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再临祥林
马店子是黄龙市工业厂矿企业职工家属最集中的地区之一,这里密布着该市60%以上国有工业企业,绝对数超过100多家,大型国有企业就有10多家以上。爱工路、保工街、卫工路、轻工街、重工街……这里的大部分街道,大都是以“工”字命名。当李正锋他们的四、五辆小汽车进入这里时,两旁的小商小贩和路人纷纷让开,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们,有些卖花生、核桃、瓜子、水果之类的小商贩开始收拾东西,急急忙忙地跑开了。有的美发屋的发廊女在嗑着瓜子招呼着客人,看到他们时也悻悻地进屋关上了门。
“找个路边宽敞的地方停好车,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汽车就不往里走了。”李正锋让司机小曹把车停好,带着秘书黑新胜下了车。
这时,在前面带路的孙纲正的车看见李正锋他们的汽车停了下来,便也把他们的汽车停了下来。孙纲正急忙跑了过来说:“李省长,怎么不往前走了,有什么事吗?”
“我们到职工群众中间走一走,看一看,可别变成了扰民吧!”这时,其它车上的人也围拢了上来,李正锋对大家说,“我们还是把车都停在这个地方吧,大家步行往里走好不好!”
其实,在李正锋的心里,他一直认为这里是一个充满光荣和梦想的地方,他不愿过多打扰这里的安宁与和谐的气氛,他也想在这里寻找他从前生活中的平静而充实的那段生活记忆。这里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十多年前景色没有多大变化,除了多了几个两、三层高的临时建筑作为饭店或其它商铺外,路边的平房似乎比原来更加低矮和拥挤。一个饭店在去年春节期间所挂的大红灯笼虽然已经破损但仍然没有取下来,在寒风中被刮着“哗哗”地叫着。地上的残雪已经积成厚厚的冰层,在初春的太阳下已经消融得湿漉漉的,皮鞋踩下去感觉到硬硬的,有些硌脚底板。李正锋的心里刚刚滑过的一丝记忆中残存温暖,被冷风一吹陡然间凝固了。他深深的知道,这里的老工业企业为国家二十多年的改革曾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今这一切却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在初春的寒风出她干瘪的胸膛。
李正锋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前走着,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喊:“正……正锋,李省长!”
李正锋扭转头一看,是昨晚见到的周师傅周大江,急忙停下脚步热情地招呼道:“周师傅,您这是干什么呀?”
“今天小孙女开学啦,我接她放学。”周大江手里拉着一个八、九岁的、看上去长得十分灵巧的小姑娘,他低着头说,“婷婷,快喊李伯伯!”
“李伯伯,李伯伯好!”小姑娘十分乖巧的答道。
“婷婷好,告诉伯伯上几年级了?”李正锋笑起来,蹲子问道。
“小学三年级。”
“周师傅,我和市里的领导想到大家住的家里看一看,您能不能给我们带个路啊?”李正锋并不掩饰什么,话说起来也非常的直白,“我离开这里有十多年了,许多路怕是记不太清了,其他同志也不太熟悉情况。”
“可以,可以,你想到谁家?”
“这一片都是原来国有企业的职工家属生活区,我们想随便找几户到家里走一走,与大家聊一聊,看一看工人们生活情况怎么样。”李正锋一边想着原来住在这里的生活情景,边随着周大江边往前走边拉起了家长,“我记得原来住平房的时候,大家随便串门,谁家有什么东西家什、来什么客人大家都知道。”
“是啊,是啊,现在大家基本上还是那样。”周大江边走边表白,“我退休后没事经常在街道里和人们拉家长,加上原来做工会工作养成的习惯,附近的人家基本情况我都比较清楚。”
李正锋随着周大江一边往前走,也拉着他的小孙女随便问道:“婷婷,你学习怎么样啊?上学期考试得了多少分啊?”
“挺好呀,我最差的时候也考全班第五名呢!”
“是吗?婷婷真不错,那,你长大后,准备做什么啊?”
“你猜猜?”小婷婷眨了眨眼,笑了起来,古灵精怪地模样。
“那伯伯就猜一猜。”李正锋也故作认真,“当科学家?航天员?老师?医生?……要不就是电影明星?歌星?”
小婷婷一直在摇头。
“哪你想干什么呀?伯伯猜不到了!”李正锋老实“认输”地说。
“我……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想干。”小婷婷用无邪的眼睛看了李正锋一眼,“干那些个都要上大学。妈妈说了,我即使考上大学了也没有钱供我读。我想,等到我初中毕业时就不上学了,我要当小姐。”小婷婷睁大眼睛,手也在比划着,“邻居家的娜娜阿姨中学没读完就不上学了,当了小姐,就不用像妈妈那样辛苦做生意却挣不来钱,而且当小姐不用费什么劲却能挣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新衣服,用好多化妆品什么的……”
李正锋瞠目结舌,脑袋一阵眩晕。长大了当小姐,这就是一个工人家里长大的小姑娘对人生的理想。周边的众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窥,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一副什么表情面对这孩子,她,显然连“小姐”的含义都没有理解。
“小姑娘家的胡说什么!”周大江看着孙女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说出这种话,顿时又气又怕,伸手就想动手打孩子。
李正锋忙拉住了周大江,“童言无忌,周师傅何必生气呢!这都是小孩子受不良社会风气影响的结果,她还小,根本不知道内中情形,以后注意加强教育就好了。”说完,他忙将话题转移了,“周师傅,昨晚见面时,好像听你说儿子和媳妇都下岗了怎么回事啊?国家不是有政策不能安排夫妻同时下岗嘛!”
周大江叹了口气说:“儿子原来也在黄工上班,可是原来一万二千多人的大型国有企业,与外商合资后只留下了不到一千多人,绝大多数人都被安排下岗了。我们家成钢呢,还不是像大部分人一样,即使不想下岗也是放长假呆在家里,工资一分钱也没有,想来想去没有办法也只有拿了八千多元钱就买断下岗了。儿媳妇呢,原来在粮油食品公司上班,属于大集体,早几年单位就不行了回了家,先是当过保姆做家政服务员看自行车啥的,后面还是做回了老本行,现在还是在菜市场买菜。最苦的还是我儿媳这样大集体的工人,下岗了什么也没有。他们不像国有企业的下岗工人,即使单位不行了按政策还能拿到一点安置费。”
周大江对此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怨气,用十分平静的口气继续道,“咱是老党员,还做过工会工作,应当多为国家、为企业着想。曾婆婆尽管自己没有工作,却能让建国主动下岗来支持国有企业的发展,我和老伴加在一起有近千元的退休金,就应当更多为国家考虑了。”
李正锋感动地说:“谢谢周师傅能理解国家和企业的困难!”他又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孙纲正和郭常陵,“国家有政策不能安排夫妻二人同时下岗,你们市里和企业应当注意这个问题。群众理解国家和企业的困难,而我们政府和企业更要理解职工群众的家庭困难啊!”
“周师傅家的情况我们会尽快考虑解决的!”旁边的郭常陵赶忙回答道。
“李省长,这几年马店子这一片住的老国企的多数职工的生活都比较困难,尤其是下岗的职工太苦了!”周大江看了看跟随在李正锋身后市里的其他领导和黄工的党委书记郭常陵一眼,似乎从内心里鼓了鼓勇气,“既然李省长想到国有企业工人们的家里走一走看一看,我们也不用刻意的挑选了,从前边的胡同挨家往里走就行。”
“好,好,我们就是随便走走,看看!”
李正锋他们继续在往前走的过程中,看到路边有一排又一排的麻将桌,每一排少的七、八桌,多的有十几桌。这些玩麻将的人大多中年人居多,以男的为主,男男女女四个人一桌正在寒风中玩的起劲,旁边还围着不少人观看。
“现在找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即使打份零工也不太好找。现在农村来的人将一些费力气的活都干了,即使让这些下岗职工干,多数人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做生意吧,要固定门面、摊位的那种,投资太大,加上这税那税,在黄龙市这种消费很低的城市,许多下岗职工试着干过,多数人赔人。摆个地摊什么的,城市里又不让干,城管要抓,再说国企的下岗职工太老实,一般人也干不了,即使干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许多人找不到工作,闲着没事干就玩麻将,太高级的娱乐他们也玩不起。不过他们带的彩头不大,一般也就是五毛钱的底。”
周大江看着路边玩麻将的人,向李正锋他们介绍着情况,“起初,我对他们这样玩也很有看法,但仔细一想,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得有个地方打发无聊的时间啊。许多人家,因为夫妻两个人下岗的下岗,上班的话工资也很少,心情经常都不太好,在一起经常是吵架。如果到这里玩一玩,说不定比呆在家里会好一些,省得活得太憋屈。嗨,我们这里呀,这几年夫妻离婚的太多了,差不多有一半多的家庭都不完整了。”
李正锋他们看着旁边的玩麻将的人群,心情一时沉重,没有一个人发表任何的意见。李正锋却是忽然想到昨天给自己打电话的萧主任,好像萧主任对禁赌是最严厉的,要是他知道马店子这里下岗职工的“赌博”,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反正李正锋现在的感觉却是有点变化,原来人们将玩麻将看成一件赌博的事,是应当给予打击或限制。今天,这些省市的领导,听完周大江的话,似乎觉得这种不带多少彩头的打麻将也是应当谅解的。
熊志坚他们的汽车离开黄龙市向东北方向的公路跑了将近三十多公理,便向左侧的一个小公路拐了。这条小公路很窄,宽度不过四米左右,如果有辆小车从对面开过来,也要特别小心才能错开车。从小公路的路况看,是可修好不久的。这条小公路依着山坡的半腰,上上下下的来回盘旋,穿过了一片片茂密的小树林。忽然,眼前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是一大片水面停停地平卧在满是树林的小山坡下。
汽车穿过河面不太宽的地方修建的二十多米长的水泥桥,就上了河对面的小山坡,在忽上忽下之后便停在了一片开阔的小广场上。小广场的周围摆满了各式的花坛和东西方特色兼具的雕像,中间是一座假山,上面是毛体字拼成的四个大字“平湖别院”。顺着一条人行小路再向前面百十多米,隐约可见一排排白黑相间的二、三层小楼,在周围一片片水面的衬托下很有江南特色。最远处则是一座新建好的带有欧洲风格的建筑,那个建筑后面依着山势修建的是一座白色球形建筑物。这里的一切显得十分幽静,如果不是冬季肯定是地个花香满园的好地方。
“熊主席,想不到你们黄龙市还会有这样的好地方啊,有山有水有风景,不错!”贾敬寅情不自禁的称赞道。
“如果贾教授觉得这地方好,就多住些日子,那样的话,我熊某人是十分荣幸啊!”熊志坚热情地邀请着。
“怎么,这个地方也是熊主席的宝地?”贾敬寅有些不解地问。
“不能说是宝地,就算敝宅吧!贾教授到此,我熊志坚有蓬荜生辉之感。这是我自己修建的别院,以后我或我的朋友来到黄龙市一般都会安排住在这里。这是我自己的家,以后也是贾教授的家了。”熊志坚说罢,拉起了贾敬寅的一只手,“走,贾教授,前面汽车进不去,只能请你移动贵足喽!”
“熊主席,太客气了。”贾敬寅心里突然觉得,熊志坚这种没有多少文化的人,骨子中间透露着他生活圈子的人所不具有的可爱与质朴,少了虚伪的外衣的束缚,心里感到十分的轻松。
熊志坚和贾敬寅在众人的陪同下,手挽手顺着小山坡的水泥小路继续向前走了百十多米,来到小山坡的顶,看到了一大片开阔地平地,足有几十亩,不远处有一个红漆大门出现在眼前。跨过粗大的门槛,大门两旁四个穿着对襟束腰碎花袱的小姑娘已经跪迎着他们,口中念叨着:“各位老爷、小姐吉祥!”
贾敬寅看到这种景象脚步慢了下来,想伸手将她们搀扶起来,熊志坚却拉了他一把,同时嘴里说道:“贾教授,请,请!”贾敬寅心说,这种称呼现在真是少见了,下跪更是只有电视里才见到,熊某人倒是有些特别爱好,不过你还别说,挺有感觉的。
进了大厅,里面的装修着实富丽堂皇,既有现代装饰风格的气派,却也不乏华夏古代建筑装饰风格的典雅。外面虽是零下十多度的气温,进了大厅里面却如春天的温暖。只见四个身穿白色纱衣装伴的十七、八岁的秀丽女孩簇拥着一个粉红色纱衣的三十多岁的气质高雅的女人,正在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熊志坚向贾敬寅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别院的经理,金静柔小姐。”
那位女人不等熊志坚开口便说道:“这位想必是贾教授了?”
贾敬寅看着这个女人,脸色有些发红,呼吸有些急促,口中念叨着,“敝人贾敬寅,贾敬寅。”当他要伸出手去和叫作金静柔的女人握手时,金静柔却没有伸出手来,却像古代女子给他来了个万福。这个动作让贾敬寅不知所措,只好双脚并拢给金静柔深深鞠了一躬。
这时,只见四个小姑娘马上跑到贾敬寅面前,其中两个一边一个挽着贾敬寅向前走,另一个已经跑到前面将会客室的门打开了,另一个如舞台上的演员打了个十分漂亮的手势,同时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念着:“贾教授,熊哥,二位请——”那位粉红色纱衣的女人已经步履轻盈地走到熊志坚的面前,并挽起了他的胳膊。
进入灯壁辉煌的会客厅后,众人分别落座,熊志坚接着问道:“贾教授,现在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厨房的饭菜还没有准备好,咱们是不是边聊天边喝茶呢?”
“熊主席,既然是到了你的府上,自然客随主便啦!”贾敬寅不知熊志坚这个暴发户这平湖别院中到底有什么名堂,只好这样说。
“我们这位金静柔小姐,原来在不少地区专门考察研究了世界上各种的茶道,撷取众家所长,现在已经准备了三种茶道,有非洲远古生态茶、日本艺妓温泉茶、雅典城邦风情茶,不知贾教授要喝那一种茶呢!”熊志坚介绍完了,却让贾敬寅也有点模不着头脑,他茶道也听说过一些,却从来没听说过喝茶要这样分类的。
“日本和希腊这两个国家我都去过,非洲那个地方太落后,我一直不愿到那个地方去。不过呢,我没听说古代的非洲人要喝什么茶啊!”贾敬寅模了模自己花白的头发,用十分纳闷的语气说道,“要不,我们就喝喝你们非洲的什么远古生态茶,体验一把到十分原始落后的非洲的滋味如何?”
“既然贾教授说了,我们就一起体验体验吧!”熊志坚说着,回转身望着随同他们一起来的贾敬寅的助手林梅渶和祥东集团的公关部长徐丽敏,“二位小姐是不是一道也去体验一把呢?”
不光林梅渶没听说过什么“非洲远古生态茶”,就是祥东集团的徐丽敏也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茶。林梅渶十分好奇地说:“既然熊老板这样盛情,我当然很愿意去体验体验啦!”
在旁边的徐丽敏没有答话。作为祥东集团公关部长的徐丽敏从内心里也想体验一下,但她要按着所陪同的女客人林梅渶的去留来决定她的选择。
这时,四位小姑娘分别走到了熊、贾、林、徐四人的面前,分别用一个“请”字将他们分别领到了四个不同的房间,这让那四人都感到很纳闷:喝个茶要有这么多讲究,这又要做什么呢?
在前边走了十多米,往左一拐进了一个胡同,周大江敲开了门牌上标明“幸福路1号”第一家平房的人家,开门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
“邦宁,李省长和省里市里厂里的领导来你家里看望一下,你家什么情况就介绍一下吧!”周大江向开门的男子说道。
那个叫邦宁的男子似乎一时没明白回过味来,当他看到郭常陵时才傻愣愣地好一会儿才说:“郭书记,你们来啦,家里有病人空气不太好。”
这一家人将小院收拾得还比较干净,是二间十二、三平米的平房。李正锋并没有顾忌什么,就随着那个叫邦宁的进了东边的那个房间,其它主要领导也尾随着进来了,剩下的其它人只好等在外面。屋里的床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躺着,他的老伴陪坐在床边但看上去身体好像也不太好。房间里一台老式彩电在播放着电视剧,那个叫邦宁忙将彩电关了。
这时,郭常陵介绍道:“这时我们黄工的工人钱邦宁,下岗职工。邦宁下岗主要是因为他父亲瘫患在床,他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家里呢需要有人照料。他爱人也是我们单位的,**员,市里的劳模,现在车间担任工会主席,在我们合资后的新公司上班。”说着,郭常陵瞄了钱邦宁一眼,想在提醒着什么,“邦宁同志,尽管你下岗了,家里有了困难,不要客气,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单位说!”
钱邦宁这时讷讷的说道:“感谢领导的关心。我爱人玉兰能够留在单位上班我们家已经十分感谢了。我家玉兰每月能挣六、七百块钱那也是三千多人下岗换来的。我非常支持我们家玉兰干好厂子里的工作,即使这样我们也感到内心不安啊。我爸原来也在黄工工作,现在退休了,有六百多元的退休金。我妈没有工作,一直是个家庭妇女。我们家里老人有病,本来就需要有人照料,再说我家的情况在黄工厂、在这一片还不是太坏的,让我下岗我没有怨言。”
“老人有病怎么不送医院啊?”李正锋问道。
“老病号了,有六年多了。再说……再说,药费住院费那么贵,到医院也花不起钱,也根本没有太多的钱往里扔啊!”床上的老人有气无力的回答。
这时,在一旁的孙纲正忙介绍道:“这是李省长,来看望您老人家啦!”
“啊?什么,省长,这么多年啦,家里很少来人啦,更别说大领导。谢谢李省长,谢谢!”说完老人老泪纵横。
“老人家,多保重!”李正锋赶紧坐近一点,安慰道。
“好,好……”病床上的老人再无其它言语。
当李正锋他们离开这家人时,送到门口的钱邦宁却说了一句:“各位领导,送给你们一句话:我们这代人,青春献给党,中年下了岗,老来无人养啊。”
李正锋安慰道:“钱邦宁同志,不要太悲观嘛!当前我国社会在改革发展中的确存在不少问题,但你一定要相信,各种问题随着社会的发展都会解决的。尤其是现在国家正在调整政策,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振兴东北老工业地区,由总理亲自挂帅领导,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萧宸同志主抓,总理就不说了,萧宸同志那是我们国家少有的青年一代领导同志,对于抓改革,是很有见地,也很有魄力的,相信这些问题,都会一个个、一步步得到解决。”
从“幸福路1号”出来,里面紧挨的是“幸福路2号”。周大江对李正锋说:“这一家的男人原来是黄工厂的,后来主动下了岗,现在给私人打工。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进去了?”
“今天我们来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就是想到这老工业区的居民家中看一看,也不一定非要到黄工厂的职工家里去呀!”李正锋回答道。
周大江便开始敲门,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们正想走开时门却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周师傅,你来了。哟,这到多人啊,进屋坐吧!”听完周大江的介绍,小伙子显示吓了一跳,然后不该东北人好客和豪爽的本色,十分热情:“省市领导来了,真是稀客啊,快往屋里请!”
进了这家人的屋里,李正锋看到他们家的情况要比前一家好多了,屋里有一台29英寸的彩电和布艺沙发,看上去都新买不久。小伙子要给大家倒水,被李正锋制止了,“不用客气,我们到家里看看聊聊就走,因为还要到其它人家看看。听说你原来也在黄工厂呆过,后来还主动下岗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小伙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叫刘小山,67年生,在黄工干了十来年,大专,是自己主动要求下岗买断的。1996年黄工厂鼓励人们自谋出路,我早就不太愿意在黄工厂混了,觉得黄工厂的人际关系太复杂,没有特殊的关系基本上就没有了个人发展的空间。不客气地说,我已经实现了多次自我再就业了,私营、外资企业都干过。先是通过人才市场找到了一份广告公司的设计工作,比较满意,到后来认为觉得那里没有太多可学的东西了,就在2000年撤出来。之后,黄工厂让回来重新安排工作我就回来了,工资还是五六百,虽不满意但为了不被开除还是干了下去。这次黄工厂与外商合资,厂子里人这么多,我不想和大家争了,就主动买断了。我现在从事工艺品设计制作,属于给私人打工,自己感觉比较满意,符合自己的兴趣,薪水、环境也很好,目前我正准备买新房呢。”
“你这小伙子有魄力,其实我们国家这么多年的改革发展就是靠的一大批敢闯敢干的人啊!”李正锋称赞着,接着又问,“你在不同的企业干了不短时间,对国企、民企和外企三者有什么不同的体会呀?”
“我干了五六种工作了,从待遇来看我觉得合资企业好些,人际关系也好处。民营企业待遇相对一般,但有些老板对员工不够尊重,看问题目光短浅。如果要我评价国有企业,我觉得当前国有企业的管理方式太落后了,国企工人下岗是大势所趋,原因是国有企业没有竞争力,管理方式落后,像黄工厂原来那样被市场淘汰是早晚的事情。”小伙子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继续道,“其实在国企干还是有一定主人的感觉的,给外企和民企干就是打工,没有任何归宿感。国企的最大问题是人际关系难处,我在国企干总有一种不用将更多精力放在工作上而是用来搞关系拉帮结派上。如果说国企讲官场不讲市场,这话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小伙子,谢谢你的坦诚!我们现在就告辞了。”说完,李正锋与小伙子握了握手,领着大家往外走。
到了门外,周大江说:“前面就是我们家了,李省长和各位领导是不是到我们家看一看?”
李正锋笑了笑,“周师傅,我原来到过你家几次,十多来不来了,我当然要到你家看一看。不过呢,只是看一看,不能多呆啊!”
进到周大江家的院子里,看到屋里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李正锋感觉有些面熟,便问道:“这是不是周师傅家的小钢吧!”
“我是周成钢,谢谢李大哥……李省长您还记得我!”那个中年人上来后就握住了李正锋的手,“我一直想和建国去到省城找你去,曾大娘就骂我们,不许给你找麻烦。我和建国商量过,他怕他妈生气就一直没能去找你!”
“小钢,你回来后知道建国的情况吗?听说他昨天从江城打电话回来了。”李正锋知道他曾经和曾春凤的儿子建国一起到了江城,便不客气地将一直来不及办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工作忙没有时间,你能不能到江城去一趟,一定想办法找一找建国,给他将病治好。如果有什么事办不了,我给你几个电话号码,你到江城可以给他们打电话,提到我他们一定会帮你的忙的。”同时,李正锋让黑新胜找来纸笔给周成钢写下了姓名、单位、电话号码。
“我正准备明天到江城去呢,我爸刚和我商量过!”周成钢说道。
“我离开黄龙市时,你还没有结婚,现在女儿都这么大了啊!”李正锋拍了拍周成钢的肩膀,“听说你下岗后做过许多不同的工作,有什么感想啊?”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在国有企业工作。我在黄工厂曾流过汗出过力,甚至工作中有过伤残,但我无悔无怨。我们过去只是尽了我们应尽之责。现在改革,让我们下岗回家,我们也毫不抱怨。”
周成钢激动起来,眼中闪着泪光,“我可以说生在新华夏、长在动乱岁月,虽然没有能够接受到正规的文化技术技能教育。当年进厂后,我都曾抱着满腔的激情,大干社会主义。现在有人说我们素质低下,没有科学文化水平、技术技能,适应不了知识经济的需要,理应淘汰出局。对此,我实在难以接受、认同这样的说法啊,这对我们这样的人太不公平!我们的党、政府能不能真正抓一下职工教育,帮助我们尽快改善素质,提高我们的科学文化、技术技能水平?我们还希望党和政府应该真正花力气,采取切实有效地方针举措振兴我们的国有企业,而不要只是一味地对国企一卖二分三破产。有人曾说,这样做实际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我们国家不要只是提供优惠政策扶持发展外资啦私营啦非公有制经济,希望国家也加强国有企业的管理,也给国企的发展创造条件,将我们广大工人真正当成国有企业的主人。我们绝不愿在饥寒交迫、贫病交加中不得不受雇于私企或外资企业!我们国有企业的工人,只要能够有稍好的工作机会的一般很平常的待遇,就愿意为国家服务而不会愿忍受各种国内国外资本家的剥削!”
“我在工会工作了十几年,总体的感觉是国有企业工人的政治地位在这二十多年的改革中一直在下降。”这时的周大江也插上了话,“宪法中规定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但现实中根本做不到。尤其在当前的国企改制中,工人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只有被动接受的份。改制的方案是企业领导为主定的,说是经职代会审议,实际上还是领导说了算,因为职代会的代表还不是各级领导为主。当然各级领导当职工代表也不能说绝对不行,关键是现在的领导官僚主义盛行,严重月兑离职工群众啊。如果像当年**倡导的鞍钢宪法那样,强调两参一改三结合,充分体现民主管理思想,我想我们的国有企业怎么会搞不好呢。我听说日本的企业将鞍钢宪法称为当代最先进的管理模式呢!”
“鞍钢宪法好像听说过,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呢?”黑新胜问道。
“鞍钢宪法批判的是经济和技术挂帅、依靠少数专家办企业的资产阶级路线,强调贯彻执行党的领导、坚持政治挂帅、依靠广大群众办企业的无产阶级路线。”周大江进一步解释着,“后来经过进一步的整理,归结为‘两参一改三结合’,也就是干部参加生产劳动,工人参加企业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在生产、技术、管理等改革和改进上实行领导干部、技术人员和工人相结合。”
周成钢从黄工下岗后,曾经与唐建国一同去江城市打工,但他在江城市先后干了不到半年多时间就回到了黄龙市。当曾春凤寻短见的事情发生后,周成钢的父亲周大江就让他赶快想办法打听一下唐建国的下落。周成钢曾经多次拨打唐建国的手机,却遇到的总是关机。
昨天下午,唐建国终于给他打来了电话,是用固定电话打的,说是自己曾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不知怎么回事家里一直没有人接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周成钢没敢告诉唐建国他的母亲听说他的境况后要跳楼的事,也装作没听说他得病的事,只是说他母亲住院了,看见他的妻子心情不好,好像哭过,接着又问他什么时候回黄龙市,为什么上午拨打你的电话关机了。唐建国说他暂时回不了黄龙市,自己的手机丢了也没有买新手机,如果有新号码会告诉他。周成钢说自己打算继续到江城市打工,想到江城市找他,问他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唐建国说他搬家了,即使现在住的地方也要马上搬,不便告诉他。
其实二人谁也不想将对方要问的真实情况说明白,说起话来只能是遮遮掩掩。最后唐建国提出让周成钢能不能马上到医院去,他过半个小时再用公用电话打他的手机,他有话要和他母亲曾春凤说。
周成钢一听,非常兴奋,那太好了,他母亲曾春凤要跳楼就是因为听说他得了大病要自杀,如果他母亲曾春凤听说他没有死,那老太太也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周成钢马上骑上自行车赶到医院,将唐建国没有自杀的情况和医生说了。
正在参与曾春凤抢救的医生一听说唐建国没有死,医生们觉得应当将这个消息告诉曾春凤,给这个准备自己的老人一生的希望。如果果不其然,当在病床上一直在抢救的曾春凤听说儿子唐建国没有死的消息后,马上挣开了双眼。医生还提醒道,必须让曾春凤亲自和唐建国通个电话,让曾春凤确定唐建国没有死,否则曾春凤的病情可能还会加重。
当周成钢拨打唐建国上次打来的电话号码时,对方却说是公用电话,打电话的人早走了。没有办法只有等,最后等了一刻多钟的时间,终于盼来了唐建国的电话。当周成钢一听是唐建国打来的,便马上将电话放在了曾春凤的耳边,让曾春凤听了听唐建国说话的声音。曾春凤听到唐建国的声音后,流出了激动眼泪。曾春凤并没有埋怨唐建国什么,只是轻轻地说了声“建国,回来吧!妈想你。”便再没有一句话。
当曾春凤与唐建国通了电话后,不过二个多小时,奇迹在曾春凤的身上发生了,她的各项生理指标很快趋于正常。一个有着四十多年行医经验的老大夫说着:“这真是医学上的一大奇迹!”
曾春凤的病情得以好转,唐建国没有自杀,这让每个人临时得到了安慰。但唐建国一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否则决不会轻易自杀,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唐建国。
昨天晚上周大江和周成钢父子俩一直在商量如何到江城市找到唐建国,但觉得没有电话和详细地址在偌大的江城市找一个外地打工者又谈何容易。今天听李正锋也要他到江城市找一下唐建国,同时给了他江城市公安局和民政局两个局长的电话号码,并说已经让人给他们打了电话,周成钢当即决定下午就坐车赶往江城寻找唐建国。
周成钢便没有再陪李正锋他们到其他人家继续走访,而是回到家里准备下午坐车赶到江城市寻找唐建国。正在他做前往江城的准备时,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喂,周成钢吗?”
“我是啊,你是谁啊?”
“我是黄钢办公室啊,听说你和唐建国的关系不错,你们俩经常联系,你能不能帮我们跑一趟江城市,将唐建国找到啊?”
周成钢一听乐了,“好啊,好啊!你们说什么时间走啊?”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们一起在外面吃点饭,之后马上带着车赶往江城市怎么样?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什么时间走都行!”
“那就好,你住在什么地方?我们派车去接你。”
“我住在马店子黄工的平房宿舍区。这里小车进来不方便,要不我到钢城路那个十字路口等你们吧!”
“好,十分钟之后汽车就赶到。”
“那请问你贵姓?怎么称呼啊?”
“我姓赵,叫赵啸。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江城市,不过我可以派个人和你一起去,各种费用由我们黄钢出。当然,你为我们办事,我们黄钢会付给你一定报酬的。”
周成钢挂断电话后心里很美。前往江城市找自己的好朋友唐建国,这不但是常务副省长李正锋的安排,同时黄钢还派了专车,还要付给自己的报酬也省得自己东奔西走找活干费力气了。这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这时候李正锋的手机响了起来,李正锋拿出手机一看,脸色便是一正,不过却也没有特意避开众人,只是接通电话:“喂?萧主任?”
里面就传来一个年轻但颇为沉稳地声音,语气很是亲热:“老李啊,我到恒春了,你现在还在黄龙吧?情况怎么样?”
“你已经到恒春了?……这边的情况,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啊。”
“哦?那也好,这样,我明天也过来,咱们再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