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墨深深喘息了声,咬牙在启樱身边寻找电筒。打开,幽暗的光隐约照亮彼此的脸。
少年的五官在幽暗的光芒之下,褪去了从前的粉女敕,此时只余凌厉的轮廓。宛如银刀裁刻,深邃轮廓在灯影里越发直直镂刻入心版去。
启樱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只怔怔停了眼泪,只瞪着他。
菊墨面部线条凌厉,可是他却在迎上启樱目光的瞬间,神情宛如冰雪消融,一点一点柔软下去,终究变成一朵羞涩的笑。他在光束里凝望启樱的眼睛,“坏丫头,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启樱只觉轰然一声,就仿佛整个墓室券顶所有的砖头都凌空砸向她一般——该死的,她听懂他的话了…惚…
他知道了她还是处.女,他知道了她化身青蚨时候那些浪荡不过都是假扮的面具。而他成了第一个探入她神秘最深处的男子,甚至都超过了孟紫仙去!
该死的,她不可以让他知道的,不可以!
启樱却闭上眼睛,咬紧嘴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蛋,放开我!温”
菊墨却继续笑,那笑益发柔软。他用电筒照着他自己的脸,让启樱看清他面上神情。他轻叹了口气,落下唇去,再吻了一下启樱左乳,继而含住她的唇。辗转了一番,才又撑起身来,目光如醉,“我爱你。”
启樱之前因为被迫而哭泣,可是这一瞬危险撤离了,她却再度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他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她恨死他了,恨死了!
她不想让人知道的,都被他知道了;她不想承认的感动,却硬生生被他塞进她心里来。
她不要体会这人世间的男女情爱,她不要动了真心,她不想让这些劳什子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他究竟懂不懂啊!可是他凭什么就这么一意孤行,将她拽进这万劫不复的漩涡里来,为什么啊!……
菊墨抱紧哭泣的启樱,没再造次,而是亲手替她将衣襟裤带全都收束好。指尖穿过她被汗水和泪水缠绞在一起的发丝,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哭吧,都哭出来就好了。或者我让你打一顿,只要还能留一口气就行。”
他再发痴,“让我再留着一口气,爱着你。”
启樱面颊大热,一掌挥出去。却没想到他躲都没躲,于是这一掌就结结实实扇了他个打耳光,“啪”的一声脆响。他却还在没心没肺地乐,反倒引得启樱再落下泪来。
怎么遇上这么个冤家,她该怎么办才能推开他?
“打疼了吧?”他还恬着脸笑,抓过她手指来,一根一根地吻过去,“我脸太硬,下次你戴手套再扇。”
“你滚啊!”启樱真是无奈了。明明是那样一个名门贵胄,可是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她软的硬的都用过了,可是就是对他无计可施!
看着启樱气恼的模样,菊墨非但没有不开心,反倒偷偷的笑了。她现在虽然还在嘴硬,可是她的身子已经柔软下来,在他怀抱中已经不再是跟之前那样的挣扎。这一切,终于有了向好的迹象。
菊墨情动,便想再去讨一个吻来,却被启樱冷然推开,“别闹!”
菊墨抬头去望启樱的眼睛,却见启樱正严肃地望向棺材盖板的方向,眼中仿佛充满了疑惑。“怎么了?”菊墨也连忙坐起来,伸臂将棺材盖板扯过来些。电筒幽暗的光,隐约照亮盖板内壁角落里几行如同花纹一样的纹理。
菊墨仔细看了一回,转头望启樱,“是文字?”
启樱望菊墨,轻轻点了点头,“是女真文。”
“女真文?”菊墨也被惊呆。
历史上契丹曾经统治过女真,残暴统治最终激起了女真的反抗。后来辽就是终结在女真的手里。可以说女真与契丹的仇恨曾经不共戴天。如果这个墓葬的形制是契丹墓,可是怎么会在大棺内壁刻女真文?
“樱,你看得懂女真文?”菊墨也是担心。
满族起源于女真,但是满文与女真文却不相同。女真文来源于契丹文字,满文则是从蒙古文中化用而来。虽然是同根同源的民族,却因为数百年时光的阻隔,而使得文字发生了诸多的改变。
启樱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与满文有许多不同,可是我大致能读出一些。”
“真的?”
菊墨也是惊喜,更觉上天神奇。如果此时被困在墓葬里的不是这位满族的小格格,而换做另外的人,即便也同是满族人的,却也未必还能读得出古老的女真文。如此说来,甚至会觉得仿佛是老天故意安排他们来此,只为了能让一段被尘封了千年的故事,经由他们,得以重新传扬。
启樱抓着电筒,再去仔细看清棺板上的文字,目中却越发流溢疑问,口中也忍不住喃喃有声,“可是,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回事?”
“樱,怎么了?”菊墨抓住启樱的手,“说给我听。我也许能帮得上你。”
启樱坐回来,迷茫地望菊墨的眼睛,“那个人在诉说着对另一人的爱意。”
“你是说,是一个女真人,在倾诉着对一个契丹人的爱意?”菊墨也很惊讶。
启樱闭上眼睛,复述着女真文字里的话语:
“也许你从不知道,我爱着你。我想,就也不必让你知道了。我这一生唯一的表达仅仅是:只要你活着,我便不毁了你爱的那个男人执掌的朝堂。尽管,他执掌的朝堂给我的族人带来了那么多的苦难。”
“我是族人的首领,但是我从不是自己的主人。我的脑海已经全都被你占据,升坐朝堂,我却只想着:若你在,眼前的大事,你会如何决定。”
“……可是你终是离开我,你去了那样遥远的西域,你的魂魄也许早已忘了在这片东方的大地上,还有一个我。可是谁都难不倒我,包括上天!我依然可以将你埋葬在这里,与我一同。”
“……你还记得么,这片山林?那时有嚣张的人策马奔过,而我抱着你一同滚落山坡。那是我这一生,唯一抱着你、距离你最近的一次。我将你我一同葬于此处。纵然天地相距、生死相隔,我依旧会拥你入怀。”
菊墨也眯起眼来,心中仿有所悟:“我想我大致能猜到他的心情。他将文字刻在盖板内壁,只有躺进棺中的人才能看见。盗墓贼是肯定不会自己躺进来,只有想要同生共死的人才能。”菊墨说着深深凝望启樱一眼,“还有,他说他依旧还是能拥爱侣入怀。这文字刻印在边缘的花纹里,如果不是如同我们这样的相拥,眼睛就不会以这样的角度看见那些文字。”
启樱缓缓点头,“……可是,我们除了能看到这样一个故事之外,这些文字又能帮到我们什么?我们怕还是要留在墓里,成为他们的替身。”
菊墨却轻轻摇头,眼睛凝望启樱,已是痴了,“他明知道心上人已经死在西域,他却还要固执地在这里建立一个衣冠冢,将爱侣与自己的衣冠合葬。这是决绝的爱,他一生遗憾没有机会来表达,所以我想这个人一定希望纵然千年后,也依然能有人看到他的这份心,能将他的感情传达出去。”
“哦?”启樱回望菊墨,撞见他眼底如熔岩一般流淌的灼热,也是一窒。
菊墨是想告诉她,他的心也是这样的吧?
菊墨黑瞳闪烁起暗色的光芒,“所以我想,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出去!他想让我们将他的故事传扬出去,他自然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启樱心头也是一喜,“我也觉得是的!”
“快看看,后面还写了什么?”菊墨兴奋地握紧启樱的手。这一回,启樱没有避开。
“你还记得我们共度的那个夜晚么?我将它当做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洞房花烛。”启樱读到这里有些脸红,轻叱,“他怎么还写洞房花烛夜,真是的。”
看她满面红云,菊墨只觉心中激荡,便轻轻摇着她的手说,“我也同有此心。”
“你,你滚啊!”启樱推菊墨一拳,“既然想到他能放我们生路,你还不快想办法!”
菊墨不闹了,只凝着一个词汇发呆。启樱也赶紧仰头去望,“你看懂了什么?”
“井?”菊墨凝神细想。
“不是井。”启樱沉吟摇头,“是地窨子。菊墨,你知道什么是地窨子?”
菊墨猛地一击掌心,“我知道了!樱,我们定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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