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它多可怜啊,你是出家人,怎么能杀生呢?”这老道士不住道观不穿道袍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亲手杀生呢?实在是太惊讶了“你为什么要杀它?那个景芝,你肯定认识吧,你是为了景芝报仇么?”
“苏淼你过来,”师父向我摆了摆手“给你看看这个。”我走了过去,看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觉得已经老旧的像一片干枯了的树叶一样,照片上是个女人,看起来低眉顺眼,温文尔雅,梳着一根大辫子,脸庞微微的侧了一点,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好像在看着前方的美景。
“她好看么?”师父凝视着照片,问我道。
“好看,跟蒋勤勤似的。”我实话实说。
“她叫邢景芝,是你姥爷的大姨,论辈分你应该叫大祖女乃。”师父轻轻的说,“这是她二十三岁的样子,二十四岁的时候,她就死了。”
大祖女乃?什么跟什么,咋还跟我攀上亲戚了?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师父,满脸的问号。
“我们老家都是山东的,她爹爹做点药材生意,挺富裕的,我家里,爹爹战死了,娘丢下我就跑了,留下我跟女乃女乃相依为命。那时候,人们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跟女乃女乃,更没人帮一把。有一天,我女乃女乃病重,别说药了,连饭都没怎么吃饱过。终于,我放下了脸面,挨家挨户的哭着求人,但是却无一例外的被人赶出来。终于,我敲开了她家的门。她哥哥,也就是你姥爷的爹,领着她开的门。听完我说的话,她哥哥给了我点钱,而她,记下了我住哪儿。当天,就有大夫来我家给女乃女乃看病,还留下了药方,说去老邢家的药铺去抓药,不要钱,老邢家大小姐说的。从那之后,时不时的有大夫来关照我家,没过半年,还有人找我,让我去药铺干活。虽然那时连她的面都只见过一次,可是她对我可是有再造之恩啊,没有她我也许都活不下去。在药铺做了没几个月,我女乃女乃就突发疾病去世了,咽气之前还跟我说,大了之后要好好报答邢家大小姐。那时候我家徒四壁,没钱安葬老人家,就又腆着脸去敲她家的门。暴病而亡属于横死,她爹爹不愿意管这晦气事儿,她拉着我的手,跪着求她爹爹,终于求来了些钱,足够买一口中等价钱的管材,找几个人给下葬。我当时就暗暗发誓,等我有能耐了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邢家姐姐。后来啊,她家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两家药铺都黄了。我被一个云游的老道给带走了,他说我是块材料,让我当他徒弟。我想着反正无牵无挂的,不饿死就行,就跟着出了家。后来我也一直保持着跟她家的通信,直到有一天,收到邢家哥哥的信,说景芝被黄皮子迷了,问我出家多年,能否找高人把那妖孽降住。我十万火急去了吉林,找到了已经嫁人的景芝,见她瘦的已经不成人形,据说之前找过道士,但是没过两个月,那黄皮子又回来了,并且变本加厉,附在景芝身上,一天只是喝酒,又不吃饭,却力大无比,瘦弱的身躯居然能捧着大酒坛子喝酒,成天骂骂咧咧吵吵嚷嚷,净说些什么‘黄桂花黄大仙下界,赶紧好酒伺候,不然找十万天兵天将弄死你们!一定要弄死你们,全都得死!’那一类的话。我当时就拘了那黄皮子,审讯了它,而它,悔过的很诚恳,并且答应以后再也不祸害景芝了,于是我去了它二百年的道行,并规定它回到长白岛,不得再入人世。它规规矩矩的答应了,立下了字据,那天,景芝的婆家人都很高兴,摆酒招待了我。然后第二天,景芝就死了。她的脖子被黄皮子咬断了,血流了一炕,身上,脸上,到处是血,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起来非常害怕,不知道究竟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情。而房间的墙上,用血写着四个大字,‘不得好死’。我来救她,放了那黄皮子,却等于亲手杀了她。”师父梦呓般的说完这些,把我听呆了,是啊,人类杀了她族亲,她也杀了我族亲,而且还要杀我,等等,难道我代表了全人类?
“师父……你是在为大祖女乃报仇?出家人不是讲究什么因果啊报应什么的么,不管为什么,杀了生不用在乎报应么?”我弱弱的问。
“报仇啊,其实那件事之后的十年,我几乎天天在想着报仇,可是时间久了,修行也精进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心境,仇恨已经不能干扰我的所行所想了。苏淼啊,她已经杀了一人,还两次迫害你,每次都是奔着要命去的,第一次承诺悔改,却言而无信凶性大发,这次连悔过的没有。再放它一条性命,真的就是善了么?杀生所产生的果报,虽然不会因为你有充分的理由就能承诺你减少几分的,种下了因缘就会有果报,分分毫毫不会差,但是,有些事,即使知道了会有果报,也要做,并且还能坦然的面对那些果报。我是个道士,降妖除魔保一方安宁是我当为之事,因为害怕果报而不为当为之事,还谈什么修行。自己想想,如果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见别人遇上了这等事儿,你还有本事管,那这黄皮子你杀是不杀?这就算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吧,需为当为之事,不忌杀伐,记住了么。”师父凝视着我说道。
“记住了师父。可是,我还是觉得,大祖女乃的事影响了你的心情啊……”刚刚明明都看到师父颤抖了,肯定心里特别不好过,然后才导致的瞬间秒杀那个黄皮子,一定是这样的啊。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说实话,恨念还真没影响我太多,就是想赶紧杀了他的心情太迫切了,这玩意实在当杀啊!哎呀……果然是不行啊,还想在你面前摆摆样子看起来高深一点儿呢,不过我跟你说的第一课那几句话可是真的,没事儿多合计合计,听着没?!修行修行,不行动咋修,你就记着,担着事儿了啥都别怕,该咋地就咋地就行了。”这老贼居然变脸儿似的笑嘻嘻的了,亏我心情还那么沉重。不对,他能笑出来我可不能,我还在这儿沉重着呢,大祖女乃的事儿,还有发生在我身上的变态黄皮子的事儿,让我一时间难以释怀啊。
“小孩子家家的还瞎合计上了。哎呀,多动动脑子多想想也行,有些事儿光听人说不能明白,还得是摊在自己身上啊。行了,等回家再想吧,马上师父就送你回去,好好陪陪你姥,这几天她可吓坏了,然后明儿就上学去吧,都耽误多少天课了。”不由分说的,师父就拉我走了出去。
“师父啊,你管我太祖女乃叫姐,那你多大了啊?”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要知道,师父看起来跟我姥差不多大,也就50多岁吧,我姥爷跟我姥同年,那他的姨,不得70了啊。
“我今年六十九了,你大祖女乃比我大三岁,她还在的话应该七十二了。”师父平静的回答道。
“啊!师父你看着真年轻!”我语气里故意的充满了赞美,羡慕,惊讶,好像还有谄媚。
“完蛋玩意儿,师父我是修行人,看着年轻点儿太正常了啊,我跟你说啊,等到你像我这么个岁数的时候,我啊~”
“您还能像现在这样儿?师父您修成神仙啦~”
“我当然是死了,哪儿那么多神仙啊,哈哈哈~”说完他居然还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涮他年仅十岁的小徒弟我,觉得很有意思么?
一说修行人,我突然注意到,师父走路是匀速的。不是一般的匀速,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速度,别说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就算是年轻人,走一会儿都得放慢一会儿吧,可他老人家,悠然自得的匀速前进,跟自动挡的似的。哎呀,这是咋回事儿我也不问了,他肯定又说因为是修行人呗,也搞不明白个所以然,要是将来他有一天教我了,我就好好学,不教我也没必要知道这个,走路走的匀速了又不省饭。我心里暗自合计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楼下。
“苏淼啊,对了,礼拜六早上来太清宫找我,你还没正式拜师呢~虽然是个程序吧,但是必须得走的。”师父站在楼口挥着手,目送我上楼。
“我记住了。要不师父上来坐一会儿吧,一上午挺累了,来喝点水吃点饭。”其实我不想他上来添乱了,但是随便客气了一下,现在我对这个极其没溜儿的师父报以非常复杂的心态。
“不了不了,你姥一逮着我又该损我玩儿了。行了你多吃点儿好好休息吧,别忘了礼拜六啊~师父走了啊~”说完他就转身,轻快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沉重的叹了口气,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