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离了贾母上房,一路上也不用紫鹃、雪雁搀扶,走得飞快!紫鹃在后面紧着赶上来,扶了黛玉道:“姑娘慢着些,奴婢都跟不上了。”
才一进潇湘馆的院门,黛玉便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向下沉去。一旁扶着的紫鹃急忙叫道:“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后面紧随着的雪雁也忙跑上来帮着,此时院子里正有两个小丫头在打扫庭院,一瞅也慌了,赶忙跑过来。几个人连搀带扶的将黛玉弄到床上。
紫鹃命小丫头去拿了温水来,倒了一杯,小心地向黛玉口中灌了些,雪雁一旁给黛玉轻抚着胸口。过了一会儿,黛玉才慢慢睁开美眸,见几个丫头正那里哭喊着,便柔声道:“紫鹃留下,余下的都出去吧,我没事。”
雪雁眼中含泪,带着哭声道:“姑娘,奴婢这就回了老太太去,传了大夫来瞅瞅。”
黛玉摇了摇头,道:“又不是第一次,待会子就好了,不过是身子有些虚罢了,老太太现下心里也烦得很,没的咱们再过去给她添堵。”
紫鹃瞧黛玉脸色稍好些,便向雪雁道:“你去吧,我在这里陪姑娘,若有事,我再唤你。”雪雁点头应了,带了两个小丫头出去。
紫鹃拉了黛玉的手心疼道:“姑娘,还是想开些吧。”
黛玉又合了双眸道:“如今老太太也救不了我了。”
紫鹃叹口气:“老太太那么疼姑娘,想来若是有一丝法子可寻,也不会让姑娘进宫去的。”
黛玉忍不住又掉下泪来,捂了嘴哽咽道:“我一介孤女,又早早没了爹娘,这世上只有外祖母这一个嫡亲的亲人了!本还想着今后有老祖宗给我做主,荣华富贵不敢想,只盼着能一生平安便罢了!谁料想,半路上偏又杀出这一步棋来,难道上天还嫌我林黛玉的命不够苦吗?”
紫鹃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林姑娘真的是太可怜了!小小的年纪便父母双亡,又没有个亲姐妹、亲兄弟的扶持,小小年纪便来了这府里,明着跟这里的主子姑娘一样待遇,暗地里二太太并她那个妹妹薛姨妈不知编排了林姑娘多少闲话儿,底下的那些烂了嘴的奴才也跟着浮上水来,不知轻重高低!唉!本想着姑娘能顺顺当当地嫁与宝二爷,谁想现下又出了这么一拐子!
紫鹃想到这里,便向黛玉劝道:“姑娘也别太难过了,想来总会有法子的。”
听了这话儿,黛玉有气无力地斜瞧向紫鹃,眼里满是无奈,紫鹃面上不由一红,这些劝慰的话儿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姑娘了。
过了一会儿,紫鹃瞧黛玉又闭上眼睛静静地睡去,眼角边犹自挂着一滴泪水!
紫鹃将被角掖实,自己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家姑娘,心里暗恨自己到了这样的坎节儿上,却是想不出帮衬姑娘的办法来。
却说这日宝玉一早起来,忙忙的梳洗完毕,便带了小厮茗烟儿与引泉去了冯紫英家,只因头天儿冯公子下了贴子来请。等到了那里,不外是听戏、喝酒,又与几个平日里走动的好友相谈了相谈。不觉已是午后,宝玉便起身告辞。
紫英今儿个高兴,架不住众人乱嚷嚷的劝酒,便多喝了点儿,听宝玉说要回去,遂红着脸向宝玉笑道:“急什么?咱们一会儿去后园做骑射耍去。”
宝玉笑道:“今儿出门儿没有知会老太太、太太,这不午饭也没回去吃,恐她们问起再让底下人着急呢!”
在坐的便有二人的共同好友卫若兰,也就是与湘云订亲的那个卫公子。
一听宝玉说要走,卫公子也端了酒杯过来笑道:“宝二爷倒是个孝顺的,又这么疼惜下人,比我们这些人都强呀!”说完又转头向紫英道:“便放了他走吧。”
紫英笑道:“想是你也要走了,在这儿打伏笔呢吧?”
卫若兰放下杯子,拱了拱双手笑道:“紫英兄倒是个聪明的,你们不知我一早过来时,家父正自在那里摇头叹气的,心里颇不自在,看宝二爷如此,小弟也想着早些回家劝慰一下家父呀!”
紫英奇道:“难不成又是被你气的?不过为兄素日瞧着,你倒不像是那种顽劣淘气之辈。”
“唉!你们都不知道?”卫若兰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瞧向二人道。
“什么事呀?你倒是快说,别磨人。”紫英急道。
卫若兰道:“前儿个宫里传下话来,又要选秀呢!”
紫英与宝玉都吁了口气道:“关咱们什么事儿呀?”
卫若兰道:“这次与往年不同,听家父下朝回来说,皇上言道:此次选秀不仅不分家世的官职大小,只要是有文采、有模样,又年纪在十三至十八之间便罢了,下旨让各家各府报上名册呢!”
紫英与宝玉互瞅了下,心里都有些打鼓。紫英倒无所谓,因他只一个姐姐,早在几年前便出了嫁。宝玉心中却是想起了府中的两个妹妹来,心下随也跟着急了起来。
若兰又道:“你们都知道我只有一个妹妹,今年方一十四岁,模样、文采也还说得过去,在府里,家父母极宠她的,若是蒙圣上恩德入了宫去,这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吗?”
紫英面带怒容,有些恨恨地道:“今年选明年挑的,今儿个选妃嫔,明儿个选女宫,后宫里一大堆的女子在那里勾心斗角,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到头来都是苦命!他倒乐了,可是苦了咱们这些好姐妹。”
卫若兰听闻紫英如此说话,忙站了起来,向四周环顾了一下,那边桌几个人正自猜着拳兴高采烈地喝着,倒无人注意他们。
若兰压低了声音道:“嘘-—小声些,紫英兄此话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说起,可是要杀头的。”
紫英也放低了声音道:“你们只说我才说的有没有道理?”若兰与宝玉都点了点头。
紫英又向宝玉道:“你们府里的娘娘现下便在宫里,你定是知道她有多难,别看表面上威风,心里的苦楚又向谁说去!”
宝玉听提起大姐姐元春,脑子里便现出前两年元妃省亲之时,大姐姐与老太太、太太痛哭的样子来,心里不由也有些难过,逐也跟着叹了口气,渐渐地低下头去。
卫若兰向紫英抱拳道:“紫英兄,小弟这便回府去了,就此别过。”又向着一旁低头叹气的宝玉道:“宝二爷也快回去打听一下你府里的姐妹,是不是也要去备选吧。”
宝玉闻言也忙着向紫英告辞,紫英知道出了这等事,便也不多留他们,口中劝慰了几句,亲自将这二人送出了府门。
宝玉骑马一路飞奔,后面两个小厮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主子这样,怕有个闪失自己再受了责罚,两匹马也紧紧地跟在后面,不过片刻便回到府中。
宝玉下了马,穿过前厅,绕过了廊子,快步走向贾母院中。
才一进院门,便被贾母的大丫头珍珠拦住。宝玉奇道:“珍珠姐姐怎么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