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萧媛在报上单方面辟谣,让素问在记者面前满头雾水之后,她已经养成习惯,让小艾每天收集当日报纸,看完后把跟自己有关的消息告诉她。
这天拍完一条戏,薛绍峰要换一套西装,等候的时间里,素问接过小艾递来的蔬菜汁,仰首问她:“最近怎么这么安静,好一阵没听你跟我道八卦了。”
比起国内的各种新晋小花,当红花旦,素问的新闻其实算少的,前一阵子的豪门三角恋跟卫导新戏的新闻扎堆了,才显得她总上头条,这一阵子沉寂下来,倒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小艾是个静不下来的主,看完总忍不住跟素问八卦几句别家艺人的绯闻,这一段忽然安静下来,倒让素问不习惯了。
见小艾包里就有报纸,于是笑笑说:“拿来我看看。”
小艾有些犹豫,看素问一页页翻到娱乐版,挂在脸上的轻松笑意一寸寸凝结。
她指着报上满版的车祸报道,拧起眉心:“什么时候的事?”
小艾嗫嗫喏喏:“29号凌晨……就是跟咱们吃饭那晚回横店的路上……”
素问的心一沉,一股强大的愧疚感攫住了她。
所有的报纸上,无一例外的报道了周晓川的车祸,事故发生的地点就在沪杭高速公路的嘉兴路段,正是他从上海回横店的必经之路,而那晚由于司机和周晓川本人都赶了一天的通告,夜晚疲劳驾驶,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目前经纪公司已经对外封锁了消息,周晓川被秘密送往香港接受治疗,关于伤势什么众说纷纭,目前仅知的是同车的一名女性,周晓川的助理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可见事故有多严重!
最近她只顾沉溺在陆铮探班带来的甜蜜中,完全没有关注过娱乐圈新闻,而小艾似乎也有意隐瞒,以至于这么大的事,外面都翻天了,她竟然毫不知情。
素问感到自责,如果她不打那通电话邀请周晓川吃饭,周晓川就可以早一点赶回横店,不至于赶夜路发生事故,甚至付出了一条年轻的生命的代价。而周晓川现在的情况经纪公司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根据现场的情况,多数人都猜测周晓川恐怕要毁容了。
素问见过的帅哥不少,这个圈子从来不缺乏帅哥美女,而周晓川的确是很有味道的一枚帅哥,以前合作拍戏的时候,大家都起大清早的化妆准备,男妆不如女妆繁杂,周晓川一般化好妆就总在她们女演员面前晃悠,时不时还对着镜子捋一捋大侠的飘逸长发,自恋的自言自语:“瞧瞧,这张脸就是俊啊。”那时候还笑得出,现在可好了,要是他真的毁容了,很有可能连演艺事业也一并葬送了,那素问真是难辞其咎。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素问自责的看着小艾。
小艾也很委屈:“我看你之前卡戏卡得那么痛苦,难得陆少来了你可以高兴几天,连拍摄都顺利起来,实在不忍心告诉你。而且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寰球把消息封锁得那么死,你根本不可能去探病。”
素问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其实小艾说得没错,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抛下剧组跑去探病?你算他什么人,非亲非故的,人家能让你见么?
可她就是绕不过这口气,这么大的事,她居然现在才知道,在好朋友忍受着人生最大痛苦的时候,她在没心没肺的笑着。她觉得内疚,惭愧,其实气的是自己,却将这种自责的心情迁怒到小艾。
小艾一眼就看破她心思,小声劝解道:“其实我看到后也觉得难过,想到那晚要是没留他下来吃那顿饭,也许就不会出事。但这世上,天灾**,不是你想躲就躲的掉的,起码在同车的三人当中,他侥幸保住一命,这不就是天大的幸运了吗?其他的,只要还活着,都还有希望,与其自责,不如想想将来能怎么帮他。反正我一个小助理,人微言轻的,是没有办法了,不过换作素问你,就不同了。”
小艾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坐在场边的陆铮。素问随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恍惚间正看见光影剪裁下他干净漂亮的侧脸。是啊,战胜伤痛只能靠周晓川自己,伤愈复出却是所有人都可以帮一把的。
那天拍完戏,素问就抱着陆铮的胳膊和他说了最近的这桩大新闻,他似乎也有看过,毕竟现在打开电视,报纸,都在说周晓川的车祸。
他正开车,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哦,就是上回跟你合作的那个男演员?”
见他不甚热衷,素问也没了底气,声音瓮瓮的:“他真的是个很敬业也很出色的演员,如果因此而葬送了演艺事业,会很可惜的。”
素问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将话题渐渐引入,刺探陆铮的反应,并不指望他能举一反三,立刻做出什么建设性的回答。
而陆铮果然很出息的没有应答,只是目视前方,专心的开车。
却不料等红灯时,一直沉默的他突然间抬起头看了她,眼睛深邃:“素素,我能够无止境的付出,包容,只因为那个人是你。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不觉得这样处心积虑的在我面前为另一个男人说好话,只会适得其反吗?”
素问“啊”了一声后,哑口无言,脸色讪讪的,最后示好的垂下了眼睛:“……我只是觉得你有能力帮他。”
“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他侧过头来看她,眼睛里却有些阴翳。
那一瞬间让素问觉得浑身发冷。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陆铮,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可以和许多四五十岁的成功企业家并肩,他靠的并不只是家世。
这之后陆铮便不再和她说话。素问心里闷闷的,还有些恼怒,隐隐的,是内心被窥透的感觉。这件事,表面上陆铮只是拒绝了帮助周晓川,实际上是在提醒她,他能给的包容和宠溺是有限的,仅对她一人,她如果一直这样肆无忌惮的挥霍,也总有用尽的一天。
是啊,有谁会毫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好呢?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陆铮对她的好,慢慢的,变得娇纵,依赖,任性的享受着他的好,把烦恼都丢给他。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那个无坚不摧的聂素问,是应该不依靠任何人的。
后来的晚餐,他们谁也没再提过这个话题,陆铮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温情和细致,用餐时会绅士的为女士拉开椅背,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体贴的把牛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之后再和她交换盘子。
但素问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气氛一直僵持到他送她回酒店。
在电梯前陆铮与她吻别,唇角贴着她的脸颊,亲昵吐息:“素素,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年底的颁奖典礼,你能够借助卫导的电影拿到最佳女主角,那么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素问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力所能及。”
而他理所不能及的事情,素问暂时还想不出。
她狂喜的冲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脖子尖叫,然而电梯门先她一步关上了。
素问吓得抽出差点被夹住的手,尴尬又恼恨的瞪着电梯里,某个笑得一脸淡然的男人。
*
周晓川的事情轰轰烈烈占据了一个多星期的头版,在他车祸之后,外界又传出寰球股价下跌,财政受挫,可能会面临倒闭的危险。
寰球原本是靠歌手撑起的公司,随着这几年唱片业凋敝,网络下载盗链严重,国内的唱片公司相继倒闭,寰球才开始转型培养起演员,而周晓川算是他们的当家小生了。
这次周晓川在横店拍的古装戏,也是寰球独家投资的一部大制作电视剧,拍到一半却因为男主角车祸受伤不得不停机。剧组一旦开拍,拍一天是钱,停一天也是钱,而周晓川的情况还不甚明朗,什么时候能返回剧组都没个谱。是继续毫无把握的等下去,还是换角儿?如果换角儿,就意味着之前和周晓川有关的镜头,全部都要重拍,这部戏他是男主角,百分之九十的镜头都有他。那成本也不可小觑。
当然,寰球在这关卡的做法还是让素问很敬佩的。不管周晓川伤势多重,公司都不会抛弃他,剧组也发出官方声明,会暂时停机,但绝不会换角,一直等到周晓川康复返回剧组,才会重新开机。
这些充满人情味的公告,多多少少在事故的阴霾中带来了丝丝温暖。
而素问因为受这件事的影响,拍戏愈发认真起来,拼了狠的去演好每一个镜头。薛绍峰问起来,她说:“我尽量做好一点,就可以让拍摄进度快一些,让大家尽量都不加班,不拍夜戏,不赶夜路,就少很多风险。”
薛绍峰无语,拍拍她的头:“你真是风声鹤唳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股阴霾的飓风很快就刮到了他们剧组。
这天,素问刚起早边喝牛女乃边看报纸,就被一条新闻怔得差点把牛女乃全喷了出来。
被放大得近乎惊悚的几个大字写道:“黛琳自曝与薛绍峰已有两年秘密婚姻!”
小艾瞪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峰哥结婚了?天啊,这也太劲爆了吧,都两年了?”
就连素问这个平日与薛绍峰来往比较多的,也从没有在薛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半点已婚男人的影子来,这也隐藏得太好了吧?完全捕捉不到蛛丝马迹。
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圈子,隐婚实属正常。当年刘天王不是被扒出隐婚二十四年么?那个才叫惊天巨变,简直比悬疑片还悬疑。
素问指着报上的照片,薛绍峰和前妻的头像被放在一个心形里,只是这个“心”被处理成了灰色,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裂痕。
“这个人是谁,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
“黛林啊,你不知道吗?出道也快有十年了,大概五六年前的时候还是TVB的当家花旦,这几年却销声匿迹了,也没见她的作品,原来是结婚去了。”小艾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难怪……素问觉得眼熟却不是因为看过黛林的片,而是前两天夜里她在酒店外看到和薛绍峰单独谈话的那个女人,就是黛林!
她在上海……是因为新闻曝光,所以来找薛绍峰商量?
素问带着怀疑看下去:报纸上写,据当事人黛林自己描述,她与薛绍峰是四年前在香港拍戏认识的,当时双方都互有好感,没多久就正式开始交往,但那时两人都是艺人,所以恋情一直埋在地下,相恋一年后,薛就拿到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并在获奖的当晚向她求婚,而那时黛林的演艺事业也正如日中天,却为了已经获得更大成就的男友,忍痛放弃了自己深爱的演戏,深居简出,做起了薛太。然而这样的付出并没有换来甜蜜美满的婚姻,大约八个月前,两人婚姻破裂,协议离婚后,薛绍峰来到内地发展,而必须重新养活自己的黛林也在积极筹划着复出。
这样的故事,在演艺圈实在是见怪不怪了,除了给当事人带来负面影响,也不过是惹人唏嘘。
“这么长一段废话,我看到最后一句才算明白过来。不就是丫要复出了,缺点话题,才把已经分手的前夫又拖出来,踩着他的背上位。峰哥现在是什么身价,她黛林还有几个人记得啊?我真为峰哥不值。”小艾犀利的一针见血。
确实,这段报道带了强烈的主观色彩,引导读者去同情弱势的女方,而薛绍峰就被影射成了走红后就抛弃糟糠的男人。单就这则新闻来说,获益最大的肯定是黛林,而已经获得多项奖项演技饱受肯定的薛绍峰,肯定不需要这样的炒作了。
小艾那边已经拿着IPAD上网去各大门户网站关注话题,小蜜蜂们的反应可想而知。有人闭着眼高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绝对是炒作借我家薛薛上头条”,有的捧着玻璃心哭成了泪人儿,还有的激烈点的大骂骗子,扬言再不看薛演的电影电视了。
优质偶像一转身变成了已婚男,多少有些打击少女情怀。
素问也是最初有点儿惊讶,不过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改变,薛绍峰是已婚还是未婚,都不影响他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和慈爱的前辈的事实。婚姻这种事儿,本来就是别人的私生活,只不过因为是明星,所以什么都被放大了来评论。
素问催了小艾几句,收拾好行头就立即赶赴片场。恐怕今天的片场会聚集不少记者。
今天要拍的是素问的重头戏,正是她把易先生引到珠宝店准备实施暗杀计划的那一场。
卫导大约也看了今天的新闻,电话通知他们就在酒店内化妆,等一切准备就绪了走后门去片场,免得中途被记者拦截,耽误了拍摄,只要到片场就有工作人员负责清场维持秩序,倒不担心被影响。
素问顶着厚厚的妆,粉面,红唇,因为要做头发,她比其他人到片场更晚,下电梯时化妆师顶着素问的脸,有点不满意:“唇色还是不够艳,你等等,我再给你加一层。”
电梯已经下到底楼,化妆师却要开箱子拿工具。素问正想阻止她,“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内的人和电梯外的人都愣了愣。
她碰见薛绍峰的前妻了!
素问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黛林,她大概是来找薛绍峰的吧。她这回跟上次在夜色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穿了件裂纹的皮衣,亮片打底衫,紧身裤,大概新闻炒得紧,戴着墨镜,压着帽檐,十足的星味儿。
素问其实以前看过黛林演的电视剧,只不过上回她穿得太朴素,素问只觉得眼熟,还真没认出来。
“这么巧,又见面了。”
黛林分明已经认出她来,要不是对方先开口,素问其实并不太乐意跟她打招呼。她俩不过是擦肩而过,撑死了圈内人的关系。
“真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
素问是出于礼貌的寒暄,黛林却心头有火似的:“没什么好想不到的。”
素问的尴尬摆在脸上,电梯内外双双无话,电梯门在彼此的沉默中匀速阖上,眼看门缝只剩一线,素问听见黛林讽刺的笑了声:“年纪轻轻,没混出什么名堂呢,就学人当狐狸精。”
音量掌握得很好,不大不小,刚好够素问听到。时间也掌握得恰好,起码在电梯门关闭之前,素问还有时间反应,还来得及伸手往门缝间一横。
电梯门顿了一下,再度开启。
“你说什么?”素问皱着眉问。
黛林淡淡扫她一眼。
佳芝后来的妆都比较浓,素问今天化得也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了,厚厚的粉几乎一揩就能落一地,嘴唇也是厚重艳丽的红,眼尾斜挑,本身在戏里就是个情妇的角色,这回倒真有点黛林口中的“狐狸精”的模样了。
“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不好好演戏,尽想些歪门邪道的路子。我们那年头可没你们这些花花肠子,在台里的地位都是一部部戏一个个角色垒出来的。真想不通卫导怎么用你这种人当女主角,圈里这股子歪风邪气,就是叫你们这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年轻人带出来的,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素问终于明白她要表达什么了,却偏偏还要压抑着怒火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走捷径,不关我的事,但是别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抢别人的老公,就别怪别人说你不要脸。”
黛林跟薛绍峰一样,说普通话都带点港腔,薛绍峰在内地发展得多,已经纠正了许多,现在听黛林柳眉倒竖,声色俱厉的说出这些话,倒真有点TVB的勾心斗角的感觉。
素问失笑。是真的戏演多了,自编自导的能力也升级了么?
他们八个月前签字离婚,八个月前,自己还是电影学院一枚小虾米,压根没机会认识薛绍峰!
黛林这番指教听的化妆师一头雾水,化妆师望望黛林,正准备调转实现看向素问,就听见素问声音更平淡更冷傲的说:“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可腿长在男人身上,你拴不住,就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素问看到黛林的脸色唰的一白。
“你什么意思?”
同一句话,现在角色倒转,轮到黛林来明知故问了。这样问下去有多自伤,素问很清楚。周沫常说她内心蛰伏着一只兽,因为贫困,卑躬屈膝太久容易内伤。在恶整萧媛以后,她很久没试过像现在这么畅快的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了。
“意思很简单,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你都处理得很失败。”
素问看了报纸,没觉得同情这黛林,反倒挺瞧不起她。又没人逼你为了结婚放弃事业,放弃了事业,又没能一心一意经营好婚姻。现在还把婚姻问题归结到她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身上。
黛林落下的巴掌被她格住:“摆出前妻的姿态教训小三?黛小姐,你没这个资格。”
到了片场,果然聚集了无数记者——
素问和薛绍峰分别被困在各自的保姆车上,贴了反光纸的窗户,明明知道不可能拍到什么,摄像还是拼了命的把镜头伸到车窗上,发出磕磕的碰撞声。
从下车到走进化妆室,这一路简直如同打仗。到了化妆室,同组的其他演员也都遇到同样状况,记者是逮到人就问对薛绍峰离婚事件的看法,连路过的工作人员都没能幸免。人离婚都大半年了,现在才把人伤口撕开,把旧闻当新闻炒,忒不厚道。
素问已经换装完毕,薛绍峰比她进来得还要晚,毕竟是事件主角,记者的围堵追截肯定更凶猛。
他头戴宽沿帽,面色紧绷,素问刚想站起打个招呼,安慰几句,就见一脸怒气进来的卫导。
可这一脸怒气,在看到薛绍峰摘下帽子,眼底那一圈深重的青黑后,又被生生压制下去。
绯闻缠身,当事人本身也不好受。
“绍峰啊,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只有两场串戏吧。”
素问一愣,直接站了起来,她已经知道导演要说什么了。
果然——
“要不这样,你今天呢,就放天假。你的拉背镜头我用替身,到了后期给你补几个特写,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卫导最痛恨自己片子的主演炒绯闻,让宣传片子的时候媒体的话题都围绕着绯闻,这时候还能忍住这样客气说话,也全是看在他和薛绍峰私底下的交情上。
而且薛绍峰在这里,记者就不会走,也影响剧组拍摄。
薛绍峰摘帽子的手顿了住,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把牙一咬,刚摘到一半的帽子又戴回去了,郑重的向导演鞠躬,向剧组的同仁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家都三言两语的安慰,素问默默站在人群外,觉得心酸。这并不是峰哥的错。
等薛绍峰走后,立刻又恢复了议论纷纷,大家无不好奇导致二人婚变的原因是什么。
有人猜薛绍峰红了,看不上半红不红的妻子了,
有人说夫妻俩一个内地一个香港,分隔两地久了感情肯定要生疏,
还有人猜测第三者插足的……
总之版本繁多,一个个都绘声绘色,听起来就**成真。
少了男主角,当天的拍摄任务也减半了。卫导指挥着剧组拍了半天,就把剩余的半天空出来做了个简易的小型发布会。就在拍摄场地里。
记者是这样的,你越不让他拍,他越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拍,等上了报了还得给你加工加工编排编排,倒不如和和气气,大方站那儿让他拍。而且记者会由你办,问什么问题聊什么话题你还能控制下,真封得死死的,记者什么吐血的都能给问出来。
记者是冲着薛绍峰来的,那就前半段都介绍电影,后半段留点小时间给他们问绯闻,宣传了电影,也算剧组对媒体有了个交代了。
素问跟其他主演们戏服还没月兑,站在一起摆着各种姿势给记者拍照,一边笑着通过小幅度的开合嘴唇私下交流。这情景,就和小时候被老师禁令不许说话,却还要偷偷通过微弱的吐息沟通一样可笑。明星站台也是很累的,不这样打发时间还真是很无聊。
大部分娱记边拍还边借问着薛绍峰平常在剧组的事,有没有什么离婚男人的表现。
陈老师在剧组算最有资历的老戏骨了,忍不住感慨:“我们演员光有演技怎么拼得过人家明星。”
老师级别的人说话,都带有一层深意。她特意把演员和明星划分开了,其他人都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这情形就跟当初在北京电视剧开播发布会上一样,谁都不愿意让一个人抢了全剧组的风头。
卫导对此也很不满意:“唉,绍峰啊,真是,怎么能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历来,这样子我们后期宣传都很难做的。”
采访后期,素问是女主,自然坐在卫导的左右手,但大部分时间她拿着话筒也是做布景,并不怎么说话。几乎所有参演人员都被问到了关于薛绍峰的离婚事件,大家顶多扼腕,会发点无关紧要的感慨,大部分人选择三缄其口,唯独到了素问,一向沉默低调的小丫头,忽然自信满满的扬声说:“我相信峰哥的人品。这件事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但峰哥作为一个演员,以及演艺界的大哥,都是十分尽职尽责的,风雨总会过去,峰哥,我支持你,公司和剧组都会力挺你的。”
一句话,把先前没有明确开口的剧组其他人的立场都带明了。
连卫导都是瞪大了眼睛,怔怔看她。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她不后悔。再问一遍,她还是会这么说。朋友是什么,就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挺胸站住来。峰哥以前那么照顾她,她能有今天,有一半都靠峰哥拉扯出来的,现在让她玩低调装孙子,她做不到!
素问一说完这些就觉得胸腔激荡,仿佛有古时侠者行侠仗义之后的快感,迎面见小艾向她走来,没等对方开口,她已经截住了对方的话头:“你不用劝我。忘恩负义不是我的风格!”
小艾愣了下,然后捂着嘴直偷笑,啥也没说,递给她一张信封。
这下换素问发呆了,她打开信封一看,是金鹰电视节的邀请函。他们之前拍的那部电视剧,也算小火了一把,加上周晓川现在车祸,电视剧也再次成为话题,所以她这个女二号也捞得个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不过得奖这种事,跟她真没缘。她小时候模奖连盒面巾纸都没中过,更别说这种大奖了。估计去了也是给人做陪衬。
“不去行不行?”素问苦着脸问。
“行——”小艾拉长了尾音,“不过等叶子杀到上海来,到时候神仙也拯救不了有情有义的你了。”
这丫头还记仇,拐弯抹角的埋汰她呢。
收拾收拾上了保姆车,往酒店方向开。
“这是你第一次在国内正规的颁奖礼上露面,就算没什么分量的奖拿,怎么也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配合卫导新戏的片花公开,拿不到奖你也绝对是当晚的话题之一。”
走红毯对女明星来说,基本跟出嫁一样是人生大事。
“那礼服怎么办,还是去麻烦小嘉哥?”想到峰哥现在的情况,她真不忍心为这种事烦他。
“那倒不必,叶姐给了我一个上海的设计师电话,让你有空过去拜访一下。还有珠宝……哦,你不是代言了燕氏珠宝吗?他们到时应该会有赞助的吧。”
一直到酒店,小艾还在絮絮念叨。
素问站在电梯前与她告别:“行了,我知道了。这几天特殊时期,如果有记者找上你,记得封紧口风。”
“我懂的。”小艾点点头,看着她上了电梯。
素问低着头研究电视节的邀请函,听闻电梯“叮”一声就走下来了,直到自己房门前掏房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目光下多了一双男人的皮鞋。
她“啊”了一声,吓得僵直了背脊,抬头就望见薛绍峰定定的瞧着自己。
半晌,她回头看看楼层,再看看房号,没走错啊,这才抚着跳动不已的心口问:“峰哥你怎么没在自己房里休息?”
薛绍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她面色不改,反而像是有些失落,很简单明了的说着:“我来看看你。”
素问反而不好意思:“你来多久了,进来坐吧。”说着掏出房卡开门。
薛绍峰被请进房,素问一眼即看见早上被她丢在床上散乱的报纸,赶紧上前三两下收拾好,表情显得尴尬。
薛绍峰肯定已经看到了,不过他倒挺淡定:“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在我意料之中了。”
显然,他指的是这些报道。
素问不自然的应了声,在床沿上坐下来,已做好倾听者的姿态。
“阿林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薛绍峰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起来挺天方夜谭的,认识阿林,我才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女孩子谈恋爱。追一个女孩该做什么,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恋情又不能公开,战战兢兢,还有点地下情的刺激,现在看来,都觉得那时候我是疯了。”
薛绍峰是十几岁还在念书就被星探看重签约的,自此就是一路封闭式的艺人培训。现在华谊也有很多这种储备新人,甚至更早,从七八岁就开始培训,却要到十七八岁甚至二十来岁才能出道。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艺人,通常感情生活单一,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很稚女敕,容许传绯闻,却不能真真实实的谈恋爱。
素问有些同情:“我也没初恋的,少年时代都蹉跎度过了。”陆铮算是她晦暗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了。
不过薛绍峰却陷入了回忆,神色起伏,有点不能自拔:“那时候是年轻气盛吧,还有点儿自负,总觉得我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所以在拿到第一尊重量级的奖杯时,就向她求婚了。阿林很好,为了爱我她放弃了很多,可我除了能给她鲜花钻戒,再也给不了别的了,我们连注册都是在拉斯维加斯秘密登记的,没人知道她是我太太。结婚后我继续拍片赚钱,她在家中持家,我以为我们会很幸福,等到将来我演不了了,我们可以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牵手在公园里散步。直到阿林跟我提出分手……”
素问眉毛一挑:“是她先提出的?”
薛绍峰点点头:“刚结婚那段时间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常常两岸三地的跑,后来接了几部内地的片子,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内地了。起初我们还每天电话联系,后来我拍夜戏,有时不能及时接电话,或者太累了忘了打给她,她体谅我,让我以后每个礼拜打一次就可以。”
他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后来频率就从每周变成每月,甚至两三个月才一通。我们总是不在一起,电话接通了也不知说什么,反而觉得尴尬。我拍戏一天很累了,自然听不进去她和闺蜜们去了哪间SPA,买了哪家的衣服,而她隐退之后也不愿再听我提起圈内的事,她怕自己会觉得不甘心。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来索性就不打了。我们对彼此的依赖都慢慢的在消失,有时我难得回香港的家一趟,她却不在家中,和闺蜜在一起夜不归宿。我没有立场责备她,因为最常不回家的人是我。两个人实在太冷淡了,连架都吵不起来,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是今年的情人节。我在外地拍戏,原以为赶不回来了,后来整个剧组陪我赶了三天的戏,终于在那天挪出空来,飞回香港。”
他的回忆停在此处,素问直觉后面的故事不是什么花前月下赏心悦目的桥段,但也问不出口。戳人伤疤这种缺德事还是少做。等她抬起头来,才发现薛绍峰一直在阴翳的光线里注视着自己。
素问在房间里很少拉开窗帘,或许做艺人的总有这个习惯,生怕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摄像头。所以白天房间里也很暗,影影绰绰的黯光,淡淡的勾勒出她的轮廓。
薛绍峰的声音停止得那么恰到好处,又那么不合时宜。两人相顾,一时无言。
素问岔开话题,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喝杯水吧,润润喉再说。”
薛绍峰没有作声,他攥了攥手里的杯子,目光沉坠在杯中的水面上。
香槟美酒,鲜花烛光,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晚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他以为那是妻子要给自己的惊喜,直到他看到坐在餐桌另一头的男人。
那种感觉……他现在还是很难以描述。并不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或痛苦,只是很平静的想着,终于……
是的,不是原来,是终于。
仿佛这一切早晚都会发生,而他终于等来了。
他放在皮箱上的手都没有松开,一句话没说,拎着皮箱又出门了。然后第二天就飞回内地继续拍戏。
在剧组里他也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人人口中的“拼命十三郎”,一条戏感觉不好的话,可以重复拍十几遍也不觉得累。一直到剧组杀青,他没再回香港一次,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回家。就连离婚协议都是那边寄来,他签个字就交给助手处理了。
对于别人来说惊天裂地的离婚,对他来说,就像是静脉注射一样,只在最初针头扎进去的时候有微微的刺痛,余下不过是渗了血脉的凉,凉意也是缓缓的,以致隔了很久,在剧组的庆功宴上他喝醉了,才第一次感到难受。
那一天是他蝉联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得主,剧组和公司特地为他准备了神秘的庆功宴。彩炮鲜花和香槟的祝福下,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离婚以来,黛林第一次与他联系。
短信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六个字:
对不起。
恭喜你。
寥寥数字,是他们分开几个月来唯一的联系。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一段以为会伴随他一生走下去的感情,就这么突兀终结了,任谁也会觉得难过。只不过这难过来得太慢,等到时过境迁了,难过也已经于事无补。于是睡醒了,第二天继续过。他甚至没有问过她,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除了他们彼此的父母和经纪人,助理。
日子还要继续,而他还是那个万千少女眼中的优质偶像。
他和黛林当初算是和平分手,结婚是悄悄的,离婚也是悄悄的,后来他索性直接在内地发展了,更不会有人怀疑。
直到一个月前,通过经纪人得知,黛林正在积极准备复出。当时经纪人告诉他这消息时便神色隐晦,毕竟黛林三四年没在圈中露面了,说白了就是过气明星,想翻身,多半得借他这个前夫的名。他当时并不甚在意,夫妻做不成了,总还有朋友的情分,如果她真的需要自己帮忙,他也义不容辞——只是出于朋友道义的支持。
可是黛林却提出要加盟华谊,在内地发展。公司签人都有经纪人和合约部的固定流程,他压根没有立场插手,就算黛林追到上海来,他也还是那句话:“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便是那天晚上,被素问撞见的那次。
当时黛林气极,忿忿扬言:“你不帮我,我总有办法翻身,你就等着瞧吧!”
那时便料到了她会这么做吧。
素问静静的坐着,陪伴他度过这矛盾而纠结的一刻。
薛绍峰沉默了好久,才有了点开口的意思:“其实我不怪她这么做。一场婚姻的破裂,两个人都有责任,我知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这次她要炒新闻,我不能说什么,就当是我欠她的,都还给她吧。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剧组的大家,对不起这么拼命琢磨角色的你。大家都在很用心的工作,这一定会是部出色的电影,现在却因为我的事,让绯闻掩盖了电影的光芒。”
素问忙摆手,安慰他:“峰哥你不要这么想,剧组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人遇到困难,大家都会出一把力的……”
薛绍峰忽然牵起她的手,素问一下子噎住了,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本来一直揣摩不好易先生的心理活动,在开拍之前卫导也说我没从以前的深情款款累角色中走出来,现在却是终于能体会了易先生的角色。他不是不爱,只是不能爱,也不会爱,爱情这种东西也许早该在他心中消亡了,无论理智、身份、地位,都告诉他不能爱这个女人,却还是不知不觉的被吸引。最后只能亲手处决自己这段爱情。”
“他处决的不是一段感情,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直面自己感情的机会。丫头,我知道我已经失去资格。你很好,是这个圈子里少有的干净。不要管那些闲言闲语,有一天你会光芒万丈,而我会坐在台下,安静的看着你,为你鼓掌。”
等素问反应过来的时候,薛绍峰的嘴唇已经离开她的额头了。安抚般温柔的流连,然后又吻了吻她的眼睛和睫毛。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求于陆先生,我是个已婚男人,也不能像那些豪门一样提供什么,我知道我没有和他竞争的资格,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我在这个圈子比你早混了几年,关于豪门巨子与圈内女明星的轶事知道的也比你多,这其中不是没有真情的,但最后能得善终的,却寥寥无几。你是个聪明女孩,相信会自己把握好分寸。”
他说完,不知何时手已绕至她颈后,素问感觉到颈部的皮肤一凉,然后一样金质地的东西从锁骨上垂下。
素问晕晕乎乎的抬起头,薛绍峰已经抽身退开几步,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我的朋友虽多,可真正能听我倾诉的却没有。谢谢你在这一刻陪着我,也谢谢你在记者前面的力挺。”
他说完已经转身离开,素问愣了半晌,托起坠在胸口的链子一看,是TIFFANY这一季的新款项链,内地专柜还没有上市,只在香港能买得到。薛绍峰中秋在香港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已买了这条项链,正放在手中把玩,想着该用什么理由送给她,而她三言两语推月兑过去,竟叫他送不出手。
带在身边这么久,终于在今天亲手为她戴上,就像是了结了一桩心事,用一种自杀的方式,近乎残酷的扼杀了自己的所有念头。
也许是这次的丑闻爆炸,才让他正视到一个现实:他是个离过婚的男人,根本配不上那么干净的她。
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还是趁早绝了念想吧。
素问把项链的坠子攥在手心,怔愣了许久才想到要追出去。然,空荡荡的走廊,早已无人,柔软厚重的地毯把人的脚步声都全部吸进去,却掩饰不了她怦怦雷动的心跳。
走廊静谧,素问却隐隐不安。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薛绍峰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很感激,却有种无法言说的负累。
半晌,她摇摇头,转身回房,房门“砰”的一声,在走廊里发出闷闷的回响。然后是“吱呀”一声,一旁的安全门被推开,默默走出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陆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