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的前厅里,水渺扯着水溶身上大红的喜服,连声道:“四哥,我如今才知道了什么是风流倜傥,什么是玉树临风,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淡淡的哼了一声,水溶道:“等你成亲的时候再说这些吧。”扮了个鬼脸,水渺嘻嘻的笑道:“人生有四喜,第一喜就是洞房花烛夜,何况那个四嫂我也见过,嘻嘻。”
水浩缓缓地走上前来,温和平静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轻轻拍了拍水溶的肩头,笑着道:“弈冰,大哥恭喜你如愿以偿,在我们皇家,能有几人娶得自己中意的人。”
淡淡的一笑,水溶俊美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笑容而有一丝的柔和:“弈冰谢过皇兄的美意,弈冰知道,这件事若没有皇兄,恐怕难以如愿,知恩图报,皇兄的人情弈冰铭记在心。”
呵呵笑了一下,水浩道:“自家兄弟还这样客气,这是我这做大哥的应该的,只要你能满意就行,何况大哥听贵妃娘娘说过,你的这位王妃可是聪明伶俐,才华颇高。”
水浩的每一句话都如刺一般扎着水溶的心,但在脸上,水溶依然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谦恭的道:“弈冰一会儿一定要多敬皇兄几杯酒,能有今日,皇兄的功劳最大。”
水浩意味深长的笑道:“只要你有了王妃后不要忘了兄弟们就行。”水溶道:“这个弈冰明白,皇兄放心。”
水浩回头看了看其他的人,大声道:“临来父皇还说过,虽然四弟如今在北府,但他依然是我们的兄弟。”
转头看着水溶,水浩想起如今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意愿水到渠成,水溶娶了黛玉,失去靠联姻扩大势力,与自己抗衡的机会,皇上欣然赐婚,那就表示没有对水溶暗中偏袒的心思,不知不觉的,一丝得意的笑容浮上水浩文质彬彬的脸,兴致盎然的对水溶道:“所以弈冰你放心,无论你在北府还是皇宫,你都是水弈冰。”
瞥了一眼水浩掩饰不住的得意,水溶的心却寒了下来,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道:“虽是这样,但弈冰还是谨记自己的身份。”
水洛缓缓地抬手掩了掩嘴,懒散的笑着道:“反正在一枫的心里,大哥四哥都是一枫的兄长,老九,你说是不是。”
水渺捻起一块点心,边吃边含糊的道:“极是,极是,咦,你们听,是不是花轿来了。”众人一齐向外望去,只见侍风急急的进来道:“王爷,太妃请王爷去前堂。”
看了众人一眼,水溶道:“那弈冰先过去了。”水浩笑着道:“快去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微微一探身子,水浩若有所指的道:“弈冰,好好待人家,别忘了当年扬州之行,我们还和他父亲有过一段渊源呢。”
水溶应了一声,神色淡定的道:“弈冰一定牢记皇兄的话,等明日一定带着王妃去给皇兄道谢。”轻轻的一笑,水浩道:“好,大哥在东宫里等着。”
面色平静的一转身,水溶清冷的眸子里那一份狠鸷毫不掩饰,宽宽的光袖里,修长的手已经攥出了血痕。
偏偏水渺急不住,一溜烟跑到前面,讨好地道:“四哥,我也去凑凑热闹好不好。”水溶强忍住脸上的表情,淡淡地道:“你自己随意就是,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想闹什么幺蛾子,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水渺故作害怕的缩了缩,道:“好,这次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何况上次我还帮了四嫂一个忙呢。”轻轻哼了一声,水溶道:“你没有惹麻烦就算好的了。”
水洛悠哉的在一边道:“九弟,拜堂有什么好看,等晚上闹房才热闹呢。”水渺嘻嘻笑着道:“好,那就听六哥的,我不去看了,等晚上再来看新娘子。”水溶冷冷的道:“随你的意。”
外房里大红的喜烛依然冉冉的亮着,透着一份温馨的旖旎,轻挽的叠翠帐帘,低垂的金色流苏,还有身下松软光滑的喜被,一切都在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这是喜房。
轻轻的依着美人靠,已经散开的秀发松散的披在黛玉的胸前,映的她本来白皙细致的脸色有一种朦胧的光晕,就如外面已经中天的清月新辉。
紫鹃又查看了一下,才低声道:“姑娘,既是这样,早些歇着吧,或许王爷是因为有别的事,才匆匆忙忙的离开的。”
看了紫鹃一眼,黛玉神色平静的道:“没事,你去歇着吧。”紫鹃担忧的看了看黛玉,道:“姑娘也不要多想,明天一早还有很多事等着姑娘应付呢。”
幽幽的叹了口气,黛玉道:“是啊,明天…。”轻轻扯了扯身上的锦被,黛玉道:“你去吧。”紫鹃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黛玉道:“姑娘有什么事就唤一声,我和雪雁在外面。”
走到门口,紫鹃弯腰刚要吹灭门后的灯烛,却听黛玉低声道:“留着吧,陌生的地方我不习惯。”
紫鹃道:“那我把灯罩放上吧。”一时,橘红色的灯光把房里的一切都映的朦朦胧胧,紫鹃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黛玉,低声问道:“姑娘,这样行吧。”
灯光下的黛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清澈似水的眸子如两颗晶亮的晨星,蕴着灼灼的光华,轻轻的点了点头,黛玉没有做声。
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黛玉无由的松了口气,缓缓地闭上清眸,刚才的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揭开盖头的那一刹那,黛玉虽然没有抬头,但是还是感觉到那一道看过来的目光中除了淡漠还有一份不加掩饰的寒意。
喜娘丫鬟们喧哗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着,黛玉低垂着头,一任她们摆布,直到额上微微渗出了香汗。
只听喜娘大声的道:“请王爷王妃喝‘合卺酒’”,接着喜娘递上的酒杯,碧玉的杯子在烛光下光润流转,一条红红的丝带拴住了两只杯子,即使不刻意的抬头,黛玉也可以看到另一只杯子被那双修长莹白,骨节分明的手拿在手里,轻轻地把玩着。
感觉到那逼人的气息渐渐的覆了下来,黛玉纤瘦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一晃,牵动着另一只杯子也跟着动了一下,有几滴酒溅了出来。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低声挪揄道:“莫不是王妃后悔了。”慌乱地抬起眼,黛玉跌入的是一双幽深冰冷的眸子,就如千年古井般,静寒,深邃,那眸中的含义,让人难以猜测。
不加思索的垂下眼睑,黛玉没有做声,脸上却是一种义无反顾的神色,毫不犹豫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有些惊愕的看了黛玉一眼,水溶也没有做声,俯身将杯中的酒喝尽,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
看着流光溢彩的喜杯,水溶缓缓的道:“王妃果然是个痛快的人。”随后看了一眼四下,低声喝道:“都给本王退下。”
房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幽幽的烛光映着两人绝美的容颜,红绸叠翠的新房里,有一种不言而明的旖旎。
低着头,黛玉没有抬眼,攥着的喜帕在她纤瘦的手里已经微微润湿了,忽听一声冷冷的轻咳,随后是水溶冰冷的声音:“老九,你给我进来。”
黛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咯噔的声响,随后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窗子那边传了过来:“四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哼了一声,水溶没有做声,水渺直接打开窗子跳了进来,对着黛玉使了个礼,嬉笑着道:“王嫂的酒量真好,巾帼不让须眉,不由让我这做小弟的刮目相看,改天我请王嫂去我的宫里喝酒,好不好。”
不容黛玉说话,水渺又转身对水溶笑道:“四哥,书上说**一刻值千金,那我就不打扰四哥了,嘿嘿,我走了。”
说完,水渺一下转过身来,狡黠的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笑意,抬步就要向外走,不料一只手一下子伸了过来,提着水渺的后领道:“把你的人给我带走再说。”
水渺故作无辜的转回头来,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水溶,道:“四哥,我这不是要走了吗,我知道刚才惹四哥生气了,不过这都是六哥教我的,你要找就找他算账吧。”
冷冷的笑了一下,水溶微红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愠怒,低下头,看着水渺有些惊慌的眼神,轻声道:“我一会再找老六算账,不过现在先算你的帐,把床下的人去给我揪出来。”
水渺脸色一变,随后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低着头小声的道:“嘿嘿,原来四哥都知道了。”提了提水渺的衣襟,水溶不容置疑的道:“和我来玩一手,老九,你还女敕点,当心我生气把你的那些小东西全给你毒死。”
“四哥,别,别,我道歉还不行。”水渺惊慌的道:“我这就让他出来。”上前一步,水渺对着阔大的喜床大声道:“小凳子,你给我出来,已经露馅了。”
黛玉惊讶的看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从床下缓缓地爬出来,或许是呆在里面的时候不短了,刚出来的小太监有些不敢睁眼,随后反应过来,忙一下子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恨恨的瞪了水渺一眼,水溶没有做声,水渺讪讪的道:“四哥,看在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份上,就饶了他吧。”
一转头,水渺又走到黛玉身旁,故作可怜的道:“王嫂,素日我和四哥最好,所以今日的事我只是凑个热闹,不是说新房越闹越喜吗,我先恭祝四哥和四嫂洞房花烛,白头偕老。”
偷偷瞥了一眼水溶,水渺对黛玉做了个鬼脸,低声道:“我知道四嫂是最聪明的,又怎么会上当呢。”说完悄悄的踮起脚,想从水溶的身后溜走。
却不想忽听黛玉柔柔的道:“九弟,你的东西是不是落下了。”水渺抬起的腿一僵,缓缓地看着黛玉,尴尬的笑着道:“王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呢。”
说完,又煞有介事的四下翻了翻,接着无辜的道:“王嫂你看,都在呢。”黛玉没有做声,只是轻轻的走到铜嘴香炉边,捻起旁边一块没有燃尽的檀香,低声道:“这香好像挺与众不同的,不知是不是九弟的东西。”
水渺马上叫起撞天屈来,连声道:“这绝对不是我做的,我虽然有时候喜欢作弄人,但却是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的男子汉,不屑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水渺言辞铮铮的说着,却忘了刚才自己的手段又光明了几分。
水溶一步走过来,毫不迟疑的从黛玉手里拿过那截檀香,手指相触间,那微凉的感觉使得两人都是微微一怔,随后又各自不露痕迹的移开,水溶本来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触动。
一边的水渺可不会闲着,讨好似的对黛玉道:“我就知道四哥和四嫂是最聪明的了,这些小把戏又怎能瞒得过呢,嘿嘿,六哥还郑重其事的说一定能成呢,这下,看他怎么…”
忽然醒悟到自己说漏了嘴,水渺不由一下子掩上嘴,不用看就已经能够觉察到水溶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盯了过来,英挺的双眉已经皱了起来。
慌忙的跑开一边,水渺边跑边道:“四哥,我去帮你把六哥揪来。”说完,对着地下的小太监一挥手,嚷了一声:“还不快走。”一溜烟跑了出去。
将香块放到鼻下一嗅,水溶本来凝重的脸不经意间缓和了一下,这不过是很普通的迷香,而且剂量也很轻,对身体无害,水洛让人放在新房里,不过是想让房中的黛玉等不到水溶回来就沉睡过去,丢丢颜面而已。
微微怔了一下,水溶一下子转头看着黛玉,犀利的眸子冷冷的,含着一丝难以言明的目光,低下头,宽宽的广袖一扫,将香块放了起来,随后别有用意的道:“这些江湖的伎俩,对王妃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来说恐怕不是轻易能知到的,看来本王的王妃果然是手段高明,竟连这些都能觉察出来。”
其实黛玉这也是误打误撞,本来根本也不没在意这些香气,只是因为自来不喜欢熏香,所以对房里的香味十分的敏感,进了喜房呆了不多时候,就觉得有些头沉,便让紫鹃拿开,紫鹃还奇怪的对黛玉道:“这王府里的熏香就是不一样。”
刚才,看到水渺弄得那些小伎俩,窗外偷听,床下藏人,黛玉一下子想到了熏香,便假意多说了一句,不想不但惹得水溶在意,水渺竟不知不觉自己抖了出来。
听着水溶阴阳怪气的讥讽,黛玉即使再淡然,也不觉忍不住道:“黛玉也只是误打误撞而已,相比起王爷刚才的胸有成竹,似乎有些班门弄斧。”
哼了一声,水溶忽的转头对门外吩咐了一声:“给本王守着,谁也不许进来。”听着外面远远地回应声,不知为什么,黛玉的心忽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到了最后竟连自己似乎都能听到。
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垂着头,但是黛玉还是能感觉到缓缓逼近的气息,竟然带着一份不加掩饰的寒意。
一时无声,过了一会儿才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王妃这些日子也够费心竭力的,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嫁进北王府,是不是兴奋的有些过头了,刚才连杯子也端不住了,早就听说国公府养女高人一筹,果不其然,不过…。”
走近一步,水溶缓缓的低下头,黛玉的鼻间多了一份浓浓的酒香还有一种难以说明的气息,水溶的声音依然冷冷的:“本王也不会是那么轻易被人算计的,就像刚才一样,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本王还是奉劝王妃一句,以后北静王府里王妃能好自为之,否则撕破了脸,谁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虽然水溶的话说的很含糊,但是从那日洪云轩的事和元妃水溶今日的话中,聪明的黛玉也隐约猜出了一些,这一场赐婚似乎成了水溶和别人之间的一个赌注,而自己不知不觉中竟成了其中的一个棋子。
黛玉自来就是个敏感的人,在贾府里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别人看不起自己,不想今日一掀起盖头,就听到水溶冷讽热嘲的话,再想想如今自己尴尬的处境,骨子里那份素来的自傲和矜持使得黛玉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不由平静了下来。
暗暗舒了口气,黛玉忍不住微微抬起头,似水的眸子冷冷看了水溶一眼,清晰的道:“虽然不知道王爷指的是那件事,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请王爷不要牵涉上国公府,还有,至于说黛玉能算计到王爷,那恐怕是王爷抬举了,刚才只不过谈笑间,王爷就将一切算计看得清清楚楚,那又岂是黛玉能算计到的。”
水溶忽的冷冷一笑,清隽俊美的脸上是一种无法言明的神色,望着大红的挽幛,自嘲的道:“王妃太自谦了,本王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原来关键是在王妃的身上,三番四次的偶然,却原来是刻意,王妃真是好手段,那人也是好计策,不动声色间,原来一切尽在掌握。”
舒了口气,水溶缓缓的道:“若是本王再糊涂下去,岂不成了皇宫里别人的笑谈,再说了,本王如今对这场戏竟然也很感兴趣,皇上亲自将王妃赐给本王,你说这是本王的幸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