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辰已从胭脂口中大体知晓了三人之间的过往,心中不免有些为素素不值。她那般心性纯良之人,竟被公子多次误解,最终甚至被他亲手杀死。更有甚者,他之后又未受住胭脂的诱惑,由着她李代桃疆,与自己郎情妾意了那些日子。这司徒瑾瑜负了素素的,何止一星半点,可即便如此,素素显然还未完全对他死心。
看来自己是该做些什么,帮着素素早些下了决断。蓦辰心中已有了计划,他已决定赌一把,是赌公子,瞧他能否通过考验;也是赌素素,赌她心中是否还有他;亦是赌自己,看自己有几分胜算。
他已大步下了楼梯。当他威严沉重的脚步声传到大堂时,众人皆紧张起来。围观的,等着看一场好戏,而公子,不论结果会如何,只等着与之决断。
蓦辰一出现在大堂,公子便从容不迫行了个礼,郑重道:“司主大人既已来了,应是已答应与我了断。那我们就选个方式比试一番,若是我输了,这条命任由司主大人随意处理。倘若在下不才,侥幸胜了半分,还望司主大人能准许我带着桃儿离开。”
蓦辰却摇摇头,道:“我法力比你高强,你一介凡人,我胜之不武。不若换个方式。”
公子道:“司主大人请讲,在下愿闻其详。”
蓦辰嘴角勾笑,饶有意味问道:“你既是为了素素而来,想是对她用情已深。”
公子点点头,认真道:“正是如此。”
蓦辰继续道:“我这里有一个考验,你若果真用情至深,却也不是太难。若你成功通过考验,便让你们二人相携离去,若不能,我也不会取你性命,你只消答应再不与她相见便可。如何?”
公子心下寻思,司主大人会有这么好心?却不知他准备的又是怎样的考验。但想着若是比试武功法力,自己必败无疑,不若接受他的提议。于是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蓦辰道:“我这幽冥殿中,有女妖上百。我将素素藏于此间,若你能从中找到她,便算通过考验。”
公子方接口道:“这有何难?”
蓦辰已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届时,我将众女妖,可能幻化成素素模样,亦或将素素幻化成其他模样。倘若你对她用情至深,理应无论她是如何容貌,你皆能一眼认出她来。若是认不出来,那难保日后不会再来一出李代桃疆的戏码,于你虽无甚损害,我却也容不得素素被你多番糟践。”
公子面色微红,自知有负桃芝深情。羞愧之余,又想,如今自己法力已强了许多,定力眼力应也随之增强。或许能与桃儿心意相通,一眼认出她也未可知。便应道:“就如司主所言。却不知到哪里去认人?”
蓦辰微微一笑,答道:“你且随我去集魂殿。”
蓦辰一施法,公子已与他一起瞬移到了集魂殿门口。公子才缓过神来,他已对殿外候命的小妖交待了一番。那女妖自行进殿与总管胭脂一起进行了部署。胭脂心知公子就在殿外,心情亦是十分复杂,却又不敢不听司主号令,只得按要求也进行了一番伪装。
待殿内准备完毕,先前那女妖便出来复命。蓦辰便领着公子进了殿。
眼见殿内,已整齐站了百余名女妖。容貌虽各异,但大都身形窈窕,皆是少有的美人。因司主先前曾说过,每个女妖,都有可能是桃儿所化,他不敢怠慢,只能挨着仔细看过去。
那众女妖,瞧着他姿容不凡,那精气血脉香气又那般诱人,便一个个皆露出垂涎之态,顾盼神飞之际,那眸光中皆水波荡漾,勾魂摄魄。
公子念及桃芝,强定了心神,再加上身上佩着殇离剑,那些女妖的魅惑之术功效便减了许多。公子知这容貌可以作假,但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便只看众女妖的眼睛。可是,那些妙目之中,却没有一个有熟悉之感,是桃芝那般深沉而又矛盾的。当一个又一个看过去,一次次失望之后,突然,后排有两三人竟与桃芝一模一样。公子一时呆住,险些立时便去拉住其中一人。待冷静下来去看她们的眼神,才发觉果真是别人化成了她的模样来迷惑自己的。
最后走到一人面前,眼睛却不似其他人一般,魅惑轻佻,却仿佛有些心烦意乱。公子不觉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仔细端详她。她在公子刻意的注视下,更有些局促不安。公子试探着道:“你是桃儿?”她却慌忙摇摇头,否认道:“公子认错人了。”
公子困惑不已,若是桃儿,难道因不肯原谅自己而否认?若不是桃儿,为何眼神与众人皆不一样?
她眼神闪烁,不敢与公子对视。公子正审视着她,手中那殇离剑却震动起来。她惊慌不已,公子已拉住了她的手,颤声道:“你就是桃儿,我的剑能感应到你。”
她还待摇头,只觉对面不远处,司主大人挥手间,感觉面上一阵凉意,她心中大惊,不知自己变做了哪般模样。但从公子仿佛如释重负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公子显是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正待用眼神去制止,他已上前,急不可待一把搂住了她,更深情喊道:“桃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心中悲喜交集,复杂万分。理应推开他,却又有些贪恋他温暖的怀抱。可是,可是,自己如何再能与他相处,与其日后害人害已,不若今日便快刀斩乱麻。而且若是他找不到他想找的人,岂会安心离去,多在此间耗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若是惹恼了司主大人,连丢了性命都是最轻的责罚了。她又怎忍心公子不得善终呢。
思虑于此,虽心中还有些不甘不愿,她已狠下心来,凑在他耳旁,不易觉察道:“你果真确定了么?胜负只在此一念之间。”
她言语中提醒之意甚是明显,公子身形微震,已犹豫着松开了她,用目光询问似地望着她。她却垂了眸不再看他,只装作与其他女妖一般,仿佛搔首弄姿,将头上发簪轻轻拂了拂。公子何等聪慧,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暗示,他想起了自己怀中的桃花簪。
重喜曾对这簪施过仙法,这簪又是认主的,不知这般放出去,能否自动去寻她。但总得一试。他从怀中掏出了簪子,那簪子果然平空飞起来,在她面前略停顿了片刻,便已转了方向,向殿外飞去。显然,这容貌与桃芝一样,眼神独特的女子,竟果真不是桃芝,而她却又被殇离剑感应到,那便只能琉璃了。
公子颤声唤道:“琉璃?”
她却未应,只作出一幅与众女妖相似的轻佻模样,娇笑道:“琉璃是谁?公子难道又认错人了么?”
公子不知为何她不应,只深深望了她一眼,温言道:“不管怎样,多谢姑娘成全。”瞧着桃花簪已渐渐飞远,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叹了口气,便随着那桃花簪所指方向大步走去。他却不知,身后那女子,愣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已有一滴清泪潸然滑下。
眼见那簪子要向殿外飞去,蓦辰醒悟过来,想阻拦,已被公子拦住,“司主大人这是何意?方才赌约中,并未说不能借助旁物寻人,何况在下还未与司主大人计较这蒙蔽之责。”
蓦辰微一迟疑,那簪已飞向旁边一间殿中。可那簪到了门前却前进不得。公子知桃芝定是在这殿内,自己却又无法走到近前,去推那殿门,便知这里亦是设了结界。
可眼瞧着司主大人一幅看热闹的样子,根本无意帮自己解开结界。公子只有再次自伤手臂,让殇离剑沾了血。
那殇离剑原本于幽冥界人讲,便是戾器。蓦辰虽法力高强,能用内力抵抗那戾气,但这剑沾了主人之血,便霸道异常,已能破万物,仙魔鬼怪皆可斩于剑下。蓦辰面上已微惊,仍强定了心神,不动声色,看公子将那结界已劈开了缝。
那桃花簪已飞进去,插入殿中一女子头上。那女子微惊,一边用手轻拂着那发簪,一边已抬起头向这边张望。公子的那声“桃儿”便生生忍在口中,只因已瞧清那女子面容却是曾死在自己怀中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