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空,因为出现了普照的阳光,让这个周日暖了起来。
流浪动物协会选在今天举办爱心领养活动,地点在假日二手市集里,程知湄早早就到,第一次帮忙的她很认真的学习。
“小宝、小宝,乖唷!”程知湄对着旁边的黑色中型犬讲话,这是她负责的狗,狗儿好动,不时绕来绕去,幸好项圈的绳子被她紧紧握着,不然只怕早就不见踪影。
旁边,一名斯文的男子走过来,一脸温和的笑容。
“小宝一向顽皮。”
她笑了笑,说:“见识到了。”
男子似有心与她攀谈,续道:“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帮忙吗?”见她点头,他又主动说:“我叫莫怀磊,你呢?”
程知湄报上自己的名字,两人逐渐聊了起来。原来莫怀磊是室内设计师,已经当义工很久了,因为爱狗的关系,自己家里也养了三只西施犬。
人潮不多,但靠近的都是有心想要领养的人士,程知湄很努力的说服着,说到激动处,还眼泛泪光,让莫怀磊看得傻眼,感情也太丰富,他知道愿意来当义工的都是对动物有爱、有热忱的人,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介绍时,自己讲一讲就要哭了。
幸亏程知湄的努力,小宝在接近活动结束时间时,被一对中年夫妇领养了。
非常感动的她,站立着看着远方的夕阳,人潮逐渐散去,她觉得心里很舒坦,能帮小宝找到主人,她觉得在这儿耗费一个假日很值得。
但甫转身,准备要帮忙收拾东西,结束今天的活动,就感觉下月复一阵酸软,腰际也漫起一股疼痛。
程知湄皱起眉,脸色难看,努力忍着疼痛走过去,木然的帮忙琐碎工作,动作上有些迟钝,因为那股疼痛越来越强烈,额头甚至因此而在低温下冒出汗珠。
莫怀磊察觉她的不对劲,趋上前问她:“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脸色虽发白,却因为他的问题而泛上红光。“没什么,有点累而已。”
“欸,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她再摇摇头,却有阵不稳,一个不小心有些踉跄,瞬间莫怀磊出手拽住她,稳住她的脚步。
这阵小骚动,让周围其他义工发现了,他们催促程知湄去旁边休息,她婉拒莫怀磊的搀扶,一个人走到旁边公用长椅坐下,莫怀磊担心她,还是跟了过来,拿了杯水给她。
她接过水,仰头道谢,莫怀磊低头看着她,眼色担忧。
这一幕,恰巧入了纪年仓的眼里。
他趁着外出用晚餐的时间,刻意绕了过来,他没注意自己的脸色因此沉下,并且脚步加快朝她走去。
“你……”程知湄看见他,眼色疑惑。
纪年仓这才看见她微白的脸,于是缓了脸色。“你不舒服?”
她点了点头。
“哪边不舒服?”
她困难的看向纪年仓,又看了看莫怀磊,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生理期来了……幸好,今天穿了黑色牛仔裤。
顺着她的视线,纪年仓毫不掩饰的打量起莫怀磊,眼色有些不善,莫怀磊因此有些尴尬,因为纪年仓的眼神是那样不悦,甚至带着醋意……
莫怀磊以指刮刮脸,道:“我看你先回去休息,就让这位先生带你回去,这样大家也放心,我去帮你跟大家说。”
他看向纪年仓,目光有些调皮。“回去我再打电话给你,知湄。”
打电话给她?还叫她名字这么亲昵?
纪年仓很难忽视心里的不快,看着莫怀磊离去的背影,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恐伯莫怀磊的背影已经被他瞪出个洞了。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程知湄怯怯的嗓音响起,她可不想让纪年仓送她回去啊,虽然现在感觉流量不大,等等如果瞬间流量变大,那不就糗死了!
他转头看她,不由分说的拉起她。“我送你回去。”
他拉她的力道极轻,她有些意外的凝视他,这刻他展现出来的温柔,让她瞬间忘了尴尬,觉得他这样可靠。
“我……”
“你家远吗?”
“不远,走路十分钟。”她接着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这么近。”
他抓着她肩膀的手却动也不动,直接问她地点,就这样揽着她走。
他们靠得很近。
他的大手环住她肩膀,这令她大半个身体都靠向他,走路也得凭倚着他,与她相差太多的刚硬身体,彷佛透过衣服缓缓传递体温过来,她觉得自己连脸蛋都开始发烫,一直闷在下月复的疼痛也因她的害羞而被转移了些许注意力。
但她仍然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淡淡指引方向,依赖着他前进。
冬风迎面扑来,纪年仓侧了身替她挡住急来的风,这贴心举动教她点点滴滴都记了下来,高大野性的纪先生在她眼中顿时变成了一堵温柔的墙,偷偷在她心里留下记号。
纪年仓忙着辨路,只感觉身旁的她意外的娇小且柔软,她身上传来的淡香围绕在他的鼻间,真奇怪,她应该在外面待了一天,只会剩下汗臭味,怎么就如同刚沐浴过后一样,这么芬芳?
他不知道,味道也是一种记忆,当他对她有了兴趣,就会对她的一切分外注意,她的眉眼与神情、她的纤细与香味,都能成为一种搁在心上的记忆。
小巷子间,这对男女缓步走过,路人都以为他俩相恋正浓,连走路都勾肩搭背的,令人生羡。
*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两人来到程知湄的小公寓门口,纪年仓皱着眉头,凝望着她紧闭的嘴。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家,他不敢轻易离开脸色发白的她,想留下来一阵子,看是不是要带她看医生,或者帮她找认识的人过来照顾。结果呢?程知湄说全部都不需要,而且直接就想带上门赶他回去。”
他挡住门,脸色铁青。“我如果回去了,你昏倒在家里怎么办?还有谁能救你?”
她脸色尴尬。“我没事的。”
“那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脸色这样难看。”他仍旧很担心。
“就……”她欲言又止。
“就?”
“就、就、就……”她咬了咬唇,怎么能说出口?好糗!
下月复又一阵紧,她感觉……流量变大了……
她出力想关上门,却使不上力,他察觉她的意图,索性大步一迈来个强闯民宅,她被门的反弹力道震到,身体一软往旁边倒──
纪年仓环住她的腰,脸色更加冷冽。“你到底是怎样?都不说清楚,我这样怎么能放心?”
“我‘那个’来啦!”她大声道,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他,然后跑向厕所。
看着她消失在厕所门后的纤影,纪年仓的脑中只飘着她吐出的那几个字。
那个来?!
喔……他懂了。
下一秒,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厕所里面──
程知湄隐约听得见外面属于男性的笑声,她感觉更窘了,更换过卫生用品后,迟迟不敢出去。
站在厕所镜子前,她看见自己红似火的脸蛋,甚至连耳根子都发热,她从没那么丢脸过。
纪年仓,一个充满粗扩魅力的高大男子,她工作上必须讨好的对象……为什么偏偏是他……见到她这样丢脸尴尬的一面?
她又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是该以初见面时公事公办的态度?前几天夜里聊天时如朋友般的轻松态度?还是今天——面对他关心的言语时,她别扭的态度?
她该如何定义他在心中的位置?于公,他是她想讨好的合作对象,可是于私,她又被那个爱护流浪猫的柔情铁汉撼动,被关心她时有点啰嗦的他感动……
她甚至想,不论公事,她觉得……他是个很吸引她的男人……
叩叩叩!
“程小姐,你还好吗?”他的嗓音带着浓浓笑意。
喔,老天。她看见镜中的自己翻了个白眼,这个带着调皮的纪先生……很烦欸!
纪年仓看着程知湄低着头出来。
她一言不发,头就快要低到胸前,径自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纪先生,今天谢谢你。”
这家伙嘴上说谢谢,眼睛瞧也不瞧他,他觉得好玩,环着胸来到她面前,严肃的脸上带着笑容。
“这就是你跟人道谢的方式?我真是大开眼界了。”
她被话激到,猛地扬颜看他,他因此望见她红似火的脸庞,以及那双带着恼意与懊悔的眼眸。
她觉得丢脸,所以不敢抬头看他,却又被他故意逼迫的话语给激恼。
见到她这表情,纪年仓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中飞扬过刚刚的片段,自己好像太过闹她了,至少,他不该去敲厕所门,这让她很尴尬吧?
他摇摇脸,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
他忽然柔软下来的语调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同时也教她心中的愤恼少了大半,只余下那股害羞与尴尬。
“没有啦,是我没有礼貌,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她想,沿路他流露的关怀与温柔,在在撼动她的芳心,好感也因此油然而生,所以自己才会特别尴尬,也才会对他玩笑的言语反应特别大。
纪年仓不语,他忽然忆起自己本不欲与她过于牵扯,可是这会儿他全忘了。
他对她有着太多情感上的例外,他看见她与陌生男子聊天,心中升起不快;发现她不舒服,他心里担心,只想着护她。
他们之间,明明认识不到十天,私下却有了太多巧遇,这让他们窥见彼此许多意外的面貌,无法阻止好感升起。
他浅浅笑了。“是要怎么好好谢我呢?”他无力约束自己与她少牵扯,而且他也决定不约束了。
他想让一切顺其自然,如果她真的能在他心里刻下痕迹,他愿意张开怀抱接受。
她望着他的笑容,有瞬间失神,然后道:“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成交。”
纪年仓离开了,程知湄带上门,无意识的踱至窗前,等了几秒钟,果然看见他高大背影出现在巷道里。
她的情绪似乎特别容易受他撩拨,她感觉自己都快要不是自己了,明明只是要说服他合作,可现在她似乎多了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这样,好吗?
纪年仓走在冷风里。他的心却炙热着,程知湄的每个表情回荡在他脑海里。
她害羞的模样、她尴尬的样子,她别扭、她恼怒、她坦率说谢谢……他不禁微笑了。
他有些晕眩,皮肤麻麻辣辣地,像在莫名期待什么,神经兴奋紧张。
好像只要想起程知湄,他就怪怪的,这像什么?很像他曾经因为工作繁忙时,听见要开会、见客户,就晕眩紧张,心跳好快呀!
不,这不同。想起程知湄,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外,还有一阵甜。
一如他钟情的饼干烘焙一样,甜腻芬芳,处在他烘烤饼干时的小天地,是这样令他安心,程知湄带给他的甜也是,蜜蜜的,令他安心。
真矛盾,不是吗?
晕眩紧张,热麻兴奋,却又甜蜜安心。
他想起今天傍晚,工作告一段落后,他如常外出觅食,脚步却往相反方向的公园走去。
早听说她参加的流浪动物协会要在这里办领养活动,他依稀记得时间,忍不住过去看看。
纪年仓霍地眯起眼,想起那个站在程知湄旁边的男人。
那男生是谁?竟说要打电话给程知湄,还喊她名字?!
胸膛燃起一把火,又气又后悔,没当场给那男人好看,来个宣示主权……
这念头,让他着实愣住。
宣示主权?!他他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会吧……原来他是这么性急的人啊?他定下脚步,仰首无言看着月亮,觉得今夜的弦月如同一抹笑孤,取笑着他。
他叹息,摇头。
再次叹了好长一口气。
黑夜里,只见一抹高大身影,沿路叹息,健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