看不出和**有什么联系,那家伙不过是个疯子而已。这可不是希特勒想要的答案,他顿时勃然大怒,把**臭骂了一顿,随后跑去召开内阁紧急会议去了。而戈林则到普鲁士官方报社,要求写报道的记者把纵火者所带的燃火材料从100磅提高到1000磅,可那个记者很有点新闻独立精神,他拒绝说,一个人怎能抗动1000磅的东西呢?这种笑话他可写不出来,戈林马上反驳说,干嘛说是一个人干的?10个不就行了?要知道这可是**的阴谋!于是那个记者便要求戈林在这篇报道上签字,因为这已经不是新闻报道而是政治文件了,戈林心里着实有点发虚,虽然他为此策划很久了,可这时希特勒毕竟还没有拿到国会2/3的多数,也没有得到内阁的授权,公然破坏宪法的责任他可承担不起,但事已至此,不签也不行,于是他很狡猾地在报道上画了一个大大的G字,算是签名(戈林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我说戈林‘为此策划很久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那个纵火犯名字叫做范.德.卢勃,是个荷兰国际**人,但他既不喜欢纳粹,也对莫斯科没什么好感,是个头脑简单的‘爱国青年’——现代汉语中可以用‘愤青’代替——他觉得,德国革命只有在某种惊人的历史事件的推动下才能爆发,他想用国会大厦的熊熊燃烧的烈火来唤醒麻木不仁的德国人。可是,这个可怜的倒霉蛋还不晓得,希特勒早就期盼着**人能做点什么蠢事,好让他能找到借口清除异己,这个没头脑的纵火狂简直是上帝送给纳粹党人的。希特勒、戈林、也许还有戈培尔,早就知道卢勃将要在国会纵火,他们安排纳粹冲锋队悄悄潜伏在国会大厦内,等着大厦燃烧起来时再给它‘添点油’,把事情闹大,不然,就凭卢勃那区区100磅的纵火材料,怎么也无法引起那么一场大火,当然戏也就演砸了。
等到召开内阁会议时,希特勒大肆宣扬这一事件的严重性,竭力攻击**人,尽管在内阁里纳粹党人并不占多数,可大家都被希特勒那极具煽动性的言辞给搞懵了,既紧张又恐惧,生怕**革命爆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一致通过了希特勒的要求,结果一下子就把葬送民主的悼歌给吹响了。
那么,希特勒要求的是什么东西呢?听起来好象很滑稽,他要求采取某种措施来保护‘德国公民的文献资料’,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可别急,关键在那‘某种措施’,希特勒要求,德国政府有限制公民个人自由、言论自由的权力,包括限制出版自由、集会自由和结社自由,有权对公民的邮件、电话、电报进行检查,有权给警察颁发搜查公民住宅的许可证,有权没收公民的私人财产,有权对持有武器的公民判处死刑,甚至政府在必要时可以接管德国各州的自治权力。”
看着有些发愣地秦沁,萧宸呵呵一笑,他知道小姨在金融领域的能力,但在历史政治这方面,小姨又岂是自己这个半专业人士的对手?他笑着继续道:“这下一定笑不出来了吧?不管怎么说,希特勒终于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内阁授权,下一步,就要考虑怎样才能使授权生效了。根据德国宪法,想要通过一项与宪法本身相抵触的法律或政策,必须得到国会2/3的多数票,但希特勒很清楚他的纳粹党不可能在国会获得2/3的席位,而且对于其他党派赞同与否,他也一点把握都没有,因此,他狡猾地走了一个捷径。
这个捷径是什么呢?那就是德国宪法第48条有一个规定,总统在国家紧急状态下可以行使暂时的独裁权,这本来是为应付战争或革命而设计的,但宪法并没有详细解释所谓‘紧急状态’究竟应该是个什么状态,因此希特勒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他找到总统,要求后者行使宪法赋予的独裁权,绕过国会强行通过他的法案。这时的德国总统,是上次大战中的老英雄兴登堡,一个保守、正直的老普鲁士军官,他压根就瞧不起希特勒和他领导的国社党,可是,兴登堡很也清楚,不管怎么说,国社党毕竟是当时的第一大党,作为总统,他相信德国民众的选择,也有义务支持自己的总理——虽然他其实很可能根本就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支持什么——希特勒对兴登堡说,为了防止**革命,通过法案是必须的,而且他保证不会滥用这一权力,于是兴登堡也就不再说什么,签字同意了。至此,通向独裁的大门就此打开。希特勒利用德国宪法的一个隐晦的漏洞,把总统的独裁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从而开始了野蛮、血腥的政治清洗。”
秦沁知道希特勒是大独裁者,却不清楚他大权独揽的具体过程,听了萧宸这些话,叹了口气:“希特勒……果然厉害。”
萧宸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希特勒首先拿德国**开刀,大批**人遭到逮捕——请注意,是‘合法’的逮捕——甚至包括有豁免权的国会议员,一群群穿着褐色衫的冲锋队暴徒们未经许可便破门而入,强行搜查,把无辜者从睡梦中拖起,扔进冲锋队的营房,严刑拷打,逼迫其供认对德国的罪行。与此同时,希特勒对于他的竞争对手,社会民主党及其他自由主义党派也毫不留情,各种集会被勒令停止,所属报刊被取缔,公民权利亦被取消,德国头一次领教了纳粹独裁的滋味。
经过短短几天的暴力恐怖,德国政治已经面目全非了,公民不敢再随便议论政治,不敢再在公众场合嘲弄国社党的种种丑陋与罪行,生怕哪天走到大街上会被莫名其妙地逮捕。可是,希特勒并不以此为满足,他不想躲在总统授予的‘暂时独裁权’下过日子,他要成为德国名副其实的统治者,由于他认为经过几天的清洗,反对的声音应该都已经消失了,重新举行大选以获得国会2/3多数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于1933年3月5日举行了德国二战前最后一次全国大选。
可是,让希特勒大失所望的是,尽管有种种许诺、恐怖和暴力威胁,但他的国社党仍然没有得到足够的多数票,虽然纳粹党人以1700万张选票遥遥领先,比第二大党社会民主党足足高出一倍之多,可却仅占总票数的44%,组织一个联合政府倒还可以,离2/3多数还差得远呢。
值得注意的是,希特勒并不打算利用非法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要为自己的独裁披上合法的外衣。因此,希特勒并没有否定这次选举,或是干脆再重新来一次,他承认了选举的真实性,而且也不打算再去捞取那个该死的2/3多数票了。可是,如果没有2/3的多数,希特勒又如何修改宪法呢?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求助于在国会中占多数席位的民主党派,希望他们信任自己,给予自己独裁的权力。”
听到这里,叶玉灵不由一愣,秦沁更是睁大眼睛:“希特勒疯了?这不是与虎谋皮么?那些民主党派难道傻了,给予他独裁的权力?哈!”
萧宸神秘一笑,点点头:“不错,很多人读历史看到这一节都会觉得,希特勒怎么这么天真,居然希望别人赞同自己独裁?那些占多数席位的民主党派,怎么会愚蠢到去葬送自己的政治生命?可是,小姨,我不得不告诉你,事情就是这么荒谬,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希特勒在新一届国会上,发表了也许是他毕生中最精彩、最虚伪的一次演说,他承诺一切旧有的秩序都会维持不变,国会所赋予他的独裁权,仅仅在某些狭小的特定范围适用,绝不会导致国家权力结构的改变,也不会限制任何公民权利,他唯一的目的,就是领导德国重新建立在一战后的世界地位。希特勒在演说中,竭力想煽动起德国人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这一点也不困难,无论是对希特勒还是对德国人——他呼吁全体德国人‘从自私自利的党争中解月兑出来,在民族自觉中团结起来,建立一个自豪的自由的统一的德国’。
几乎所有的民主党派都被希特勒的花言巧语所打动,德国人的那种特有的黩武精神,以及对荣誉、对‘铁与血’的热切渴望,指引着他们在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上签了字,国会一致同意把自己的立法权移交给政府,为期是4年。这些在民主制度下浸泡了15年的国会议员们似乎还不懂得,一旦你培育出了独裁的种子,它就会像可怕的瘟疫一样四处蔓延不受控制,不要说是4年,即便是4天也足以摧毁一个健全的民主制度。
值得一提的是,国会中并非所有党派都被希特勒所蛊惑,社会民主党领袖,可敬的奥托.威尔斯议员,昂然不屈地站出来反对希特勒的独裁,他代表他的党投反对票,并庄严地宣布,‘在这有着历史意义的时刻,我们德国社会民主党人庄严地保证要维护人道和正义、自由和社会主义的原则。任何授权法都不能给予你摧毁永恒的、不可摧毁的思想的权力’!”
萧宸的声音低沉了一些:“让我们记住这个人,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宣言,尽管社会民主党在国会仅有84个席位,远远不及投赞成票的441之多,尽管他们的反对对大局来说无足轻重,可即便是在如此黑暗的时刻,我们也依然可以看到在那些迸闪着的绚丽的火花。
1933年3月23日,一个从奥地利来的流浪汉、43岁的前德国陆军下士阿道夫.希特勒,按照完全合乎宪法的程序,摧毁了民主制度,成为全德国的独裁者,再没有任何力量对他的疯狂进行约束,德国从此开始了历史上最恐怖、最暴力、最血腥的一幕。
现在,让我们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一下,为什么希特勒的那些恐怖政策能够得到德国人的支持呢?是啊,不是太奇怪了吗?在一个民主社会里,为什么会衍生出希特勒那样的大独裁者呢?我想,也许可以在《银河英雄传说》这本科幻小说中,找到一个不太正规的答案——自由行星同盟的人一谈到鲁道夫,总是以‘邪恶的独裁者’来形容他,少年听在耳里,心里不免奇怪——如果鲁道夫果真是万恶不赦的恶魔,为什么人们还会支持他、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呢?‘鲁道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哪!人民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人民为什么敢怒而不敢言呢?’‘跟你说过啦!因为鲁道夫是个大坏蛋嘛!’
这个答案无法说服少年,倒是父亲的见解和一般人有点不同。他给儿子的回答是:‘因为人民都好逸恶劳!’‘好逸恶劳?’‘这样说好了,一般人碰到问题时,都不愿靠自己的精力心思去解决,他们只期望超人或圣贤的出现,为他们承担所有的痛苦、困难和义务。鲁道夫就抓住人性的这个弱点,伺机而动,一举成名。你要好好记住:让独裁者有机可乘的人,要负比独裁者本人更多的责任!虽然沉默的旁观者没有支持他,但沉默旁观其实与支持同罪……’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德国人会在历史的紧急关头表现出一种对自己权利的惊人的无知和漠视?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帮希特勒磨那柄准备屠杀他们的刀?难道他们就那么崇拜权威,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希特勒的要求作哪怕是最简单的思考?莫非,盲目的服从和铁的纪律已经深深溶入德国人的血液之中,以至于最完善的民主制度也无可奈何?也许,对于在选举中占绝对多数的普通德国大众来说,他们选择希特勒,仅仅是不希望有‘挨饿的自由’,用一句我们熟悉的话来说就是,管他民主不民主,谁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就选谁。的确,在希特勒当政的头四年,德国经济奇迹般的振兴,到1937年,德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了102%,年增长率高达11%,国民收入也增加了一倍,失业率却缩小到了不足1%,德国人终于结束了朝不保夕的失业恐惧,过上了还算‘幸福’的日子,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一切权利和自由,更失去了能够制约希特勒的力量,这时候的德国人还没有意识到,历史老人正在静静地坐在未来,等候着向他们索取‘好日子’的报酬,一个前所未有的巨额报酬。
对此,著名的历史学家威廉.夏伊勒曾评论说:‘对于民主共和国的放弃和阿道夫.希特勒的得势,德国任何阶级、集团、政党都不能逃避其应负的一份责任。’
通过德国的这个例子,我想我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民主这个东西,仅仅建立在纸面上的制度是绝对不够的,当人们像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民众一样疯狂时,就会把那些纸面上的一切都抛之脑后,而甘心情愿去追随一个能够满足他们愿望的幻像,甚至为此不惜把民主砸烂,魏玛共和国不是没有‘三权分立’,但德国人最后还是亲手埋葬了民主。
那么,这个倒霉的魏玛共和国还缺少些什么呢?它的民主又不完善在哪里?如果我们不希望那个满脑歪点子的小A私吞我们的钱,还需要做些什么?”
萧宸说完,便不再继续,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秦沁。
秦沁虽然对政治历史的了解不及萧宸,但她身为财团领袖,至少对当前政治结构是有着深刻理解的,她忽然想到美国一些智囊机构对华夏的分析(见本书第三卷朗柳风云第091章wisdom公司),忽然笑起来:“面包和自由的选择,是吧?”
萧宸喝了一口矿泉水,却没说话。
秦沁撇撇嘴,有些不屑地笑了笑:“1929年的世界经济危机,德国走上了独裁的道路,但美国却没有,面包和自由,并非一个单选题。但现在华夏却在你们**的控制下,‘被选择’了面包……我说的对吗?”
萧宸摇了摇头:“这么说,偏激了些。”
秦沁哼了一声,道:“透视当今的华夏政治情势,可以看到三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官僚利益集团欲火焚身,大众怒火中烧,政治领袖急火攻心。遭两面夹击的华夏领袖层,虽然名义上握有最高权力,但却左右为难,完全找不到着力之处。灭大众之火,则官僚之火更炽,并最终将自己拖下水;灭官僚之火,则大老板断手断脚、自剪羽翼。面对如此困局,华夏政治领袖们既然无法釜底抽薪,只好满足于不断地扬汤止沸疗法。除了一个正在逐渐变色而且随时可能彻底变色的‘经济奇迹’之外,我想顾挽澜三年后能从姜恩国手上继承的唯一遗产,就是一个强大的官僚体系。除此之外,别无长物。官僚体系作为华夏政治领袖们的惟一统治力量和执政工具,现在姜恩国必须依靠它,以后顾挽澜也必须依靠它。所谓姜规顾随,并不是顾要随,而是顾不得不随。然而,这个曾经创造了华夏GDP神话的官僚体系,在长达20多年的转型中也会逐渐累积巨大的自毁力量。按照美国一些智囊团的看法,对于这种不断扩张的结构性自爆力量,华夏的政治领袖们必须引起高度警觉,并迅速拆除其引信,才能避免自爆。当务之急是,必须在官僚合法性与领袖合法性之间建立一道防火墙,以防止火势向最高层蔓延,使整个秩序结构同步崩溃,与此同时,必须通过基层民主和自治,重建华夏社会的基层秩序,以消解官僚体系力量的泡沫式扩张。否则,一旦官僚体系的权力泡沫因为扩展到极限而破裂,就可能同时炸毁下层和上层秩序,而陷整个华夏社会于又一次悲惨的治乱循环。”
萧宸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没有说话。
秦沁在历史问题上说不过萧宸,但现实政治却熟悉得很,可谓法眼如炬,见萧宸不答,冷然一笑:“所幸的是,在华夏官僚体系的合法性危机全面转化为华夏政治领袖的合法性危机之间有一个时间差。而华夏大众政治文化中,历来有‘反贪官不反皇帝’的传统,即贪官是坏的,但皇帝却是好的。这种政治文化体现在今天,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一种抱怨:‘上面的政策是好的,就是下面的执行走了样。’民众这种对高层与官僚的区别对待,虽然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但却意外地保护了华夏政治领袖们的合法性。目下的华夏,官僚体系已经处于全面的合法性危机之中,但传统政治文化的保护膜仍然全力维护着最高权力者的合法性。对于华夏的政治领袖们来说,这是历史赐予他们的一个极其宝贵的时间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未来几年或者十几年,将是华夏新一代政治领袖能否摆月兑体制惯性,创造奇迹的关键时段,也是观察华夏历史走向的一个重要的时间之窗。”
萧宸依旧紧闭着双唇,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叶玉灵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在国内何曾听到如此直接的分析,如此直白地剖析华夏的政治格局!且不论对与错,光是这么直白的分析,只怕在国内就是一个“妄谈国事”之罪!尤其是以萧宸的身份之特殊性,叶玉灵甚至有些担忧起来。
是啊,秦沁的分析至少听起来不无道理,可是……叶玉灵忍不住看了貌似平静的萧宸一眼,心里也微微有些好奇:萧宸算是哪个阶级的人呢?官僚利益集团?大众利益代表?亦或者……政治领袖?
秦沁没有在意萧宸怎么想,也没有在意他沉默不语,更不担心叶玉灵会怎么看待,只是胜券在握地一笑,继续道:“小宸,你知不知道,美国智囊团队目前的主流看法是什么?”
萧宸平静地一笑,摇摇头:“不知道。”
秦沁直视他的眼睛:“美国智囊团队的主流看法是:出于历史的逼迫,华夏在顾挽澜时代出现重大转折的概率相当之高。但种种迹象的确让他们担心,华夏政治正在逐渐丧失和平政治转型的条件。所有改革的经验都表明,被迫改革的时候,总是领袖们最为脆弱的时候,利益集团最为疯狂的时候,民众最为暴烈的时候。所有异像,由模糊而清晰,都齐齐集于今日。华夏,将面对怎样的未来?”
“华夏的领导阶层,通常并不缺乏政治智慧。”萧宸轻轻地回答了一句。好似回答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秦沁却不当一回事,哂然一笑:“华夏现在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把蛋糕做大’,一方面官僚利益集团可以拿到这个蛋糕的大头,另一方面普罗大众也能吃上一点,在不挨饿的情况下,或多或少比以前吃得好一点……这就是你们维持统治的根基,为了这个蛋糕,华夏人民要放弃的,是自由。然而,华夏自接受民主理念以来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民主不仅成为精英分子的文化潜意识,也成为大众的一种文化潜意识,这把瘾是一定要过的。当普罗大众都觉得民主是一种价值、一种善的时候,民主就变成了所谓历史潮流,历史的大趋势。如果不让人们过这一把民主的瘾,那就是逆历史潮流而动了。经济发展可以延缓民主化,但决不可能替代民主化,因为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这就像股票……玩过股票的人都知道,逆势操作有多么费劲。不管这个‘势’是不是理性,也不管操作者有多么杰出,逆势操作都会头破血流。民主之‘势’,在华夏一蓄百年,其力必发,其发必猛。所以,不管民主有多么大的风险,想来日后你们都只能顺势而为,并将这个‘势’引导到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而不是贻误时机,让其他潜在的权力竞争者借势。与顺势而为的风险相比,逆市操作的风险可能要大得多。就此而论,姜恩国时代结束后,顾挽澜时代可能正是华夏最高权力接近某种带有民主特征的规则性更替的关键过渡阶段。”
萧宸微微一笑:“看来,我们倒是要感谢美国人的关心了。”他面色一正,道:“不过正如我们之前说的,不管在任何时代,政府的动作越小越好,华夏要改革,这是我们党所坚定不移的共识,但这个改革不能是再一次的全民运动,因为那会造成严重的动荡,甚至有可能使数十年经济发展成果一夜之间毁灭殆尽。所以,我们要改革,但我们也要稳定,华夏民族伟大复兴的机遇正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以为在这个时候,我们既不能放过机会,也不能轻兵冒进,中央说‘稳定是第一前提’,美国人说这是**为了维护自身统治而说的,其实这是典型的政治污蔑。稳定,固然使我党在华夏的领导得到巩固,却又何尝不是华夏全民族的需要?”
秦沁轻轻一笑:“算了算了,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我们觉得国家意志首先是民众意志,民众意志首先是民众要提高自己的生活条件;但华夏现在却是认为首先要国富,而后才有民强……这个问题还是交给你们这些政客们吧,我跟你说这么多有什么意思?我只管赚钱就好。”
萧宸笑起来:“说实在的,新澜在吴城设立亚洲总部,我是真的觉得,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当然,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在那里当书记,就巴巴地跑去赔本给你赚吆喝么?”秦沁给了他一个卫生眼。
萧宸和叶玉灵一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