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叔,怎么样?消息确实吗?”莫离听见瞿昙进来的脚步声,放下刮了一半的胡子,快步的从休息室走出来,眼睛紧紧盯着瞿昙,神色一派紧张,却又带着丝侥幸的希望。
“方然女士,确实在空难人员名单里,目前,已有人认领尸体,是上海知名商人卓文山先生。”瞿昙快速的汇报道。
他不知道这个方然和莫离有什么关系,但从他急切让他了解的情况来看——定是很重要的!
“这样!”莫离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对瞿昙说道:“随时关注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必须全力配合。”
“是。”瞿昙沉声应道。
看着莫离憔悴颓废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劝道:“三少,这次订货会的情况空前的好,很多事等着你去决定、去处理,你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啊。”
“瞿叔,我知道的,你放心。告诉大家,除了商品中心全力准备明年春夏的大货外,其它部门,都迅速行动起来,在今冬和春节,我们要打一个漂亮的收关之战!”莫离知道自己的态度极大程度的影响着团队的士气,当下压下心里的沉闷和隐透的慌张,拍着瞿昙的肩,干劲十足的说道。
“是,大家都备足了马力,准备大干一场呢!三少你就放心吧!我先去了。”瞿昙意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后,这才帮他带上门离开。
——
维持着完美的微笑,看着瞿昙离开了办公室,直到听到那‘砰’的一声门被带上的声音,莫离颓然软下刚刚还坐得笔直的身体,双手直直的插入头发中,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顾若。
拿起电话,犹豫着,又放了下来。
“莫离,情况怎么样?新闻目前并没有更新的消息。”孟飞雨急急的打过了电话。
“失事者之一叫方然,去认领的人叫卓文山先生,应该是她先生。”莫离低低的说道。
“是方姨……”电话那边,孟飞雨低声喃语道。
“飞儿,你先别和顾若确认吧,让她先睡会儿,睡好了,也好有精神伤心,有精神怨我。”莫离叹了口气,还是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让人喷饭的话来。
“恩,我知道了。”孟飞雨轻声应道。
“拜托你了,我处理完一点儿事情就过去。”莫离叹了口气,翻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努力的让他们跳进脑子里。
只是看了半天,一沓文件也不见减少多少!
这心静不下来,工作几乎没有效率可言!
莫离将几个重要的单子批了之后,决定将余下的单子带到医院去处理:“徐莹,我去医院,这些批好了我电话你去取。”
“哦,知道了!”徐莹还没从刚才看见他流泪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只是愣愣的答着,机械的将那些文件用档案袋装好递给莫离。
——
顾若沉沉的睡了一下午,飞儿来了又走了,她也不知道。
到了晚上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天已大黑,莫离在旁边加了个小桌子,凑着一盏小台灯批着文件,满脸的憔悴让人心疼。
可想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坚决不同意自己去美国造成的,便生生的压下这心疼,躺在床上等着飞儿最后确认的消息,并不理会他。
一整晚,飞儿并没有过来,只发短信说:航空公司方面还在做最后的确认,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先安心养好身体。
于是,顾若吃了王婶儿送来的粥后,就又睡了,整个过程看都没看莫离一眼。
直等她睡着了,莫离才从文件中抬起头,深深的看着她沉沉的睡颜,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什么都不说的她!
——
早上吃了早点,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了看顾若的情况,昨天检查的几个指标也出了结果,一切都还不错。
“莫太太身体底子不错,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回家休养就行了,注意不能情绪激动、不能做剧烈运动。”医生温和的交待着。
“谢谢医生。”莫离谢过了医生,看了看这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一语不发的女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便跟着医生去办出院手续。
——
“飞儿,有最新的消息了吗?”顾若一见孟飞雨过来,便急切的问道。
趁莫离办手续的当口,她已经收拾好简单的物品,正坐在病床上抱着电脑搜索着最新的新闻。
“确实是方阿姨!卓伯父已经接到通知过去处理了。”飞儿轻轻的说道。
“恩。”顾若轻应了一声,从床上缓缓的滑体,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轻轻的对孟飞雨说道:“飞儿,我该怎么办?”
“顾若,这一切都是偶然,和你没有关系!再说,你不是决定了要去看卓宁吗!”孟飞雨无力的说道,她就知道,顾若会钻进牛角尖里面出不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方姨是回来找我的!她觉得我是因为讨厌余静芳,所以就亲自过回来了,也所以才遇到这样的事情!这怎么能不怪我呢。”说着,顾若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飞儿,我想在签证出来前去一趟上海,再和卓宁通个电话,看能不能在去美国前,让他恢复些信心。”顾若伸手擦了擦眼泪,对孟飞雨说出她的决定。
“好啊,我们一起。”飞儿点点头。
“那,要莫离陪着吗?”飞儿顺口问道。
“不要!你不要提他!”听到莫离的名字,顾若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不提他不提他,你别激动。”孟飞雨忙安抚着她,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昨天晚上两个人走的时候不是差不多合好了吗?
顾若撑着床,一下子又坐了起来:“如果不是她,余静芳怎么会提前回去,如果余静芳不提前回去,方姨怎么会赶回来怎么会遇着飞机失事!都是他,他是个自私的男人,他凭什么代我做决定?他凭什么不让我去?他凭什么?”
顾若大声的吼出对莫离的不满,完全忘了早上才在林立的办公室的决定,也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早已经对她妥协让步了——只是,这一切,太过的阴差阳错了!
“顾若,你公平一点!难道莫离想这样的结果吗?或许事情跟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方姨回来跟本就不是为了你呢!你不要钻进牛角尖好不好!”孟飞雨伸出手用力的按住顾若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大声的说着,想要叫醒她执迷而偏执的心境。
“本来就是这样,这还用说吗?他干麻来管我?我们的契约里哪里有一条是他可以管我的啦!说好互不相干的!说好互不相干的……”顾若抽出手,狂乱的抓着自己头发,月兑口而出的话,惊呆了屋里屋外的几个人。
“是吗?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是只是契约的关系吗?顾若,你到底有没有心的?你、你太让我失望了——”莫离只觉得一阵凉意直透脚底。
他的让步是为了什么?他的懊恼是为了什么?这个女人,有没有一点良心的?
“莫离,你不是去办出院手续了吗?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顾若这不是正乱着吗,你别听她瞎说!”飞儿看着一脸阴沉,浑身透着凉气的莫离,慌乱的劝道。
“是啊,还好及时来了,否则怎么能知道,我所有的用心,所有的让步,对于她来说,仍只是一纸契约呢!”莫离一把甩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孟飞雨,紧紧的盯着床上的顾若冷冷的说道。
顾若轻咬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的眼神回瞪着莫离,说话的语气同样的冰冷:“你用心?你让步?你用心的让余静芳走人,你又让了什么步?”
“顾若,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你是这么心冷的女人?你非得把我的心践踏在脚下才满意吗?”莫离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顾若咬牙切齿。
“是啊,我就是心冷,你今天知道也不晚!既然你违约干涉我的事情,就干脆离婚好了。”不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只觉得心里隐隐的作痛,却倔强着不肯承认就算因为此事怪了他了,却仍是不愿意有这样的结果的。
“好啊,既然说到契约,那咱们就只谈契约好了,股份我给你,孩子留给我!改天我让律师送协议过来。”负气的话说出口,莫离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现在,他多希望。顾若能够拒绝他的提议,就算只是因为孩子啊!
“没问题,我等你的协议!”顾若甩出比他更冰冷的话,将他的心生生的冻住。
“喂,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莫离,顾若在气头上呢,你个大男人,就不能让一步?离婚这种事情也当儿戏用来赌气的!”孟飞雨拉开莫离一点,心下一阵焦急。
“莫离,你快对若若说,你刚才只是一时气话,有事大家冷静后再好好商量,莫离!”孟飞雨觉得自己都要抓狂了,碰上这两块石头。
“如果说我曾经因为家族而需要一段契约的婚姻,那么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我以为,你至少是接受我做你丈夫的!既然我们的关系在你看来,依然还只是契约,那就解除吧!”莫离冷冷的看着顾若,脸色一派灰败。
有什么比真心付出,却被人无视更让人挫败而绝望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吧,孩子生了我送回给你,你的股份我也不稀罕!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顾若的手笔直的指向门外,不容莫离有说话的余地。
“顾若!你狠!”莫离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瞪着病床上的顾若,犹如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凶狠却又无计可施。
“你走,我不要再听你说话!”顾若从床上站起来,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疾步往门外走去,错过莫离的身子时,脚步连顿都没顿。
“顾若!”莫离一把拎过她的胳膊,手指紧握的力度,让顾若一阵吃痛:“我送你回去,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孩子妈呢!”
再狠,也狠不过她吧!其实在心底,已经后退了、让步了,而说出来的话,仍然是口不对心的伤人!
顾若并不出声,只是冷冷的拨开了他拉住自己的手,径直往外走去。
莫离冷冷的盯着她挺直而冰凉的背影半晌,这才沉沉的对孟飞雨说道:“帮我照顾她!”
“恩,你去吧,我随时电话你!”孟飞雨点点头,现在是巴不得他快点儿走,别在这儿继续点火。
说完,抱着顾若的电脑,快速的跟了上去。
——
“顾若,你今天太过份了,那些话真的很伤人的。”晚上,两个人躺在那张夸张的圆形大床上,孟飞雨苦口婆心的劝着。
而莫离真的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顾若也没有去问。
“方姨这事,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没有办法原谅他!哪怕,他多给我一天时间,我只和卓宁通个电话,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若喃喃的说着,因为爱了,所以才会越发的怨!越发的不能原谅!就如不能原谅自己一样。
“好了,好好儿睡一觉,明天去上海帮卓伯伯处理完方姨的事情,去美国见一见卓宁,咱就回来和莫离好好儿谈谈!这婚姻不是儿戏,说结就结,说离就离,更何况,你们现在还有孩子了!”孟飞雨轻轻的叹了口气,在生命面前,爱情,确实变得渺小无比,就算是以爱的理由,就算是无心之过,然而,一条生命因此而逝去,却是不争的事实。
“恩,等回来再说吧!我现在心里乱得狠。”顾若点点头,按熄了房间的灯,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
莫离愤怒的眼、失望的脸她都看在眼里;
是她没有心吗?她的痛他知道吗?
一个是曾有过千丝万缕关系,将自己当女儿一样疼的长辈,一个是自己爱着的男人;以生命为代价的质问,她应该怎么回答?
方姨,那个笑起来一脸慈爱的长辈,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因他一个轻率的决定就这么没有了,让她怎么能接受、怎么能释怀?
“顾若,睡吧。一切,明天再说!”孟飞雨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劝着。
“恩。”顾若轻应着,瞪着眼看着天花,良久以后,在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之下,沉沉睡去。
——第二节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早上,顾若和孟飞雨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时候,莫离正掏出钥匙准备刷卡进来。
“要走了吗?”莫离看着顾若,轻轻的问道,眼里血丝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一夜没睡。
顾若没有理他,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去。
“莫离,等我们回来再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孟飞雨急急的丢下这句话,便快步的跟上了顾若,担心她一个人有个什么闪失。
“顾若!”这个熟悉的名字,在他喊来,却充满着无奈、慌乱、埋怨!
顾若略顿了一下脚步,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莫离沉声说着,眼里的痛和慌,背对着他的顾若看不见!也不愿意看见。
顾若依然没有回头,挺直着后背,拖着行李箱径直往前走去。
孟飞雨叹了口气,跟着顾若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慢慢的关上,莫离那张忧郁而失望的脸,慢慢的被关在了电梯外面。
孟飞雨看着一旁脸色绝然的顾若,这种时候谁劝怕是也没有用的,心里的结,只能自己慢慢看透、解开!
还没出电梯,孟飞雨便收到了莫离的短信:“拜托你了,我让上海同事去机场接你们,这是他的电话和车号。去了那边有什么情况,记得和我联系!”
“知道了!”孟飞雨回过信息,电梯刚刚到一楼。
——
上海
“顾若,要不要休息一下?”下了飞机,孟飞雨担心的问道。
“不用了,直接过去吧。”顾若淡淡的说道。
“恩,我和那边联系一下。”孟飞雨点点头,给认领处打了电话。
“我们来认领方然女士!”
“我知道,你告诉卓先生,一位叫顾若,一位叫孟飞雨,请他等我们一下,我们马上就到!”
“和若若通话?好,我把电话给她!”
孟飞雨移开电话,看着顾若:“若若,卓伯父要和你通话!”
顾若点了点头,从飞儿手中接过电话,电话里传来那边工作人员和卓爸爸交谈的声音,一会儿后,电话里那熟悉却又苍老得有些陌生的声音沉沉的传来:“若若,是你吗?”
听到卓爸爸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顾若,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卓伯伯,是我!我和飞儿来看您,来看、方姨……”
“若若,你来了!你怎么才来呀……”卓爸爸的声音一片哽咽,再不是顾若印象里那个坚毅而幽默的长辈了,话语里的无助和软弱,让人心疼!
而那话里隐隐的责怪,让顾若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卓伯伯,对不起……”顾若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心里的内疚因着卓文山欲语还休的责怪,更重了。
“能来,就好,你方姨不见你,走得不安心哪!”卓文山低低的长叹了一声,就这一声,将顾若的心脏压得紧紧的,久久无法透过气来。
“卓伯伯,我、这就来看方姨。”轻轻的挂了电话,轻转泪眼,看着孟飞雨:“飞儿,走吧!”
——
“卓伯伯……”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顾若和飞儿来到遇难人员认领间,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还是印象中模样——任何时候都挺着笔直的身子,只是,那笔直的身影里,再不是当年的坚毅,取而代之是的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空洞与孤独。
“若若,飞儿,你们来了!”想到去世的老伴儿,还有病重的儿子,卓文山看见这两个昔日当做女儿和媳妇来待的女孩儿,眼前,竟又模糊成了当年青涩的年少模样:那样的青春活泼、那样的笑意飞扬。
“卓伯伯,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顾若与孟飞雨疾步上前,拉住卓文山冷硬的大手,一时间,三人相顾无言——一切,还是这般模样:走的走,病的病,死的死!
时光,回不去!
一切,无法如昨!
——
“你能来,就好了,你方姨就惦着你呢!”两个年轻的身影,在他瞬间的恍惚过后,还原成眼前带着一脸伤心表情的成熟模样。
“你看你方姨的右手,一直撰得紧紧的都不肯松开,我想,那定宁宁想要给你看的东西,她回来前就对我说过,偷偷换了宁宁的东西,带着它,我们一起去找你,你一定会答应去看宁宁的……”老人看着老伴儿的尸体和那只紧握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拒绝余静芳的,都是我害了方姨!”顾若看着方然安静的躺在那里,印象里那个活生生的、笑语连珠的妇人,在此刻,如破败的布女圭女圭一般,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被修复过后的容颜仍掩不住满身可怕的伤痕——顾若捂着嘴,快步冲进了旁边的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
“卓伯伯,对不起,若若现在有身孕,格外的脆弱些。”孟飞雨忙对卓文山解释着,然后快步跑过去扶住了顾若。
“没事了,我们过去吧。”直到吐得连酸水都没有了,顾若反倒感觉一阵清爽,擦掉不知道是因为吐的时候呛出的还是借这个机会痛哭出来的泪水,拉着孟飞雨快步的回到里面。
“若若,要当妈妈了……”卓文山低落的语气浓浓的失落与伤感,直压得顾若透不过气来。
孟飞雨轻握着卓文山冰冷的手,轻声对他说道:“卓伯伯,让若若叫叫方姨吧,或许,能让她的手松开!人的潜意识是非常强大的,就算去了,意志力仍能控制部分肢体。相信,方姨是在等若若的。”
“若若,你方姨一直拿你当媳妇儿看呢,你,叫叫她吧!”卓文山看着吐得一脸浮肿的顾若,心里的心疼早被老伴去世的伤痛给掩盖了,明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却更希望看到老伴儿放心的离去、在内心里,仍怪着她为何如此狠心竟不去看病重的儿子,当年,宁宁对她可多好啊!
顾若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的走过方然的满身是伤的尸体,伸出手,轻握住她紧握成拳的右手,哽咽的说道:“方姨,我是若若,我来看你了。”
“方姨,若若来看你了,若若马上去美国看宁宁!”
方然紧握的右手,奇异的如有知觉一般,缓缓的松了开来——一枚带着血迹的钻戒从她的指间滑落到顾若的手上。
“方姨——”顾若大叫一声,紧握着那枚带血的钻戒扑到方然的身上,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顾若、顾若,别这样,卓伯伯在这儿呢,你别刺激他。”孟飞雨看着方然,眼泪无声的流着,却过去抱住顾若,不让她的情绪太过的波动。
“你方姨知道当年是宁宁负了你,所以知道宁宁一直惦着你,也没去找你!这次,要不是实在是宁宁拒绝治疗,她也不会来打扰你的,谁知道、谁知道、唉,竟没能见上你一面……”卓文山握着老伴儿冰凉的手,喃喃自语着:“要是静芳不来这一趟就好了!”
反复的只说余静芳不该来找她,却一句也没有责怪她的拒绝!
而这样无声的责备却比骂出声来,更加的让人难受。
顾若紧紧握着那只小巧的钻戒,默默的看着卓文山拉着方然的手痛哭流涕,下唇都被她咬得渗出了血来。
“顾若,卓伯伯这是在伤心上头,不是怪你的意思。”孟飞雨无力的说道,任谁都知道,卓文山如此表达,不是不怪,只是不能怪、不敢怪——他还要求她去看儿子呀!
“飞儿,是我害了方姨,无论如何,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顾若收回目光,看向孟飞雨,似在心中,已做了决定。
“顾若!你现在累了,什么都别想,等办完方姨的后事,咱们慢慢儿商量,啊!”孟飞雨的眼神一片黯然。
没有人需要她的交代,可她在心里,却觉得自己得为这一条人命负责!她以为,惩罚了自己和莫离,就是给别人交代了吗?
顾若,你是个笨蛋!
孟飞雨在心里骂着她,却也只能哭着劝着她。
——第三节伤、伤、伤——
办完了方然的后事,孟飞雨联系了莫离,让上海公司的人帮着办了航空赔偿手续。
“顾若现在怎么样?”莫离声音一派暗哑和低沉。
“刚见着时很激动,火化之后就平静多了,身体还好,你不用太担心。”孟飞雨说话间,还带着哽咽。
“那……那男孩子妈妈的后事办完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莫离低声问道。
“就这两天吧,还没最后确定。”飞儿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墓碑前和卓文山说话的顾若,轻轻答道。
“飞儿,谢谢你,帮我好好照顾她,那男孩子、有什么需求你告诉我,我会尽力办到的。”莫离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莫离,顾若去美国,你能同意吗?”孟飞雨低声问道。
电话那边的莫离,沉默着,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承认我狭隘、我自私、我占有欲强,可对她的要求,我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只是现在,她想怎么样,我都依她。”除了这样,他还能如何呢?
她的过去,他不曾经历;她的成长,他不曾参与;他确实不能明白,她为何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而置他于不顾,这让他心里比这十一月的天气还要凉——原来,在走过这么大一圈之后,在她的心里,他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从来都没有重要过!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他为此而痛、为此而怒,可,这就是她。
如果不能理解,就接受吧!
谁让他,爱她呢!
给他时间吧,让他用自己那颗孤傲却为她炙烫的心去捂暖她的冷漠、去抚平她的这次被撤底撕开的伤口!
“莫离,谢谢你能这么的让步。你别怪若若,那些年少时代的情谊和美好,是人生里最难忘的。她正是因为把你当做了最亲近的家人了,才会责怪、才会埋怨,却自己只身来承担因此而造成的后果。她心里想保护你,就算自己责怪,也不想让别人指责你是个自私而无情的人。你明白吗?”孟飞雨低声帮他分析着,她知道,以莫离的个性,很难理解她们和方姨之间的这种感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知道顾若在心里还是护着他的,就好了!
是这样的吗?呵呵,是不是又如何。
莫离没有深想,顾若离去时冰冷绝然的背影,让他对她的心不再抱任何的期望,更不想再有了这样的期待之后,再来一次失望!
心里没有自己,心里自己仍是不重要的那一个,没有关系,他爱她,就成!
“飞儿,现在不谈这些吧,我这边还忙着,有什么事直接电话我。别说过打过电话了,她不愿意听的。”莫离淡淡的交待着,便挂了电话。
其实,他何尝不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是,他却又怕听见她的声音,怕听见她绝情的告诉他,他只是契约里的一个条款;怕听见她冰冷的说,那就离婚吧!
挂了电话,莫离点燃一支烟,站在这摩天大楼的顶端,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车外如蚁般穿棱的车辆,行色匆匆中,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故事里,或喜、或悲,而旁人,只能这样看着,或冷漠,或无力。
良久,身边的烟灰缸已经装满了烟蒂,诺大的办公室里也是一片烟雾缭绕。
“莫总,这些文件……”徐莹抱着一堆文件走进来,却被办公室里的烟雾呛得直咳。
半晌,烟雾中的莫离才缓缓从落地玻璃前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我去商场看店,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说着,掐灭了手上的烟,拿了放在椅上的外套搭在肩上,往外走去。
——
“莫总好!”
“莫总好!”
专柜的营业员看见大老板亲自过来巡柜,个个站得笔直,脸上标准而职业的笑容中,更带了些紧张的僵硬。
莫离的目光扫动之处,停留在了那套百合花的内衣前,轻轻的走过去,缓缓的伸出手碰触了一下那衣上的花朵,脑海里幻化出那个女人与他共舞时的娇娆姿态;还有那闪耀的钻石裙摆在他的面前旋转出绚烂的弧度时,她脸上飞扬的笑意;她软软的伏在他的肩头,低低的说着“莫离,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时的柔情似水;
似乎,每每想起的,都是她的好、她的美,昨天在医院她那如利刀般的话,他却一个字,也不愿意再想起。
“百合花色的全部下架!”良久,在令大家胆颤心惊的沉默之后,莫离下了这样一个让人莫明不解的命令。
但大老板有令,就算不明白也必须马上执行:所以,大家在店长的带领下,七手八脚的迅速将百合花色的样衣下了下来,然后等着老大板更进一步的指令。
“退的货让仓库送到我办公室。”莫离转过头,这才发现整个柜台的营业员都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他这才慢慢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尽量的放松了自己的脸部线条,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不再那么低沉而暗哑:“大家去忙吧,店长留下来。”
很明显的,那店长神色紧张了一下,而其它的店员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快速的回到自己的站位上去了。
“这段时间销售怎么样,新的动线流向和陈列设计,对销售有没有帮助?”莫离轻声问着。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让大家觉得有压力,却不知道他的坏情绪就算尽量的克制了,那说话的语调听来仍是十足的阴沉,让人不得不小心冀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着了他,便丢了工作!
“有帮助的,进柜的客流量与之前相比增加了了30,,客单价也提升了25,呢。”柜长手里拿着日报表,小心的答道。
明蓝的陈列设计更注重视觉的冲击效果,对于产品全方位展示和店面的吸引人眼球的效果非常明显,但仍是有缺点:就是过于追求艺术和美感,而弱化了陈列的销售意义。
所以,莫离又在顾若的帮助下,高薪挖来一个店面设计的人才,专事店面动线和客流走向研究,在既定的店面里,让明蓝再发挥其陈列设计天份,两相结合,就更加的相得益障了!
按照这店长所说的数据,如果增加的30,的客流有10,的购买,每人客单价是原来的125,,那么,光是新增客户的营业额的增加就是3。37,!
如果每个柜台都新增3。37,的营业额,那么全年整体光是店面陈列还来的新客户效应,就能为公司1。85亿的新增营业额。
当初人力资源部以新增50万一年的人力成本的理由,拒绝请这么高薪水的人员时,顾若当时就给他做了投入回报比的分析,而现在的数据恰恰印证了她当时的分析。
当然,他是个商人,最会的就是物尽其用:所以,在他接纳了顾若的这个意见后,便将她的分析模板交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要求以后就是有人员增加或特殊员的申请时,都照此来做成本分析——说不上100,的精准,但比光依着想象拍脑袋来决定,显然失误率会下降很多。
唉,那个女人!怎么谈什么事情都能够想起她呢?短短半年,她已经渗透到自己生活、工作的每一天、每一个部分,就算以后离了,也会是阴魂不散了吧。
想到这里,莫离的嘴脚微微的向上勾了一下,阴翳的脸上有些了生动,让那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店长,偷偷的抬起了眼瞟了几眼,又慌张的收回眼神,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偷窥。
莫离的心思不在这里,自是不会注意这些小事,当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很好。那新款销售情况怎么样?”
“新款花样女人系列已经连续一周是商场的销量冠军了,不过我们这个柜台偏成熟一点的花色还是好卖一些,比如百合花色、玫瑰花色、牡丹花色每天都卖到断货,而年轻一些的山茶花、荷花、迎春花、茉莉花都相对要差一点儿,我们想换点儿货品,但公司客服说都是按生产比例配的,不允许换,莫总您看?”店长是个很有经验的女孩子,虽然在面对大老板时,说话有些不利索,但说自己柜台的销售来,便能侃侃而谈了。
莫离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店铺销售与库存表,点了点头:“一切以销售为主,你写个换货申请,我先帮你签了,马上从仓库调你需要的货品过来。我要求你一周内找一个与你相同的柜长,然后你去公司客服部报到。”莫离迅速做出了决定。
“莫总?”那女孩儿吓得目瞪口呆——虽说做柜台销售她既大方又泼辣,在和商场抢柜位和临柜抢生意上,是毫不怯场,但说到和办公室的高层打交道,除了说她的货品外,她真是白痴一个!
这,去总部?从一个营业员,一下就跳到了总部?这比坐直升机还快呀!
“恩,我会让客服部经理找你,我去临柜看看,你写好报告直接传总部,他们会处理的。”莫离放下手中的报表,淡淡的说着,一件足以影响别人生活轨迹的决定,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他并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件事。
“这里的陈列位再调整一下,按这半个月的销量比进行一、二、三陈列位的展示。陈列在推出新品的半个月内按总部要求来,半个月后可以根据店铺的销售比例自行调整,关于陈列位的调整申请流程,你也做一个发给陈列部经理。”
莫离交待完后,便离开了柜台。
走到门外,随即给汪新打了电话:“汪新,我同意GG柜台的调货申请,这里的柜长随后会传调货单回客服,你处理一下;另外,我要调这个柜长到客服总部,以后负责柜台货品分析,专门负责各柜台的新品上货后的销售分析与调货处理;另外,你通知陈列部,关于不同时期陈列标准的文件还需要再斟酌一下,我的意见也会让GG柜长帮我传过来。”
他知道,空降一个人到总部,会引来人力资源部用人流程的麻烦和用人部门的反感,但这都不是他要考虑的,这事儿一定要做,让汪新去走流程好了。
至于陈列面的调整,那确实是他的意思,但他也要考量一下那女孩儿除了经验之外,是否有做流程的规整的能力,所以将自己的意见告诉她,让她去整理成流程文件,这却不用让陈列部知道了。
交待完事情,莫离大步的走出商场,对着阴翳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折回家里——翻翻找找,看见那套百合睡衣,被顾若清洗后,挂在浴室了。
他取过衣服,小心的挂回到衣柜里。
点燃一支烟,拉开顾若常坐的椅子,轻轻的坐了下来。想了想,又掐灭了——要是她突然回来呢?她是最不喜欢这卧室里有烟味儿的。
“顾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不信,你心里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我真的不信,我们半年的相处,你决定分开,会没有一点点的不舍!”
莫离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自语着。
——
上海,墓地。
“若若,跟宁宁通个电话好吗?”在方然的墓前,卓文山轻声说道。
顾若抬眼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着卓文山拨通电话,顾若的手紧张得轻轻抖了一下。
“静芳,你让宁宁接电话。”
“宁宁,你还好吗?”
“爸爸和若若在一起,若若想和你说话!”卓文山的神色也一片紧张——三年来,第一次,在儿子的面前提起顾若的名字,而且,还是让他们通话。
“爸,你们干什么又去找她?妈回去是不是就是找她的?我求你们了,你们别去打扰她好不好!我要她安静的生活、我要她一直幸福下去,不要因为想到我就伤心、不要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而难过!”电话那边,卓宁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情绪却是激动不已!
拒绝之中,怕是也有一丝期待吧!
那个女孩,那个爱了又负了、却爱入骨髓的女孩,还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吗?
“宁宁,你别激动,你听爸爸说……”卓文山听见卓宁不平静的声音,怕他病情有什么变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目光转向顾若,那里面盛满了哀求:一个做父亲的哀求。
顾若缓缓的伸出手,从卓文山手里接过了电话:“卓宁,我是顾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