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从那边的廊道上走过来,水洛修眉轻扬,风情万种的道:“一回来就听说宫里多了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只这一份不露声色的手段,就让人佩服,难怪连…。”
没有说下去,水洛邪魅的一笑,道:“姑娘好心计。”自嘲的笑了一下,黛玉这才知道依云故意找事的原因,恐怕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只是不知自己怎么竟得罪了这位风流的王爷。
以前听长平随口提起过她这个六哥,为人最是洒月兑不拘,风流潇洒,自称人生在世,偏好三美:美人,美酒,美景,想起这些,再看着眼前的人,黛玉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翘了翘。
广袖一拂,水洛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自是光华万种,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恨意渐浓:“姑娘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真是让本王开眼了,怪不得这宫里处处都有姑娘的赞誉。”
黛玉明眸一垂,低低的道:“王爷说笑了,如王爷这般的赞誉,黛玉恐怕当不起。”水洛轻轻的一笑,道:“那姑娘担得起什么样的赞誉呢,是‘深藏不露’,还是…。”
“一枫,你又在说笑了,这可是你御封的王嫂,当心让弈冰看到你欺负他的王妃,让你几天进不了房。”
水洛缓缓地转过身,笑着道:“大哥,我这也不是先和冰王嫂熟络一下,以后去北府里讨美酒喝不至于被赶出来。”
水浩温和的笑道:“就凭你和弈冰的交情,还真能赶出来不成。”水洛轻眼瞥了黛玉一下,优雅的道:“这就看冰王嫂的意思了。”
黛玉还没有作声,太子妃已经笑着走过来,打趣道:“六弟这一次出去,一回宫就看到你四哥有了这仙子般的王妃,是不是嫉妒了。”
水洛毫不在意的一笑,意味深长的道:“还是大嫂说到一枫的痛处了,不过嫉妒说不上,后悔倒是有些,若是一枫在宫里,恐怕四哥还不一定会赐婚呢。”
转过头,水洛对水浩道:“大哥,你说呢。”水洛的话看似是玩话,实则句句寓意深远,水浩缓缓地笑道:“你以为你四哥会舍得?”
太子妃在一边道:“是啊,一枫,你别以为只有你宫里的人是美人,比起林姑娘,恐怕也要输几分。”黛玉本来在一边就觉得有些尴尬,此时更是红晕半染,忙道:“太子妃太抬举黛玉了,和王妃们比起来,黛玉实在是惭愧。”
亲热的走上来,太子妃拉着黛玉的手道:“北王爷的眼光永远都高人一筹,你看看这气度,有几人能压得住。”
呵呵的笑了,水洛道:“大嫂说的是,一枫如今是真的后悔了。”水浩不动声色的道:“好了,你后悔也晚了,走吧,我们回去继续喝,他们恐怕要等急了。”
水洛洒月兑的对着太子妃和黛玉使了个礼,道:“两位王嫂继续聊着,一枫先去了。”不经意的目光在黛玉的脸上微微一顿,随后笑着走开了,但是黛玉却感到有一股说不清的敌意在心里暗暗蔓延。
靖王妃也走了出来,道:“你们聊什么聊了这么长时候,再不回去我们就要散席了。”太子妃笑道:“你看,我这做大嫂的竟忘了这些,走,林姑娘,我们进去。”
从太子宫出来的时候,天色竟然飘起了小雨,长平兴致盎然的道:“林姐姐,我们慢慢走着回去吧。”
黛玉不忍拂了长平的兴致,点了点头,道:“好。”紫鹃撑起伞,黛玉轻轻的道:“雨也不大,不必了。”长平道:“是啊,感觉这样正清爽。”
细雨霏霏,凉风习习,沿着曲折的石径黛玉和长平边看边走,来宫里这么多日子了,每天小心谨慎的,黛玉还真没有舒心的留意过御花园的景色,想起明天就要离开这个莫测的皇宫,黛玉暂时忘记了赐婚的烦恼,连清澈似水的眸子也多了几分轻松。
前面是一溜长廊,朱红色的廊阁雍容而大气,黛玉和长平刚刚迈上台阶,就见迎面水溶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见到黛玉和长平,水溶也是微微一愣,随后白皙如玉的脸上涌上一股冷冷的淡漠。
长平笑着迎上去,招呼了一声,道:“四哥,你怎么没去大哥那里。”水溶淡淡的道:“我今日有事。”
长平道:“我还奇怪呢,原是这样。”一下子醒悟过来,长平善解人意的道:“我先走一步,林姐姐,我在前面的拐弯处等着你。”说完,也不等水溶和黛玉开口,长平给紫鹃使了个眼色,唤着侍女就要离开。
不想却听水溶冷冷地道:“长平,我还要去皇上那里,若是你碰到老六,就告诉他一声,我有事找他。”
说完,广袖一拂,掠起的风带着一丝寒意,从黛玉的身旁侧身而过,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黛玉一眼。
长平奇怪的道:“四哥这是怎么了,林姐姐,你不要在意。”淡淡的一笑,黛玉道:“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当黛玉坐上车子的时候,情不自禁的的舒了口气,这个深沉莫测的皇宫,终于要离开了,一个多月的日子,发生了很多自己难以预料的事,如今能安安稳稳的出来,黛玉一直悬着的心轻轻地落了下里。
由于还没有走出宫,所以车子缓缓的,黛玉忍不住掀起帘子回头看了看威严的红墙朱门,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的伴读身份因皇上的一纸赐婚圣旨而成了昨日,可另一个新的身份对自己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想到这些,那天水溶的话似乎依然在耳边,清冷而又无情,使得黛玉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睑,悠悠的叹了一声。
余角的眼光忽然掠过一个松青色的身影,黛玉忍不住探头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偏角门前,温宁一身太医服,正默默地看过来,清朗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温润的神情。
四目相对,黛玉不经意的扬了扬手中的帕子,给了远处一个浅浅的笑容,抬起手,黛玉看到温宁晴朗的笑容里,那一份失落掩也掩饰不住,即使隔着这么远,却依然能感觉得到他眼里的无奈和苦涩。
缓缓地放下帘子,黛玉没有再看外面,只是轻轻的垂下眼睑,两滴清泪潸然而下。
潇湘馆的日子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平静,这一趟进宫,北静王妃那一个尊贵的身份,已经使得黛玉成了府里的贵人,如今的贾府又成了京城里街头巷尾炙手可热的谈资。
淅沥了一夜的秋雨终于停了下来,湿润的风中带着清冷的凉意,阳光从密遮的云层中探了出来,带着久违的暖意。
让紫鹃披上一件长衣,黛玉低声道:“我们去外面看看吧,昨日在房里闷了一天,感觉心里堵堵的。”
雪雁将鹦鹉挂了起来,回头对黛玉道:“姑娘,听说四姑娘那里的莲蓬结子了,昨天她们还过去看人采莲呢。”
紫鹃忙劝道:“姑娘,过去看看吧,熟路唤上三姑娘一起。”黛玉看了紫鹃一眼,低声道:“你这小蹄子又想什么了。”
紫鹃笑着道:“紫鹃又能想什么,只是自从宫里回来后看着姑娘闷闷不乐的,紫鹃只是有些着急罢了。”
静静地看了紫鹃一眼,黛玉道:“你瞎操什么心,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傻事。”紫鹃忙道:“紫鹃不是这个意思…。”
紫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雪雁大声道:“姑娘,琥珀来了,说老太太请姑娘过去呢。”黛玉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贾府最近这些日子可算是喜事连连,黛玉赐婚,再加上元妃亲自选了日子,宝玉也要成亲了,所以贾母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又轻松的笑容。
见到黛玉进来,贾母招了招手,道:“林丫头,坐到这边来。”黛玉轻轻的走过去,道:“老太太什么事这么高兴。”
贾母笑着道:“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归宿,我也放心了,特别是你,这样九泉之下,我也可以去见你的父母了。”
黛玉不自觉的垂下头,没有作声,心里却是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是对以后的迷茫还是对自己的怨叹,恐怕黛玉自己也说不上来。
贾母却是继续道:“刚才温府打发人来请你过去玩几天,温夫人说你母亲去得早,她权当把你当女儿,也要给你做份嫁妆,东西都准备好了,让你过去看看。”
提起温府,黛玉想到那个让人感到亲切的府邸,虽然只在那里住了几天,但是那种感觉却让自己有了家的感觉,温夫人的和蔼亲切,温宁的宠溺包容,温馨的娇俏活泼…。
看着黛玉,贾母道:“出去住几天也行,以后出嫁做了王妃,就没有这些自由了,吩咐紫鹃她们收拾一下。”
黛玉点了点头,道:“就听老太太的。”贾母笑着道:“以后恐怕你想听也听不到了,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说不定哪一天就去了,好在你也有了归宿,北府里历来和我们交好,即使看着以前的情面,太妃她们也不会委屈了你,林丫头,我真的很开心。”
想起这些年贾母对自己的另眼相待,就连嫡亲孙女探春她们都比不上,听到贾母说出这些话,黛玉的心里不觉有些酸酸的,忙道:“老太太还要活很多年呢,那时候重孙子重孙女一大群。”
贾母笑着道:“是啊,我还要等着看你们的孩子呢。”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黛玉便带着紫鹃回了大观园。
由于夜里下了一场雨,残留的枝叶上带着亮亮的颜色,紫鹃对走过藤廊的黛玉道:“姑娘快点,当心落了雨水。”
快步走过去,黛玉一抬头,却见宝玉正站在前边的树下,依然随和的笑容漾在他面如春花的脸上,一瞬间,黛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宝玉过来唤着自己一起去给贾母请安。
两人怔怔的看着,随后又各自黯然的避开,宝玉低低的唤了一声:“林妹妹。”黛玉抬起头来,低声嗔道:“你怎么站在那里,雨后树上的水滴多,身上不都淋湿了。”
讪讪的笑了一下,宝玉道:“不碍事,我穿的多呢,林妹妹,你…。”话到嘴边,想起两人如今的身份,宝玉竟觉得无从说起。
没有看宝玉,黛玉轻轻地道:“你今日没去上学。”宝玉低声道:“先生今日有事,去了一趟又回来了。”黛玉点了点头,道:“我还以为你又逃学了呢。”
宝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林妹妹,你以后…。王府那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怎么能应付的来。”
轻轻叹了口气,黛玉茫然的看着远处,轻声道:“应不应付得来我都没有选择,宝玉,你眼看就要成亲了,潇湘馆我也呆不了多久了,以后…。”叹了一声,黛玉没有再说,只是轻轻地道:“以后好好读书,别让老太太担心。”
平平常常的说着,连黛玉都有些纳闷,没想到再见时两人竟是如此平静,本以为自己会难过,却不想原来竟很平静,或许一切早就在宝玉赐婚的时候淡漠了,听着一如以前的语气,黛玉却感觉到有一种疏离和距离在不知不觉间隔离着自己和宝玉的心。
又说了几句,宝玉忽然道:“妹妹快回去吧,在这风头上站了这么一会儿,当心受凉。”点了点头,黛玉轻轻的动:“好,你也回去吧,让袭人她们给你换一下袍子,湿气太重。”
两人点头背向而去,感觉到渐渐背离的不但是彼此的身影,还有那两颗无奈悲凉的心。
斜斜的秋阳慢慢的沉了下去,树丛间的影子消失了,带着一份阴暗,黛玉和紫鹃沿着石径慢慢的走着,凉凉的风吹到脸上,让人情不自禁的神色清爽。
来温府两天了,那日黛玉见到温老爷,一个很儒雅的人,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再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家子,黛玉的神色不觉黯淡下来,座上的温宁虽然依然是平日的温雅自如,但是不经意间的那一份落寞显而易见,不过好在有温馨的笑声,才使得席上的气氛不至于冷落。
前面是一大片药草,矮矮的,挤挤的,随着晚风起起伏伏。紫鹃对黛玉道:“宁二爷简直把花园摆弄成了药房。”
没有作声,黛玉想起的是那一片紫菀,想起温宁千里迢迢从西北带回来的那份心思,心里不由有些温暖和感动。
忽听紫鹃咦的一声,接着道:“姑娘,你看是宁二爷在那里。”抬头看去,黛玉见游廊处,温宁正聚精会神的捣鼓着什么,连她们走来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有些暗淡下来的夜色中,温宁弯着腰,本来整齐的袖子轻轻挽着,透着一份利索,夜风不时的吹起他的袍摆,留下一廊的温馨。
对紫鹃示了个意,黛玉不由放轻了步子,缓缓地走过去,温宁由于太过专心,竟然一直没有注意,直到黛玉走到跟前,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
温润的一笑,温宁道:“玉妹妹,你怎么出来了。”黛玉好奇的弯腰看了一下,随后低低的挪揄道:“二哥,宫里那么多的病人,你堂堂的温太医自己捣药,岂不要累死。”
直起身,温宁舒了口气,道:“哪能这样,太医院有专门的药房,太医只管开药方就行,至于其他的,自有司药局的人负责。”
黛玉疑惑的道:“那你这是…。”自嘲的一笑,温宁道:“这是你服的药,我不放心,说起药效,有些药重一分也不行,所以自己亲手弄。”
感觉到自己的心涩涩的,黛玉轻轻低下头,有些娇嗔的道:“那二哥也不用这么辛苦,让他们弄,你在一旁指点着就行。”
温宁坦然的道:“他们毛手毛脚的,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放心。”看了看黛玉,温宁坚定的道:“玉妹妹,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治好你的病,所以我一定会做到。”
见黛玉没有做声,温宁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的道:“你眼看要出嫁了,身在王府,恐怕以后服药诊病也不会这么方便,还有,几次看下来,北王爷似乎对我有些成见,所以趁着现在,我多配几方药你带着,以后每月我会打发人给你送去,你只要记着按时吃药就行。”
黛玉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温宁的心思黛玉自然也知道,想起那天在宫里见到他有些失态的告诉自己温大人回来的时候,黛玉还有些纳闷,直到昨天温夫人告诉她当初的真相,黛玉才知道那时温宁的心情。
轻轻抬起如水的双眸,眼前的温宁依然如初见时的样子,清朗温和的笑容,如沐春风的眼神,只有那微微有些憔悴黯淡的脸色,似乎没了往日的自如。
自嘲的笑了一下,温宁道:“或许王府里会有更好的太医,我是多心了。”黛玉忙道:“不,二哥谢谢你,无论如何,我都会记着按时吃你的药,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若是以后真的治不好,我可要去砸了你温太医的招牌。”
浅浅的笑了,温宁的眼里有一份不易觉察的伤楚,随后道:“好,若是真的不能治好你的病,那我还当什么太医。”
黛玉微笑的看着温宁,娇嗔的道:“二哥,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温宁坚定地应了一声,随后慌忙的垂下眼睑,生怕黛玉发现自己眸中那无法掩饰的感动。
聪慧如她,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却还是在身不由己的份上,给了自己一份坚定的信任和承诺,这一份情虽然无关风月,但已经让温宁心无遗憾。
想到这些,温宁再看向黛玉的目光里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坦然和清澈。将药臼放在一边,温宁对黛玉道:“玉妹妹,我知道这次皇上赐婚很意外,恐怕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在宫里这么些日子,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北王爷的事。”
犹豫了一下,温宁道:“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你知道了或许以后能帮你一些,毕竟每一个王府都不是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