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煜,声之盛。
相传天界太子诞生之时,百鸟鸣叫,彩霞满天。满月之时天帝大宴宾客,遍请四海八荒各路神仙。当日,在仿着人间做那抓周之礼时,那太子第一手拿起了一支碧玉箫。天帝初为人父,春风得意,一时踌躇满志,便将此子赐名“烨煜”,封为天界乐神。钦定箫为乐器之首,统领世间百乐。
众人还在对那只箫的成色款式议论纷纷,不想那太子却不闲着,趁着乳娘不察,又将手伸到了抓周盘中。那胖嘟嘟的小手竟一把抓起了天帝临时起意放在盘中的殇离剑上。众人顿觉有趣,待想看看他究竟选哪一个,他却贪心得很,一手一个,皆不松手。天帝哈哈一笑,便将那殇离剑亦赐与了他。至此,殇离便成了天界太子烨煜贴身佩剑。
太子烨煜无论文采武功,人品相貌,皆是一流。既是乐神,那世间百乐,入手即可演奏。那箫音,更是一绝。他却不轻易吹奏,只因那箫声中的法力,一般的小仙吏、仙婢,皆是经受不住的。
据闻,乐神之声既出,余音缭绕三日不绝,可倾情摄心勾魂。
太子年幼时,心思单纯,吹的那乐音,法力也较弱,天上众仙还不时得以欣赏乐神之音。那乐音,悲喜皆是那般单纯,有时纯白如云,有时艳丽如霞;要么清灵如雾,要么自由如风;亦或激烈如电,愤怒如雷。
他用箫声来表达他简单的情绪,还未灌输法力,已扰得人如遭遇风云雷电侵袭一般。待稍大一些,待能察觉到父皇对母后的疏离,便又读懂了些母亲眼中的孤寂,父亲眼中的忧伤。
从他记事起,便常常见到父皇独自坐在庭院角亭那一丛兰花藤下饮酒。有一日,他与仙婢玩捉迷藏,无意中跑到那一处院落,便瞧见那牌匾写着“兰亭”二字,那亭子被一种浅蓝色花藤包围缠绕着,却别有一番景致。
父亲在那里饮酒,瞧见了他,便招手让他过去。他怯生生往前走了两步,难得父亲一脸温和亲近之意,便大胆问,“父皇,你怎独自在此饮酒?”
父亲微微一笑,答道:“此处兰花开得甚好。”
他小小心灵中,虽不太明白兰花开得好与饮酒有甚么关系,却以己度人,猜想,定是父亲要边饮酒边欣赏这兰花。他便嘻嘻笑着跑开了。后来又在此处见到过父亲多次,多到他再不觉诧异,早已习以为常。
后来又一次看到父亲在那里,却与前几次不同,不想竟看到了父亲难得一见的醉态。那时,他已略通了人事,已不再是当初那懵懂无知少年。
见父亲仿佛软弱无力般摊倒在那亭中石案上,口中仍喃喃低语道:“兰儿。”他疑惑万分,试探着走近,便听到了父亲藏了数年的秘密:“兰藤依旧,你却不在。你既遁世逍遥,怎舍我独坐闲亭?”
母后闺名“鸣凤”,他是知晓的。
从此,他的箫音便复杂了许多。那时的他,早已知人生之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可是父皇的醉后真言,即父亲对那名为“兰儿”的女子那份割舍不断的切切深情,才真真让他体会到这难言的爱之苦。
求不得,放不下,便只有自苦。可是,母亲的郁郁寡欢,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苦呢?
王母虽贵为凤族公主,却有大家气度,难得不骄不躁。原本天帝王母,可以鲣鲽情深的,却不想所嫁之人,竟已心有所属。确是造化弄人。
由此,他坚信世间有情爱,可以让人一生相许。他却不想如父母一般还未有情意便被点了鸳鸯谱,亦不想如父亲那般与自己心爱之人生生忍受别离苦。
千年一度的百花宴,宴上女仙聚集。个个皆是天姿国色,如似锦繁花,耀了他的眼,却也花了他的眼。满目鲜艳,却又仿佛没有哪一朵留下更多印象。众人皆知,天界太子正当年,这百花宴或许便是太子相亲宴。于是众女仙,皆使出了百般解数,只为引他侧目,博他注目。
他却在众女仙殷勤热烈的目光中,有些烦躁不安,只想快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在众女仙视线胶着之中,又如何能轻易顺利月兑身。他只有先应景吹了只欢快的曲子。乐音响起时,犹如自在娇莺恰恰啼,瑶池顿时一片鸟语花香,蝶飞萤舞的美妙景象。待众人皆不觉被乐音吸引,暂时顾不上他,他便趁着余音萦绕之机,隐身逃遁了。
既是逃遁,便有些慌不择路,看天庭到处都是人,热闹非凡,便专择那些生僻些的小道逃去。
不知东绕西绕,鬼使神差的,待他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已远离了那些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却望见一处山门,界石上写着“桃芷山”。那山上放眼望去,一片粉红,更有醉人花香远远飘来。他更意外发现,这简单清雅的桃花香,竟比瑶池百花的馥郁更让人心动。
他未做过多思虑,便信步抬阶而上。才走到半山腰一处竹篱院落之外,便听到有人说话声,“今个百花宴,可是太子相亲宴。我说桃子,你当真不去瞧瞧热闹?”说话的是一青年男子,正坐在院中石桌旁大口喝茶。身旁有一女子,手握书卷,斜倚在竹质躺椅上,轻轻晃着,却目不离卷,那神情姿态甚是悠闲自得。
见那男子发问,那被称为“桃子”的女子,便头也不抬应道:“太子乃是天帝独子,生来便如众星捧月,岂有不蛮横娇纵之理?有那些世俗女子去花痴也就够了,既是凑热闹,多吾不为多,少吾不为少。既为无关紧要之人,去与不去,又有何分别?”
烨煜听到那女子说到太子蛮横娇纵之时,心中不觉有气,自己连认也不认得她,却不知是哪里得罪她了,竟这般背后诋毁于人。正待步出去,与她争论一番。先前那男子又开口劝说道:“人人都道太子烨煜风姿卓绝,平素又岂是我们这些小仙能轻易得见的?那乐神之音,更是难得一闻。就为这,也得去见闻一番。”
那女子微微侧了脸,立即反驳道,“若他果然风姿卓绝,除却自惭形秽,于你何益?又与你何关?至于乐神之音,咱们法力低微,还是莫要自寻烦恼了。”
待瞧见那男子仿佛无所事事,那女子便嘻嘻笑道:“重喜,要不咱们来行酒令吧,也比去看那劳什子的百花宴强。”
那男子还待再坚持,那女子已戏道:“除非你是想借机去看那些美貌女仙!”
那名唤重喜的小仙,略红了脸不屑道,“那些眼里只有权势地位的世俗女子,我却也未放在眼里。”
那桃子嘻笑道:“那重喜将谁瞧在眼里了?”
重喜瞧了瞧桃子单纯的笑颜,有些无奈道:“我能瞧上眼的人,或许还未长大呢!”
烨煜原本还觉得贸然进入这院子,有些无礼,但见这两人,显是一个不把自己瞧在眼里,一个不把众女仙瞧在眼里,那狂妄的模样,已是让他很不舒服。他心中有气,便想质问他们,为何这般背后诋毁旁人。
他才迈动了步子,脚下枝杈断裂声一响,那二人便已察觉。
那女子已抬起头来,那容貌不算太出众的,但是却清丽无方,娇柔可人。她微笑着招呼道:“远来即是客,进来喝杯茶吧。”那重喜瞧着他也没什么反应。他这才知晓,这二人竟是不识他的身份。
他略寻思了一番,便如实道来:“方才路过此院,无意间听到你二人所言,显是姑娘对太子有些不满之意,却不知是为何?”
那女子倒是也落落大方,只笑道:“太子身份自是尊贵,众女仙却如园中繁花一般,任他一人肆意挑选。满园花开只为一人,他眼中却未有一人。我只是为那些女子不值。”
“哦?”烨煜饶有意味地望着她,继续道:“姑娘又以为太子该如何?”
“见识过繁花似锦,又怎会懂得情有独钟?”她不屑道,“太子再如何,却也与我无关。”
“既是无关之人,又何需多言?”她笑道。
于是,他面对她那娇俏可人的笑脸,心中居然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