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坚硬的指骨一根根插(谐)入她的指缝间,狠心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眼泪决堤,她怎么也不相信陆铮会这么狠心对她,而他只是攥着她的手,用力分开到两边,猛的回身,掐住她的双肩,将她提至自己面前。
素问的身体一哆嗦,被迫踮着脚,脚尖几乎都不能沾地,陆铮低下头,冰冷的额头抵着她的,双手扶着她的脸颊,他的手也是冰的,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啪的滴落在她脸上,她想抬头,却被他紧紧的控住脑袋,动弹不得。
又一滴水渍落在她鼻子上。
他……也哭了吗?
她看不到,只知道陆铮的额头紧紧贴着她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身体如同不堪重负般剧烈颤抖着。
聂素问心神大震,不禁愣住了。
“听话……回去。”
他说。
“我……”
“回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将她震在了原地。
良久。
“咳咳……”
陆铮没有松开她,只是从声音,已经听出是曹自彬排长。
“聂同志,你的同事们都已经上车了,你也赶快吧。”说完,又对陆铮道:“陆铮,你跟我过来。”
陆铮的手一颤,终于放开素问,挺直了身板,嗓音嘹亮:“是——”然后极其端正的跑步到曹自彬排长身边站定。
素问捂住眼角的泪水,昂起脸,深吸了口气,转身向外跑去。
等到那道身影跑远了,才听见曹自彬排长从鼻孔里嗤出口气:“没出息,出去别说是我曹自彬的兵!”
陆铮猛地立正,双脚靠牢:“是!排长,我错了。”
“你错在哪?”
“……”
曹自彬在他面前来回的踱步,用眼梢扫视着他,教训:“边防连的兵,三年能请到一次探亲假,回去看看家人就不错了,你现在工作恋爱两不误,对象直接跑到连队来找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报告——排长,我没有不满意。”
“哭!哭什么哭?没听过解放军战士流血不流泪?”曹自彬的音量陡然提高,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喜欢人家就把人家娶回家当媳妇,解放军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咱们部队不是有专门的招待房给军嫂住的吗?要我一年批一次假给你回家看对象可能不容易,不过你对象要能吃的了苦,一年跑咱们这看你一趟,那部队是绝对不会为难的。”
“排长……”
“听懂了吗?”
“是——排长。”
曹自彬还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他:“整理着装,三分钟后操场集合。随车要有一名战士送他们到拉萨,你去吧。”
“……是!谢谢排长!”
陆铮眼里喜色一闪而过,眼眶却还红着。见曹自彬不走,倒也不敢动。
曹自彬来回瞧他:“德性!我带的兵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数你,最没出息的……也就数你了。”
“咳……”陆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笑憋的,倒是再也难过不起来了。
零下二十多度的酷寒气里,边防连的战士们已经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们已经月兑下了作训服,换上端庄笔挺的常服,八一军帽在头顶,身姿挺拔犹如遒劲的苍松,与之鲜明对比的,是一早因为怕冷,就缩进空调大巴里的摄制组工作人员们。
尽管如此,他们坐在车上,隔着一层玻璃车窗,瞧着车下这一排战士们,仍是留下了震撼人心的深刻印象。
等陆铮也加入队列站好后,边防连的祁连长严肃的走出队列,喊口号:
“全体都有了——敬礼!”
包括陆铮在内,全连的士兵们一起向着车上的摄制组敬军礼。
这一刻,车内众人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起立,同时,心中怀着一种羞赧,似乎此刻的自己愧于接受这一军礼。
素问在一个个绿色八一军帽下寻找到陆铮,见他微扬起的视线正瞧着自己,忽觉胸中一荡,鼻尖已泛起淡淡的酸涩。她默默的抬起手,向陆铮回礼,然后跟着导演一起走下车,向祁连长,和大家鞠躬。
导演真挚的说:“谢谢大家,谢谢祁连长的配合,也谢谢战士们!你们让我真正见识到祖国边防部队的精神!”
“谢谢——”再一次的敬礼。
祁连长代表部队,向导演回礼。
曹排长走出队列,将手中的一套全新边防军作训服交给祁连长,然后向众人行了一礼。祁连长又将这套军服交到导演手上,说:“不嫌弃的话,这个就送给你们当作纪念吧,看到它也就能想起我们隆子县了。”
象征着军队的标志物,一般不轻易赠予解放军以外的人士,导演表情凝重的接过军装,不太标准,却极其崇敬的向祁连长敬礼。/中文/
在助手的帮助下,向隆子县边防连发放回礼。每一位战士们,都获得了该品牌的一件冬季保暖羽绒衫,虽然颜色亮丽,款式时尚,质地做工也已经很保暖,但实际上在这里的军营还是用不上,探亲假穿便装倒是可以考虑。
而聂素问,也为每位战士准备了一件独具匠心的纪念品。
正是她昨下午嘱咐小艾将单反给她,她利用战士们都集中在食堂布置茶话会的时间,给每位战士都单独拍了张照片。
“有机会的话,给家里寄回去吧。让家里的亲人们,都知道你们在这儿过得很好。”
不知是谁先鼓起掌来,钢铁铸就的边防连战士们红了眼眶。
来到隆子县,这里交通不便,一年有五六个月在下雪,一下雪就会封山。他们三两年才能回一次家,几乎从未给家里寄过照片,家里也无从得知他们的情况。可如今,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照片,无一例外,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最真挚的笑脸。
战士们太惊喜了:“谢谢聂同志啊,太感谢了!你的礼物真送到我们心坎里去了!要不是看这照片,俺都不知道俺这些年变什么样了,俺娘看到俺现在这么壮实,肯定很高兴!”
素问想想她这个业余的摄影师,能拍出让大家这么高兴的照片,心里也成就感十足。
互赠完纪念品,又合影留念,尽管这里条件艰苦,可大家谁也忘不了这些可爱的战士们。
终于,汽车的发动机轰鸣,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聂素问一边依依不舍的在人群中寻找陆铮的身影,一边被人推上了中巴。
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怎么也止不住。大家只知道聂素问对这群边防连士兵有着额外深厚的感情,却并不只这份感情的来源。
有人说她是做样子,给自己博个好形象,也有人真心安慰她,说下无不散的宴席,直到车门关闭,又一位身穿橄榄绿军装常服的男人登上中巴,在众人面前正了正军帽,说:“我是隆子县边防连一排二班的列兵陆铮,我对这一带的路面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排长派我来送大家一程。”
车上的乘客一齐鼓着掌,唯独素问抬起手,却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八一军帽下英俊的眉眼。
车行了大半日,陆铮一直跟导演一起坐在前排,回答藏边地界的相关问题,因为牵涉到很多藏民的风土人情,大家都凑过去,津津有味的听着。只有素问一个人窝在大巴座位里,把眼罩往下一拉,歪着脑袋装睡。
为什么说是装睡呢?因为她竖着的耳朵,把陆铮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了去,偏偏又不高兴他对别的姑娘的问题也认真的一一回答。除了谈判桌上,陆铮大概还从没这么侃侃而谈过。果然是他们排长最大,排长一道军令,能逼得沉默寡言的他都说了一路了。
车辆到达拉萨,已经是日暮时分,下了车,大家都欣喜的活动手脚,拉萨这两也降温,但总体来说,比隆子县冰雪地的情况要好多了。
导演也学了回祁连长,给他们就地解散,有工作赶通告的,可以今晚就乘机离开,没事的,也可以留下来继续游玩几。
眼看着陆铮与导演寒暄几句,就要告辞离去,素问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她了,慌忙将他拉到旅馆一边。
“都没车了,你怎么走?”
陆铮指指一边等客的中巴:“买票走啊。”
“别骗人了。”这种气根本没车到隆子县的,不然他们摄制组也不用专门找司机包车过去。
“下了车要步行一段路而已。”十公里的山路,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我不管,我不许你走。”讲道理说不通,她索性来无赖的。
“别闹了,素素。我要回部队报道呢。”
她也昂起了下巴,丝毫不肯让步:“要么,你让我留下来跟着你,要么,你就留在这陪着我,你自己选。”
陆铮呼吸一滞,好不容易又多陪了她一段路,也许是还没缓过气来,只觉得一口气紧紧的堵在胸口。
正在这时,剧组一位相熟的工作人员从旁走过:“咦?小聂啊,还不回去?”
素问艰难的从紧绷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向那人招招手:“难得来一趟,我打算玩几再回去。”
“噢,好。不过得注意安全啊。”
“知道类。”
待那人上了楼,素问赶紧拉着陆铮又往僻静的角落躲了躲。
陆铮看她一眼,没反抗,待她停下来,却冷冷的甩开她的手。
“那在北京,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没听懂吗?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一旦走上了,就没有退路。我不要你等我,更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从今起,你是你,我是我,离开之后,我们就当这两什么都没发生。”
陆铮冷冷的说完这句话,手一松,转身就要走。
素问贴着墙根站着,攥着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的双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为什么,这两他明明是那么的温柔,对她那么的细心,怎么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呢?难道他就是为了让她离开才对她这么好的吗?那她宁愿自己真的没来过**,真的没和他重逢过!
最痛苦的事,不是夜夜被噩梦侵扰,无法入睡,而是当你以为那只是梦的时候,他狠狠的把一切摔碎,告诉你那其实是现实!
聂素问眼睁睁的陆铮越走越远,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陆铮,你的心到底是有多狠!说抛弃就抛弃,说分开就分开,你当我是什么?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我他妈的到底算你什么东西!”
她使劲全力的吼着,用从未有过的粗俗与愤怒。压根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听到,会不会影响不好了。
他总是这样。一厢情愿的决定了她的未来。以为是对她好,可事实呢?谁知道。
她要的东西,他难道就一丁点都不理解吗?
在他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被他眷养着的宠物吗?
一个花重金买下摆在家里好看的古董花瓶吗?
因为她从来没有主权,所以,连分手的时候,也只凭他一句话,她就丝毫不能反驳了?
陆铮站住脚,没有回答。
素问已经顺着墙壁滑下来,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真的太爱哭了。
眼泪只应当在怜惜自己的人面前流,在将自己弃如敝屣的人面前,只会沦为笑柄。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勇敢,就能够挽回一切——他的人,他的爱。可原来爱情这种东西,是无论你使出千方百计,总能让你莫可奈何的一件事。
她真的没哭。
只是眼泪决堤,滚滚的流个不停而已。她拼命的吸气,拼命的拿手背去抹,然而嘴唇都快咬破了,还是泄露出一两声哽咽。
掩饰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啊。
可为什么他可以在自己面前掩饰的这样好,这样绝情。如果不是掩饰,那么,他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她的目光在盈盈的泪眼中颤抖,也许是幻觉,陆铮居然转了回来。
他重新回到聂素问的面前,素问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看着他,就像电影里的画面,鸿蒙初辟,她终于得蒙圣眷。她期盼着从他口中能说出她期待已久的话。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你要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从没想过要眷养你,再把你丢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如果早知你这么麻烦,就算你当日招惹我,我也不会理你。”
聂素问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眼中失了焦距,一片空白。
恍惚的盯着他。
“你忘了当初是你拿走我的酒,问我可不可以?你忘了是你自己主动爬上我的床?没见过像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和精力,也足够多了,你该满足了。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在我后面叽叽喳喳,紧追不舍。你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追到**来,你是脑子有毛病不是?你难道就没有自尊吗?自个儿巴巴的贴上来,是食髓知味了么?醒醒吧,聂素问,就算你不要我的钱,我也对你厌烦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女人,死心塌地的喜欢上自己的金主!”
他几乎是激怒的。
那么的,口不择言。
每一个字,都咻咻的化成一道利箭,锋锐无比的穿过聂素问的心口。
她几乎能听见箭头穿过皮肉噗噗的声音,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而她无法反驳。
张着嘴,只能嗫嚅无声。
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当初是她误入酒吧,先招惹上他的。
也是她不耐烦的拉过他,在浴室里与他初尝禁果。
十八岁的她,没心没肺,以为自己心已经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也不会在乎了,原来她的心,还是热乎乎的,会流血,会痛,会为了一个人,千疮百孔,会难过的,无法呼吸。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重新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她凉薄冷情,他用最无微不至的关怀暖热了她,她斩断情丝,他用三年的无声等待感动了她,她步履维艰,他用最沉默的方式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他慢慢的把无坚不摧的聂素问,变成了一个会任性,会撒娇,会依赖他的小女人。
那么多抵死缠绵的夜晚,她看着他的英俊睡颜,她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她聂素问的。
当时的自己,还是年轻气盛,太过自负了吧。
现在的她,一定令他非常的讨厌。
像个牛皮膏药似的,粘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撒泼耍赖,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丢人她做什么,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总是让他在战友面前丢脸,令他颜面扫地,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忌讳吧。
半夜不睡觉,厚颜无耻的跑到他的房间去,赶走他的室友,让他半夜起来给她打热水,洗脚……
一直都是她太过自作主张,还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着。霸道的占据着他的全部空间,甚至知道他当兵可能会遇着藏族姑娘都会吃醋。
其实,早就惹人厌了吧。
聂素问这次是真的想嚎啕大哭了,痛恨自己做了这么多无法挽回的事,痛恨自己傻得无可救药。
抽气声越来越止不住,她用力的把两只手交叠,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皮肉陷入指缝中,她就泄愤般的咬住,几乎要窒息,才终于憋住了嚎啕大哭的冲动。
那股子无处发泄的痛苦,也憋了回去。
仿佛一股真实存在的气体,合着血,用尽全力的吞咽下去,那些懂得自制,懂得掩饰的人啊,到底要经受过多少,才能学会淡然以对。
聂素问整个人都已经冷了下来,冷静的,冷淡的,那股冷意顺着血脉窜进她四肢全身,她终于站直了身体,放下手,抬起眼睛,直视着他。
这个她爱了许多年,也是唯一爱过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被迫的,跟我在一起。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了,也不会再缠着你。以后你在的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再出现。”
聂素问静静的说完,她的背又挺直了一分,在他之前,转身离去。
话说到这份上,若再纠缠,那她聂素问真是撞到南墙上撞死了也不亏。人,没了底线,那就是贱。
之前决定要留在冰雪地的隆子县,是因为有爱,才无畏。如今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没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谁愿意好好的首都不待,跑到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儿来呢?
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哭了。
也是她最后的眼泪。
陆铮,我把它留给你,留在拉萨。
在旅馆的前台,她问:“这边哪里的寺庙最灵?”
前台白她一眼:“想求什么?求财呢,还是求男人?”
“……我只想知道哪里最灵。”
“两个都求啊?那去你们雍和宫不就行了,跑**来干嘛。”
“……咳,我就是……想为一朋友祈福……”她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表达。
小姑娘“哦”了一声,神情倒变得友善起来:“为朋友啊,其实心诚就好,不在于形式。这个点儿都要黑了,旅行团也不发车了。不过我们旅社有私人车,转转山的话,就带你一个也行。全程专车接送,专人解说,安全快捷,就是嘛,只带你一个的话,价钱有些贵,八百八十八,讨个吉利吧。”
失恋女人的钱果然很好骗。
哗哗哗从钱夹里掏出钞票的时候,大约前台也是把她当傻x忽悠的。
其实人傻点没什么不好,太聪明了容易受伤。
做一个清清白白,清清醒醒的傻子,没什么不好。
……
……
……
聂素问在旅馆外瞧着那从外表到内在都是一辆货运卡车的“旅游车”,不确信的问司机:“您确定这车真能上山?”
这会子她要再不怀疑,那就真成彻彻底底的大傻子了。
师傅胸有成竹的拍了拍方向盘:“没事儿,我每都开这车,上山下山的运送物资,不知道跑多少遍。肯定没事儿。”
不知道为何,师傅越说没事儿,她心里头就越不安稳。
正抬着条腿,犹豫着该不该上车,已经被人整个儿的拉了下来。
素问看着把自己手腕攥得生疼的男人,眉毛都竖了起来,胸腔里蹭蹭蹭的火苗往上冒,偏生眼睛里不争气的又凝上了雾气。
这一次,陆铮什么也没说,胳膊一用力,已将她拉近,带进自己怀里。
低下头,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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