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沉默了半晌想要开口之际修罗轰的一声倒地,手中捧着的热茶全部倒在修长的手上,手背登时红肿了起来。
宋夫人忙扶她起来,她要收拾地上散落的茶具,宋夫人忙叫了小楼来,“瞧瞧这孩子手都伤成什么样儿了,小楼你赶紧带修罗去医院包扎一下,这儿我来收拾。”
听宋夫人如此说,修罗的脸色才平静下来,而宋孝宗却是皱紧了眉,瞳孔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易小楼开车带修罗到医院包扎受伤的手时,银狐早就在大门口候着了,见小楼的车停下便抬步迎了上来。
修罗自己大步往明哲的工作间走,留下易小楼一人与银狐四目相对,她想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点点头径自嘀咕,“哦,原来是白东风交代过你们了,我连去我干爸家他也不让,管的可真是宽。遛”
银狐倒也不生气,笑着拉过她的手,“我的大小姐,少爷等会儿就回来了,明天早上你就等着当新娘吧。”
明天早上?不是说好周末吗?什么时候改成周六了,怎么没有人通知她,最近的一切都变的好生奇怪。
晚上白东风回来时夜已经很深了,她还在客厅里等他,没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睡不着的,尤其这半年来的朝夕相处,她发觉自己愈发的依赖他、离不开他绻。
她在二楼拉开窗帘时似乎看到舅舅在转角处出现过,再仔细看的时候又看不到了,直到白东风进门来,将身上的西装月兑下,略显疲惫的拥住她,在沙发上坐定。
她靠在他肩头,低声问他,“怎么把婚期提前到周六了?”
他回眸,捧住她的脸,深黑的眼与她相对,“怎么?你还没准备好?我等着娶你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不想再等了。”
真的不想再等了,怕再等下去就会节外生枝,怕再等下去她就再也不会属于他了,怕再等下去眼前的一切美好都会变成梦幻泡影。
现实残酷,他必须做好万全的打算。
翌日早晨七点半,银狐和修罗准时到东风会所来接易小楼,带她到柳素萍的化妆间做新娘造型。
到柳素萍的私人别墅门口时碰上了唐逸的车,他很诧异唐逸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唐逸却温文的笑着,身后跟着略显青涩的叶青青。
叶青青一见她下车就红了眼眶,跑上前来抱住她,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肩膀,“小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结婚都不跟好姐妹说。”
易小楼回抱住她,从她单纯的眼睛里她看得出她的感动和忐忑,她感动她能够理解,可她在忐忑什么呢,她不知道。
好像她要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来所有的人都有些不同寻常的表现,到底不同寻常在哪里她却无法得知。
与叶青青腻歪完了之后唐逸上前来递给她一个漂亮的礼盒,她接过了,看着包装盒上面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心里有些微的忐忑。
唐逸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傻瓜,你结婚当然要用自家哥哥做的婚纱了,全世界只此一件唐逸设计青青制作,超级限量版别无分号的,怎么样,这个礼物还不错吧。”
她点点头,鼻尖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了许久才红着眼眶抬头看唐逸,“哥,姨娘不喜欢我和家延在一起。”
唐逸抬手揽她入怀,长叹一声深深的安慰她,“不是姨娘不喜欢你和家延在一起,是她太担心你会不幸福,现在白东风这么疼爱你,你姨娘怎么可能不放心呢。这次我是带着她的祝福来的,希望你和白东风可以永远幸福。”
“真的吗?”曾经那么炽烈的反对过,如今怎么可能祝福他们呢?她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愿意怀疑唐逸那双真诚的眼。
唐逸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银狐见易小楼眼泪流个不停,拉过她的手好心提醒她,“眼睛肿着的新娘可不好看哦,快点进去吧,素素等着给你化妆呢。”
“嗯。”她点头,捧着唐逸为她设计的婚纱,微笑着走了进去。
不知道白东风为什么会让柳素萍给她做新娘造型,柳素萍在死神之翼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对他的爱慕,既然知道,又为何做这样的安排呢?
她向来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便不去猜测。
进柳素萍的私人别墅时滕秀杰也在,那个眉目之间带着危险的男人,每每见她脸色总不会好,这次也不例外。
柳素萍倒是热情的迎上来,拉着她的手说些恭喜的话,那些话里有多少成分是真心的她很是怀疑,但碍于面子总不好点破,就学着她的样子,虚伪的假笑。
化妆的过程并不漫长,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而这一刻真的要来临时她却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呼吸愈发的困难,脸色潮红。
眉头微微拧着,她不住的想,在教堂里等着她前去的白东风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也会像她一样的期待,一样的忐忑吗?
柳素萍边给她化妆,边眯眸看着镜中脸颊微红的女人,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死神之翼那么多美女之中唯一被白敬先钦定色-杀的,进白敬先那双毒辣的眼光挑选过的美女,自然是美女中的美女,就算美貌如银狐,她也从未放在眼里。
而今看着镜中那个安安静静的小女人,想到白东风对她的爱,她忽然有些不自信,更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易小楼算并不得绝色,只是那双深黑深黑的眼睛给她凭添了一股不谙世事的清纯之感,仿佛从山涧中流出的最清甜的泉水,而她红着脸颊微微笑着的时候,又那么妩媚、诱-人。
如今看来,白东风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的,能把清纯和妩媚结合的这么完美的人,难找,就算她柳素萍也未必做得到。
她心中是恨的,恨她没有她一样的家世,恨自己从小就在死神之翼跟着白家的人讨生活。
如果她是易家小姐,易小楼是白氏杀手,或许如今坐在镜前做新娘装扮的人就会是她而不是易小楼了。她正出神,银狐拍了拍她的肩膀,“素素,化好了吗?”
柳素萍猛然回过神来,肩膀微微一抖,“就好了。”
最后她又看了一眼镜中的小女人,她脸上幸福洋溢的模样让她好生羡慕,也好生嫉妒。
让死神之翼以色杀著称的隐月堂主柳素萍做一次妆容,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她做到了,有死神之翼玉狐堂主银狐做伴娘也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她做到了,能穿上唐逸设计的婚纱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她做到了,嫁给白东风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她也做到了。
柳素萍看着银狐搀着易小楼离去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那么多幸运都降临到她头上,她总该送她点不幸吧。
几人走后她拨通了楚怡文的电话,那边毫无疑问的接通了,她按了变声器,轻咳道,“白东风和易小楼婚期提前,城南教堂,今天上午,去晚了可就错过好戏了。”语毕挂掉电话将卡抠出来,隔窗扔向外面的人工湖里。
城南教堂。
易小楼被银狐和北棠扶着从车里下来时见整条通往教堂的路都铺着红毯,红毯两旁是她最喜欢的矢车菊,各色小花朝她摆着笑脸,那么安静,亦那么幸福。
白东风就站在鲜花尽头,一身白色西装,微笑着与她遥遥相望。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想哭,那些久久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如何也控制不住,冲击的她脆弱的心一阵阵的疼。
往事如潮水一般闪过脑海,那些曾经通过的记忆那么清晰,清晰的就像就在昨天。
大学校园里他宠溺的揽着她的肩,博雅会所的顶楼上他们对着满城的灯火辉煌畅谈未来,大雨滂沱的夜他们最后的对峙和分离,她的哭声似乎还在耳畔。
久别之后第一次的重逢,他捧着本杂志安静的翻页的模样,灯光之下他那双幽暗迷离的双眼,他的霸占他的残酷他的温柔他的宠溺,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尽数重放。
被邵侦绑架的那天、她浑身是伤却等来他一枚子弹的那天、她绝望的倒在他怀里却对他笑的那天。
法兰克福他写给她的放在水晶球里的情书,不让外人进入的挂满了她照片的别墅,在乔治亚州无所畏惧的生死相随,在迷踪林深处的浴血奋战,在回易州之后漫长的复健过程,在她垂死挣扎时他耐心的陪伴和等待。
所有的所有,就像脚下的路一样,似乎没有尽头,而她终于还是走到他身边了。
他掌心温厚,暖意从肌肤深处开始渗透,一丝丝传进她体内,暖的她全身都要融化了。
她笑中带泪,心痛和幸福交替着穿透心脏,目光与他的视线胶着在一起,无法分离。
白东风亦是幸福的笑,从银狐和北棠手中,他接过她纤细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吻,那么珍视,眉宇间又带着无尽的心痛。
在婚礼进行曲结束之时,两人交握着手抬眉转向牧师。
牧师会心的微笑,唇角抿起一抹慈祥,诚心的为一对新人祷告。
祷告完毕之后微笑着问白东风,“白东风,你愿真心诚意与易小楼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一生一世互敬互爱;无论安乐或困苦、富裕或贫穷、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幸福美好的家庭吗?”
“我愿意。”他没有丝毫犹豫。
牧师点头,转而问易小楼,“易小楼,你愿真心诚意与白东风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一生一世互敬互爱;无论安乐或困苦、富裕或贫穷、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都尊重他,帮助他,关怀他,一心爱他;终身忠诚地与他共建幸福美好的家庭吗?”
这结婚誓词,每一个字都如同钝器一样,狠狠砸在易小楼心上,而方才白东风那声干脆的我爱你更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眼前一片模糊,她已经看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花,哽咽了许久终于点头,平复了一下情绪,嘴角扬起幸福的笑意,“我愿意。”
没有宾客的婚礼,没有万人祝福,只有他的手握着她的手,握的那么紧,紧的她都痛了却还想要握的更紧一些。
牧师简单的唱了一段颂歌,放下手中的唱诗本道,“好,现在新郎新娘可以交换戒指了,求神赐福,使这戒指成为你们永远誓言的凭据,愿你们从今以后彼此相爱、永不分离!”
白东风微笑,拿出的戒指竟然还是多年前她央求他买的那一对,易小楼捂住嘴巴,眼泪瞬间就打湿了眼眶。
多年前街头小贩手里买到的东西,跟着他们走过了这么多风雨,这对戒指价值低微,却是唯一能代表他们爱情的东西。
白东风吻去她的泪,由她温柔的给他套上戒指,而后他亦宠溺的握着她纤细的手,把那枚已经略显陈旧的戒指往她手上戴。
教堂大门却忽然被推开,刺目的光芒从大门外透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满目嘲讽的楚怡文。
易小楼手一抖,戒指从指尖上轰然滑落在地,滚了几圈之后就不见了。她心中的忐忑瞬间升到至高点,连戒指都弄丢的新娘子,还怎么当新娘?
楚怡文勾唇鼓掌,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步步踏着红毯往前走,最终在易小楼面前停住,白东风怒目猩红的看向她,“楚怡文,请你离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楚怡文非但不走,反而围着易小楼转了两圈,啧啧道,“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戒指怎么弄丢了呢,好不吉利啊!”
银狐和北棠见她明摆着是刻意捣乱,上前拉住她要把她丢出去,楚怡文边撕打边对着易小楼笑着,那笑容张扬而恶毒。
“易小楼,我真可怜你,白东风爱你你也爱他是吗?可惜你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他是你哥,是你亲哥哥你知道吗,你这个傻瓜!”
正倚在白东风怀里的易小楼忽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白东风忙伸手扶住她,银狐和北棠显然也被楚怡文口中喊出的话吓到了,登时定在原地没了动作。易小楼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艰难的抬头看向白东风,微笑着不可置信的望向他黑眸深处,“家延,楚怡文一定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一定是的。”
他微微垂着眸,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而她的泪如同断了线,如何也止不住了,其实从楚怡文说出那句话时她就知道这不是她的谎言了。
想起当初他不要她的孩子,想起姨娘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想起这几日他的反常举动,她就知道楚怡文没有说话。
可是这样的事情,要她怎么接受?
她抬手拉住白东风的衣袖,轻晃了两下他的手,“家延你说啊,告诉我她在骗我,说啊你。”
眸中的泪落的那么紧,以至于他手背上都满是她的泪水,她还认真的望着他,恨不能将他那双眼睛望穿。
而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太紧太紧,这次真的痛了,痛的无法忍受了,痛到不得不放手了。她渐渐往后退,将他的手指根根掰开,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双手交握在身前,冷然抬眸看向他,“回答我。”
白东风眉头紧皱着,眼中有什么酸涩的液体开始极速汇聚,他双拳紧握,骨节相撞咔咔作响,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痛苦的回话,“她没有骗你。”
她神情一怔,继而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扯下长发上别着的白纱,转身背对他,开始一步一步往外走,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她想大哭一场,可是没有眼泪,眼睛胀痛胀痛的却哭不出来,她想狠狠打他一顿,可是连拳头都挥不出去,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甚至想昏倒在地,可是胸口不可忽视的钝痛着,痛的那么深刻,那么浓烈,连昏倒都是最奢侈的念想。
只能在这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面前转过身,背对他决绝的离去。
她期待了九年的婚礼到最后只是一场闹剧,她爱了九年的男人到头来是她的哥哥,她以为会幸福甜蜜的以后,忽然瞬间变得阴霾、没有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过往那些亲密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他是她的哥哥!亲哥哥!那他为什么还那样自私的占据她的身体,为什么还闯进她心里让她戒不掉忘不了?
肩膀抖动着,她模糊着双眼往前走,脚下的高跟鞋猜到婚纱,摇摇晃晃的倒了下来,那么狼狈,那么无助。
白东风见状几步跑上前来躬身扶她,她却嫌恶的推开他,将他模过的手心使劲的往地毯上蹭,蹭的手心大片大片都是血迹还在不停的蹭,仿佛疯了一样。
“别这样,求你了小楼,不要折磨自己。”白东风伸手要拉她,她迅速的躲了过去。
手上的血将白纱染红,她静静抬眉与白东风对视,唇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低声道,“别靠近我,恶心你知道吗?就算再多的血也洗不掉我们的罪孽。”
她起身把婚纱下面的裙摆撕得粉碎,月兑掉高跟鞋转身大步往教堂外走,胸口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不停的有冷风灌入,很痛、很痛。
上午十点钟,路上车流不息,她独自一人疯狂的向前跑,跑着跑着就跑上了高速公路。身侧的车子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很大很大,似乎能将她整个人都吹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鸿鸣山路段的高速路上,她翻过路基站在栏杆之外望着漫山的苍翠之色。
从来不知道这里的路竟然这么高,也从来不知道这里的风景这么好,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群山笼罩在层层光晕之中,山间缭绕着的薄雾还未尽散,丝丝缕缕的飘着,美的仿佛童话故事里的仙境。
她无力的闭上眼睛,从这里跳下去就没有烦恼了,从这里跳下去她就能一直爱白东风,一直只爱他一个人,就算他是她哥哥又如何!
身后有猛刹车的声音,她回眸,见白东风拉开车门从车里跳了出来,双目赤红着往她这边跑来,“小楼,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如果要死也应该是我去死,求你不要做傻事。”
她一手抓住栏杆,右脚已经悬空,“不要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就跳下去!”
白东风正往前狂奔的步子猛然停住,声音剧烈颤抖着,心头狠狠地抽-搐,恐惧地望着她脚下的万丈深渊,焦急到五内俱焚,双手绝望的往前伸,“不要!小楼,别吓唬我好吗?听话,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