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就着紫鹃的手慢慢坐了起来,向枕上靠着,紫鹃拿了件青缎大衣儿与她披在肩上。
黛玉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哪里知道,如今大家年纪都大了些,许多事情也都看得开了,也清楚了。你只看宝玉待我极好,可待其他姐妹也是一般的好呢!”
紫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黛玉又接着道:“你没瞧见这几日因着宝姐姐的哥哥从南边回来,宝姐姐留在家中帮姨妈的忙,没往园子里来,宝玉人前人后的逢人便打听宝姐姐这几日可安好?不要累坏了身子云云。要不是这两日外头有事,只怕他这身子早过去姨妈家多少回了呢!”
“噗!”紫鹃听了黛玉这一串话儿,不禁握了嘴笑出声来。
“你这蹄子,又笑个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黛玉嗔道。
“姑娘别生气,紫鹃想着姑娘病了这些日子,敢是忘了,宝二爷再怎么惦着宝姑娘,忙着其他的事,却也没忘记了到咱们这里问候姑娘啊!姑娘想想,宝二爷哪一日不来个两三回,倒是姑娘总是冷着二爷,弄得人家讪讪的,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姑娘真真好记性呢!”紫鹃笑道。
黛玉也想起头晌午宝玉还过来跟她陪不是呢!便红了脸啐了紫鹃一口,低了头不言语。
紫鹃悄然一笑,回身走到桌前,打开玻璃送来的粥碗,一股子浓浓的粥香扑鼻而来,“好香啊!”又去拿了黛玉平日用的碗筋,用汤匙盛了一些,奉与黛玉。
黛玉端过来,喝了两口,紫鹃问道:“可还喝得?”
黛玉放下碗道:“倒是香润得很。”
“奴婢再给姑娘盛些来?”紫鹃问。
“放那儿吧,一会儿再喝。”黛玉道。
“是。”紫鹃将碗放到桌上,又将剩下的粥放入食盒里。
“真香,紫鹃,你又给林妹妹做什么好吃的了?才一进院门,便闻着香气了。”随着话音,宝玉自己掀了帘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问道。
黛玉先是心中一喜,却又立即沉下脸来。
紫鹃才要回话,瞧黛玉脸色不对,便又将要说的话儿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是哪门子规矩?二爷进来也不着人先通报一声!”黛玉说着,又提高声音向外面道:“雪雁、春纤!”
便见春纤忙忙地跑进来,黛玉沉声问道:“宝二爷来,怎么不回一声?”
春纤心道:宝二爷哪一次不是风风火火的,没等别人问他,早就进了屋,也不是头一遭了,前几年也没见姑娘为此着恼,如今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恼了。
心里想着,春纤向一旁的宝二爷看了一眼,那宝玉面带歉意,双手搓着,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又向上面的黛玉偷描了一眼,却见黛玉正白着一张如玉的小脸儿愠怒的看向自己。
春纤忙小声道:“奴婢去催水了,是在二爷后头进来的。”
紫鹃也走上来,向春纤小声道:“雪雁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子了也没见她的影子?”
春纤低头道;“雪雁姐姐不是去小厨房给姑娘炖汤了?”
紫鹃忙笑道:“可是我糊涂了,这也好一会儿了,想来也该炖好了。你先下去吧。”
春纤瞧黛玉不曾说什么,忙向黛玉施了一礼,转身出去。
紫鹃瞧了呆在一旁的宝玉笑道:“二爷别楞着了,快坐吧,”说着紫鹃将宝玉让到一旁的红木椅上坐下,又出去外间倒了一杯茶来,递与宝玉。
宝玉接了茶没有就喝,只端在手里,瞧向黛玉。
紫鹃看二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打破僵局,先向宝玉笑道:“紫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宝玉向紫鹃一笑,没有答言。
紫鹃走到黛玉身旁,彼时黛玉早已掀了被子,披了大衣儿坐在床边,手中拿了岶子,赌气向一旁扭着脸。
紫鹃将幔帐放下,扶了黛玉向一旁的桌前坐下。笑道:“二爷别怪紫鹃多嘴,现如今二爷与姑娘都大了,总是男女有别。不似小时候,不必顾忌那么多。紫鹃知道,二爷亲厚林姑娘,只是也该讲些分寸,往后进门前也先着人通禀一声。”
紫鹃说着,向黛玉脸上瞧去,只见黛玉的脸色稍缓。便又笑道:“虽则姑娘也盼着宝二爷常来我们这里坐坐,也好给姑娘解个闷儿,”没等紫鹃把话说完,黛玉便啐道:“紫鹃又满嘴胡吣了!”
“好了姑娘,人家宝二爷才从外头回来,就先来了潇湘馆看望,是不是呀二爷?”紫鹃笑嘻嘻地看向宝玉。
宝玉也站起来笑道:“妹妹知礼,是我太心急大意了,下次再不敢惹妹妹生气了,只因才在北静王府得了两盆花,急着给妹妹送来赏玩,便忘记了规矩,还请妹妹饶了哥哥这遭吧。”
说着,宝玉又向黛玉打个躬。
黛玉忙向一旁侧了子,口中道:“总这么忘记了礼数,你我兄妹间胸怀坦荡倒不用说什么,可是要让那起子别有用心之人瞧了去,不知又要说出什么闲话儿来了。”
宝玉忙点头应了,黛玉脸色才温和起来。问道:“花儿在哪里?又是什么好花,让你这么急巴巴地拿来?”
宝玉笑道:“妹妹可还记得前年咱们一起做的海棠诗?那花儿便是不可多得的白海棠。”
黛玉想了想笑道:“海棠虽有多种颜色,我倒是最爱白海棠。那一味仙韵却是不可多得呢!”
宝玉拍手笑道:“就知道妹妹喜欢,今儿去了北静王府,王爷便赏了我两盆白海棠,听说还是皇上赏下来的呢!这不,一回府便先拿了上妹妹这来了。”回头向紫鹃道:“就放在门外廊下了,快让人抬进来吧。”
紫鹃笑着应了出去唤了一个婆子,将那盆白海棠搬了进来。紫鹃让婆子将花盆放在窗下的一张高矶上,黛玉才婷婷地站了起来,走到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