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黄巾叛乱给了大汉朝廷沉重的一击。朝廷派出南北两军精锐,又调集各路边军十余万人,由名将皇甫嵩、朱儁、卢植分路进剿,费时九个月,终于将蔓延关东八州的叛乱扑灭。其间卢植被诬获罪,董卓兵败免官,皇甫嵩、朱儁也曾一时失利,种种反复,让雒阳城中的天子一夕数惊。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黄巾之乱平定,荒唐的当朝天子随即下诏,将光和七年改元中平元年。中者中兴、平者太平,这个年号的寓意不可谓不吉祥。可惜的是,偏偏有人不给天子面子;这边改元诏书刚刚通传天下,凉州就传来了湟中义从叛乱,护羌校尉、金城太守先后殉国的消息。算算时间,湟中义从举事正好是在改元诏书下达的前一天。
一时之间,改元之诏沦为笑柄。但是朝廷上至天子,下至公卿百僚,已经顾不上被人看笑话这种小事了——凉州又反了!
从光武中兴至今,大汉的天子与臣工们已经数不清凉州到底发生过多少次叛乱了。他们能够记住的是,为了平定凉州叛乱,最多的一次花费了二百四十亿钱,最少的一次花费了四十四亿钱——那一次是有天下最嗜杀的名将段颎坐镇。
现如今,凉州又反了,可是国库里已然是空了。平定黄巾之乱,三军有功将士的犒赏还未发放,如今哪里更有钱去平叛?大汉朝几乎所有的钱,都被那位投错了胎没能当上商贾的荒唐天子收进私囊去了。
于是金城反叛消息传到雒阳,前后三个月,朝廷不是在讨论调兵多少,由谁领兵,而是在讨论,平叛的钱粮军资从哪里来?现放着十多万刚刚历经战火考验的精锐大军,偏偏凑不齐出兵的粮饷。
天子为了保住“私产”,公卿大臣为了从天子私囊里抠出钱粮,打了三个月的口水官司,平白消磨了无数时光,错过了部署平叛的最佳时机。
常言道,此消彼长,朝廷一方的混乱,让老边等人大大松了口气。而且凉州事态的发展与老边的预估有些出入。北宫伯玉杀了泠征,竖起叛旗,旬日之间,席卷金城郡。但是周边各郡的羌胡部落并不都是袖手旁观。
汉阳郡的句就部、陇西郡的宋建部、甚至还有武威郡祖厉县的汉人大豪麴胜,这些人都在泠征死讯传来的第一天,就随即举兵,而且都打出了呼应湟中义从的旗号。拜这些不知真假的盟友所赐,各郡仅存的少许官军都龟缩城池固守,而未曾举事的众多部落,也纷纷敛兵自守,等于已经月兑离了朝廷的掌控。
朝廷举措不当,迁延时光,凉州局势又陷于混乱,给了湟中义从部从容部署的时间。
待到中平二年二月开春,老边他们招降纳叛,收容兼并郡中的小部落,已经召集起一支近三万人的大军。虽然军械不整,训练不熟,但是从数量上看,已经颇有浩荡之势。
二月末,三万人马陆续开拔,一路向东。一时之间,凉州各地,不论羌胡狄汉,各郡各城,乃至各个部落,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湟中义从的东征大军身上。
小老虎骑着已经长大、骨强筋健的踏雪乌骓马,跟在老边身旁,忍不住东张西望,打量着身旁的行军队伍。
这支队伍,除了湟中义从的一万生力军之外,其余人马都是最近三个月召集起来的。北宫伯玉、李文侯各自吞并了一些人,剩下的一些,都让老边收拢了起来,人数大约五六千人;这也是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意思,毕竟老边已经被他们推举为主帅,身边没有一些嫡系兵马,也不像话。这些人有的是前来依附的小部落,更多的是无业游民,赶来混口饭吃。
虽然品流混杂,但是老边来者不拒,他先是用边家庄的精锐护卫家丁为班底,搭起了一支军队的架子,又把边伍派去统管练兵之事。边伍是积年的边军老卒,熟知行伍中事,又是边家庄庄丁的统领,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统管练兵之事。
安排好了边伍和一干庄丁,老边捎带着手,就把虎娃和成公英一起扔进营里去了。
三个月的时间,让虎娃亲眼看到了这支军队所起的变化。从刚刚召集起来时乱糟糟的一团,裁汰老弱,收编精强,分设战营与辎重营,令强弱各居其职;短短三个月,原本的乌合之众化作部伍分明,井然有序的军队。一支军队从无到有,其中的变化一点点呈现在小老虎的好奇目光下。这种神奇的变化,让虎娃对边伍充满了敬佩之意。
当然,这其中也不可忽略了小老虎的镇压之功。边伍虽然精于行伍之事,但是毕竟身份卑下,看着实力也不甚强,纯粹凭着老边的命令得居统兵之位,着实难以服众。后来搬出虎娃这尊杀神,当着五六千人的面,三招两式,放倒了十几个自视甚高的刁顽之辈,总算镇住了一帮桀骜不驯的凉州汉子。只是如此一来,虎娃的勇悍就在一干将士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加上虎娃不自觉显露出来的对军旅之事的好奇与热衷,时常混迹于军营,穿梭在军卒之中——不知不觉间,虎娃已经在这支临时组建的军队里获得了某种微妙的地位。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官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经过三个月的耳濡目染,虎娃已经从边伍那里学到了不少军中不成文的学问。眼前的这支军队,虽然因为训练时日尚短,显得军容不齐——按照边伍的说法,只比散兵游勇略强几分——但是凉州多出悍将劲卒,五六千名精悍的凉州汉子,行进之间,依然透出一股彪悍的气息。
遥望前方,长龙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从地形上看,此刻他们已经进入汉阳郡界。前方路上突然奔来几匹快马。虎娃眼尖,一眼认出,来者正是此前返回汉阳打探消息的韩文约。只是韩遂此刻冠斜衣散,形容狼狈,不知遭遇了什么事。
奔到近前,韩遂也看到了老边,收住缰绳,开口第一句话就惊叹道:“老边,差点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