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正慢慢行进,王天逸和丁玉展走在队伍最前面,正说着话,突地队尾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王天逸拨转马头奔到队尾一看,押队的几个武师还是几个脚夫正和七八个面黄肌瘦的人扭成一团,而远处还有几十个人正往这里跑来。
“曾先生,最后一辆车经过的时候,这几个小贼突然从路边沟里冲了出来,要抢车上货物!”一个脚夫说道。
王天逸哼了一声,纵马直直冲进那纠缠成一团的人群里,也不下马,手迅捷如风般挥动起来,裹在手腕上的衣袖在风里飘飞了开来,好像马鞍上面绽放开了一只巨大挥翅蝴蝶,但在这轻盈飞舞的尖却是裹着铜丝马鞭在风里发出的尖利呼啸,每声呼啸消弭的尽头都是一串血珠。
蝴蝶挥舞七次。
鞭声呼啸七次。
七道血珠漂在了空中。
七个人捂着脸惨叫着滚在了地上。
每一马鞭都抽在了一个人脸上。
纠缠在的人群马上消失了,七个人在地上打滚,而刚才参与其中的脚夫和武师则垂手敬畏的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生意人,远处的二十个人也一起停住了脚步。王天逸看了看远处那群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乞丐一般的人,这才下马。
脚一着地,他就把靠在他最近的一个小贼揪着提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饿……”那人一手捂着血迹斑斑的脸,一边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饿?”王天逸一声冷笑。转身就往车边走,而手里抓着那人发髻在地上拖了了过去。
“识字吗?”王天逸指着麻袋上“圭土”两字问手里那个人,而那人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个刚才抽他的可怕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这表情配上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红色伤痛却更加地吓人。
“不识字?”看那小贼没有回答,王天逸笑了起来,空着的手反手抽出宝剑,一下子刺进了车上的麻袋,黑色的圭土马上流了出来。
“你想吃这个?那给你吃吧!”王天逸抓了一把圭土狠狠的塞进了那人的嘴里,手里的人的扭动起来,喉头呕呕乱响,猛力的往外吐着那泥土,两只手都扒进了自己嘴里大力掏动着。
“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王天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大侠来了。他笑着放月兑了那满嘴是土的人,一脚把他踢了个仰八叉:”滚吧!抢也要抢准!”
丁玉展急急地越过王天逸,回头瞪了他一眼,这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气愤。饶是暗组悍将的王天逸也不敢对视,笑着把头转向了一边,他知道下面会是怎样。
果然丁玉展弯腰一把从地上拽起了那满面是血的污秽汉子。还没说话,后面的那群人突地全跪下了:“好汉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绕过我们吧!”
那群跟来地人既有老人也有孩子,衣服都烂成了一缕缕的了,看着前面被抽得或躺或坐满面血污的青年男子,后面那群人人人眼里都是恐惧。
丁玉展看向手里揪着地那个汉子。他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脸上鞭痕渗出鲜血,赤红的触目惊心,而口水混着嘴里的泥土流了出来。在下巴上淌成了一片黑色泥汤。
“怎么回事?”丁玉展问道,看那人被王天逸吓傻了,赶紧加了敬称:“这位大哥,请问怎么回事?”
原来这些人都是一个村里的逃荒逃出来的,有老有小,实在饿得不行了看这车队经过,几个青壮年就想半乞讨半浑手模鱼地搞点吃的,押尾的武师和脚夫一见这么多人拥上来,哪里敢让他们靠近货物,一群人就纠缠在了一起,两边都还没说话,王天逸已经纵马直冲了上来了,七八个农家汉子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被这高手的一根马鞭抽的满地乱爬。
丁玉展看了看不远处那些老人小孩,还有眼前这汉子血泥满脸地惊恐,不自觉的又重重叹了口气,扭过头招呼一个脚夫:“老刘,给他们留下……”
丁玉展的意思是给这些人留下车上的一点粮食,但话音未落,王天逸猛地扯了丁玉展一把,生生的把这句话截在丁玉展肚子里。
“丁三,过来说话。”王天逸扯着丁玉展离开了几步,低声说道:“你不能把车上的粮食给他们!一点也不行!”
“什么?”丁玉展的眉毛陡地立起来了,他怒目瞪着这个昔日认识的朋友,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一挣,摔月兑了王天逸的手,就要转身回去。
“丁三,你听我说!”王天逸一侧身挡在了丁玉展身前,伸开了两手说道:“你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运的有粮食,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就有大麻烦了!在地面上遍地是这种饥民,我打听过了,不知有多少粮商都在这边被成群的饥民抢了!你要是想把这批粮食运到那饿殍满地的地界去,就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越过王天逸的肩膀,丁玉展看到几个衣着褴褛的青年还捂着滴血的脸,远处是跪着的老弱病残,而这个家伙竟然还手握染血的马鞭在阻止自己,丁玉展只觉的一股无名火“噌”的一声从心里爆了开来,他涨红了脸猛地一推,正中王天逸的左肩。
王天逸被推了个踉跄,连退了七八步再弯腰稳住下盘,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同样涨红了,但瞬间这怒火一闪而过。他的脸又恢复了白皙,他对着怒容满面地丁三反而笑了起来:“丁三,你太激动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王天逸很少因为愤怒而激动,因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都擅长排除情绪地影响。王天逸也是如此,愤怒对任务并无裨益,对解决眼前这冲突也无什么好处,所以这位暗组虎级统领受了辱却依旧谈笑如常的想说服对方。
但丁玉展却经常激动,他更容易被外界所影响、所感动、所激怒,他狂放不羁的外表下面有的却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所以丁玉展并没有被王天逸这笑容打动,他咬着牙走了过来,双手猛地揪着王天逸的领子,把他凑近了自己的脸。
“对不对无所谓!但你为何下手如此残忍、还逼人吃土?!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都是不会武功的平常饥民吗?!”
平常嘻嘻哈哈的丁玉展一旦愤怒。反而格外的吓人,但王天逸仍然歪着嘴角在笑,眼里根本毫无丝毫惧色:“我下手不快难道要他们看到我们地粮食?让他们吃土,只不过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运的真是土。别再找我们麻烦。”
说着慢慢而有力把丁玉展揪着衣领的手一只又一只地掰开,接着王天逸拍着丁玉展的肩膀好像沉痛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想万一数不清地饥民冲过来该怎么办?那时候就不是马鞭抽人能解决的。你难道想看这些可怜人血光四溅?”
丁玉展没有再说这个问题,而是换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怔怔的看着王天逸问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些人可怜吗?”
“他们可怜不可怜和我没有关系,我得把货运到寿州去。”王天逸的声音里毫无感情,说出来的话就如同一阵吹过黄土地冷风。
“货!货!货!”丁玉展大力的挥动着双手,眼睛都睁圆了,他质问着王天逸:“你眼里除了货还有什么?!你难道看不到这些可怜人!”
王天逸没有回答,他垂下了眼皮微微避开了丁玉展那火一样跳动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静的只有风声,这风旋着流过两人中间,发出一阵阵呜咽。
静了良久,王天逸鼻子里长长的出了口气,听起来像是一声小小地叹息,他睁开了眼皮对丁玉展说道:“我受雇于另人,收人之钱,忠人这富。自古忠侠分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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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再次前行,丁玉展王天逸这两个管事的人像刚才一样并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但皆默然无语,看得出来两个人心里话之后,发现彼此却有了不同的信念,做为以前并肩战士过的同路人,心里都是不好过。
王天逸不想意气用气,想和丁玉展搭话,但搜肠刮肚了好久,竟然寻不到合适的话头,想了好久才想起一个,转脸同丁玉展笑道:“最近可曾有唐……”
话未说完就嘎然而止,王天逸眼睛陡地瞪圆了,张着嘴巴好像塞了一个看不见的鸡蛋,脖子如僵了一般再也扭不过去了。不仅是他,整个车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景象,人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只见二里外的平原上漫漫黄尘四起,不知有多少人向他们的车队跑来,简直如一只军队冲锋一般,跑在最前面的人把黄土海抛在了身后,手里的锄头、大锤、梭标看得清楚,而他们身后黄色土海中时隐时现的是无数黑色的头颅,就如弄潮的巨大鱼群。
这海洋发出嘶哑的咆哮:“粮食!”“杀啊!”“打死奸商!”……这些愤怒的吼声如闷雷一般在平原上隆隆的滚动。
冷汗从王天逸头上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回身后望,幻想着路上还有另一只,但前后空空如也,这么多人不是冲他们来的是冲谁来的?!
“饥民抢粮!”一个武师急急的大叫起来。
王天逸瞪着那片遮天蔽日在空中翻滚着的土海翻身下马,瞪的眼珠好像都快要掉下来了,他虽然经历杀阵无数,但也第一次遇到这么多数量的敌人。这么多人踩都能他们这群人踩死。而商队中负重地马车、骡车走得并不快,在这样的距离内怎么也逃不过人的两腿。
“曾爷,怎么办?被抓住更惨!要不逃了吧?”王天逸雇来的一个武师一样地满头冷汗,腿已经在打哆嗦。
没想到这句话提醒了王天逸。他额头的冷汗虽然还没消退,但眼光已经不再迷乱,他唰的转过身子,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用目光扫了所有人一遍,这目光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冷的打了个哆嗦,然后他对着所有人大声吼道:“怕什么?!一群饥民而已!爷爷花钱雇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游山玩水的!”
在这可怕的危机面前,王天逸抛去了他所有的假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股只有久经杀场才能磨砺出来的剽悍之气从他身上猛地散发了出来。就像回到了暗组指挥官地位置上,他声色俱厉的发布着一个又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队尾的十车丢弃,给这群狗娘养的地抢!让他们混乱!让他们分兵!”
“老五,我来之前研读过这一带的地形图!这里左走一里外有座桥。你领着剩下的车队过桥!过了就开始拆桥板,留一丈地空隙给我们撤退!妈的,希望河面没结冰!”
“所有的武师掩护商队撤退!现在给老子抽刀!等敌人上来了就给我往杀!”就像他做过无数次的战前激励一般。他王天逸现在红着眼睛,检阅一般蹁过一个个武师,有力的挥动着拳头,让自己地口吻更加的杀气腾腾:“给我听着:我们面前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乡下把式!一群饿得站都站不稳的废物!你们一个就能杀掉他们上百个!别给我客气,他们现在是贼!王法在我们这边!痛快的去干!”
“杀敌的时候听我口令。我让你们撤退你们才能撤,回去之后我给你们发赏金!否则!”除了丁玉展,没人能看清王天逸地拔剑,只看到一道耀眼的白色的弧光突然出现在王天逸的身侧,最靠近他的木板车的后面略微颤抖了一下。一块三角形的木板合着半个破麻袋一起落在了地上,粮食如瀑布一般撒了一地:“老子杀光他全家!”
说完,王天逸又招呼那老五道:“这次你不用行动,你就站在桥头,若是我和丁大侠还没到就有过来,你直接刀断其头!”
说着扔了一个金叶子给老五,说道:“我回去之后,会再给你一个,支吧!”老五领命而去,车队马上行动起来,咯咯吱吱的左转而去。
看着那通红的双眼,听着粮食唰唰的落在地上的声音,知道自己退路被断,几个武师人人都股栗起来。
饥民的脚步已经如闷雷般越来越近,“兄弟们!”王天逸再一次大声喊道:“我这次要给你们做表率,我往哪里冲,你们就跟着我哪里冲!今个要不让他们横尸枕籍我就跟你的姓!劝你们一句,不要指望可以弃刀投降,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只有跟随我才是活路!杀他们几十个,这群杂碎自然就溃了!”
九个武师此刻轰然应诺,一起抽刀朝王天逸靠了过来:大家都明白,这个曾一净说得对,现在这态势只能跟着这高手一起干了。
王天逸抽出双剑,大声喝道:“弟兄们,先撤百步!贼人上来抢粮必然混乱,我们此刻再扑击上去!给我狠狠的杀!”
就在这里,王天逸的胳膊被从后面拽住了,接着一股大力传来,王天逸身不由己的转了个半圈,面前是丁玉展怒睁的双眼,他问道:“你要杀饥民?”
王天逸知道和此人无话可说,自古忠侠分两家,他并不答话,甚至脸上的腾腾杀气也不想掩饰,猛地一撑胳膊就想摆月兑丁玉展的那只手,冷笑道:“现在……”
没想到狠话还没说出口,猛可里一物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朝脸上撞来。如此距离如此迅疾如此出乎意料,饶是王天逸这种身手也不可能避开。
“咚!”的一声闷响,几个武师只见那曾一净身体陡然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整整一圈才轰然落地。等曾一净一个燕子翻身站起来,他已经满嘴是血,捏着剑柄的双手捏得骨节咔吧咔吧乱响,那双眼睛更是通红胜血。真如要吃人地野兽一般,那浑身的杀气竟然是如可以看得见的烈焰一般,以曾一净为“中心”腾的一声往四面冲击开来,一众武师齐齐后退一步。
“吐!”王天逸从嘴里吐出两颗断牙,躬腰对着丁玉展地他就如一头蓄势欲扑的饿狼,突然他笑了起来,不过这满嘴是血的狞笑更上人恐怖:“丁玉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的狗屁侠义我不管!你不要坏我的好事!”
丁玉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子头对那些武师大声吼道:“这些人都是农夫!饿得没法才抢粮!我募集粮食就是为了救这样的人,要是为了粮食去杀人。我***不是畜生吗?!你们要是连他们都下得去手,你们还是人吗?把刀给我收起来,不准杀人!”
一席话说得这些武师又低下了头,这些人里面除了王天逸雇佣地一人以外。其他的都是仰慕丁玉展的名望而跟随他的,本来都是些心中多少有侠义地武林中人,此刻都把抽出来的刀倒竖下来。要插回刀鞘。
“不准收刀!”王天逸面目狰狞的大吼起来,几把刀同时凝固在了空中。
丁玉展地仁义可以让人仰慕而不忍违背,而王天逸的决绝狠戾则同样让这些刀头舌忝血的人仰慕,不过却是不敢违背。
在九个武师的迟疑不定时,饥民的怒喝越来越近。丁玉展恍如不见,他转过背负双手朝那满嘴是血地王天逸走去。
王天逸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沉毅的脸,有些慌乱起来,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但丁玉展步步逼近。王天逸的双剑砍杀过无数次,在头脑混乱的时候,它们自己起了反应,剑身微微摆动,剑尖合在了一起指着丁玉展。
但丁玉展无视那雪亮地长剑,仍然直直的往前走来,眼睛里满是鄙夷。
丁玉展越来越近,就如一道无形的墙挤压着王天逸,他躬着的身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剑尖抵住了丁玉展的胸膛。
长剑握在一个一流好手手里,这好手不仅武功高绝而且更兼心狠手辣,剑尖抵住了胸前衣服,这样的态势下谁敢不停步?
丁玉展敢!
他近抿的嘴角吊着一丝嘲笑,脚步继续前行。
长剑不得不后撤。
撤无可撤。
剑身只能朝上倾斜,而握剑的高手只能一个劲的降低弓腿的高度,直到都快坐到地上了。
剑尖仍然抵着丁玉展的胸前衣服,却已经和地面垂直了。
王天逸差不多就要坐到地上了,丁玉展的头高高的俯瞰着自己,他头顶就是直射而来的太阳,所以王天逸看不清楚丁玉展的表情,只知道丁玉展如一道山一般矗立在了自己面前,冷汗滚滚而下。
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你怎地不敢刺?”
王天逸不敢刺,连说话都不敢了,只能竭力的睁大眼睛想从太阳光中分辨丁玉展的表情,可惜什么都看不到,他太晃眼了。
这个时候,头顶上的那山突然朝头顶倾倒下来,遮住了太阳。
王天逸无声的一坐在了地上,还不忘把长剑朝两边分开。
他绝对不敢刺丁玉展。
一双有力的手如铁钳般握住了王天逸两手手腕,猛地把他整个身子都提了起来,面前出现丁玉展冷笑的面容,他说道:“你为何不敢刺我?”
王天逸无语。
丁玉展冷笑一声:“我和那些饥民有何不同?你敢对他们大开杀戒却不敢碰我???”最后一句丁玉展的腔调里充满了讽刺和愤怒。
王天逸此刻连刚才叫狠的力气都小册子,他低头不语,不敢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绝没想过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会遇到丁三这种人,尽管他以为他很了解丁三。但现在他知道:他错的厉害。
这个时候,手腕和手背上同时传来大力,这是分筋擒龙手的招式和力道,王天逸双手被控。知道反抗无用,索性顺着那力道卸力,手被扳开,两把剑落进了丁玉展手里。
丁玉展使劲朝后一扔,两把剑马上远远地飞进了空中。
“你给我听好了!”丁玉展一字一顿的对王天逸说道:“今日你如在我面前杀一人,我丁玉展对天发誓,我会宰了你!”
说罢,丁玉展手一甩下襟,扭过身来大声对那些武师说道:“不得杀人!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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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滚的黄色海洋很快就到了官道上,和王天逸估计的一样。浪头一触到那些丢弃地车子马上散了,变成了漩涡,围绕着那些粮食的漩涡。
衣着褴褛的饥民们围成了一个大圈,后面的人发疯的前挤。前面的人则已经疯了,瘦的如鸡爪子的黑手扯着粮袋,拉开之后。不知多少人捧着生粮食就发疯的吞咽,后面的人则踩着他地头扑到粮食上,而更后面的人又扑到这个人的背上……一切都混乱了。
而肯定是有人没有疯的。比如流民地头子,他还肩负着洪家的使命,肚里饱饱的他记得很牢。
“前面!追那车队!”他大叫着。而只有他那些同样不挨饿地手下冲了过去,手里拿着锄头、梭标还有锤子,脚下趟起了一趟的黄土,如一条黄龙朝车队追去。
而挡在必经之路上的是十一个武师,他们站成一排。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相同的是手里都拿着长长的木棍,“上啊!”穿着丝绸地年轻人大喊一声,十一个人冲了起来,贫瘠干旱的黄土上同样起了一条黄龙。
眨眼间两条龙轰的碰在了一起,激出了一圈圈的黄色雾土,朝四周滚滚扩散而去。
木棍呼啸,梭标雪亮,两拨人马杀了个人仰马翻,“**!”“兔崽子!”“杀了你个畜生!”……一旦打起来,脏话就带着一股狠劲不受控制的在惨叫声里爆炸了开来,但王天逸却不啃声,做为经常要在寂静中突击地暗组成员,在战斗中已经消弭了发声的习惯,就像最优秀的斗犬一般,从来不叫,张口就咬人!
静静的他只有手里那条长木棍发出一次又一次的呼啸,又快又狠的抽打着一张又一张的愤怒面孔,就如仙术的法宝一般,只要这木棍打到了脸上,对方那噬人一般的面孔马上变得如面条一样扭曲,接着就是从眼前消失——开始在地上打滚。
别人和他情况差不多,虽然对方手里有足可以杀人的武器,但对这些习武的人而言,这些乡下人的数量太少了,只一会功夫,大半的敌人都躺在地上打滚了。剩下的人已经乱了阵脚,开始不停回头张望了,这是要溃散的迹象。
王天逸刚要发声,丁玉展却一样识别了出来,他大叫道:“他们抵不住了,冲啊!”
几个武师发声喊,一起用木棍狠狠抽打着往前推去,顿时敌人溃不成军。
远远观战的流民头子也看出不对来了,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平时对付流民自己人还成,但遇到会武功的还是不行。
他猛地回头朝那个饥民组成的“大漩涡”喊道:“前面还有粮食啊!多得数不清啊!”
这句话如在蜂巢前放了一盆蜜,唰的一声,黑压压的人扭过头来,很快就看到了远处的那急急逃离的车队。
“追啊!”头子和手下一起大呼着:“别忘了这些奸商!”
十车粮食对那么多人而言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挤不上去的是大多数,此刻这些饥民汇成了一条黑色大潮朝车队冲刷过去。
看见那么多人朝着自己涌过来,十一个武师人人都看得是胆战心惊,如果是前面那些流民头子的打手是条水蛇的话,那么现在这就是怒潮,十一个人只能像水里的石头一样,牢牢站定,人群如同大水一般冲击着他们。里面还不时不时有那些水蛇来的黑口。
不管你武功多好,被这些军队都害怕的饥民冲击马上就落了下风。
一个武师一棍子把一个拿着梭标地家伙砸了个头破血流,但自己马上被一锄头砸在了肩膀上,一腿跪在了地上。围着他的人群马上石头棍棒齐下,武师马上大叫救命。
王天逸就在他的旁边,身边同样围的都是人,但王天逸凭借那电一样进攻生生地把人逼在自己几尺以外,从人缝里看到自己人被打倒了,情急之下猛地横冲而去,一个人被他肩膀撞飞了,王天逸斜身扭腰双手猛地推在空中的饥民身上,马上这人就如一道攻城锤一样朝着武师那边直飞而出,一下子撞翻了五六个人。王天逸借机棍打脚踢,这才把那已经头破血流的武师抢了出来。
就在这时,丁玉展发出了撤退的信号,王天逸趁着周围人都倒地的空当。大吃失色,原来一群饥民已经追上了车队队尾。
“保护货物。”王天逸大吼着掉转方向,舞开了那全是血迹的木棍。打开了一条鬼哭狼嚎的血路,拔足直朝着车队追去。
而车队的几个脚夫也抓起了木棒和饥民的梭标大锤打成了一团。
“再弃五车!再弃五车!妈的都回去!”王天逸看见脚夫不知道舍大保小急得眼睛都绿了。
情急之下,王天逸地身形如离弦的箭一般,在前方稀稀拉拉的饥民群里左突右闪,连攻击来地兵器都不防。就靠速度让这些家伙砸在自己身后。
很快王天逸就突进了车队末尾,一只梭标当胸刺来,王天逸这一侧身让闪亮的枪尖顺着胸脯滑了过去,接着咬着牙狠狠的一木棍砸在那人地头上,咔啪一声。木棍断成了两截,而那人也软软的瘫在了地上。王天逸不等那梭标跟着主人一起落地,手一抄撩起那梭标,猛地朝最近的饥民后背刺去。
那饥民正趴在地上用手捧着粮食粒往嘴里吞咽,后心四敞大开的对着王天逸这高手,杀戮无数的王天逸甚至能从后背感到敌人心脏地跳动,这种距离的这种姿势,别说是个饥民,就是章高蝉王天逸都有把握一击透胸,但就在雪亮的枪尖划着冰冷的直线是那颤抖的肉身之时,搞活里突然浮现出了丁玉展的那句话“今日你如在我面前杀一人,我丁玉展对天发誓,我会宰了你!”
王天逸手里地梭标一滞,一咬牙,直刺变成了横击,长长的枪身抽在了那饥民肋下,断裂的枪尖和那惨叫的饥民一起躺在了地上,王天逸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操着那一截木棍,猱身直上,在一群饥民群里如入无人之境,把他们打的人仰马翻,头破血流。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其他的武师都逃过来了,除了丁玉展,几个人都是头破血流了,在他们身后是海涛一样扑过来的人山人海。
“再弃五车!赶紧走!”王天逸跳上一车粮食,转头对脚夫们大吼着,接着盯着那人潮看了片刻,扔了手里的木棍,脚一挑,一袋粮食就被挑到了手里,王天逸双手握住麻袋封口,猛地一扯,麻袋破了。
他对着那些冲过来的饥民抖动着手里的麻袋,马上就像下了一阵粮雨,粮食颗粒淋着鼻青脸肿的饥民,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冲过来的队伍马上碎掉了:有人去地上拾颗粒,有人跳着去接那些黄色颗粒。
“用粮食阻住他们片刻!”王天逸冲上来队友们大喊着。
人人会意,每个人都去车上拉那些麻袋,王天逸一袋粮食撒完,后面的大部队已经冲过来了,人人眼里发着可怕的光,如同蜂拥而来的野兽,那是饥饿泯灭了身为人的一切。
王天逸跳下车,从上面拉过一袋粮食,扯破了口,把这粮食如盾牌一样举在胸口,猛地朝人群撞去,一个个的面黄肌瘦如直立的瓦片一般被这沉重的麻袋撞倒,而躺在地上的他们就看见了粮食——从麻袋口流出来的粮食,眼里发了光,被这混杂在泥土里的黄色颗粒紧紧吸引,伸出手去捉,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王天逸一路撞过去。身后留了一路在地上爬的饥民,他们挡住了后面地人,也为车队的逃离创造了时间。
但身后风声响起,一物朝王天逸后背刺来。手抓粮袋的王天逸急闪,还是被打中了一下,彻骨的疼。
王天逸闷哼一声,一手放月兑了粮袋,另一只手却抓住粮袋地一角狠狠的朝身后抽去,那破口粮袋在空中流出了一道弧形的黄流,一声闷响没头没脸砸在后面那人头脸上,那人一声大叫朝后便倒。
王天逸一脚踹飞了他,转过脸来,愕然发现七八个大汉手持梭标越出人群同时朝自己刺来。空手的王天逸也不敢硬当,返身边走,但对方好像认准了他,同时追了过来。
路上全是趴着的人。饶是王天逸这样的射手也被绊趴下了一次,好不容易冲到一个粮车边,车上也爬满了眼睛放光、面黄肌瘦的人。王天逸抓着后背一个一个往外扔,直扔了三个人才看到粮袋。
这个时候那群梭标手已经冲到近前,王天逸一手捏着车上一人的脖子一手托着他,朝最近的那个梭标手投了过去,两人一起成了滚地葫芦。接着王天逸哪敢怠慢,抽出粮袋朝那些闪亮的矛尖投了过去。
“杀了打人的奸商!就是他!就是他!”只不过眨眼功夫,这些梭标手后面就多了数不清愤怒地面孔,木棍、车轱辘、石头、锄头,什么样的武器都有。王天逸被围在了中间!
人太多了,空手的王天逸根本不敢让他们近前,自己当然也不敢近前,他所熟悉的那些高效地杀人技术在如此数量的人面前全无用,四面八方都是棍子石头,简直真的是人海,现在就算他要杀人也办不到了,因为你和敌人面前毫无施展武艺地距离,任何空隙都被人填满了,只能用最最简单的拳打脚踢打退敌人、要不是还靠着一辆粮车护住了背心,王天逸真要哭了!
他拳打脚踢,打退一波就投一个粮袋,然后又冲过来,再打退一波,又围上来一群,最后粮袋都被投完了,在群情激愤的叫喊声中,听力也不起什么作用了,后脑正正挨了一击飞石,一下把他打仆在地。
王天逸也算是反应超绝之人,身一着地,马上一个滚翻进了车底,无数的石块、木棍砸在了刚才那倒地的地方,把王天逸吓出了一身地冷汗。
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办,只见无数的人脚围住了这辆大车,空空如也的车板也上了人,噗噗的往下刺梭标,王天逸在车底一边拉扯着刺进来的刺矛,一边有些自己都难以置信地想:“莫不成我要命丧这些饥民之手。”
就在这时,只听自己头顶上一声惨叫,接着一声重重的砸击声,好像是车板上的饥民不知被什么砸倒了,车板的一侧的惨叫和“奸商”怒骂同时响了起来,王天逸从车下面看到饥民一个个的倒地,一双靴子直直往这边冲来。
“你这个王八蛋!为了你的虚荣差点害死我!”王天逸心里暗骂道,脸上因为愤怒扭成了一团。
心里虽然暗骂,手上却丝毫不停,一见自己一侧的敌人被清光,王天逸手托车底猛地直起腰来,这一下就把车上爬上来的敌人掀飞了出去。接着手脚并用,猛地拗断了长长的车把,阴着脸挥舞着,一个又一个的饥民被他狠狠的击飞出去。
“从东边冲出去!他们都撤了!”丁玉展他背靠着背说道,手里同样拿着一只木棍,他们周围是一圈圈的愤怒饥民。
心里有火的王天逸并不答话,沉默着朝东杀了过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包围圈被这两个没了什么牵挂的高手速度撕开了一个口子,两个人耳边呼啸而过的石雨中朝着那桥狼狈逃窜,而一群群鼻青脸肿的饥民操着家伙在后面狂追。
桥就在前面,河水夹着冰凌子滚滚流过桥下,过了河的脚夫和头破血流的武师们就在河对岸等着他们,他们果然拆开了一段桥板,而河这边围着几十个过不去河的饥民在骂着往河对岸扔石头。
两个人冲上桥面,把围着桥的饥民打了个抱头四散,而后面更多地饥民已经冲过来了。
大约因为脚夫们害怕。拆得桥板太多,以致于桥中间的空当大得很,就算丁展和王天逸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不助跑就跳过去。
“你先过去,我替你挡一会。”丁玉展说道。返身杀下桥面,把挡路的人打开,而王天逸跟在丁玉展身后却不领情,冷哼一声,转身朝桥面冲去,凭借那骇人地冲击速度高高一跃,身体如飞鸟一般跃到了桥的另一边,在桥板的尽头过了身,冷冷的看着和那些饥民纠缠的丁玉展。
看王天逸过来了,其他的人一起大叫起来:“丁少爷。快来快来。”
衣衫破碎的丁玉展一脚踢倒一个饥民,转身同样疾冲而来。
“小心!小心!”一群人同时大叫起来,连心里有气的王天逸都大叫起来:“后面!”
原来丁玉展刚冲上桥面,一个躲在岸边桥根的家伙同样跟着冲了过来。手里高举着一把菜刀,这家伙想偷袭!
但丁玉展何等快捷,自信不用理对方。并不回头,转眼间已经腾空跃向对面,没想到要偷袭的这个家伙竟然也是个不怕死,跟着丁玉展扑了出来,在空中用菜刀砍是绝对不敢的。料想那家伙是个愣头青,一跃出来才知道害怕了,恰好丁玉展跃地高,他不懂武功跳的很低,就在空中丢了菜刀。一把拉住了丁玉展的双脚。
就算孙猴子那么大的本事也负不动唐僧驾云,更何况丁玉展了,脚上被人抓住了,马上身上沉地好像负了千斤巨石,立刻朝下面冰河里坠了下去。
幸好对面的王天逸眼疾手快,扑的一声就地卧倒,脚勾住桥栏,一手拉住了丁玉展地手,生生的把两个人吊在了河上面。
一众武师和脚夫此刻地丁玉展和王天逸这两个人已经是敬佩之极,早跑上来帮忙,有往对面投石头驱赶饥民的,有帮着拉丁玉展的。
在一众人七手八脚的拉扯下,丁玉展双手撑住了桥面,身子还没上来就笑道:“这次又是好运气!我运气就是好!哈哈!”
王天逸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家伙打下去,此刻强压怒气说道:“好个屁!你知道这水浮寒冰凶险地很,进到这寒水里,就算你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
丁玉展却好像浑然忘了自己刚才打了王天逸,嬉皮笑脸的往上爬,说道:“那我运气岂不是更好?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了?”
等丁玉展一条腿跪到了桥面上,他放手下去拉住了脚上那人的手,探头一看,骂道:“小兔崽子你吓死爷爷了!”
几个人赶紧帮忙替过了丁玉展,拉起了那饥民,丁玉展脚上得闲了,爬上了桥面靠在桥栏上呼呼的喘着气,笑道:“这回可是惊险。”
王天逸可丝毫不想笑,他冷冷的看着那饥民被身边地另一个武师拉上来,那是一张稚气未褪的脸,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此刻脚下是奔流的冰河,上面是这些奸商,吓得脸都绿了。
不等那小孩的被拉上桥面,王天逸伸出手去,卡住了那少年的脖子,一手把提人的武师推到了一边,接着就卡住对方的脖子生生的把他悬空提了起来。
冷冷的看着他被憋的一脸青紫,一双肮脏的脚在河面上乱踢,王天逸面无表情的说道:“小贼,你的菜刀丢在下面了。不宵去捡?”
说罢,手一松,那少年惨叫着掉进了奔腾的河流。
“你在做什么?!”丁玉展这才发现有异,如着了火一般弹了起来。
王天逸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侠是干净人,手上粘不得脏,我替你出……”
话音未落,王天逸就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对岸的饥民都惊呆了,他们只看到丁玉展一个箭步跳出围栏,直直朝河水落去。
在冰河里,丁玉展的头时隐时现,他正奋力朝前方那个孩子游去。
“苍天啊!”王天逸一拳砸断了围栏,他对着河里那人大吼道:“你究竟是疯子?!还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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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丁玉展打了一个喷嚏,他坐在一堆火旁边,全身还裹在一张棉被里面仍然浑身打哆嗦:“你……什么时候……水……水性这么好了?”
坐在他旁边的王天逸同样裹在一张棉被里面,他同样打着哆嗦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去了江南学的。”
“看在你投他下水又救了我们俩个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丁玉展笑道。
王天逸反辱相讥道:“比武功的话谁怕你?!”话说出口才想起了这好像唐博对丁三的一贯口吻。
“你不用瞒我,你是不是在江南做了黑道,比如做杀手或者打手?”丁玉展问道。
王天逸看了丁玉展一眼,顿了片刻,才说道:“我做过很多活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丁玉展见对方搪塞自己,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兄弟,今天我动手,我性子太急了,我对不住兄弟!我给你赔罪!”说着就伸手去拍王天逸。
但王天逸陡地闪开了肩膀,丁玉展拍了个空。
“怎么着?”丁玉展疑惑的问道。
“身上脏。”王天逸月兑口而出。
“什么?”丁玉展问道:“你哪里脏了?你这么爱整洁的一人。”
“你不知道。”王天逸自失的一笑,却抬头往天上看去,此刻天色已黑,乌云密布。
丁玉展跟着往上看去,转回头来笑道:“今天可真倒霉,黑漆漆的什么光也没有!”
王天逸凝视着丁玉展的脸,缓缓说道:“我却感觉到光。”
“什么?哪里有?你指火光?”丁玉展问道。
王天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敬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