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从他那辆V8里钻出来,远远就骂道:“聂,素,问!你这个疯女人!”
“彼此彼此。”她抱着肩,好笑的看着这男人跳脚的样子。今时今日,他们身份都有不同,难得再有这样轻松的说话环境。
“早知道你是什么陆少,当年就该从你身上多榨点油水。”她颇为感慨。
陆铮沉沉一笑:“现在后悔也为时不晚。你知道我卧房的大门永远都向你敞开的,素素。”
呸,色(谐)情的男人!
这时,车里的KEN总算缓过劲来,从车窗探出头来,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油门一踩,哧溜开没了。
靠在车身上的素问差点被惯性带的摔在地上。陆铮扶了她一把,她抬起头,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太没风度了,竟然把女士丢在马路上。”
陆铮笑了,很绅士的拉开车门:“那么聂小姐,就让你面前这位有风度的男士送你回家吧?”
她没办法的耸耸肩,滑进车内。可怜陆铮的V8也撞得不轻,车前盖都凹了一块,他们要是再不走,估计交警还得来找麻烦,至于事后交警会不会找上门,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上了车陆铮到没多说话,问了地点,便沉默的开车。心知她必不会把真实地址告诉他,他也不想逼问,她自己不想说,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法子弄到手吗?
车子一个打完,路灯折在素问微微入神的侧廓上,陆铮心里那股不明所以的恨意便放大起来。
小巧挺秀的鼻子,细细的下巴,略微发白的脸色,她仍是坐这个位置,他的右手边,在往日无数个飞驰而过的疯狂夜色里,她一直坐在这,好像从未离去。
夜光渐欲迷人眼,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回忆,一切都是那么无际可循,可陆铮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年酒吧轰天震耳的音乐里,她美丽到妖娆的舞姿。
*
聂素问第一回见到陆铮,就是在大学后门新开的那家群魔乱舞的酒吧里。
去过的学长们总是描述那里如何如何精彩,如何如何刺激。她并不感兴趣,只是听人说酒能消愁,麻醉神经。
她心里的痛,需要麻醉。
她是第一回上酒吧,迷离的灯光下群魔乱舞,满眼的妖精孽畜。摇滚乐的重低音敲在她心房,她窒闷的心终于畅快了一些。
她抹了抹满脸的泪痕,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拍在吧台上:“酒!给我酒!”
染着黄毛的酒保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一次上这种地方,眼尾一挑,耍弄起手里的调酒器,顷刻一杯五彩缤纷的液体就拖在了手上。
“请品尝,美丽的小姐。”
聂素问穿得斯斯文文,喝酒的动作却粗鲁至极。她抓起三角杯,二话不说就灌进了喉咙。
一股灼烧般的辛辣刺激着嗓眼,让她好不容易止下去的泪又要飙出。
“再给我一杯。”昏暗迷离的灯光下,她眼里的神采已经有些模糊,如果细看,还会发现她微微肿起的两颊上还有未褪的指痕。
调酒师一会儿工夫就调出了一整排花花绿绿的饮料,素问呵呵傻笑着,觉得新奇,换着口味每种都尝一口。
一旁的酒保暗暗皱眉,小姑娘一看就不会喝酒,这样混着喝更容易醉。
舞台上的领舞积极怂恿,素问喝得浑身发烫,一边扯着领子,一边挤进了舞池。
肢体的舞动使身体的燥热缓解,强烈的节拍仿佛在拍打着她的血液,使她本能的活动手脚,越舞越狂野。她从小就学芭蕾,母亲说女孩子就要能唱会跳,从她幼儿园起就给她报了钢琴班、舞蹈班、小提琴班各种培训班,而父亲则笑着说,你这样个培养法,女儿长大了也跟你一样成了文艺女青年。
旋转的灯光晃得她更加眼花,恍惚中又看到母亲的泪眼。
“你爸他怎么能这样呢?他瞒着我在三环那买了房子,要搬过去和小三住了。他们竟然在一起十几年了,女儿都念初二了……”
呵呵,初二……初二的时候她还天天奔波于一个又一个培训班之间,却不知在这个时候,父亲膝盖上坐着另一个小女孩,天真的叫他“爸爸”。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还局长呢,你活一把年纪了还犯这种错?”
“素素,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当年你一穷二白就是个小职员的时候,我妈为什么跟了你!我不懂你一个机关要员也敢犯险干这种事!我不懂你就不怕有天事情捅出去了要蹲牢子吗?”
“你女儿不会去告你吧?”
“素素!你别干傻事!”
“素素,别傻了,哪有去告自己父亲。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一两个女人呢,我都认了,聂远,我只求你别离婚,我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十几年了,也不差继续过下去……”
“妈,你别丢人了……”
“姐姐,话不是这么说。阿远他要跟我和女儿一家三口移民到美国,不跟你离婚怎么行呢?”
“你闭嘴!我们家家事轮不到你插嘴!聂远,你别以为能跟这狐狸精逍遥!我一定会去告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一下子打碎了幻像,噩梦骤然清醒,刺耳的舞曲仍在继续,有男人吹着口哨夹上来,和她贴身热舞。她笑了笑,立刻牵扯到红肿的脸颊,一阵生疼。
母亲使劲的拽着她:“别傻了,哪有告自己爸的……”
他还是她的爸爸吗?此刻,那个给予她一半骨血的男人,冷眼看着嚣张跋扈的小三扇了她一巴掌。
不,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背叛婚姻背叛家庭的陌生人!
母亲还在乞求:“要么……要么你把房子留给我,每个月再给我们母女五千块钱,你爱跟她怎么过都行,我不干涉……”
“你别想了,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素问猛地挣开母亲,扬手给了这个冷情的男人一巴掌。这一巴掌,是对疼她养她十八年的男人划清界限!
可是,还没等她收回手,“啪啪”两声脆响,一左一右,不是小三,却正是来自她亲生的父亲、母亲。
母亲揪着她的耳朵,指着她骂:“你怎么搞的?连你爸也敢打?养你这么大白养了……”
脑袋如同要炸开来,四分五裂,翻天覆地的痛。
舞池里,男人猥琐的贴得她越来越近,她头痛欲裂,一使劲胳膊甩在了男人鼻子上,疼得他捂着脸嗷嗷直叫,素问趁机滑入人群中,鱼一般溜了出去。
她却没能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