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金堤关(二)
三天后,杜如晦终于回信。
他将在十天之内,抵达巩县。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回信,并不是因为他在犹豫,而是因为……杜如晦根本不在任上。杜如晦的父亲杜驰病了,杜如晦从四月初,一直呆在家里照应
以至于十二卫府的调函送抵长安县的时候,竟无人接收。
待长安县令把调函送到杜如晦家里,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此时,李言庆以黑石府名义再次发来的调函,也同时送抵杜如晦之手。杜如晦这时候才知道,他成了李言庆的手下。
对李言庆的邀请,杜如晦当然不会拒绝。
而此时杜驰的病情业已好转,杜如晦立刻回书李言庆,不日出发。
次日,苏邕和黄文清,抵达巩县……
苏邕身高八尺,魁梧壮硕。
白净面皮,生有一部美髯,仪容威武,举手投足间,隐隐有大将之风。他在抵达巩县的当天,黄文清就留在李府当中。而苏邕则急急忙忙赶奔黑石渡口,不成想李言庆,不在府中。
原来,言庆在稳住军府状况之后,便立刻着手布防。
他和麦子仲视察地形,发现在黑石渡以南,有一处名为九山的所在,恰好位于黑石渡和邙岭之间。李言庆认为,应该在这里设立一寨,可呼应黑石关,又可以与箕山府联系更紧密。
箕山府是黑石关南面屏障,然则两府之间,地域太广,不免产生出一个巨大的中空地带。如果在九山设寨,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黑石关和箕山府之间的中空,同时还可以与黑石关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相互拱卫。李言庆和麦子仲商议之后,便决定由麦子仲,率本部人马,和费青奴在九山设立营寨,并驻扎于九山。麦子仲对此安排,也没有任何异议。
黑石关也好,九山也罢。
麦子仲身为副将,理应听从李言庆的安排。
更何况在九山设寨,也是一件好事。最重要的是,麦子仲不希望留在黑石关,和言庆冲突。
等到李言庆从九山返回时,天色已晚。
他听说苏邕抵达,立刻召他相见。
不过,言庆却发现,苏邕并非是一个人过来。随他一同来到黑石关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中等身材,生的孔武有力。
一双丹凤眼,卧蚕眉,面色略显淡青色。
“此乃武邑县王县令之子,王伏宝。在武邑时,统帅乡勇。此次随我前来,还请公子收留。”
苏邕拉着青年,为言庆引介。
“王县令如今可好?”
对于武邑县的王县令,李言庆的印象不是太深。
盖因当时他存着和郑家撕破脸皮,在途经武邑的时候,并没有和王县令有过正面的接触。
不过从黄文清的言语中,言庆知道,那王县令为人不坏。
王伏宝眼睛一红,低下头来。
苏邕叹了口气,“去年清河悍匪张金称犯境,王县令在城头指挥作战时,被流矢射中,已于年初故去。”
“啊!”言庆闻听,连忙起身道歉。
王伏宝伏地哭道:“闻公子高义,伏宝特来相投。只望有朝一日,公子能为家父做主,诛杀张贼。”
言庆连忙上前,把王伏宝搀扶起来。
“本府与王县令虽未有深交,然则对王公品德,素来敬慕。
今闻王公遭遇不幸,心实痛之。王兄弟莫要担心,但有一日,本府定会与王公报仇,绝不反悔。”
王伏宝,这才止住哭声。
苏邕说:“伏宝武艺高强,勇冠三军。当年孙安祖犯境时,他曾单人独骑突入匪群,斩杀匪首三人。在武邑,人送他绰号:大刀将。王公故去之后,他在武邑也没有亲人,故而苏邕斗胆,领他前来投奔。”
李言庆点头称赞,又看了两眼王伏宝。
虽然没有和他交过手,可是李言庆也能看出,此人身手端地不错。或许和雄阔海阚棱相比,略有不足。可是在李府麾下武将之中,此人绝对可以排在第三位,甚至比苏烈还要高明。
“我今身边,尚需一名统军副将,不知王兄弟可愿担当?”
王伏宝虽说统帅过乡勇,可说穿了,还是一个白身。若进入军府,也只能从普通的军卒做起,最多也就是给他安排一个队正的职务。可是听苏邕介绍,言庆觉得一个队正,恐怕有些轻了。但如果要安排更高的职务,就必须要通报卫府。可是以王伏宝的出身和资历而言,卫府断然不会通过。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他留在身边,辅佐苏烈,统领麒麟卫更加合适。
毕竟,麒麟卫是李言庆的私兵,不需要任何手续。
再加上雄阔海和阚棱两人出任校尉之后,言庆身边也需要两个高手。王伏宝的到来,无疑可以弥补雄阔海和阚棱之失。而对于王伏宝来说,能出任李言庆亲兵统军,倒也不算怠慢。
他清楚自己的情况:在一无出身,二无名气的情况下,一步登天肯定不可能。
而出任李言庆的亲兵,虽说不算是正式军职,却能接近李言庆,成为心月复。只要自己能尽心尽力,终有机会飞黄腾达。
王伏宝可是听说了:雄阔海和阚棱,出身甚至比不得他。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而看轻了雄阔海和阚棱两人。那两人随李言庆出生入死,绝非他能代替。
“伏宝愿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定方,你带他下去,领取马匹兵器,和一应装备。”
苏定方和王伏宝也认识。
论年纪,王伏宝比苏定方大几岁,两人关系一直不算太差。如今能有幼时好友前来,苏定方又怎能不开心?
连忙答应一声,带着王伏宝离开军帐。
而后,李言庆又把黑石府的情况向苏邕解释了一遍。
“麦郎将如今率本部兵马,出镇九山寨,所以不在营中。
等过些时日,他回来时我再为你引介。如今黑石府,有三团兵马,共一千三百人。九山寨有五百精兵,黑石渡留有八百悍卒。一团二团校尉,以前都是我的亲随,与我在高句丽出生入死。不过,他二人斩将夺旗,搏杀于疆场是一把好手,可是操练人马,整治军纪远远不够。
我自己呢,平日里也是诸事缠身,故而操练人马,安排巡防等事务,就由苏兵曹你来安排。
军中自我以下,若有敢犯军纪者,皆可以军规处置。总之,这黑石府的军务,还请您多多费心。”
苏邕连忙客气,心中却暗自窃喜。
他也是个怀才不遇的人,虽说在武邑县担当县正,可手下尽是些平民百姓,如何比得上十二卫府的悍卒?
如今能来黑石府,苏邕也算是有了施展才华的地方。
李言庆又给予他足够的尊重和权力,想必在黑石府的日子,不会太过于苦闷。
“末将定当竭尽所能,为府君效犬马之劳。”
李言庆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苏兵曹,按照行程,你从武邑前来,理应在数日前就该抵达,为何今日才到?”
苏邕说:“非末将不想早来报到,实在是路途难行。
如今河北地区时局,已经糜烂不堪。东海公高士达气焰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劫掠郡县。末将不得已,只得绕道而行,所以路上有些耽搁。原本以为过河后,能很快抵达巩县,不想途经虎牢关的时候,又逢瓦岗贼犯境。虎牢关暂时封关,末将又被困在虎牢两日,在昨日才算通关而行,赶赴巩县……府君,荥阳治下,瓦岗贼的气焰,似乎非常嚣张啊……”
李言庆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苏邕的解释。
“荥阳方面,自有郡守操劳,无需我们费心。
苏兵曹只需要把我麾下兵马,练成虎狼之师,其他不必挂念。至少,巩县目前还算安宁。”
“末将,定不负府君厚望。”
言庆和苏邕又交谈几句,命马周带苏邕下去领取衣甲装备。
他走到悬挂在大帐中央的地图前,默默站立。从苏邕刚才所说的种种迹象来看,瓦岗寨似乎和从前一样,还是野地劫掠,行流寇所为。不过他们犯境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每次犯境的人马,也越来越多……根据今早从虎牢关传递过来的战报,瓦岗寨每次犯境,少则七八千,多则过万。短短二十余日,共犯境十七次,差不多每一天,都会在荥阳劫掠抢夺。
李言庆觉得,这样频繁的出兵,很不正常。
以瓦岗寨出兵的总人数来看,近十五万人马……如此兵力,已经可以对城镇产生巨大威胁。
好吧,就算没有十五万人马,但粗略估计,瓦岗寨至少出动有五六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用兵,只是为了劫掠商队,抢劫村庄?
未免杀鸡牛刀,过于兴师动众了吧。所以,言庆不得不多加小心,甚至对瓦岗寨的目的,产生些许的怀疑。
如果瓦岗贼不是为了劫掠,那又是为了什么?
“府君,苏兵曹已经安顿下了,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马周悄然来到大帐门口,轻声询问。
李言庆楞了一下,旋即转身对马周说:“马周,立刻把过去一个月中,瓦岗寨犯境的战报都给我送过来。”
“全部?”
“是的,全部。”
马周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抱着厚厚一摞战报,走进大帐,摆放在书案之上。
“马周,你来念战报……记住,把瓦岗寨犯境的地点,还有他们行动的路线,都要准确报出。”
李言庆从案牍中,翻出一卷荥阳地图,平铺在地。
马周开始诵读战报,李言庆则拿起一支硬笔,在地图上不停的圈圈画画。待近二十份战报念罢,地图上已经被画得乱七八糟。马周疑惑的凑过来,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圆圈,一条条直线,不免有些奇怪。
“府君,您这是做什么?”
李言庆没有回答,眯着眼睛,凝视图上的圈圈点点。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半晌后,他轻声呢喃,“翟让定想不出这种妙计,此必为李密之谋。”
他用硬笔勾画几下,脸色随之变得极为难看。
“金堤关……李密莫不是,要攻取金堤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