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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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下了一场雨,空气都潮润起来,溪水涨起来,远远看去如同一匹白练,山林如同晕染的浓墨,前面传来隐隐的诵经声,是寺里面的和尚在做晚课。bsp花泽类坐在廊下,望着不远处的青山发呆。他是三天前到浮草寺的。他在英国待了一星期,漫无目的地游走、参观、拍照,心里面空落落不知所往,像是丢了魂,一天晚上他在异国他乡醒来,忽然疯了一样地想回去,于是改变了接下来游阿根廷的计划,买了最近航班的飞机票。这一股意气支撑到他的双脚踏上**国土,他没通知任何人,一个人去了浮草寺——据说那个人长大的地方。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过着纸醉金迷生活的人居然会长在如此单调寂寥的深山古寺,对好奇心重精力旺盛的孩子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对于源朝光,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从前,他抗拒他,不想要去了解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泥足深陷,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然后呢,等他想要去了解的时候,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了,为什么上天从不肯多眷顾他一点——
他问飞鸟禅师,“为什么世界上总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求而不得?”
飞鸟禅师说:“正是世上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苦,人才会珍惜那些来之不易的幸福,才会体会到两情相悦的快乐。”
他拧着性子非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他不肯爱我?”
飞鸟禅师笑,说:“《六祖坛经》中说;‘不悟,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爱或不爱,不过是一念之间,一念起,万水千山,为他红尘轮回尘世磋磨,亦不觉得苦,无怨无悔;一念灭,沧海桑田,前尘往事不过肩上尘埃。一个人悟道有三阶段:勘破、放下、自在。”
他低下头,眼睛微红,“可我就是放不下。”
飞鸟禅师的清净的笑仿佛洞悉一切,“你不是放不下,是不想放。”
他喜欢浮草寺,这里空气新鲜,宁静澄澈,生活规律,人与人之间简单到极致,饭食简朴,时光流逝都毫无所觉。他每日清晨起来,沿着走廊散步,有时候听和尚做早课,大部分时间在发呆,想一些以前的事,也想以后的事,或是从草灯少年那里借些书来看,那些》
他忽然想起源朝光,那样一个闹腾的性子在这里是怎么待住的,于是问自小看着源长大的飞鸟禅师:“他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飞鸟禅师说:“看书、画画、爬树、掏鸟蛋、捉鱼、念经、睡觉、疯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花泽类奇道:“不需要修行吗?”
飞鸟禅师微笑:“这就是修行啊。”
花泽类瞠目结舌。
飞鸟禅师目光清明慈悲,温言:“他八岁的时候,很认真问我能否帮他剃度,他想出家。我很惊讶,问他原因。他说他家境宽裕,父母安康,还有兄长,一切和顺,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寺里面,一年只有极少数的日子才会回家,小小年纪进退有度,遵循清规戒律,从不懈怠,内心持正,我颇为意动,他是我见过最为聪慧也最有佛缘的孩子,但我思虑再三之后,依旧拒绝了他,我跟他说,你先这个世界。从那以后,他便被接回了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花泽类想,飞鸟禅师大概是清楚源朝光的那些作为的。
“想去浮桥看看吗?”
对于飞鸟禅师的提议,花泽类颇为意动——他又想起那供在佛前的蓝得妖冶的牡丹,满院飞舞的宣纸,刻在地板上鲜红的驱魔心经,还有两个人的那些缠绵,那些美丽的情话,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拨动他的心弦,多少次无眠的夜里,翻来覆去地想,自虐般地咀嚼,将那些场景那些话拆开来合起来,想得心抽痛,想得不能呼吸——
飞鸟禅师说:“你可曾留意过头顶的天空,世间万物,沧海桑田,唯有天地亘古不变,为什么呢?其实不过是一个‘忍’字,忍受疾风骤雨,忍受电闪雷鸣,忍受骄阳似火,可这就是自然啊——人生不也如是,悲伤、失意、生离死别、阴晴圆缺,都是自然,都是人世常态,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包容——忍真正的含义并不是僵硬地去忍耐悲苦,而是去理解,试着理解那些让你觉得痛苦的事,化解悲苦,从而将其化为快乐,就像天空将风雨化为彩虹——你看秋叶凋零怎么办呢?那么,去体露金风吧——”
那个傍晚,他一遍一遍地绕着浮桥走,亲手模过那些曾给过他欢愉给过他痛苦的地方——香案、廊下、书斋、金鱼风铃、门槛、清水钵……那个晚上,他坐在寺庙前的伸展台上,两只脚浸在冰凉彻骨的湖水中,无边的静寂,他的身上披着源朝光的浴衣,亮丽鲜艳的红色与周围的黑暗宣战。他凝视头顶幽远的星辰,想起他曾说过的前世今生,这一刻,他真的相信,他们曾经有那么一刻,在两人都未察觉的某一刻,相爱过。他忍不住微笑起来,面色苍白如冬天的第一场雪,明亮而皎洁,令人心痛的优美。
他决定回去。
源家这个在京都的老宅真真禅味十足,秉承百年前老建筑的简素质朴本质,久历风雨苍茫透出一种历史厚重感,但并不乏味,那些小小的坪庭,与建筑融为一体的花草庭院,清净和寂的茶庭,每一处看似不经意实则大费心思的小细节,充满了由衷的眷恋和伤感,伤感而不多愁,悲悯中含着刚烈。
走在这样的老宅中,时光仿佛回溯,连道明寺这样一向唯我独尊惯了的大少爷都下意识地放轻呼吸,兜兜转转,豁然开朗——隔着小小的花圃,便可以看见某位无聊到顶的二少穿着一身青蓝色的和服,毫无形象地侧躺在廊下,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一只灰扑扑的猫——
道明寺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满脸嘲笑,“喂,光,你已经堕落到窝在老家跟一只野猫过不去了吗?”
源二少抬抬眼皮瞧他一眼,对于出现在这里的道明寺没表示任何惊讶。
道明寺显然对他的态度不甚满意,想发作,但又觉得没意思,只好嘟嘟囔囔地坐下来,伸手去逗那只猫——
谁知那只猫看着可爱,却是不好惹的,对道明寺这种轻慢的态度龇牙咧齿差点一口咬在大少爷手上——
这下大少爷不干了,“混蛋啊,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咬本少爷,本少爷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说着居然真跟一只猫耗上了。
源二少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喂,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那只猫立马一下子扑到狗尾巴草前,用爪子淘着玩,压根不理逗它的道明寺大少爷。
道明寺少爷只好悻悻地收手,“没什么啊,听说你被发配到这里来了,表示下慰问嘛!”
源二少瞟了他一眼,没做声。
道明寺少爷虽然不太会看人脸色,但单细胞动物的直觉却出奇地准,“你心情不好?”
源二少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
“诶?”道明寺司也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追在后头,“干嘛呀,我听我家老太婆说你家公司最近是你爸爸在出面打理,这段时间动作大得很,没什么事吧?”
这是源家老宅的藏书阁,藏书量大,历史弥久,书架林立,宛若迷宫,光影在这里支离破碎,源朝光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本古籍,靠着书架低头翻看。
道明寺百无聊赖地靠在一边,嘴里还不知疲倦地骚扰着,对于源朝光不理不睬,相当郁闷,臭着一张脸,不经意地抬眼,刚好看见源朝光翻过一页书,光影刷过他的眼睛,睫毛清晰可辨,那双眼睛纯净又绮丽,如同明信片般美好,他忽然怔住,那个几乎困扰他整个少年时代的梦瞬间清晰起来——同样的黄昏,同样的书架,同样的人——他的心头跳得厉害,整个人恍恍惚惚——
“你在想什么?”近在耳边的声音忽然响起,吓醒了道明寺少爷,一回神,发现源朝光木着一张脸凑得极近,直勾勾地看着他,呼吸轻浅可闻——
道明寺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后退一步抵在书架上,用大的声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干什么凑那么近?”
源朝光毫无所觉,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思\春了?”
道明寺这回脸上都快冒烟了,“你才思\春!”
“唔~”源朝光退后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揉着嘴角若有所思,“在想你未婚妻?”
道明寺少爷立刻炸毛了,“哪里来的未婚妻,我才不承认那只野猴子!”
“唔~”源朝光点点头,压根就没兴趣。
既然提起了大河原滋,道明寺的心情也变得很差,语气也有些沮丧,“我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大河原滋,虽然说过会很努力地喜欢上她,但是——我自己知道,不可能的——”
一个人跑来京都,其实也是为了躲开大河原滋吧——虽然一开始对这位行为粗鲁暴力的女孩子没有一丁点好感,但是相处久了,也被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宣言执着感动过吧。大河原滋是真正聪明的女孩子,清楚自己的未来无非就是政治联姻,既然如此,刚好有个顺眼的,为什么不努力地爱上呢?为什么就不谈场轰轰烈烈毫无遗憾的恋爱呢?
正是因为明白这是一个好女孩儿,他才忍不住想要逃。
源朝光看他一眼,没说话。
道明寺将头靠在书架上,望着屋顶,“我问过我家老太婆了,她说如果还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牺牲我的婚姻,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这大概就是生在有钱人家的无奈吧——”他忽然顿住,懊恼道,“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啊,无聊——”
话音刚落,源二少的手机响了,道明寺司扭过头装作看书的样子。
源二少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铃声响了二遍才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轻,带着小心和些微的紧张,但依旧如同月光般轻柔,“源,是我……我……很想你——能见个面吗?”
源朝光望着窗外,神色莫测,良久,他听见自己说:“好。”
花泽类挂了电话,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忍不住浮起笑来,稚气又纯净。他收了手机,山路漫漫,他恨不得插上两对翅膀。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他拒绝了草灯少年的相送,一个人,觉得充满了力量,转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陡坡上有朵迎风招展的小白花——在满是苍翠中的一点白,纯净、单薄、坚韧,接近花蒂处却有丝丝缕缕的蓝,如同抓破的美人脸,美得有些邪乎。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源朝光——又纯净又艳丽又缱绻。
他忍不住爬上那个陡坡,小心翼翼地挖出那株植物。正在这时,情况突变,一条青色的蛇毫无征兆地窜出来直奔他的脸面,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摔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类变了,可惜好事多磨~卷毛君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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