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没有做声,房里静得几乎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相闻,默默地看着黛玉挺直纤瘦的背影,那一份不言而明的孤傲深深的刺疼着水溶的清眸,想起昨夜夜色下那一个似乎就要失去的身影,水溶轻轻吐了口气,低沉的道:“前天的事是我误会了你,我承认。”
黛玉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道:“你是王爷,这个王府里没有人敢违了你的意,黛玉只不过是王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已,王爷想误会就误会,想欺负就欺负罢了。”
说到欺负,黛玉的声音不由哽咽起来,生气地站起来,黛玉冷冷的看着水溶道:“既然王爷误会黛玉,那黛玉也不稀罕王爷的解释,这里的人别有用心,这里的人不识好歹,这里的人…。”喘了口气,黛玉铮铮的道:“这里的人伺候不起王爷高贵的身份,请王爷离开。”
不容水溶说话,黛玉又道:“还有,如果王爷想欺负人,西院里,驿馆里恐怕自有人趋之若笃,黛玉虽然如今身不由己,但也不会任人欺辱,大不了还有一死。”
“她们不配。”水溶不假思索的冷冷道:“你是我的王妃,无论怎样,我们才是一体的。”“王妃。”黛玉自嘲的道:“这个王妃不过是一个别人博弈的棋子,这个王妃不过是一个任人误会欺负的…”没有说下去,黛玉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背过身去,黛玉不让水溶看到自己的泪眼,微微直了直身子,道:“请王爷离开,这里没有什么王妃,如果王爷愿意,废了这个王妃,黛玉也绝无怨言。”
“你…。”一下子立起身来,水溶本就是个骄傲自负的人,自来的身份和教养,使得他从没这样低身迁就过别人,其实今晚来的时候,水溶也是忐忑的,脸上也少见的带着几分不自信,刚才的那些话,对于冰冷高傲的水溶来说,已经是说的很低的话了。
谁知黛玉一番冷言利语下来,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使得水溶本来还有几分期待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看了一眼,水溶不容置疑的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王妃你是做定了。”说完,水溶转身就要走,却见紫鹃端着茶走了进来。
看了水溶和黛玉一眼,紫鹃自顾自得道:“王妃,你刚才让紫鹃找的伤药在第二个柜子的匣子里,如今王爷来了,也省了紫鹃的一趟路。”
本来面无表情的水溶微微一动容,幽邃的眸子静静地回头看了背身而立的黛玉一眼,随后低声道:“王妃要药做什么。”
紫鹃低声道:“前几天温太医过府来,王妃特意和温太医…。”没等紫鹃说完,黛玉忽的道:“紫鹃,你乱说什么。”
“温太医”水溶玩味的重复了一句,迈出的步子不由收了回来,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黛玉,故意对紫鹃道:“将药舀出来,本王今日正好受伤了,倒要试试温太医的医术。”
转过身,黛玉嗔怒的看着紫娟,低声道:“紫鹃。”紫鹃放下杯子,看着黛玉,忽的一下子跪倒道:“王妃如果要怪就怪紫鹃吧,是紫鹃多嘴,只是紫鹃不忍心看着王爷和王妃这么误会下去,明明王妃心里担心王爷的伤势,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王爷明明昨夜为了王妃,又是割腕滴血又是熬夜守着的,却还不让我们告诉王妃,紫鹃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紫鹃只是蘀王爷和王妃着急,如果王爷和王妃有什么事,说出来不就好了,这样子下去,几时是个头啊,看到王爷和王妃这样子,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难过着急。”
紫鹃自顾自的将话说完了,又道:“紫鹃知道王爷和王妃会生气,是打是骂,紫鹃都认罚。”说完,伏在地上,不再做一声。
房里静静的,谁都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见黛玉走到紫鹃跟前,将紫鹃扶起来道:“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快起来吧。”轻轻舒了口气,水溶在一边缓缓的道:“想不到你这个丫头倒是个忠心的。”
站起来,紫鹃看着平静似水已经缓和下来的水溶和黛玉,忽的转身到柜子里将伤药舀了出来,递给黛玉道:“王妃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将药准备好了。”
说着无心,想起那夜的事,黛玉的脸早就红了满面,就是本来气定神闲的水溶,也掩饰的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连我几时受伤都算准了。”
见气氛缓和了下来,本来要离开的水溶又缓缓的坐了下来,紫鹃善解人意的告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的将门掩上。
吱吱悠悠的关门声带着一种不言而明的暧昧,刚才的一番怨气发泄出来,本来还算镇静地黛玉忽的觉得无措起来,转过身,黛玉刚要离开,却听水溶不容置疑的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只想说一句话,李婆子的事是她咎由自取,并不是因为你。”
没有回头,黛玉淡淡的道:“那春纤她们呢,王爷将她们撵出园子,难道也与我无关。”久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听水溶重重的舒了口气,缓缓的道:“那夜我受伤的事第二天就被人知道了,而知道我受伤的人除了六子他们,就只有你,所以我…。谁知李婆子才是别人放到你院子的人…。”
不等水溶说,黛玉一下子抬起头来,似水的清眸紧紧地盯着水溶,目光中带着冷冷的淡漠,水溶一惊,忙道:“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黛玉恨恨地道:“那夜你是故意来试探我的,是不是,你故意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你故意让我给你包扎,你故意……”强忍住要掉出来的泪水,黛玉哽咽的道:“水弈冰,你真卑鄙,你以为是我出卖了你,于是你不容置疑的欺负了我,又不动神色的把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你…。”
上前一步,水溶道:“是我误会你了,当初我只想留住你…。”看着水溶,黛玉冷冷的道:“我什么也不想听,这里容不下王爷高贵的身子,还请王爷离开,也请王爷放心,枫苑里以后没有林黛玉这个人。”
“你想做什么。”水溶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臂,低沉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嘲的笑了,黛玉如花的脸上那一份凄艳如冰雪般清冷,垂下似水的眸子,黛玉淡淡地道:“这与王爷无关。”
不知为什么,刚才黛玉唇枪舌剑的时候,水溶心里一点也不担心,但是此时,淡然无波的黛玉反而让水溶心里一寒,眼前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一个平静的笑容,也如这般惊艳,耳旁依然还是她温柔的声音:“去吧,母妃没事,母妃还要亲手给你做面吃呢。”
可当自己真的回去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猛然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悸疼,水溶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喉中涩涩的血腥浓然而至。
一下子背过头去,水溶想强自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血迹,可胸中的不适已是容不得他的控制,微微一躬身,一口鲜血溅在了地上。
顾不得生气,黛玉不由担心的道:“你怎么了。”微微平静了一下,水溶忽然不管不顾的一把将黛玉揽进怀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拥着纤瘦的黛玉,恨不得将这个娇软的身子溶进自己的骨血里,好像只要自己稍稍一松手,她就会云消雾散一样。
低下头,水溶低低的道:“我没事,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失去了母妃,我不想再失去你。”
听着耳旁那阵阵坚定的心跳声,黛玉想起的那夜醉酒后的水溶,伏在冰冷的石桌上,唤着母妃和自己名字的时候,也如这般凄凉。
暗暗叹了口气,黛玉知道,就像紫鹃说的,自己已经是他的王妃,以后不管生死,都与他息息相关,刚才不过是气他的所作所为罢了,真的计较起来,黛玉反而发现,心里记着的都是他的维护。
没有作声,黛玉的心也不知不觉的安静了下来,随后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自己,渀佛世间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外面。
这一时,黛玉忽觉得自己很累,这些日子强撑的精力已经使得自己敏感纤弱的心不堪重负,前夜的事曾使得黛玉一度想…。本就没有恢复好的身子又经历了今日的种种,立在那里,黛玉真有种撑不下去的感觉。
周围静静地,连烛光似乎也有些黯淡下来,忽然鼻间弥漫的那种熟悉的味道使得黛玉情不自禁的想起前夜的事,忍不住将手一推,黛玉淡淡的道:“我是王府里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王爷还是好自为之吧。”
没有理会黛玉的挣扎,仰起头,水溶咬牙切齿的道:“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这一生我不会放手的。”霸道的话里带着不留余地的决绝,不容黛玉说话,水溶又缓缓的道:“我承认我自私,当初撵她们出去的时候,我只想要留住你,至于其他的人,是死是活我谁也不在乎。”
“那为什么留下了紫鹃和雪雁,她们还是我最贴心的人,莫不成你…。”想起水溶以前不动声色间的手段,黛玉忽然觉得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轻轻叹了口气,水溶低低的道:“我怕你伤心,我也看到她们在你心中的地位,所以我还是没有…。”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心,水溶忽然觉得,原来有些话说出来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艰难。顿了一下,水溶有些悲凉的道:“答应我,陪着我走下去。”
轻轻低下头,黛玉没有作声,心中闪过的都是水溶不动声色间的维护,闭上眼,黛玉放弃了挣扎,偎依在那个宽阔的怀里,听着他坚定的心跳,竟然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水溶也没有再作声,房里静悄悄的,幽幽的烛光映着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房里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温馨。
舒了口气,水溶低低的唤道:“颦儿。”微微的一颤,黛玉忽的一下子挣月兑了出来,水溶没有料到本来已经安安静静黛玉会这样,一个遂不及防,怀中已经空了。
似水的明眸看着水溶,黛玉定定的道:“黛玉担不起这个称呼,对王爷来说,一个博弈中的棋子,恐怕王妃这个称呼更合适。”
盯着黛玉,水溶深邃的眸子深远,凝重,白玉般的脸上也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神色,忽的英眉一皱,水溶没有犹豫,伸臂向身前的黛玉揽了过去,渀佛生怕这一份难得的温馨转眼成空,情急之下,早就忘了自己肩上的伤,只觉得一阵刺疼,抬起的手臂不由僵在了那里。
看着水溶有些僵硬的神色,黛玉一下子醒悟过来,关切之下也没有再抗拒,上前一步道:“谁让你不小心。”
苦笑了一下,望着黛玉清眸中那一份久盼的关切,水溶本来清冷的脸上不自觉的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忽的牙一咬,忍疼将黛玉揽回怀里,低低的道:“谁说你是棋子,从娶你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
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水溶低低的道:“前天的事是我心急了,那一刻,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只想即使囚不住你的心,那我也要囚住你的人。”
听着水溶毫不掩饰的自白,黛玉忍不住微微一颤,不容黛玉反驳,水溶定定的道:“你放心。”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海誓山盟,短短的三个字“你放心”,似乎容括了一切。
这次没有挣扎,黛玉静静的蜷在那里,低声道:“恐怕不放心的是王爷才是。”久久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才听水溶道:“别的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能陪着我。”
没有再说,水溶缓缓的道:“给我看一下伤口,好像真的又裂了。”看着水溶坦然的将上衣褪下来,黛玉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明亮的灯光下,水溶光果的肩头白皙而又坚韧,泛着淡淡的光泽,那一处伤口因为撕裂,隐隐泛着暗红的血迹,而肘腕处,那一道明显的割痕却又是如此的刺目。没有作声,黛玉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上次裹伤没有灯光,即使脸红也不会尴尬,而此时却…。漠然的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黛玉,水溶淡淡地道:“你手上的活总是比不上嘴上锋利,又不是没见过,前天夜里不是还狠狠的…。”
生怕水溶再说出什么,黛玉抬手掀开包裹的药膏,扯得水溶忍不住吸了口气凉气,低声道:“轻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包扎起来,黛玉已经不是那么生涩,当清凉的药膏轻轻的按在伤口上时,水溶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低声挪揄道:“温太医的药膏还真好用。”
没有理会水溶的挪揄,黛玉淡淡的道:“那串串子是穆郡主执意要和我换的,我当时不知是北府的东西。”
水溶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云淡风轻的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我们以后从头开始。”黛玉没有做声,知道若是再提起来,水溶或许会很尴尬,毕竟当初的赐婚,只是他和别人之间的一个赌注,而自己是双方博弈的一个棋子,暗暗叹了口气,黛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还是在自欺欺人。
而水溶却是另一番心思,生怕再说起以前的事,黛玉会很为难,毕竟当初嫁给自己是她有意而为,此时若是提起来,又让她如何自处。两人各怀心思,都是为了蘀对方掩饰,于是不约而同的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听水溶又低低的道:“以后他派人来送药,不用那么偷偷模模的,这个王府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脸色不由的红了,黛玉没有作声,将药敷好,还没说话,却见水溶将手伸了出来,有些蛮横的道:“一客不烦二主,还有手呢,反正他给你留的药足够。”
黛玉忽然颦眉一蹙,接着毫不犹豫的将伤药收拾了起来,淡淡地道:“这些药都是二哥亲手治的,也不知费了多少精力,即使王爷不珍惜,但黛玉也珍惜,王爷的药已经够足的了,又何必再去浪费呢。”说完将匣子轻轻收起来,黛玉转身就要离开。
一伸手,面对着水溶挺拔有力的身躯,黛玉娇弱的身子根本无力挣扎,只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水溶就将黛玉紧紧地圈在胸前。
由于刚才换药的缘故,水溶的身上只是披着一件外衣,情急之下,黛玉热热的脸颊被水溶紧紧拥在他光洁坚韧的肌肤上,肌肤相触间的那一份悸动,依然使得两人都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
听着耳畔间水溶越来越急促的心跳,黛玉忽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而心也不由自主的急跳了起来,用力的想躲开,反更激起水溶的怒气。
不容置疑的抬起黛玉的下巴,水溶受伤的手带着粗糙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种冰冷的感觉,静静的盯着那一张娇艳如花的脸,水溶低低的道:“你可真狠的下心。”
没有看水溶,黛玉闭着眼,轻轻地道:“王爷又何曾想过别人的心,王爷可曾…。”黛玉后面的话被一个有些冰冷的唇堵在了嘴里,那不容置疑的霸道,似乎想宣泄着什么。
身不由己的承受着水溶那一阵阵如火的深情,黛玉的眼前不由想起白天里那一个威风凛凛的将自己护在身下的人,耳旁紫鹃的话犹然入耳:“是王爷隔开手腕,滴了半碗血给王妃做药引的,而昨夜王爷一夜也没有歇息,一直陪在王妃的身边,直到天亮六子来接才离开去早朝的,本来这件事王爷不让告诉王妃的,怕王妃知道心里介意”。
暗暗叹了一声,黛玉不由的闭上了眼,纤瘦的手臂没有再推却。
耳鬓相融间,水溶凉凉的唇拂过黛玉的耳旁,低低的道:“颦儿,相信我。”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时候,黛玉的身子微微一僵,眼前一下子闪过蒋玉菡那柔媚的脸,还有那日昭香慌乱的神情。
将头一别,黛玉忽的皱着眉头,有些厌恶的道:“别碰我,脏。”水溶一愣,随后不由分说的将黛玉的脸扳过来,四目相对,水溶紧盯着黛玉的双眸,低低的道:“你说什么。”
闭上眼,黛玉微皱着眉头,毫不畏惧的道:“脏。”“脏。”冷笑了一下,水溶道:“身在这个漩涡,恐怕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既然你已经嫁给我,不管脏不脏,我们也只能是一体的。”
说完狠狠的覆上来,有些疯狂的揉着黛玉娇软的身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融为一体。
过了好久,才听水溶酸酸的道:“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温慕林才是干净的,我满手血腥,不择手段,可有些事,我也是迫不得已,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已经没得选择。”
黛玉没有做声,水溶不由低下头,轻轻抬起黛玉的下巴,低沉地道:“看着我。”黛玉的眸子清澈似水,就如朝阳下露珠般,剔透而又晶莹。
看着那一双似乎不沾尘埃的明眸,水溶不知不觉有些心虚,垂下眸子,将黛玉拥在怀里,道:“你放心,你是我的王妃,不管以后如何,我定会护得你周全。”
怀里一声幽幽的声音道:“就是迫不得已,我相信至少二哥不会为了达到目的,就和戏子优伶那样的人不清不楚。”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黛玉的话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