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凉按照原路折返回去,一边走着,一边心里又在想,慕远歌会不会也留下来,追上自己。
下过雨的山路,格外湿滑,加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山间有了凉意,陆心凉只穿了薄薄的军绿色衬衣和牛仔裤,不免觉得有些冷。
她抱着胳膊,揉了揉手臂,抬头看了眼天空,雨后却没有完全放晴的天空压得很低,随时都有一场倾盆大雨落下的可能。
陆心凉有些心急,想赶紧找到手表回去,因为再拖延下去,等到天黑,如果在山上迷路的话,那就麻烦了。
她心里盘算着,脚下走得有些急,结果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摔了一跤,直直滑下小山坡。幸好,这一跤摔得不重,只是手臂擦伤了,她吹了吹被拉了一条长口子的手腕,伤口上还沾着地上的雨水泸。
伤口不深,但是有些长,她对着伤口吹了口气,却不想将冰凉的雨水吹进了伤口里,反而更疼了。
陆心凉忍着疼,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她环顾四周,这时心中紧张起来,天色越来越暗了,她原本笃定自己记得来时的路,所以才想着速战速决,找到手表赶紧找地方住下。
可问题就在于,她摔了这一跤之后,滑下了山坡,而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位置喵。
她的方向感并不差,可现在右臂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她知道,要爬上山坡显然不现实,只能找其他的出路。
陆心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心慌,她先坐在原地休息了一小会,然后再度起身,选定了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
而就在陆心凉在山间迷路之前,摄影助理已经告知其他人陆心凉决定留下来,贺敬轩听了没什么反应,仍旧按照原计划,决定领着众人做渡轮回去;慕远歌有些不放心,给陆心凉打了电话,却久久没有人接通。
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没有收到回复,慕远歌有些担忧,又询问了一遍小助理,最终决定留下来,去找陆心凉。
当天傍晚,气象台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贺敬轩正在中半山的别墅里沐浴出来,贺敬桓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他们都没回来?”贺敬桓口中指的他们,是慕远歌和陆心凉。
贺敬轩从浴室出来,恰好看见橙色预警的新闻,眉头蹙起,点点头;这时贺敬桓立刻拿起电话给慕远歌打了过去,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可得知陆心凉没有消息时,又陷入沉默。
“气象台发了橙色预警,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平安无事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样吧,我和潘警司打个招呼,如果你还是找不到她,自己先别去冒险了,我让潘警司去找人。”
贺敬桓挂了电话后,贺敬轩问道,“她没有消息?”
贺敬桓头疼地看了看这个弟弟,担心他得知陆心凉不知所踪,会立刻返回南丫岛找她,可贺敬轩不是小孩子,刚才的电话贺敬轩听得清楚明白,自然也无法骗过他。
贺敬桓揉了揉眉心,“我和潘警司打个招呼,你不能出这个屋子。”
橙色预警,还是在山间,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或许真的会葬身在那里。
他和慕远歌,当年都曾经受过那种天人永隔的折磨,如今,他不可能任由贺敬轩让自己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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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隐隐的雷声由远及近,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陆心凉不停地揉搓胳膊和脸颊,努力让自己的体温不要降得太低。
她不知道南丫岛即将有一绸风暴雨,她只知道,要保持体温、保持清醒,她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陆心凉没有什么登山的经验,何况现在还是饥寒交加的状态,而此时手臂上的伤对她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血其实早已经凝固了,可刚才因为攀爬时右臂使劲抓着树干,又使得伤口撕裂开来。
她有些害怕,因为天越来越黑,浓黑的天幕,厚重的云层密布,看起来,竟然格外得狰狞。
陆心凉此时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不能停下,更不能睡着,于是她一边走一边求救,可没有人给她回应。
一场毫无预兆的瓢泼大雨降下,将陆心凉的求救声吞没,暴雨里,她冷得瑟瑟发抖,手脚无力,山地湿滑,不出意料的,她又摔了重重的一跤。
四肢摔得生疼,手臂上又被滑出多条伤口,甚至不仅手臂上,就连脸上、脖颈间,也被划了很多小的伤口,有的很浅,有的却很深。
寒凉的雨水将陆心凉淋了个透,暴雨狂风在山林间显得尤为骇人,陆心凉蜷缩在地上,打着颤。
绝望之际,她只知道低低地喊那个名字,慕远歌。
那是她最后的救赎,每一次她狼狈不堪或者无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就是那么巧,不早也不晚,他总会替自己解围,他总能够及时救下自己。
可是不知道,这一次,他还能不能找到自己。
雨水侵袭着意识模糊的陆心凉,她身上的伤口情况越来越不好,有几处伤口很深,血水不停地渗出来,她只是躺在那里,意识逐渐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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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远歌听见山林间呼啸的风,又探头看了看窗外的雨势,这样的暴雨,如果在山林间迷路,后果可想而知,可陆心凉仍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不顾人劝阻地去山里寻找陆心凉,他也知道,陆心凉甚至不一定在山间迷路了,也许,她只是手机没电了。
可这一瞬间,多年前的西贡码头女尸案再一次窜入他脑海,他在最爱顾晓曼的时候失去了她,不仅如此,那些年,她还生死未卜,而当年的西贡码头女尸案更是在此后的几年里将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他不能再一次去承受这种天人永隔的感觉,哪怕只是也许,也不行。
慕远歌在出去之前,给贺敬桓打了电话,交代了自己大致的方位,并让他联系潘警司,旧能地要和贺敬桓保持联系,如果陆心凉一切安好,他也要保证自己能够平安归来;而万一陆心凉出了什么意外,他更要保证自己能找到她,能将她平安地带回来。贺敬桓在那头听了慕远歌的决定,并没有劝阻,他知道慕远歌的心病,只是他没有想到,陆心凉对慕远歌的重要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直接掐断了电话,看着像暴风雨一样要爆发的贺敬轩,走过去,按住贺敬轩的肩,“慕远歌出去找她了,我联系了潘警司,你现在只要和我待在这里,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今天失踪的人是叶芳华,你是不是也会,什么都不做?”贺敬轩低着头,甚至没有看贺敬桓一眼,只是这样问他。
贺敬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确实答不上来,他只知道,对叶芳华,他只想她在他身边,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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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没有任何转小的迹象,因为狂风而舞动的树林显得阴森骇人,陆心凉意识恍惚间,忽然觉得有人将自己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喊着,陆心凉。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唇,将冻得煞白的嘴唇咬得出血,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原来,只是幻觉,只不过因为他每一次都能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她就对他习惯了依赖。
可这一次,没有慕远歌,只有她自己,难不成,她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她继续咬自己的下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除了无力,还疼痛难忍。
陆心凉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想死在这里,就必须站起来,最终,她翻了一个身,从侧躺的姿势变成匍匐在地上,接着她撑起上半身,慢慢让自己站起来。
平常一个几秒就能完成的动作,她硬生生是做了几分钟才完成。
她一路都是靠着树干行走,虽然缓慢,虽然时常会被树枝擦伤手臂、脖颈和脸颊,可这是唯一能让她还能向前行走的办法。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漆黑的山林里,陆心凉只能用手模索着树干前行,她原本白皙漂亮的一双手已经变得伤痕累累,无名指和小拇指的指甲折断,皮肉翻开,鲜血凝固在皮肉和指甲相接处。
她已经疼到麻木,模着黑在暴雨里缓缓前行,她没有方向,甚至不知道前行的动力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意志力可言。
陆心凉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忍耐力,她只是反复告诉自己一句话,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走着,微弱的光亮让她勉强看得见四周景象,她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她眯起眼睛,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身体一点点前倾,终于看清楚地上的东西。
她终于找到了那块表,而且,她也找对了方向,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命走回去,她一个踉跄,短暂的喜悦过后,因为体力不支而再度倒下。
可这一次,她似乎摔得并不疼,因为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垫在了她的身下。这一次,又是幻觉吧,陆心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