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我不愿意看你变成一个终于成熟冷漠的个体,矜持克制像那些女人一样程式化的搭讪方式,程式化的穿衣模式交友路线。”
他的语调极其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几乎就是致命的。
在父母离异后,她的人生就像翻天变了样,颠沛流离,北京或许并不会是终点,只是她人生的一个中转站。在现实的残酷面前,她尝到人情冷暖,也曾幻想生活如水,终于会有一个男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带她走。
陆铮的说辞太让人动心,人都想依附或者崇拜强大的东西,这是天性,而这个强大的上位者还愿意低下姿态作出保护者的示意。何况她从不否认自己喜欢这个上位者。
从十八岁的懵懂放纵,她任由叛逆的心理主导着年轻的身体,不知疲倦的挥霍着青春的活力,那个时候遇上的陆铮,更像一个翘家的孩子,因为遇到不谋而合臭味相投的同伴,于是相依为命,抵足情深。后来的重逢,却带了点权势和名利的意味,她不敢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否专一,怀念,依赖,欢喜,怦然心动,这个男人身上糅杂了她太多的感情。
如果他提出要成为她人生旅途的终点,她想自己会不介意为了他而停下来。
水城一行,从导演到剧组每一个随行的主演,都十分慎重。卫导就不用说了,两年前他才捧过一尊金狮奖杯回国,正是那一炮,打响了他在导演圈的地位,也让华语影片蜚声国际。尽管那片子后来褒贬不一,但不得不说,卫导为咱华语影坛,往大点说,甚至为国人都挣了光。
这次他们的影片作为电影片的开幕电影,可谓聚集了海内外众多视线,专业的影评人以及不专业的看客,大家都等着看所谓耗资上亿拍出来的文艺片能有啥效果。
这次礼服素问可不敢马虎,叶子亲自押着她到设计师那去试的,可还是没抵住叶子发火。
“这才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叶子盯着她,忿忿的质问,“怎么小艾没把你现在的尺寸传来?”
这不关小艾事啊,前段时间绯闻闹得太厉害,小艾也光顾着帮她奔走了,哪还记得随时给她量尺寸。
素问就跟着卫导剧组拍戏的时候敢放开胃口大吃大喝,这一拍完戏,又立刻回到水也不敢多喝,吃个菜叶子都要撇撇油的地步。
素问撇撇嘴:“还不是你吓我,说下部戏是采用高清摄像机拍的,连脸上一根汗毛都能看得清,害我这么积极减肥。”
“看看能不能改吧?”
设计师也无奈:“礼服都是按客人的尺寸量身定做的,这一改就要大动干戈,肯定来不及了。”
素问抚额:“那随便找一家看那看有没有合适的吧。”订制赶不及,买成衣总可以了吧?
叶子急得直挠头发:“成衣?要是跟人撞衫怎么办?到时全部的头条都得笑话你!”
素问也急了:“实在不成我穿旗袍算了,在上海的时候陈老师带我去老裁缝那定做了两身旗袍,旗袍都收身,再瘦也能穿。”
“你二十二,又不是五十二,穿什么旗袍啊!”叶子瞪了她一眼。
“不然这么短时间还能找到合适的衣服吗?”素问索性把手一摊。反正她在戏里也是穿旗袍,旗袍又是中国的国粹,穿出去走外国人的红毯,没什么不好的。自从拍完这部电影,素问发觉自己就爱上旗袍了,以前觉得一个盘扣一个盘扣系得累,走路都要掐腰挺胸拿着劲,然而穿一阵把她气质都练好了,组里的人也都夸她穿旗袍有些精致的老上海女子的韵味了。
你想一北京丫头,不远千里的来学习上海文化,穿旗袍,讲上海话,本身是一种鼓励。
等订做的旗袍空运过来,素问在公司就穿上走了两步,叶子看了直点头,让人赶紧去熨平挂起来。
为了给她壮声势,燕北赞助了她一整套的行头,连拍完戏就收回保险箱的鸽子蛋,也再次拿出来给她戴上了。后来有八卦杂志给素问那一天红毯秀的行头做了估价,从头到脚的珠宝,市值起码过亿。
这趟出战威尼斯,除了编剧,摄像和后期制作团队,卫导只带了素问,薛绍峰,陈老师和台湾某知名歌手四位演员,一行人也成了小小的旅行团,加上随行的国内媒体,基本是包机前往。
卫导两年前曾斩获一座金狮奖杯,这次再次杀回威尼斯,当地媒体自然沸沸扬扬大肆报道,而在之前的预告片中,被披上了神秘面纱的新兴女演员聂素问,也成了他们关注的话题。
两年前,卫导是带着国际章来捧走了金狮奖,两年后,卫导会再缔造出一个国际影星吗?
剧组抵达威尼斯的第二天,当地报纸上就登出了卫导携几位主演游水城的一组照片,照片里素问身着巴宝莉的黑色长风衣,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散在肩头,笑容肆意而大方,面对记者的偷拍,没有其他国际大牌那样面瘫的表情,反而潇洒随意,似乎是习惯了镜头,又或者天生是为了镜头而生。在威尼斯如水的夜色下,这样一个黑眼珠黄皮肤的亚洲女性,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有欧洲报评人说:聂虽然没有章那样夺目的美丽,但她淡雅和知性,同样代表着亚洲女性的美。就连卫导被人问起时也说:聂是个很平凡的女人,她可以不美,她也可以很美。她可以丢进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她也可以惊艳得让所有人都挪不开眼,一切只要她想。
在后台的化妆间里,造型师给素问的头发做最后一次定型。她今晚盘了头,长发挽成一个古朴雍容的花形髻固定在脑后,显得更加知性温婉一点,配上她的旗袍,更有中古典韵味。只是这样的造型,无人猜出她今年才刚要二十三岁。
小艾给她拿来披肩,她的旗袍是高开叉的设计,怕坐下时会走光,所以到时披肩是要拿来盖腿的。
从早上起就开始准备,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这时候忽然空下来,素问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换了地方就有点认床,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昨天下了飞机就一直紧绷着,面对外国媒体要小心谨慎,一个说错话,传回国那就是丢国人的面子。何况她英语也不好,出国前一阵苦练,才能应付基本会话,还是少说少错吧。所以逢记者拍照提问,她就笑,多笑笑总不会错。于是还有外国记者给了她一个“微笑天使”的美名,她可不敢当。
闭上眼,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她慢慢的安慰自己,理清思绪,静谧的空间里仿佛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咚,咚,那么清楚。
再过半个小时,就是她的国际首秀了。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猛的张开眼,差点被吓个半死。
“你走路都没声的吗?”她拍着胸口责问薛绍峰。
她这么猛的一睁眼,薛绍峰也被她吓了一跳:“这么累,这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她不是累,是想一个人平静下心情。说出来又怕他嘲笑。于是站起身,对镜整理了下妆容,问他:“可以进去了吗?”
她今晚红毯秀的男伴是薛绍峰,为了配合她的旗袍,薛绍峰还特地去订做了款有点中山装味道的复古设计羊毛西装。脖上围一条米色的长围巾,看着就像三四十年代的留洋先生。比一丝不苟的西装多了点设计感,又带着独特的中国风,同时正装范儿也很符合今晚的场合。
素问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两人活生生从旧上海走出来的金童玉女。
薛绍峰说:“等一会,等卫导和陈老师来了。”
话音未落,陈老师已经进来,她今天穿一身黑色刺绣半透视的晚装,高贵典雅中隐约透着点神秘的性感。乍一见素问的旗袍扮相,眼睛就亮了:“哎呦,小姑娘就是好,像我们那时候……”
“嗳,您那时候更红。”素问上去挽着陈老师的手。这阵子她跟陈老师是越来越熟了,常跟陈老师一块讨论演技什么的。她倒不是拍马屁,而是说的实话,八十年代,陈老师可是华人影星的代表,也是国内片酬最高的女演员,她那会可是当之无愧的一线花旦,受人追捧的力度,真不比现在的天王巨星差。
“唉,老了,”陈老师摆摆手,摇着头叹息,“还是小姑娘水灵啊!”陈老师自己也给杂志拍过不少组旗袍的硬照,不过眼前的小姑娘,真是美,以前朝夕相处也没觉得,现在看这举手投足,就跟一幅画一样。
“都好了?是不错。”卫导也进来了,他就穿着简单的黑色礼服,这次水城之行,他身边还带着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外界揣测是卫太太,卫导并未做正面解释。不过这位美人素问却是见过的,正是在北京德内胡同,素问初次找卫导试镜的时候,从他房里哭着跑出来的旗袍美人。
有时候素问甚至疑问,卫导接连的起用陈老师和她,是不是因为他个人对旗袍的情有独钟?
那时是拍这部电影之前吧,美人儿还赏了卫导一巴掌,哭哭啼啼闹得不欢而散,一会儿又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了。旗袍美人显然认出素问来,跟大家打过招呼,就单独过来拉着素问的手上下打量。
“真漂亮的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素问呆愣愣点头。
卫导在一边说:“好看吧,戏也不错,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她没什么演出经验。”
“都是导演和老师们教得好。”素问不忘拉过陈老师,还给卫导戴戴高帽子。
其实还是觉得上次那一幕太过于尴尬。
不过旗袍美人压根不在乎,友好的跟她握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赛冲。”
素问一愣,握着的手僵在半空都忘了抽回来了。连薛绍峰都有点讶异。
这个名字,但凡学过演戏的,如雷贯耳啊,尤其是戏曲类目的,更不可能不知道。何塞冲,国家一级演员,小百花越剧团当家花旦,骨灰级的老演员了。
不过作为八十年代的戏曲演员,素问听过其名,认不出她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
素问当即害羞起来,小手都不知往哪放,害羞的捏捏手心,叫了声:“何老师。”
“有空一块饮茶,卫燎总夸你。”何老师亲昵的对她说道。
素问只好再次点头微笑,她真没想到自己能结识这么多国宝级别的名演员啊。
“Mr薛,Mis聂,准备了!”
在场务催促下,薛绍峰微笑侧首,支起了右臂,素问对他做了个怪脸,老老实实将左手伸进他臂弯中,挽着他一起走上红毯。
在他们前面,已经有数位国际名导,大腕走过,红毯两侧的镁光灯噗噗闪个不停,素问虽然已经经过一次电视节的洗礼,但这是电影节,更高一层的艺术殿堂,还是国际级别的,排场明显的不同。
薛绍峰一边扬起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一边微微的动着嘴唇,提醒她:“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摆出自然的常态就行了。”
素问为了保持最优雅的微笑,嘴角早就有点抽搐了:“光会说风凉话,难道你就不紧张吗?”
那边,媒体区在叫薛绍峰的英文名,薛在国外已经小有名气,当下就停下,摆出POSE任由媒体拍照。素问是他的女伴,他这么一停,素问也只好停下,配合着微笑,摆POSE,时不时还要对影迷招手质疑。短短的一段红毯走下来,她腰也酸,胳膊也疼,尤其一张脸,肌肉恐怕都僵掉了,觉得比在学校运动会跑五千米还要累。
走到尽头,负责主持红毯的司仪,尽职尽责的向二人询问。素问英文不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只能尽量竖起耳朵去听,以免错过自己的问题,冷场显得尴尬。
幸好薛绍峰比她名头大,大部分问题他都替自己回答了,直到司仪直接把话筒对着自己,素问知道躲不过了。
“这位聂小姐,就是这次Mr卫在电影中力荐的新人吗?真的很漂亮呢。你的礼服也很特别,你今天穿的是代表中国的服装吗?请问你个人对晚装时尚有什么理解呢?”
一段话下来,素问只抓住几个关键词,幸好这问题并不难回答,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沉着道:“中国的服装文化博大精深,旗袍只是其中一项精粹。至于时尚,我认为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一席话,简单明了,又充满了个性。连司仪也连连鼓掌:“谢谢,聂小姐,请入场。待会我会一起期待你的出色表演。”
“谢谢。”素问又再次向台下和司仪做了几个鞠躬,才和薛绍峰一起入场。
终于采访完了,素问和剧组被安排在一个靠中的位置一起观看首映。其实这也是成片出来后,她第一次欣赏。以前从摄像机回放里看到的自己的表现,跟成片里反映的,总是有些不同的。
不止她,卫导也很激动,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他两手一直紧张的交握在一起。
电影开始放映后,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素问还是头一回在这种情况下看电影,跟电影院太不同了,不止电影里的人物是她自己,就连周围一同观影的人,也都是国际大腕和知名影评人,屏幕上她一出来,坐在台下的她就紧张的向四处看去,想从其他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反应。结果大家只是很专注的凝神看着屏幕,她也只好作罢,继续盯着电影。
这种环境,自然不可能有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的悠闲。
影片看似缓慢,节奏有条不紊的发展,情绪却在无声中被上了发条,拨得紧紧的。连素问自己也被吸引了,忘记身处何处,也忘了那些不安。
直到播放到第一处床戏时,素问才不自在的撇开眼。结果一扭头,正好看见薛绍峰也回过头看她,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一幕可是他们卡了好久才过的,当时尴尬的连看都不敢看对方,这会倒好,反而有点兴奋的期待着观众的反应。也许过了那坎儿,对床戏什么,就真的没感觉了,这时候跟看小儿科似的,里面那肉搏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根本不是他们。
不,或许看别人的床戏,她还不能这么淡定呢。
影片的最后,素问饰演的佳芝被枪毙,她在两名特务的押解下,慷慨赴死,而老易又回到了那栋房子,看太太们打牌。他站在自己太太背后看牌,心里却想着佳芝。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着他,安慰他。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影片落幕时,不知从谁开始,起初是稀落的掌声,接着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声浪一波盖过一波,延绵不绝,会场内亮起刺眼的照明灯,卫导在这一片掌声中起立,一边鼓掌一边回身向在座的同行们致以最高的感谢。
素问,薛绍峰和其他剧种演员们,也一起起立,鞠躬,接受掌声的肯定。
老外们虽然一句中文也听不懂,凑合看着字幕,也把戏看进去了,也真的被故事所感动。当然,他们也是内行,除了看故事,他们也看摄影,看后期制作。
电影完了是酒会,无数同行来向他们道“恭喜”,还有外国人在中国记者的面前大肆夸赞:“《LUST,CAUTION》真是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还有外国演员来和他们打招呼,好多都是素问在报纸上才能看到的人物,他们亲切的叫着“Mis聂”,和她握手,合影,对她在片中的表现赞不绝口。
等她好不容易闲下来,卫导走过来开她玩笑:“看不出来,你在老外中间还挺受欢迎的。”然后盯着她今天这身扮相直摇头,“一不小心走眼了,连我都没看出来,你还是美女呢!”
“是不是美女,我还有自知之明。我真怕砸了卫导您的招牌,今天的反应怎么样?”虽然观众的掌声响亮,但她心里还有点忐忑。
“反响如何,你不都看到了吗?拿不拿奖都无所谓,做到自己心里的满分就行了。就算没拿奖,那也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做到我的期许了。”
可他们这么高调出国,要是落空了多难受啊。
“别怕,你不相信自己演技,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这些年我还没走过眼。从今天老外的反应也看出来了,我保证,你能凭着这部戏一炮而红。”卫导的语调很轻,却透着股笃定。
“红不红我也没在意,别让您几亿的投资打了水漂就万幸了。”
“呸,乌鸦嘴,这才电影节第一天。”
那时候,素问对红不红真没什么概念。然后接下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真真让她有点应接不暇。先是当地最权威的电影周刊找她去做封面女郎,之后各家媒体都相继预约了她的专访,欧洲媒体对素问的兴趣,显然比对薛绍峰还要强烈。
连薛绍峰都忍不住酸溜溜的说她:“丫头排场快比我还大了。”
电影节持续十天,接下来的九天她都不能准时出席,有时在摄影棚拍硬照,有时要拍外景,为了应付专访,晚上还得憋在房间里苦练英文。旅游什么的,都成了泡影,也就在刚下飞机第一天走马观花的逛了逛,其余时候全都在赶场子,一个劲的工作,简直比在国内还要忙。
听说当天首映完后,好几位当地著名影评人,时尚人士,回去都在facebook上上传了有关剧照,盛赞这是部好电影,很认真的介绍了剧情,也很认真了介绍了片中的新人女主演聂素问。
这更引起了当地人对这位中国女孩的好奇。所以除了电影这块,不少时尚杂志也纷纷把目光投向素问。后来素问才知道,这些写博客赞扬她的,都是当晚来跟她握手打过招呼的,只不过她对外国人有轻度脸盲,一时有点记不清了。
可见外国人是很热情的,萍水相逢,人家肯这样帮她做宣传,这种事要在国内,都得通过公司走公关的。所以后来在威尼斯的最后几天,她都一一找出这些人当时临时留下的联系方式,和他们重新联络了感情,并送上富有中国特色的十字绣礼品作为纪念。
一周后,电影节的各项大奖即将揭开,各家的评论都很看好他们的影片。这期间,卫导也带着剧组成员做了几个高端节目,总之素问觉得,在威尼斯这一周,她真有种月兑胎换骨的感觉,好像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同了。
不管电影最后拿不拿奖,反正她是真的红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以前连做梦也不敢想的,迈出国门,走向世界,她就这样一步登天了?
然而事实证明,付出总有回报。当晚的颁奖礼,后来被形容成华语影片之夜。卫导凭借这部片,不仅斩获了当晚的大奖——最佳影片奖,还同时获得最佳技术贡献奖,通俗点说,就是摄影奖。
面对再一次捧起金狮奖杯,历经岁月的卫导已经淡定了很多:“拿奖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我们付出了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在这里,我不仅要感谢影片的投资商,还要感谢陪我一直走到今天的各位演员们,大家的出色表现才有这部《LUST,CAUTION》。尤其是Mis聂,她让剧本中的王佳芝活了过来!”
坐在台下的素问只一个劲的鼓掌,她是真心为卫导高兴,只是没想到卫导最后还会专门提一下她,现场一下子好多目光哗啦啦的专向她,连摄像机大屏幕也对准了她。那一瞬间,很清楚的捕捉到她脸上的茫然,然后才赧然的笑了笑,站起来向四面八方鞠躬。坐下时,看到何老师陈老师都微笑着望着她,大家都觉得她备受瞩目是应该的,因为她本来就是充满潜力的新人,只有素问自个儿觉得是大家夸大其辞了。
消息传回国内,不用说,这下媒体新闻又是炸开了锅。
连着几周,他们获奖的新闻热度还没有退,在网上,无论你点开哪个娱乐网站,大幅的滚动新闻上,都是素问身着旗袍,盘着复古发髻,在威尼斯红毯上盈盈微笑的照片。聂素问这个名字,一时在新人女演员中风头无两。
回了国,他们也不能歇下来,为了配合影片在各地的上映顺序,剧组要先后到不同的地区做宣传。台湾宣传的时间最长,首映那天还下起了大雨。豪雨如注,主持人妙语连珠,说是天降喜雨好兆头,影片票房一定能飙出好成绩。
台湾的首映礼是有内地实况转播的,这种盛况,导致影片还没在国内上映,就未播先红了,大家张口闭口讨论的,都是他们的片子,还有观众自己跑到影城去,问什么时候上映的。所以到接下来在香港上映时,已经有人为了看他们的片子,专门跑到香港去的。
当然,之前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激情戏,在台湾香港两地上映时,也已经被证明了,网上也流出类似于薛聂两人的激情床戏视频,不过没多久就被删除了。观众于是越发被挠得心痒痒,又听说国内审核严重,可能会删掉有关情节,纷纷大呼不满。
办公室,陆铮盯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眉头紧锁。他的目光所在之处,镜头里正是被翻红浪,很隐晦却又很大胆,女人蜜色的果背交叠在男人小麦色的胸膛上,纤颈高扬,汗津津的脸上,一双娇艳红唇微启,无声更似有声。画面很取巧的没用全景,只是切了个局部,正拍到那粉女敕勾人的香舌,一路沿着男人的背脊上移,而肩脊上留下来的汗滴,顺着肌理的纹路向下,渐渐要没入皮肤的时候,恰好被那舌尖一卷,舌忝舐了去。一种克制又难耐的激情,偏偏用了很缓慢的处理方式,在折磨戏中人的同时,也折磨了镜头前的观众。
镜头突的拉远,是赤身**的女子,背对着镜头,勾住男人的脖颈深吻,这时候才放到了女主角的脸,是聂素问,一头卷发披散着,眼神凌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在男人身上用力着。在几个起伏之后,镜头便转到下面的薛绍峰,他沉迷的脸上显出一种痛苦和舒服的极致矛盾来,盯着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随着她的一起一伏,那光也在跳动。
她仿似征服一样的,狂浪的占据着他的主动,男人渐渐沉湎于她的热情中,直到发现她的目光偏移了。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悬在床边月兑下的衣服里的佩枪,尚还不及思考,已被身上的女人狠狠咬住唇,更加疯狂的律动夺走了他的思绪。
是爱,还是恨?已经分不清了,她发了疯一样的把雪白的枕头按在他脸上,遮住她的视线,男人长期生活在高度的警惕中,乍一失去视线,在黑暗和窒息的双重压迫下,很快被刺激的进入了兴奋的临界点。
女人的动作幅度愈大,脸上的表情已经分不出是哭还是什么,那从喉间溢出的声音也似细细的哽咽,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俯,再一次狠狠的吻住男人。
男人的身体开始剧烈痉挛,手脚僵直,终于他低吼一声,掀掉了枕头,翻身把女人扼在身下,几个冲刺之后,女人已经完全失控,搂着男人的脖子,痛苦的摇摆着脑袋。男人终于伏在她的胸口不动了,两具蜜色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颤抖着,颤栗着,女人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通红,仰面在枕头上痛哭起来。
素问不敢看,就窝在沙发里听着电脑里的声音,都有点儿胆战心惊。
陆铮平静的阖上电脑,再度抬起头来时,脸上简直是冰霜交加。
素问有点儿抖,成片她事先没看过,陆铮自然也没看过。现在在台湾香港都上映了,内地也在送审当中,他要弄到拷贝并不难。
在威尼斯首映之后,她就做好准备挨刮了。外国人民风开放,在这方面当然不介意,不过国内还是比较保守的,尤其陆铮之前就为这事醋过一回了。
他勾勾手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然而眼神却幽暗得很。
“过来。”
那情形就像一只大灰狼再诱拐小白兔,素问顿时有种要被鱼肉的觉悟,诺诺的站起来,说:“我过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把我怎么样。我这也是为艺术献身。”
说得振振有词的,陆铮简直是咬牙切齿了:“你以为我要把你怎么样?”
“……”她无言以对,耷拉着脑袋慢吞吞挪过去。
还没等她小碎步迈到他面前,他长臂一伸,已将她带入怀中。然后一团冷冰冰的气息冲进她的鼻腔和口腔。他突然扣住她的下巴,按住她的手脚折往身后,用一种惩罚般的方式啃咬着她。
素问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发难,以致仓促之下都忘了挣扎,就这么软绵绵的依偎在他怀里,发出小动物般弱弱的嘤咛。
在她的不反抗不做为之下,这场原本带着血腥气的强吻渐渐的也变了味,越发往缠绵悱恻的方向发展。他嘴唇上的升温很明显,舌头一进一出模仿着干那事时的样子进出她的口腔,带出一丝丝暧昧的银丝,她坐在他膝上的大腿,也感受到什么正在硬硬的竖起来,抵着她。
“咳……”她咳了声,推着他的胸膛,示意他见好就收。
他却报复似的又在她下唇上吮了吮,然后牙关一磕,顿时血腥味就上来了。素问“啊”了一声,伸手去抹,果然模到了红色的血珠。
“薛绍峰是这样吻你的?”他尤不满足,喷吐着灼热的气息质问。
素问坐在他身上,小心肝连抖了三抖,没敢应声。
“床戏可以作假,这个吻总假不了吧。”
“那你想我怎么办?我去刷牙,去漱口,连续泡一个月漱口水把他的味道洗了?”素问有点委屈的瞪着他,忿忿道。
“笨丫头,还敢说?”他的脸更青了,“素素,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床戏拍的不错么,果然是实践出真知。不知道你骑在他身上的时候,有没有把我教你的技巧都用上。不过镜头里的动作还是生硬了点,你跟我在一块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压抑。”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阴柔,听不出喜怒,贴在她耳垂后面,轻轻的吐息。
素问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最后在她耳边赌誓:“记住,你的身体是我开发的,你的每一处风情都是我教出来的。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
陆铮生日宴上公布的未婚妻一事,虽然能压得住媒体的声音,却不可能在圈子里封得死死的。那天多少人眼睁睁看着,明明白白的听到他亲口承认,怀中抱着的是他的未婚妻。消息自然也传到陆家老爷子和陆文漪的耳中。
老爷子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气啊,这个不孝孙子,就栽在这女人手中了。
好在消息没对外放出,还有挽回的余地。陆家人的婚事,到最后还得老爷子金口张了,才能算数。
这些天陆文漪有时陪着老爷子去医院做检查,也旁敲侧击的试探,帮姓聂的小丫头说点好话。毕竟自从上回萧家丫头的事闹大了以后,老爷子也有点心灰。认准了十几年的孙媳妇,就这么吹了,偏偏报上报道得那么难听,他也不能继续再护着萧媛了。
那之后陆铮那边就没声了,老爷子生怕陆铮不准备再找了,要说陆铮的婚事,最急的还是老爷子自己。他深知自己的病,没个两年好活了,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生之年看着陆家唯一的男丁能成家立室,开枝散叶。
也许人老了,心境真的不如从前了,再加上陆文漪时不时的从旁劝解,有时想想,就那姓聂的丫头吧。虽然门不当户不对,反正也不偷不抢,是个干净的丫头。况且陆铮那么喜欢,只要他喜欢,两人赶紧成了婚事,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女圭女圭,那他走也能安心的闭上眼了。
这么想着,倒真的宽了心。
这几天,正好满报头的都是聂素问主演的电影在国外获奖的消息,尤其是她在外国人面前一袭旗袍亮相,大力宣扬了国粹,老爷子也就更加满意了,不错不错,这还是个蛮传统的孩子。虽然他不大喜欢演艺界的人做他孙媳妇,不过如果人品好,懂持家,结婚以后退出演艺圈,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也不是不可以。
私下里他拿着报纸跟冯湛说:“现在年轻人的东西,我们这些快入了坟墓的人,是真的不懂了。想我们那会子,哪知道什么叫电影,在村口子看个皮影戏就够乐呵几天了。我第一次看电影,还是解放后,**号召我们接受先进教育,然后党委员组织大伙儿看了部《三毛流浪记》,我到现在还记着那剧情。”
老爷子边说自己边笑了,一个劲的摇头。
冯湛也跟着附和,说:“前些年拍《建国大业》,我要找来给您看,您还说都是些戏子搞的噱头,没劲儿。其实看电影,不就图个热闹劲儿,管它噱头不噱头呢。”
老爷子也笑了:“我老咯,看不懂咯。这个金狮奖,是很厉害的奖吗?”
冯湛在老爷子身边那么多年,早活成人精了,一看老爷子关注这新闻,就模透了老爷子的意思,当下顺着他的话头说道:“那当然,你想,全世界的电影搁一块儿,才颁这一个奖。还叫咱中国人拿了,小聂这回,给咱中国人争光了。”
他这马屁没掌握好度,拍得太明了,老爷子瞪他一眼,哼了声,半晌说:“你把她拍这电影找来,我看看。”
“嗳——”冯湛拖长了音,兴高采烈的去了。老爷子和陆铮这矛盾要能解决了,全家都能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