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了,小莲加快了收衣服的动作,将所有的衣服一揽子从晾衣架上抱下来,拿进了屋内。(神座)进屋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天空,见那云重重的垂下来,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让人感觉格外的抑郁。她又试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要调整一下心态,却只觉得那空气里的雨意变得更加浓郁了,这才埋头进了屋。
也许是这座西式别墅给人的感觉太过阴森了罢,小莲这么想着,进屋后她便飞快地将衣服放到椅子上,手脚麻利地折叠起来,放进衣柜里。整个过程中,她都尽量保持着一个不往后看的姿势,但转过身去时,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股冷气,屋内对面放着的那张白色的床上,坐着一个长头发脸色苍白的女孩,正神色忧郁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小姐。”小莲怯怯地开口了,“天色黑了,而且看上去像是要下雨,您不多加件衣服穿吗?免得待会又要感冒了。”
这个被称作小姐的女孩并没有应声,她像是非常出神的,茫然地继续望着那片天,小莲定了定,又问了一声:“……小姐?”
一连唤了三声,小姐才幽幽地转过头来,茫然地望着她。
小莲强迫自己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来,轻声道:“小姐还是穿上件衣服吧?不然真的感冒了,老爷就又要骂我了。”
小姐沉默了一会,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小莲连忙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棉质的外套,匆匆拿过去给她披上,手指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小莲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小姐的皮肤是那样的冷,阴寒得,仿佛是刚刚从冰窖里出来的一样,而且那颜色,近看上去也像是非常不好,仿佛泛着一层淡淡的蓝紫色。
见她出神,小姐忽然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帮自己披外套的双手,轻声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替我着想。”
“不,不会。”小莲连忙笑了下,惊慌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转身走出房间,关了门,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小莲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别墅里工作的时候,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姐,小姐名叫雅心,是这座别墅主人的宝贝女儿,长着一张布女圭女圭似的没有表情的脸,经常对周遭的一切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家中的祖母和父亲都非常疼爱她,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都不为过。然而小姐的身体却非常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有时候,即便是到花园里去吹吹风,也会得个重感冒回来。
大概是年纪还小,身子骨弱的缘故,老爷从此也就不准让小姐到处乱走了,也不用她去上课,平日里就给她请家教,生活上的一切琐事都交由佣人处理,也就是说,她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呆在家里头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阴郁的房子里呆得太久的缘故,小莲总觉得这位小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越来越浓重的阴郁气息。
“正常来说,任谁在这种地方呆久了,都会变得阴郁起来的。”和她一起工作的另一个女佣倩倩对此不以为然,她抖了抖刚洗过的抹布,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朝她发牢骚的小莲,“我觉得是你太多心了。”
“虽说是,但你没看见她每天呆在房间里时的样子。”小莲嘟喃道,“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总是望着窗外,突然对你开口了吧,说的又是些让你莫名其妙的话。”
“那你指望让她说些什么?像是‘小莲莲,今天天气真好啊’之类的话?”倩倩白了她一眼,指指窗外道,“那也得让她说得出口啊。”
切,我才没说要让她那样呢。小莲闷闷地想,抬起头朝外面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花园里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这场早就预料的大雨中,花丛被雨水打得七倒八斜,等等,围墙上面似乎有着个什么东西,她眯眼瞧了瞧,好像是个什么东西的影子,随即便消失无踪了。[虫不知小说网]
厨房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煮饭的阿姨匆匆地把准备好的晚饭又端了回来,一边小声地骂着,小莲刚想问问是怎么了,就惊讶地看见刚煮好的鸡汤里面,竟然漂浮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蝴蝶?蝴蝶怎么会跑到汤里面去的?
还容不得小莲多想,阿姨便急急地朝她们叫道:“都别问了!还不赶快把锅里煮好剩下的汤拿来!弄成这样子怎么叫我端得上去!”
又不是我们把蝴蝶弄进去汤里面的,小莲不悦的想,但她还是检查了一下剩下的汤,确定这一份没有问题,才重新装好端了上去,希望老爷他们喝的时候不会发现里面有异味。
“今天的汤……”老爷放下汤勺,小莲在旁边一听,心几乎吓得被提起来,“味道很不错。”
味道很不错?小莲偷偷的长吁一口气,庆幸他们果然没有发现。而老爷一边说着,一边还琢磨着坐在对面雅心小姐的表情,轻声问道:“你不觉得吗,雅心?”
“不觉得。”雅心小姐没有任何反应,面无表情道,“我吃任何东西都感觉是一个味道的,爸爸。”
“别这样,雅心。”老爷长叹一声。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雅心小姐抬起眼道,“我在这个地方,过着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你还指望我能喝出这鸡汤的味道有多么美妙吗?”
“雅心。”一个沧桑的声音开口了,那是雅心小姐的祖母,她坐在餐桌的另一头,表情很严肃,“不可以这样对你爸爸说话。”
雅心小姐淡淡地望着她的祖母和父亲,半响,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转身走开了。
“雅心,饭还没吃完,你这是要去哪里?”祖母在身后叫道。
雅心小姐别扭地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头道:“散步。”
祖母松了口气,看向小莲,低声道:“小莲,去,跟着小姐,别让她到处乱跑。”
小莲不敢怠慢,点点头顺手拿了件外套便连忙跟了上去,小姐一路走出餐厅,转身就往花园那边走去,小莲见状,急忙上前劝道:“小姐,外面下雨呢,您这样乱跑很容易感冒的。”
雅心小姐站在走廊上,望着门外的花园,见外面确实正下着雨,虽然比起之前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但还是带着些凉意,她凄冷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唉,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连这我都不能做到,真像个废人。”
“等小姐身体好了就可以出去了。”小莲在身后给她披上外套,轻声安慰道。
雅心久久地站在那里看着,也不知道是在望什么,好一会才低下头,叹道:“算了,回房间吧。”
“好。”小莲连忙点点头,正要跟上去,却忽然见到小姐又停了脚步,瞪大着双眼,怔怔地望向花园那边。
“……那是什么?”
“什么?”小莲顺着小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微风细雨中,花园里的一棵老柳树上似乎徘徊着一个影子,仔细一看,顿时惊住了,那不是影子,而是好几十只甚至成百了的黑蝴蝶,密密麻麻的聚集成一群,正在雨中翩翩飞舞。
“……蝴蝶?”雅心颦起眉头,喃喃道。
小莲想起今晚厨房鸡汤中混有黑蝴蝶一事,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但也只能是劝小姐快点回屋:“小姐别管那些了,可能待会就飞走了。”
雅心似乎还想继续看,但最终还是听了小莲的话,两人一起转身离开了。直到回到房间里,雅心小姐看上去还在想着那些蝴蝶,坐在床上时,她嘴里不时低声喃喃道:“蝴蝶……黑蝴蝶……”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莲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雅心抬起头来,似乎在沉思,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反应过来,别过脸去,道:“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待一会。”
“……好。”虽然有些疑惑,但小莲还是听话地出去了,关上门后,她又觉着有点不放心,便继续在门外站着,想听听看里面的动静。
屋内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人般,小莲不由得心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小姐一向都是这样古里古怪的,就算她想一个人待着,也应该是很正常的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可是,那些蝴蝶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季节是蝴蝶繁衍的季节吗?可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黑蝴蝶出现呢?而且还跑进了鸡汤里,也许……她该好好地跟煮饭的阿姨提个醒,叫她这阵子多关窗。
正想着,忽然,只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叹,仿佛是小姐受了惊的样子,小莲一听,正想推开门进去看看怎么了,但又怕是自己听错了,慌慌张张的闹了笑话,便先把耳朵贴到门上,想仔细听听里面到底有什么动静。
但见屋内又沉寂了一会儿,半响,一个怯怯的声音开口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小姐的声音!
这回小莲不敢再犹豫了,连忙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想看看房间里是否出现了匪徒,却见屋内一片安静,除了坐在床上呆呆望着她的雅心小姐,并无他人的样子。小莲不由得怔了怔,四处张望了好一会,确定真的没有人,才缓缓哑声道:“小姐,我刚刚好像听到……”
出乎意料的,雅心小姐见她慌张闯进来,也没有责备,却是点了点头,道:“对,你……没有听错,刚才这屋里面确实有人。”
“真的有人?”小莲惊讶道,又四处望了望,却没见着有门窗没关的样子,便道,“那小姐,刚才是不是有匪徒闯进来了?我在屋外听见你惊叫来着……真的有人在这里吗?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的?我们要不要报警?还是先告诉老爷和老夫人?”
“不……不用。”奇怪的是,雅心小姐听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低眉思考道,“而且,说实话,我不确定我刚才是否是看错了……如果真的是的话,不,不对,我一定是看错了的,不可能有人长成那个样子……”
“您在说什么?”小莲疑惑道,什么叫做……不可能有人长成那个样子?那小姐到底有没有在屋内看到有人出现呢?
雅心小姐的双眼茫然地瞪着空中,仿佛眼前还在回放着刚才看到的情景,喃喃道:“我看到……两个穿着古代衣服的骷髅人,站在房间里看着我。”
“骷髅人?穿着古代衣服的骷髅人?”小莲嘴里不信似的重复道,但见小姐看着她,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深信不疑的样子,她就又愣住了,心想:看样子……难道小姐真的是精神出问题了?正常人哪会有看见两个骷髅人出现在房间里的?而且还穿着古代的衣服?又不是玩!
再说,就算真的被小姐看到了,真的有两个骷髅怪人出现在房间里,那现在他们都去哪里了?按理来说,她在听到屋内有动静,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推开门闯了进来,就算真的有骷髅人,那她为什么就没看到呢?难道说是跑了?什么人能跑得这么快?!
于是,怀着这种深深的疑虑,小莲又向她忐忑不安地问了一次:“您确定……真的有人?而且没看错?真的是……骷髅人?”
“真的。”雅心小姐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丁点容许怀疑的意思,仿佛她说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实话般,“我看见了两个骷髅人!穿着灰色的古代衣服,头和双手,双脚,全部都没有血肉,是骨头做的!而且……而且他们还看着我,仿佛要对我说话一样!就在你推门进来的前一秒……他们还在那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秒,就不见了……”
但见小莲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雅心小姐又愤怒起来,仿佛受了某种侮辱:“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小莲心里不确定的想,确实是,正常人的,有谁会撒这种谎呢?除非……
但似乎是意识到她会这么想,雅心小姐又忽然恢复了冷静,看着她冷冷道:“我也不是疯了,你不要乱猜。”随即顿了顿,又道,“算了,我累了,你先出去吧,今晚就先这样,不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我爸爸和祖母,明白了吗?”
小莲一怔,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退身出去,关了门的时候,她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说话?难道说她真的疯了?我要不要告诉老爷和老夫人呢?可是……
她怀着这种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而和她同房睡的还有另一个叫安安的女佣人,两人的关系较好,听了她的讲述后,也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直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我觉得……你还是得告诉老爷和老夫人,毕竟这是他们的亲人,而且你也知道,雅心小姐在这里的生活几乎就等于软禁,也许是被关久了,得了什么心理病,才会这样胡乱说话的,‘两个骷髅人’……你听听就知道,这是正常人该说的话?”
“也对……”小莲听她这么说,心里也越来越有了把握,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和老夫人,免得以后出了事,他们还得怪我没早点告诉他们。”说着,她就要下床开门出去,却被安安一把拉住,道:“现在都几点了?你现在去告诉他们?还是等明天罢。”
小莲看了看闹钟,确实是不早了,心想也是,便回过身重新上了床,盖上被子的那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她就要到老夫人的房间去,把这件事告诉她。
旁边床上的安安伸手关了灯,小莲此时还没闭上眼,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却见老旧的天花板上,似乎有块巨大的污渍,定眼看了看,发现那原来不是污渍,而是——又一只黑蝴蝶!扑扇着翅膀停在那里,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个诡异的黑点。
“蝴——蝴蝶!”小莲惊讶地叫了起来。
安安原本快睡着了,愣愣地问道:“什么?”
“蝴蝶!黑蝴蝶!”小莲指着天花板道,安安随着看了一眼,便不耐烦道:“哎呀,管一只蝴蝶干什么?待会就会飞走啦。喂,你可别吵人啊,我今天累了一天,要好好补眠了。”
果然,话音刚落,蝴蝶便像是有灵应似的,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小莲望着那只飞向窗外,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的蝴蝶,心里还是疑惑着,隐约带着几分不安,过了好一会,才沉沉地闭上了眼。
到了第二天清晨,小莲刚醒过来,还来不及按照计划穿好衣服,去老夫人房间告诉她昨晚小姐的事,就马上被一件事给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了起来,而当时,几乎整栋别墅的人,都听见了她在这房间里传出来的惊恐叫声。
原本她还以为,是安安睡不着觉,躺在那里百般无聊地望着天花板,因为她人虽然还躺在那里,两眼却都是睁开着的,小莲见状,正想问她既然醒了怎么不起床,就发现安安的表情其实很不对劲……她的瞳孔放大了好几倍,涣散似的望着天花板,两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紧紧地抓住被单,用力到几乎青筋暴现,而那神情,那神情就好像是她看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吓得整个人被定格在那里一样。
小莲怯怯地叫了她几声,见她没反应,便试着过去摇了摇她的手,却发现她的身体异常的冰冷,整个人僵直着,一动不动,她目瞪口呆了三秒,终于失声尖叫起来!疯了似的躲到房间的另一头去。
而安安脸上的那个惊恐的表情,一直到她咽气之后,还生硬地刻画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