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六 雾夜飞苍第四节 直取贼王

作者 : 缺月梧桐

灯火下,坐在桌子前的丁玉展根本没有吃饭的功夫,他被一群粮商围拢着,在对货物的质量和价格大声的讨价还价。

洪筱寒怔怔的在远处看着这个人,他心里并没有生意被抢的愤懑,而是满满的仰慕。因为他不仅年轻,而且生来锦衣玉食,还没怎么在江湖上打过滚,并不像有的贫苦少年满眼就是几两银子的小钱,对洪公子而言,一个早已闻名的大侠远比一笔价值千金的生意要重要的多。

现在他脑子里晕晕的,满是“是请他切磋武艺呢,还是听他说江湖轶闻趣事,他会不会不喜理我”这种念头,直到自己胳膊被猛地拉了好几下,才把他从这倾盖相交的美梦中拉醒。

拱洪筱寒的正是他的管事叶扬,他面皮现在已经成了沉沉的红色了,在灯火下看起来好像一只煮熟的龙虾从锅里窜了出来,而且恨不得跳脚的那种架势。

“少爷!”叶杨的声音压的很低,但因为焦急非常已经完全嘶哑了:“生意怎么办啊?!”

“生意?”洪筱寒这才记起自己的目的,这次出门是老爹特地让自己来学做生意的。他抬起头四下一看:粮食乃至其他客人都围着丁玉展那伙人,而刚才正和自己谈话的那脸上有条疤的曾一净却不见了踪影。

“他什么时候走的?”洪筱寒才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管事已经生生的把他拽出了前厅。

到了后院的天井,叶管事看上下无人,马上急急的说道:“少爷,这次是大事。那么多货物一旦进入了寿州地面,必然让粮价下跌。”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心急如焚的叶管事马上急急的说道。

洪筱寒看了看这个中年大叔,不管懂没懂。先点了点头。临来前,父亲地嘱咐历历在耳:“你年轻太轻,没有什么经验,在江湖上要谨慎,要多听少说,有问题一切听叶管事的。他经验老道。”

“叶管事,丁玉展大侠不是说是募集吗?这些货物放他们过去也无妨吧?”

叶管事跺着脚说道:“老爷屯了多少粮食?!就等着让粮价长到最高再卖掉!他说是募集,少爷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粮食价钱有多高?他要是卖掉,谁知道?就算他真是大侠,散粮救济灾民,那我们的货卖给谁去!”

洪筱寒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要我再去和丁玉展把生意抢过来?”

闻听此言。叶管事倒抽一口凉气说道:“这可能有点麻烦,虽然姓丁的离的远,但也不能明着得罪姓丁的。”马上叶管事又咬牙切齿起来:“而且我为什么要高价卖那群家伙的货?要不是姓丁地突然来了。不烧了他们的粮食都***算客气的了!”

洪筱寒用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他在乎的是被自己仰慕地英雄鄙视。

“不过不能让他过去!老爷让我过来堵住这条道,我也不是吃白饭地!”叶管事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难道打算……”洪筱寒一惊:“让山上的马乾坤杀过来?”

马乾坤就是堵住道路地山贼,洪家高价收买了他,让他截住往往寿州方向的粮食,为了对抗有一定护卫的,还出钱替他雇了八、九个高手。马乾坤堵住道路以后,洪筱寒他们就趁机在伯牙城里低价收购粮食。接着运往洪家在寿州的粮库。

若不是领洪公子地好意,执意前往寿州,那么马乾坤手下接近一百多号人就会穷凶极恶的跳出来拦住去路,不管你出多少过路费,只要是粮食就一概抢走。当然粮食会被马乾坤恭恭敬敬的交给洪公子,而那商人只能是怪你不认洪公子的抬举了,你自认倒霉好了。

“马乾坤经营这里有年头了,手下训练有素,加上雇了高手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我看姓丁的带地武士人数不多,硬拼当然是我们赢!但是硬拼了姓丁的,怕是此事难以善了,不过我自有主张,此事还是要靠马乾坤,公子您放心好了。”叶管事冷笑着保证:“我现在就快马去山上一遭,麻烦公子守着那姓丁的,莫让他脚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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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阳出来的迟,但在客栈一宿未睡好的洪筱寒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生意人都是趁早赶路,他担心丁玉展带着粮食启程走了,所以在外边还是黑洞洞的时候就踱到了屋子外边,本打算看看丁玉展屋里的情况,没想到丁玉展起得比他还早,正在天井里练剑。

猛然见到丁玉展,洪筱寒一愣,在拐角处犹豫着是不是走出来。

丁玉展却看到了他,停住了长剑,笑道:“洪小哥好早。切磋一下武功,来暖和一下可有兴趣?”

听到此话,洪筱寒不由得又惊又喜,惊得是丁玉展居然如此毫无架子,喜的是可以和他有交往。

两人你来我往的切磋了一会武功,天色已经开始转亮,客商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起来了,已经可以吃早饭了。

两人也停了切磋,丁玉展把丝巾递给洪筱寒请他擦汗,洪筱寒自然是受宠若惊,这个时候,丁玉展问道:“洪小哥,你来这里有日子了,可知此地客商谁的粮食最多?”

若洪筱寒的父亲或者叶管事听得此问,定然答道不知道,毕竟是你抢生意,现在有你不知道的客商,我定然不告知你实情。

但洪筱寒不是他们,他不过甫入江湖,他看了看笑眯眯的丁玉展,心头一阵火热,实话实话道:“有个江南客商,此地他带来的粮食最多,他叫曾一净。”

话音未落,丁玉展一招手。他带来的一个手下马上跑了过来,丁玉展命令道:“去找曾一净!”

一柱香功夫后,手下来报说曾一净不在,只找到他的手下。

“他们想不想卖给我啊?”丁玉展叉着一只小笼包问道。

“那人说得找管事的曾一净才行,他做不了主。”

丁玉展把筷子上的包子一口吞了,说道:“去他们存粮食的仓库去。先拉到我们那里去吧。”

说罢对旁边一起吃早饭的洪筱寒一笑道:“反正他们也不敢过那些山贼对吧?不如先拉我这里来。”

洪筱寒强笑了一下,心里却想起了不知叶管事会怎么做,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过那手下却没有马上过去,他期期艾艾的问道:“丁少爷,不知道对方让拉吗?人数多少?我们的人手可不多……”

“没什么!”丁玉展大大咧咧的手一挥:“你们的人数肯定够了,去了先报我的名字。他们原路拉回去或者被人抢了,还不哭死?我们又不是抢他们地。我们这是做善事。”

那手下带着四五个人领命而去。而丁玉展和洪筱寒继续坐在大堂吃他们的早餐。洪筱寒心里有事,吃的越来越慢,丁玉展则吃的很快。吃完了就边剔牙边等洪筱寒。

“伯牙是个小地方,仓库离这不远啊。怎么这么慢?”等了好久,丁玉展看手下还没有回来,不耐烦的说道。

就在此时。一个青年人从外边掀帘进来,直直对着丁玉展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丁三儿,我的货你也抢?”

洪筱寒只看到从那人一进来,丁玉展的身体陡地僵硬了。眼睛也睁大了,嘴巴微微咧开,满脸地难以置信,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更是双手撑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人就是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曾一净。

站起来的丁玉展伸出手指着对面地人,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目光,嘴里喃喃叫道:“你……你……你……天……”

“我,曾一净!”王天逸干净利落和打断了丁玉展的话头,他眼睛扫了一下旁边地洪筱寒,又转头对丁玉展笑道:“丁少爷,好久没见,你最近还好吧?”

丁玉展何等人物,已经从故人咋一相逢的意外中回过神来,看王天逸的神色就明白了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过去会给他带来危险,而且他现在有了新地名字,这就是说他有了新的生活,以前那个老实的王天逸也许已经死了吧。

丁玉展绕过桌子,一个箭步跨到了王天逸面前,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用捏着他的肩膀,激动的说道:“你还活……你……你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吧?……你……兄弟!”

王天逸看到对方那激动的神色,也想起了以前那并肩行走江湖的少爷时光,眼睛不由得和丁玉展一般微微湿润了。

“还好。”王天逸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微微笑着说了这两个字。

“来来来。我们回屋去说!”丁玉展把着王天逸的胳膊拉着他往里走,眼里已经没有别人的存在了,而王天逸却平静如常,走过目瞪口呆的洪筱塞旁边的时候还报以一笑。

在丁玉展的客房里,王天逸正对丁玉展娓娓而谈,他的神色看起来沧桑中夹杂着一些激动,这符合他此刻的身份,也符合他的谈话对象——一个地位比自己高的多的江湖公子,当然也符合暗组潜伏教官教授的一切。

面对昔日的知己好友,王天逸冷静的把一套一套的谎话用最真诚的态度讲出来,他的心里如同一块冰,冷静而从容的观察审度着局势,这是他面对无数次险情和敌人磨砺出来的,但此刻这块冰却微微起了波动,冰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颤抖想要破冰而出。

而身为暗组的精锐将官,王天逸有些慌乱的压抑着这波动。

他明白这波动是什么,那是见到朋友后想真情流露的渴望,尤其是丁玉展这样的朋友。

但他不能。

他并非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比起友情知己来,他更属于身后那个组织,那个人。

事实上,从见到丁玉展一进来开始,号称暗组冰将的王天逸心里就罕见的慌乱了。

丁玉展一进来。王天逸就转身轻轻地溜了。

执行潜伏侦察任务时候会有很多危险,其中很致命的一个危险就是被人认出。虽然江湖很大,有些人分开可能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但一旦见到可能产生巨大的危险。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就算不是仇人,而是碰到以前的朋友亲戚,他们也可能变成导致任务失败的冤家。

然则让王天逸不愿见到丁玉展的原因并非仅仅如此。这原因也许正是在家里追究干净一般。

但他究竟是追究干净,还是追求不可触模地过去曾经拥有的那种东西呢?

王天逸自己也不知道。

可惜老天喜欢捉弄人,王天逸打探了一早晨山贼的情报,掂量一下,觉得自己一个人还押着一队不会像老虎一般咬人的粮食,实在是不能过得了那些号称有几个好手的土匪。

优秀的指挥官必须要谋求一切完成任务地可能,哪怕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务也一样。

王天逸想到丁玉展的名望和他带来的几个武师。想他能不能够把自己带过去。还没等他下决心。手下就跑来报告说有人强行拉货。

这样王天逸就直直地来找丁三了。

王天逸告诉故人,从他背叛师门以后,因为担心师门报复。就跑到了江南隐姓埋名,做过护院、当过家丁、跑过镖……总之做为一个江湖要犯,他生活艰难,步履维艰。最近他把所仅有的一点储蓄全拿出来。半做活半合伙的替一个小运粮,结果没想到在这里被拦住了。

“丁三,你得帮帮兄弟,要是没法子高价卖掉这货,我肯定会倾家荡产的。而且东家也不会放过我。唉。”王天逸最后恳求道,他澒愁容,连叹地气好像都是苦苦的,于是屋里弥漫了一股愁苦的味道。

丁玉展看着这个朋友,几年前遇到他的时候,王天逸不过是个懵懂少年,虽然没有雄心壮志也不是门弟中人,但眉宇一股英气勃发,待人诚恳可靠,好像一棵直直往上生长的树苗。

而现在他衣着普通,脸上地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脚上打着补丁的靴子陈旧褪色、甚至连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都好像被风沙吹蚀的掉了颜色,变成了暗红色;虽然身上配着三把剑,但三把剑长度不一,而且剑鞘破烂之极,看起来竟然像从兵器铺的垃圾堆拣来的三条铁片一般。

可想而知,这几年,这位昔日的善良少年必然吃了无数的苦,他变成了江湖上最常见的一种武师——在武林底层为了生计每日拼命奔波的可怜人。

丁玉展凝视着王天逸的眉宇,情不自禁的也叹了口苦气。

“兄弟,要不你去我家吧?”丁玉展看着对方的脸色犹豫的试探道,同三年前相比,他依旧是豪气干云的丁家大侠,自己豪气就怕别人月复中也有气,而现在对方落魄,所以他生怕伤了王天逸,毕竟月复中也有气的人经常把别人的好意看作施舍,对朋友施舍就是侮辱朋友,丁玉展一直这么认为。不过现在王天逸看来景况不太好,整个人也好像有气无力失去魂魄的样子,面对这样一张脸,任谁都会认为他需要的是一个温暖而稳定的落脚地,因而丁玉展第一个想到的是:也许朋友需要一个报酬不错的活。

为了朋友,丁玉展放弃了三年前的主张:他想介绍王天逸去自己丁家。

没想到,王天逸马上拒绝了:“不行啊。我父母都在江南呢,年纪大了,我不能离开他们。”

“可以一起接来。”

“父母身体不好,受不得车马劳顿。”王天逸表现的好像一个微微有气的年轻人,他要的是面子:“而且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全家!”

丁玉展哦一声,又问道:“缺不缺银两周围?”他的意思是问对方缺钱吗。

王天逸答道:“看看我带来的粮草数量,要是这笔买卖做成了,我抽得佣金应该也有不少了。”

接着王天逸好像开玩笑的一般笑道:“你要是有银子,不妨按寿州的价钱买下来。这个我倒是乐意。”

丁玉展胸口好像被打了一拳,愣怔了片刻,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皮,却没接茬,因为便宜收购粮食他是有钱,但是按寿州的价格。他绝对付不起那些银子。

王天逸眼睛转了转,他知道丁玉展的脾气,看丁玉展的模样就知道他也支付不了他的行动资金,马上见风转舵问了问丁玉展近况。

原来昆仑再出江湖之后,章高蝉以个人武力让天下敬畏,他们在武当的支持下取得一块地盘后,并没有关键四处征战扩充地盘。反而打出了“天下侠义”旗号。章高蝉宣告武林说:现在武林以武功为恃强凌弱地凭恃,而非扶弱济贫的利器。而无敌者,侠义也。非武功也。并号召小帮派团结一心,共同抵御不公正的欺凌。

而丁玉展本来就佩服章高蝉的武功和气魄,现在更是五体投地,最近他流连江湖。昆仑的左护法秦明月拖他募集粮草,赈济灾民,丁玉展当然拍着胸膛应承了,孤身一人一路朝昆仑进发,沿途拜访帮派募集粮草。连他现在带来的七八武师都是仰慕他的声望地帮派提供地。

这番话丁玉展说得是感慨连连,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而王天逸听到那欺凌什么,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再想到章高蝉那鬼神一般的武功,心里竟然有点发虚起来。

“你觉得这侠义天下他们是认真的吗?”王天逸好容易逮住了丁玉展说得口干舌燥喝茶地空当,赶紧插嘴问道。

“那当然的了!小帮派群起响应呢!”丁玉展眉飞色舞的答道。

王天逸当然知道像七雄这些大门派经常对附庸小门派提一些要求,出钱出高手什么的,就是他自己,前不久还气势汹汹的领着人新手屠灭了一个掮客门派,所以他问丁玉展:“令尊怎么看?”

一听到这句话,丁玉展眉毛噌地一下立了起来,恨恨的说道:“提到我就有气,我老子就说了两字!”

“哪两个字?”

“骗子!”

接着丁玉展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我当时就急了,立马就翻墙离家了,那时候还是大白天,老子就是要翻墙走!哼!”

看着丁玉展勃然大怒的样子,王天逸轻轻一笑,身为暗组虎级指挥官,他当然看过昆仑的这个情报,当时第一个阅读情报的那个大人物微微一笑,然后把情报轻轻递给自己,笑着说道:“糊弄谁呢。”

但现在看到丁玉展心悦诚服,而且看来昆仑正在做大善事,小帮派响应章高蝉也是王天逸心知肚明的,他有了点疑惑:侠义当然是好,但这章高蝉还真能侠义天下,让武林所有人都能不计回报的行侠仗义?

这个时候,丁玉展伸手拍拍了王天逸腰间的长剑,笑道:“兄弟你现在挂了这么多武器啊?是不是武功见长?我现在时常怀念和你还有博六一起切磋的情景,要不要和兄弟比试比试?”

王天逸笑着摆手:“我武功都快忘光了,现在全靠这个唬人,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是不是这里人来人往,怕被我打倒丢人?”丁玉展开玩笑的指着王天逸说道。

“我怕我杀了你。”王天逸嘿嘿一笑:“玩笑话。”

丁玉展一愣,马上大笑起来,却再也不提比试的事情了。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丁少侠?在吗?有客人拜访。”

丁玉展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店小二,另外一个却是个穿长衫的人,

王天逸坐在屋内,斜眼打量了长衫之人几眼,觉得那长衫穿在他身上极其不适合,而且脚下一副肮脏的靴子更加的不相称,看起来就像是套在身上的戏袍,手掌皴裂而有硬茧子,面相横肉四现。

“这家伙并非善类。”王天逸心里一笑。

不过这个在王天逸看起来并非善类的人此刻却对着丁玉展和善的笑着,接着躬身低头。双手把一张名喇高高递过头顶。

丁玉展伸手接过那名喇,那是上等竹材打造的,四周还镶了锡边,拿在手里沉甸甸地,上面还有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上面刻了三个大字“马乾坤”。

“马乾坤是谁?”丁玉展问道。

“是城外开山寨的马老爷。”店小二答道。

“寨主听说您来了。特地来拜见你。”那送名喇的人恭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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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专门为这几个老爷准备了房间摆上酒席,别人不知道,但马老爷是得罪不了的,因为他是个无法无天地人物,更要命的是他常驻在城外。

而马乾坤出了城就是山贼,进了城则真像个财主,不仅穿着像。连嘻嘻哈哈的神态都像。更别说他那隆起的肚子——最近几年,他日子过得很舒服。

这次进城,为了表现诚意和对丁少爷的尊重。他只带了两个高手随从和一个跟班,一来在伯牙他手眼通天,跺一跺脚城门都抖三抖,不担心自己有什么危险;二来丁玉展是个有名的大侠。大侠这种东西很好对付,因为大侠总是一个人,这道理很明白,武林虽然大,但绝对不可能同时找几十个大侠。那样的话得等到海枯石烂。一个人再强也会对你客气,因为你身后总是站着一群拿刀地人。

同时只要你礼数周到就可以了,大侠就喜欢这个和被人吹捧,他们不会像那些眼里只有生意地大帮派鹰犬做事那么的不择手段和难以预测,不用担心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情来。

所以马乾坤乐和乐和地来了,就好像拜见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来了。

饭桌上酒肉满席,丁玉展坐了上首,马乾坤作陪,洪家主仆和马乾坤的两个手下陪坐,而王天逸做为丁玉展的旧相识也半推半就地坐在了马乾坤两个手下之间,马乾坤的跟班在旁边站着给大家斟酒。

因为有丁玉展的名望和身世,这酒席很热闹,马乾坤想着法的讨丁玉展的欢心,不仅备了厚礼,还把一套名贵的银餐具带了过来,让大家使用,席间更是还掏出了一张大额银票送给丁玉展,说是让丁少爷替他在赈济灾民方面尽一点力。

本来开始大家对王天逸这个看似落魄地江湖人很好奇,两个马乾坤手下不停的给他敬酒,套问他的身份,因为他看来和丁玉展很熟。

但王天逸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拘束而笨拙的应酬,让大家以为他不过是丁玉展偶尔认识的人而已,就像富人的穷亲戚一般,这样模清了王天逸底的一桌子人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

喝了一会酒,话题慢慢的转到正题上来了。

“丁少爷,听说您在此地收购了大量粮食?”马乾坤问道。

丁玉展一笑,接着敛了笑容,露出了牙齿咝咝的问道:“你不问我,我也要问你呢,你为何不让粮食经过你的地盘?要知道那边正是大荒呢。”

看到丁玉展要变脸色,一席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马乾坤两个手下更是斜眼往墙上瞄:武器都挂墙上了。

不过马乾坤却神色如常,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来之前他已经和洪宜善的管事商量好了,他昂然说道:“我就是不让他们经过!”

“什么?!”丁玉展没想到对方竟然敢这么说,眼睛噌的一下睁大了。

“看看他们!”马乾坤对丁玉展的怒目毫无惧色,自己反而好像愤怒了一般,他大力的拍着桌面,怒吼道:“看看他们这**商!我们整个州府糟了灾害,他们非但不协助朝廷赈灾,反而还一味的发死人财!没有一个不是想把粮食运过去高价牟利的!”

马乾坤转过头对丁玉展继续叫道:“我马乾坤自己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要不谁当山贼啊?我心里只有穷人,他们粮食卖的那么贵,富人我不管,但穷人谁买的起?!要他们卖儿鬻女吗?!我就是看不过,我就是和他们对着看!人不能没有良心!”

丁玉展最怕的就是对方比他还理直气壮。因为行侠仗义讲的就是心中一个“理”字,自认公理在自己手中,自然昂首挺胸,所以对方说得好像更有理的时候,他就有点窒息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王天逸,因为这个朋友也属于要去发不义之财的。但王天逸貌似木讷地在听,脸上呆呆的,好像马乾坤骂得不是他一般。

“丁少侠,我还有一事需要向您说明。”马乾坤又说道:“你拉来的粮食是你募集来的善粮,您通过无妨。但除了这些,您收购的那些粮食我不会让它们过去。”

“你说什么?!”丁玉展都被说愣了,实在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黑道山贼居然敢抢劫自己!

马乾坤此刻一副大义凛然地表情。他说道:“我老马是本地人。也是个大老粗,不懂得侠义天下的道理,心里只有父老。您也看见我们伯牙这边也过来很多灾民。而且本地庄稼收成也受了影响,这大冷天的,父老也缺粮食,心头这个痛啊。因为我身份不清白,不好出头露面做善事,这才委托寿州的洪筱寒公子帮忙收购粮食,我必须困住那些奸商,然后才能低价收购。否则我们怎么能救的了更多人?!收购后我们就打算低价发售,当然也发粥施舍过,您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虽然先前规模较小,但我们有更大的计划。定要让我们伯牙父老衣食无忧的渡过荒年!”

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叠银票放在丁玉展面前:“这是您购买粮食花费地银两,我们补偿给你。”

马乾坤说得听是起来是有道理地,这个府都受了灾,这算丁玉展也不敢有普救众生的念头,只是想把粮食运到受灾最重的那个地区。

丁玉展还想说什么,但马乾坤手扑通一下跪在丁玉展面前,连连磕头,嘴里念道:“求求丁大侠,可怜可怜我们伯牙百姓吧……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够,”马乾坤拉开了衣服,露出了**的胸膛,一手抄过桌上的食刀递向丁玉展,指着自己胸膛叫道:“大侠您就往这割,割一刀一千两银子!我血可流,但百姓赖以活命的粮食不能走……”

没想到这个家伙来这一手,身为大侠地丁玉展手足无措,旁边观看的洪筱寒目瞪口呆,身旁的叶管事面上紧张,眼里却满是笑意,而王天逸却狠狠的磨动了牙齿。

所谓好汉抵不过赖汉,更何况一位胸中牵挂百姓为了百姓不惜流血的赖汉,这样地人,大侠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真翻了脸,对方就是不让你过,或以武力或以无赖,势单力薄的你在别人地盘上能怎么样呢?

最后丁玉展一声长叹,收了银票,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怅然若失了良久。

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面无表情的王天逸说道:“我朋友倾家荡产来跑粮食生意,让他和我过去!”

“一边是百姓,一边是私情,您可是大侠!”马乾坤把最后一个字拖了很长很长。

要当大侠就要给自己套上很多的套套,谁叫你是大侠而别人是凡夫俗子呢?

丁玉展脸色变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银票交给王天逸,但马乾坤马上说道:“但这位是丁少爷的朋友,我自然会高价收购,但曾先生手里的货多,而我现在手头的银钱都拿去购买粮食,您这位朋友不妨和他的货物在此地多等几日,待我筹措够足够的银两再给他。”

说罢给叶管事使了个眼色,叶管事连忙站起来对丁玉展说道:“丁少爷,我们洪家也一直在赈济灾民,现在可否请移步,想谈些合作的事情不便在此地说。”

丁玉展不知什么事情,听到赈济的事情站起来先出去了,洪筱寒本想跟着出去,但叶管事让他坐下,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少爷,你在这里可学到一些江湖上的学问。”

洪筱寒目送二人出屋,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不知道能学什么。

看现在只剩王天逸一个人了。马乾坤变了脸色,他傲慢的盯住了王天逸,说道:“曾先生,老实说,我们没那么多银子,看在丁少爷的面子上。你就按洪少爷的价钱卖给了我们吧。”

王天逸眼皮耷拉了一会,眼珠在缝隙里扫了扫马乾坤,冷笑一声道:“想也别想。”

“告诉你!姓曾的,你不过是个小门派地跑腿,还敢在这里嚣张?我们是看在丁少爷的姓氏上面才给你客气,”刚才还和王天逸推杯换盏的马乾坤手下此刻依然换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想清楚,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就是把你扔进河里喂王八也没人知道!别给脸不要脸!”

王天逸看着对方那扭曲的面容。毫无表情地一摊手,问道:“没得谈了?”

“还谈?你做梦吧!”一张轻飘飘的合约扔在王天逸面前,“给我签了!”

“早有准备啊。”王天逸笑了起来:“我要是不签呢!”

“你还敢笑?!”身边另一个手下狰狞的指住了王天逸大吼道。手指尖都快戳到了王天逸鼻子尖了。

坐在那里的王天逸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收起了笑容,静静的说了句:“好,不笑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闪电般的握住了戳在他鼻尖地两个手指,猛地一拗,“咔啪”一声脆响,两根修长地手指如同竹子一般被连根拗折了,折断手指的力量很小。但那可怜人却如被一股巨力扔起来又摔下来一般,逆着手指受力的方向一头砸进了桌面上地好菜佳肴之中。

惨叫声还未响起,王天逸仍然冷笑着端坐高椅,一手还握着别人的手指,另一只手却好像疾风吹过海面一般掠过桌面,已经抄起了一根贵重的银筷子,旋风般的朝另外一人刺去。

那筷子突然变成了一把可怕的凶器,没有生命的金属化成了带着劲风的一道银光,碰到人哪里就废了人哪里。

又快又狠。

这奇变突起,谁也没想到这貌似落魄的家伙竟突然发难,就好像看到狼嘴下的兔子突然一口咬了狼一般,所有人都好似凝固在了那里。

看王天逸动作最清楚地无疑是坐在他对面的洪筱寒和侧上方的马乾坤,但两个人都愣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无疑是坐在王天逸右边的那个人,那人却看不清王天逸手上的动作,只看到对方的衣衫挟着一股劲风突然朝自己铺头盖脸的冲了过来,还有劲风虚影后自己同伴那痛苦的脸,甚至还有他脸上的鳝鱼丝。

高手要得就是反应,右边那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撤,腿上不顾一切的后撤,别说腿后面是把椅子,哪怕是堵墙也要撞垮,因为他一定要站起来。

但腿总是比手要慢,更何况人还是坐着。所以那衣袖的虚影冲到了他面前,洪筱寒看到他伸手挡了一下,看起来就好像滔天的白色洪水冲上了黑色小堤。

“哐嚓!”一声木头碎裂的响声和手指被拗折的惨叫同时响了起来,右边那人果然武功很好,一下就压碎了身后椅子,但他没有一个弓步站起来,他张着嘴,身体躬着,摇晃了两下就朝后倚到了墙上,慢慢的顺着墙坐了下去。

一根银筷子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喉节。

但王天逸没有看到,因为他的脸扭向了左边,那曾经捏着筷子的右手收回来的时候,已经空了,所以方便的攥成了一个拳头,因此更加方便的打在了左边的那人的脖子上。

虽然王天逸的拳头硬的如同钢铁,但人的脖子却很柔软,所以重重的一击却安静的如同深夜吹过,于是惨叫声嘎然而止。手指被拗断的他不过才叫出来一声而已。

在王天逸发动突袭的那一刻起,连做梦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洪筱寒就懵了,现在亲眼看着一个人脖子上突然插进了一根筷子,而另一个人举着两根奇怪扭曲的手指滑进了桌子底下,他更加懵了,懵得好像梦魇了。只能痴痴的看着对面王天逸,旁边的座位转眼间空了,而这个一脸冷漠的人竟然还端坐在那里。

但马乾坤没有懵。他不是洪筱寒那种人,他手一撑站了起来,余光盯上了墙上的长剑,但眼珠却正对着王天逸,对这样地人他不想闭眼,也绝对不敢眨眼。哪怕是眨动一下眼皮也不想,但偏偏额头上瞬间冒出的冷汗流下了眼皮,让他的重的像灌了铅,痒的像蚂蚁爬。

长剑就在一步远的墙上,但他地身体却偏偏动不了,斜下方那冷漠的年轻人斜瞥眼光好像给他的身体套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铁链。

现在他满心的后悔:不该带了这么点人过来,不该亲自过来。不该听叶杨那蠢材说什么保密。把宴会地点选在了这样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大房子里,“要给自己留后路!”混了这么多年江湖竟然忘了这个!

若是杀场相见,自己肯定是督战。几十个人一拥而上,谁怕你啊!而现在自己在狗屎保密地房间里被迫成了战士,而且对手实在是可怕:且不论他地武功是一等一的高手,当说击杀过程始终放松自若。连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大变化,要知道战斗中气势很重要,在拼死搏杀中,平常高手会愤怒会仇恨,这些负面情绪在这种时刻都可以激发战力。但这个家伙好击杀对手时候平静地如水一般,简直就像别人吃饭喝酒一样自然,这样的家伙谁想一对一的应付?!况且马乾坤多少年没和高手动过手了,武功撂了,肚子大了,因为他有的是银子和手下!

就在这时身后猛地传来异响,那是跟班向门口逃去,他和王天逸隔着这张大饭桌。

要知道跟班地武功都不是很好的,否则也不用带两个保镖来了,但他有弱点,必然就有长处,怕死有时候也是好事,比如如果他能逃回去叫人,总比在这被一锅炖了强吧?

跟班的动作激起了马乾坤的勇气,他猛地一动,便王天逸盯着马乾坤的瞳孔陡地缩小了,两道目光如针一样刺进了马乾坤的身体,他又僵在了那里——当头的总是比较胆小的,或者说比较谨慎的。

一眼制定马乾坤,王天逸坐在那里一躬身,手在靴子边一抹,接着腰一抬,手一晃,一道白光疾飞过桌面,掠过惊惶失措的洪筱寒的头侧,“咄”的一声没入了那跟班的腰际。

战战兢兢的洪筱寒只听背后一声大响,一个人好像一袋粮食一样“扑通”一声被撂倒在了地上。

背后并没有惨叫,伤得太重的人只能剧烈喘息,洪筱寒就听到了这样的喘息,却不敢回头看,只觉自己的背后骨头僵硬的好像都要碎掉了,脸上的汗不停的流下来,却不敢擦,只能让它们顺其自然的往下流,身上也全是汗,他们像无数条虫子一样在皮肤上划过,让洪筱寒痒的要爆开,但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因为这个可怕的曾一净就坐在他正对面!

端坐椅子上未动却转眼间击杀三人的曾一净!

就在这时,大门响起了敲门声,还传来了店小二关切的声音:“马大爷?没事吧,我听到里面有盘子碎的声音……”

王天逸冷笑着看了看汗流浃背的两人,轻轻的说道:“要命的话就闭嘴。”

说罢长身而起,走到门口,拉开了一条门缝,用身体堵住门缝对店小二说道:“没事。我们在谈要紧事。你走吧。”

微笑的面容,静静的声音,店小二也不由自主的还以一个微笑,转身走了。

这是逃生的好机会,洪筱寒不知道,他吓呆了;马乾坤知道,他却不敢动,在王天逸面前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把握和信心逃生。

所以王天逸轻轻的合上门,从桌子另一侧走了过来,他一靠近,洪筱寒就浑身不能控制的哆嗦,尽管没有教他,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紧了王天逸,就像在野地里遇见狼的孩子。

王天逸走到那倒地的跟班前面,对方还没咽气,身体还在身躯挣扎。王天逸足底轻轻踏在那半截露在身体外边的匕首把上,轻轻一踩,锋利的反射着森森寒光的刀刃立刻没进了身体,再也看不到光了,而地上的人痉挛了一下就一动不动了,好像成了地上的一堆烂泥。

接着王天逸坐在了身体如筛糠乱抖的洪筱寒旁边,气闲神定的问马乾坤:“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吧?”

马乾坤用手模了把汗,手抖的厉害,差点戳进自己眼睛,他一开口,已经不是和大侠谈话时候那慷慨自如的腔调了,而是颤抖又嘶哑:“可以……可以……你说多少银子买就多少银子买?”

王天逸摇了摇头。

看到对方否定,马乾坤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抖了一下,紧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强笑着说道:“曾……曾先生手头不宽裕吧?要多少……银子,您开个口,我马上去取!”

王天逸失声一笑,心道哪能让你手下知道你被我逮住了,所以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你要杀我……我们无怨无仇……你你你”马乾坤只觉的两个腿肚子一起转筋。

“没什么,”王天逸对他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请马先生今天送我们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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