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昔哥哥:
见字如面。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没能收到你的短信。这说明什么问题?封存了你的真心,信任原来都是假的!
你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毫无瑕疵的神一样的人物了……
千里之外我为你祝福,万象新生时我为你祈祷溴。
不是我的猜疑心太重,要说起来其实很多事早已注定。着了你的道原本就是我犯的错,急于和你在一起也全是因为我太傻。
我只有远远地离开你,先一步结束这种毫无前途的暧昧关系。回学校去好好上课,G市的环境更适合我安心备战高考。市里有座非常高的电视塔,了不起的杰作。那里虽然可以凭栏远眺,你却看不到我的伤心。一想到这儿,定海神针都不能将我救赎了……
要说的话很多,好像从来都没有见到你,好像生命中什么东西被生生剥离而流血疼痛的感觉。保护我是你曾经的信誓旦旦,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听了祷。
稍微值得欣慰的是,候鸟一年飞往南方一次。
我希望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会飞翔的感觉,和重生别无二致。你不一定能懂我的希冀,联想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系好安全带驾车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伯乐非你千里马非我,父亲般的关怀我受用不起。
家对我而言太过奢侈,里面包含的意义不是谁都能够透彻明了。的士司机曾经告诉过我,电闪雷鸣过后的晴空彩虹似乎美不胜收,话语中却带不出一丝温暖。
要知道,保护我的人永远不会是你,持观望态度的人却是你。
畅想我人生精彩的未知旅程,通向罗马的路从来都不是只有惟一的一条。我想你和名模姐姐更加般配,对我来说,你就是天边那颗遥不可及的璀璨星辰,得不到却总是困扰着我,爱更是天方夜谭,永生不可逾越的鸿沟。
远方也许隐含着惊喜,不去寻找宝藏就一事无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变化总比坐以待毙要现实得多。
相互拖后腿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信任如果瓦解再修补也无济于事。你要好好保重。
也许天意如此,是对我最后的安慰。
一念之间生死恍然,样样皆出乎意料……
祝你心想事成,好好珍惜崭新的每一天,运气也越来越好,早晨可以坦然面对蓬勃欲出的朝阳,日子平安喜乐,降到冰点的心情一去不复返!
临别赠言。
——顾以涵
……
这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阅读完毕,万克不禁再一次蹙紧了眉头:小葶不是说这个顾以涵是学校电台小记者,文采卓绝么?瞧瞧这些句子,前言不搭后语,完全像是梦呓般胡言乱语的拼凑!
这小丫头片子,讲话的水平远远高于做文章啊!
望着检票口顾以涵渐渐远去的身影,万克嗤笑一声,点燃了指尖的烟,深深吸着,而后迫不及待地吐了出来。烟雾袅袅,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又过了一阵,红脸膛和蜡黄脸从出站口绕了过来。
“万总,我们已经把她送走了,一直盯着火车启动驶出了几百米远我们才离开站台的。”蜡黄脸说。
“是的,我们还特意拍了一段视频,以记录从她上车到火车离站这十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红脸膛献宝似的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万克哑然失笑,“真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倒是学会明哲保身了啊!谅你们俩这破脑壳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顾以涵教给你们的吧??”
蜡黄脸和红脸膛都不好意思地点了头。
“行了!收起来,妥善保存吧……”万克推开了横在视线里的手机,“需要看的时候我再看。顾以涵那么聪明,她既然决定离开,就肯定不会费尽周折半途逃月兑的。你们的担心有点多余。”
蜡黄脸碎碎念地应承:“万总英明!万总英明!”
红脸膛装好手机,请示道:“万总,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万克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扬,“先去喝广式早茶,然后你们送我去小葶的半山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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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竟然已近中午。
天气晴好,阳光直射进来,包围了孟岩昔。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撑起上半身,发觉自己躺在分手后留给苏葶的别墅二楼主卧大床上。
卧室自带的盥洗室里传来哗哗水声,会是谁在里面洗澡?
怪就怪在,昨晚他明明走出苏葶在酒店订的客房了——为什么只记得走到电梯前耳边那一声清脆的“叮”,而后发生了什么事尽数遗忘得干干净净。
掀开轻柔却保暖性极佳的羽绒蚕丝被,他看到自己依然穿戴整齐,似乎只是昏睡过一晚的样子。
他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下了床,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自己的手机察看。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息收件箱均被人清空了!
“该死——”他顿觉怒不可遏。
盥洗室的磨砂玻璃门应声而开。苏葶将长发绾于脑后,只用一方宽宽的白色浴巾简单包裹着自己,走了出来。
“岩昔,你醒了?”她笑着问。
“我怎么会在你的房子里?”他的愤怒伴随着难掩的讶异,“昨晚不是说得很清楚么?分手不是儿戏,不是说复合就能复合的!况且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苏葶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学生记者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走了。”
孟岩昔心头一冷,问:“小涵她会去哪儿?不是在我爸那里由大哥和华章陪着一起去医院体检么?”
“伯父的家我拜访过,没有顾以涵的影子。”
“怎么可能?”他向前走了几步,只觉眼前重影叠现,一时难以对焦,这应该是误服了某种镇静药剂的后遗症,“对付我一个人还不够?你们连小涵都不肯放过?”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何必呢?”她当着他的面,揭掉浴巾,毫无羞怯地换上一身家居服,说,“头还疼吗?昨天晚上要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能往那瓶水里下药吗?”“我知道,那事不是你做的。”孟岩昔肯定地说。
苏葶笑笑,“呵呵,这么说你很信任我咯——真的有点夸张啊,不怕这信任用错了地方吗?以前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觉不出来呢?”
“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说,“在G市小涵要采访我的那回,你非得拉着我去pub喝酒,借酒装疯——又是酩酊大醉又是朝着陆霖撒酒疯张口咬人,其实我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不点破而已……”
她打断他,问:“想感慨什么?是青春岁月一去不回,还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本来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情,为了应付你的坏脾气,我还得用下三滥的手段,你不体谅也就算了,倒反过来埋怨——”
“小葶,你变得太多,我再也找不回以前那个你了。”
他不再讲话,倚墙而立,闭目养神。
她说,“依我看,顾以涵同学离开D市回学校好好上课才是最好的结局。本来就是一场你和我的双人芭蕾舞剧,她一个观众跑进来瞎掺合,只会自讨没趣!”
“好!哈哈,小葶的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随着啪啪的击掌声,万克推开门闯进了房间。孟岩昔动都没动,依然保持静默,仿佛是一种老僧入定时罕见的直立姿势。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葶的语气透着几许质疑与埋怨,“报纸带来了没有?”
万克摇头,“只带了早点,你喜欢的蟹黄包、炒河粉和黑米薏仁粥。就摆在楼下餐厅,趁着热乎气,快去尝尝吧!”
“你不是说照片今天就能登出……”
苏葶心急,几乎要暴跳如雷。万克适时地打断了她:“小葶,你乖,先去吃早饭。留我和岩昔在这里,谈点事儿!”
“可是……”
万克朝门外咳了两声,红脸膛和蜡黄脸便出现了。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英式管家,一左一右做了对称的手势,“苏葶姐,我们护送您去用餐!”
苏葶气得跺跺脚,心有不甘地转进衣帽间取了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穿在脚上,方才徐徐下楼。
孟岩昔漠然地张开双眼,说:“万克,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纯净的哥们情谊,反过来被你算计,我是始料未及。”
万克说:“唉呀,岩昔,一定有什么误会?从撒尿和泥巴的岁数我就认识你了,算计谁也不能算计到你的头上……”
“我了解小葶,虽然她爱发火爱使小性子,说到底不是个恶毒的人。往未开启的矿泉水瓶里下药,她即使想得到也不会去做的。”孟岩昔自嘲似的笑笑,“你混娱乐圈十几年,好的没学会几成,真是可惜了你那科学家一般的高智商了!”
“智商再高,没个有权有势的老爸,一切努力都白费!!”
“你这话不必说给我听。”孟岩昔胸怀坦荡,“从我开始上体校直到现在被选入国家队,老爷子的裙带关系一丁点都没动用过。成就事业关键看自己,把责任推给别人,是懦夫的表现。”
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恍然间,万克变得近于狂躁了。
青葱岁月里的种种过往,仿佛像昨日发生的那样历历在目。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猛然从象牙塔的高处跌落地面,头破血流。爬满校园围墙的蔷薇花未能开满一个花季就悄然枯萎,任雨打风吹,零落成泥碾作尘,香气也随之消逝不见。
万克说:“你或许是个例外……孟锡尧呢?程丹青和程华章呢?他们的学习成绩都不如我,怎么就能顺利被军校和警校录取?而我,只能到一个偏远的不能再偏远的小城市去读三流大学!!”
孟岩昔叹道:“万叔叔的政治生涯提前结束,影响到了你的人生,确实很遗憾。”
万克突然忆起了父亲那张因颓丧失落而呈现灰白色的脸,原本的好心情打了大大的折扣。他重重晃晃头,想要晃走父亲的影子,又谈何容易?无奈之下,他只得极力压低了声音,“好吧,今天不和你讨论这个。我这有一封信,你先看看。看过之后,你再考虑一下和小葶在公众面前作秀的事情。”
“什么信?”
“不瞒你说,昨天清早我从机场接走了顾以涵,一直把她关在滨海饭店对面的烂尾楼上。”万克轻描淡写地说,“就为了让她亲眼看到你和小葶在酒店房间里卿卿我我的画面而彻底死心,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
孟岩昔心悬一线,冲过去揪住了万克的衣领,“混蛋!你把小涵怎么样了?”
“放开——”万克推开孟岩昔,仔细整理了衬衫上的几丝褶皱,“她走了,坐六点半的火车回了G市。我要给你看的,就是她留给你的信。”
“快拿来!”
“呶,给你!”万克将那张叠成千纸鹤形状的便笺纸轻轻拍在了孟岩昔的手心,“慢慢读,我在楼下等你。不管你想通还是没想通,都要给我一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