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
黑色的战甲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紧握在手中的长枪隐隐反射着血腥的冷茫。整齐的方阵由远及近,似乎是延绵不绝一般直连天际。夏日的阳光那样的刺目,灼热的炙烤着玄铁打造的铠甲,而那方阵中的士兵们,麻木着表情,似乎丝毫感受不到这份炙热,如同一把把无情的兵器,带着战场上浴血厮杀出的冷漠,笔直的站在原地。
旌旗飞舞,风声猎猎。司儒绝骑在通体黝黑的高大战马之上,锐利如鹰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一片土地。
这是被战火蹂躏后的焦土,曾经的良田万顷如今只剩下浸过鲜血的贫瘠颓败。曾经这里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可如今,只剩下横尸遍野。有南雀国的,也有东栾国的。
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偶有几片白云飘过,那样的悠闲,仿佛与杀气腾腾的地面在两个世界一般。一只不应该出现在南方的苍鹰鸣叫着撕裂长空,向着远方飞去。
司儒绝的手上捏着一张写满字的,略有些泛黄的纸,脑中想着的是与司儒墨的最后一别。与南雀国的战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僵持了将近一年,最终也只落了个和谈的结果。
有些讽刺的勾了勾唇,司儒绝忽然用力一扯缰绳,调转了马头。
“出发。”
几十万人的大军同时动了起来,即便是极其普通的向前踏步,也因着那身上沉重的战甲,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隐隐发颤的地面,缓缓前行的车轮,马匹的嘶鸣,沉重的呼吸,许许多多的声音组成了回京的礼乐,一路向北。
京城,八王府。
熬过了最初的三个月,唐水烟渐渐的能够吃些东西,也不会往外吐了。当她的脸逐渐恢复丰腴,司儒墨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
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恨上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渐渐的,唐水烟的肚子开始微凸,一点一点的,在司儒墨又是惊奇又是赞叹的目光中,一日日的变大。
司儒墨将手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的放到了唐水烟那凸起的肚子上,掌下奇异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那温暖的散发着熟悉温度的皮肤下面,就像是水面荡漾起来的波纹一般,轻轻的,淡淡的在他的掌下扩散,诉说着生命的神奇。
“他动了……”司儒墨有些激动的开口,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将耳朵贴了上去,凝神像是想要听到什么声音一般。
“才四个月呢,还不会动呢。”唐水烟笑着猝了司儒墨一口,有些好笑男人的激动兴奋,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司儒墨的头上,雪白的柔荑因为怀孕而略微有一些浮肿,可那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可是他真的动了。”司儒墨有些不甘心的嘟囔着,他明明就感觉到了,一直传达到掌心的细微颤动。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孩子很健康,而且似乎,还有些顽皮。
司儒墨笑着将耳朵更加贴近了唐水烟的月复部,就像是个孩子,永远不厌倦的倾听着那细微的声响。
唐水烟无奈的看着司儒墨,躺在凉竹编织的长椅上,白皙的玉指穿过乌黑的发丝,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密密的树叶被染成了金绿色,化为了斑斑点点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男人的脸上带着惊喜与好奇,女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风吹过,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就像是在唱着夏日午后的宁静赞歌。
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石榴手上拿着巨大的羽扇,轻轻的扇着柔和的微风,远处夏蝉趴在树干上高声鸣叫,为这宁静的气氛添了些许的生气。
“王爷,王爷!”
远远的,管家低声呼喊着,小跑着来到了司儒墨和唐水烟的面前。
司儒墨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沉沉睡去的唐水烟,面上柔和一笑,却又在下一刻凶神恶煞的瞪了老管家一眼,恼他发出的声音,若是吵醒了唐水烟可怎么办!
老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方才是他疏忽了,赶紧赔罪的行了一礼,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司儒墨。
司儒墨轻手轻脚的从唐水烟的怀中退了出来,再小心的将她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让她更舒服的躺在长椅上,又从边上拿了一床夏被,轻搭在她的身上。做好了这一切,他才直起身,从管家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信,走到一旁拆开细细看。
司儒墨看的速度很快,只是一会儿工夫边将手中的信一合,看了管家一眼示意他跟上,两个人一直走了很远,确定任何响动都不会打扰到远处熟睡的女子了,这才开口问道:“这封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回王爷,就是刚才,宫里头的公公送来的。”
司儒墨似乎有一些不满,他微微拧了拧眉,“还说了什么没有?”
管家不敢隐瞒,说道:“公公说,皇上交代了,这回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的,若是王爷有什么不满,直接和太子殿下说,陛下他……不管这些事儿了。”
啪的一声,原本拿在手里的信被一口气捏成了团,紧紧握在手心里,司儒墨笑得阴测测的,明明是盛夏,却让一旁的管家看得背脊发冷,王爷好可怕啊。
“司儒绝,你故意的吧……”
等司儒绝回到京城,已经是八月中下旬的时候了。远远的就能看到京城那高大的围墙,司儒绝眯了眯眼,在看到了某个人之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随即收回目光,转头对着一边的副将说道:“你先带他们回兵营,然后去和兵部尚书交接。本太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管那副将什么反应,直接一扬马鞭,朝着城门口奔去。
一旁的副将却是早已经习惯这位太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了,认命的叹了口气,依照原定的计划,带领着军队整齐的前进。
司儒绝马骑得飞快,一眨眼就来到了司儒墨的面前。只看那匹战马扬起前蹄仰天嘶鸣了一声,司儒绝翻身下马,身上的战甲相互碰撞发出了金属独有的沉重的声响。
看着站在城门前臭着一张脸的司儒墨,司儒绝咧嘴一笑,“八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最近?好!当然好!只要司儒绝不要来折腾他,司儒墨觉得自己的会过得更好。
“多谢太子皇兄关心,本王一切都好。”忍下心中的不满,司儒墨略微有些敷衍的冲着司儒绝拱了拱手,说道,“父皇已经在宫中等着了,今晚还设了宴,要为太子皇兄接风洗尘。”
司儒绝轻挑的扬了扬眉,不过是让司儒墨来城门口接他,就离开他那王妃一小会儿而已,至于这么不满吗。
抬头看了看还早的天色,司儒绝将手中的马鞭抵在下颚,看着司儒墨,说道:“怎么,许久未见,八弟不请本宫去你府里坐一坐?”
这话一出,司儒墨立刻以一副嫌弃至极的眼神打量着司儒绝,这次连不满都不愿意掩饰了,直接开口拒绝道:“烟儿已经怀孕了,太子皇兄这刚从战场回来……还是下次吧。”
万一这满身的血腥煞气惊到了月复中胎儿可如何是好?要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宁,受苦的就是唐水烟,司儒墨可舍不得。
更何况,都说怀孕的女人最美。在司儒墨眼里,唐水烟如今就像是珍珠,圆润柔和的光芒那样炫目,让他恨不得直接把人藏阁楼里,谁也不许看。
司儒绝眨了眨眼,对司儒墨有些“刮目相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娶了媳妇忘了娘?
呸!他是男人。
“本宫可是一接到十弟的家书,就特意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就是为了看一眼八王妃呢。”司儒绝当做完全没看到司儒墨那张越来越黑沉的脸,一脸痞笑的凑了过去,“本宫这就回宫换身衣服,绝对不会脏了你八王府的。”
司儒绝都说道这份上了,司儒墨能拒绝吗?只怕就算他拒绝了,司儒绝也已经准备了一大堆的理由来对付他。
“那本王就恭候太子皇兄了。”咬牙低头,司儒墨心中暗想着最好司儒绝一回宫就被皇帝召去,然后没空来!
……
月朗星疏,司儒墨忙前忙后可谓是殷勤的服侍了自家王妃用过晚膳,心里正在窃喜司儒绝怕是此刻还在宫中赴宴,来不了他这八王府了,就看到那边管家走了进来。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司儒墨瞬间凝固成一座雕像。
唐水烟诧异的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司儒墨,想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觉得他和司儒绝关系多差呀?
“让花厅的人好好伺候着,王爷一会儿就过去。”
“这……太子殿下说,他是来看望王妃的。”
啪嚓,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唐水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无奈的对管家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管家的身影刚消失,司儒墨就捏着唐水烟的肩膀,一脸不悦的问道:“你真的要去?”
唐水烟失笑,“太子殿下都亲自点名了,难道我还能不去吗?”看着司儒墨那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有些无语,“躲得了今日还躲得了明日吗?总是要见面的。”
司儒墨还是不愿意,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的圈着唐水烟,就是不让她走。
“你干什么。”
“不许见他。”
“太子不是外人。”唐水烟突然觉得额角有点疼。
“他是男人。”所以不可以!
“……”哑口无言了,是谁说孕妇不可理喻的?唐水烟觉得此刻的司儒墨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啊不可理喻!
“你差不多一点。”推了推司儒墨的胳膊,“还是你想惹我生气?”
司儒绝坐在花厅里悠闲的喝茶,盛夏的夜晚意外的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屋外池塘里的荷花在月光中盛开,水面吹过来的微风,舒服的让人闭上了眼睛。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紧接着是帘子打起的声音,司儒绝睁开眼,就看到司儒墨小心翼翼的护着挺着肚子的唐水烟,走了进来。
“八弟,八王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司儒绝刚想上前,就被司儒墨一掌拦了下来。
司儒绝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司儒墨皮笑肉不笑,“太子皇兄请上座。烟儿如今有孕在身,太医也说要多多注意,不能磕了碰了。还请太子皇兄莫要见怪。”
花厅不同于宅内的大厅,布置的较为随意。一旁就有一个贵妃软榻,司儒墨直接扶着唐水烟来到软榻前,让她躺在了上面。
司儒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这八弟果真是小心至极,宝贝着呢。
那边有下人端上了快马加鞭送来京城的葡萄,似乎才从藤上摘下不久,黑紫黑紫的颜色就像是耀石一样美丽。司儒绝忍不住眯了眯眼,他来了这么久才给了一杯茶,是不是差别待遇太明显了?
司儒墨耀石知道司儒绝现在心里想什么,绝对会冷哼一声。你说你死皮赖脸的过来也就罢了,可也挑个好点的时辰好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的宝贝烟儿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要躺下歇息了。没听说过孕妇不能劳累么!
充满无限怨恨的一眼飘向了司儒绝,硬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四周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唐水烟此时也确实有些困了,她慵懒的侧躺在贵妃榻之上,整个人被半搂在司儒墨的怀里,头枕着他宽厚的肩膀,半阖的星眸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晚风吹来,更是为这混沌的意识增添了一层朦胧的纱。
司儒墨一只手牢牢的将唐水烟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拿起一颗葡萄,就看到修长的手指熟练的剥着葡萄皮,眨眼功夫漾着水光的绿色葡萄肉便完整的出现,司儒墨小心翼翼的送进了唐水烟红润的檀口中,还不忘小心的说道:“太医说了,要多吃些水果。”
一旁的司儒绝看得一脸抽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出声说道:“八弟,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用得着自己亲手来吗?
司儒绝有些不太能理解,府里宫里养了那么多奴仆不就是为了做这些的?若是这点小事都要亲力亲为,那留着他们还干嘛?
司儒墨鄙视的瞅了一眼司儒绝,这种好事儿他怎么可能交给别人!烟儿只能吃他剥出来的葡萄!
“本王的王妃说了,所谓夫君,就是应该服侍好妻子。这种事情,自然是应该本王亲力亲为。”司儒墨一脸认真,顿了顿,哼了一声,一脸自豪的继续说道,“再说了,那些个下人手糙心粗,怎么比得过本王亲手弄的好吃?”
“……”司儒绝一脸呆然,一时间被司儒墨这番惊世骇俗的论调震惊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什么是妻奴?这就是啊!
这谁剥的葡萄不是吃啊,还能因为换了个人那味道就变了?
司儒绝怎么都想不通,刚接到司儒风的传信还以为是他夸大其词了,真过来看了才发现,他不过是离京半载,当初那个想尽办法死活不愿成婚的八弟,如今竟然是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四孝夫君了!?
“家门不幸啊……”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的司儒绝挫败的将俊脸埋进了手心。
眼前这个想尽办法讨好妻子的男人,真的是他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老八?司儒绝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啊!
父皇,皇帝肯定是被掉包了!
司儒绝在内心悲催的呐喊着,可惜人家恩爱的小夫妻,压根儿没听见。
在那里干坐了好久,瞪着眼看着司儒墨终于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颗葡萄塞进了唐水烟的口中,这刚准备开口说话,就看到唐水烟忽然打了小小的哈欠。
“困了?那就去睡吧。”说着司儒墨就直接打横将唐水烟抱了起来,转个身就准备朝着内院走去。
司儒绝脚下一个移步,就站在了司儒墨面前,笑得有些勉强,“八弟,我这话还没说呢,你就要走了?”
“太子皇兄。”司儒墨一脸不耐烦,没看到他家亲亲娘子困了吗,“烟儿现在情况特殊,还请皇兄多体谅啊。”
“呵呵呵,那是那是,八王妃怀孕了嘛!”司儒绝笑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司儒墨绝对是故意的啊!不就是来看看他娘子么,至于这样吗!
“多谢太子皇兄体谅。”司儒墨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直接转身走人了。
“管家,送客。”
……
自从司儒绝回来后,司儒墨就连早朝都不去了。反正万事还有司儒绝呢,也不知道他怎么和皇帝说的,总之某一日下午司儒墨突然跑去了上书房,出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上朝了。
眼看着唐水烟的肚子越来越大,夜里睡觉就连翻身都变得困难。有时候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脚下抽筋的惊醒,却又够不到,只能戳醒身边的司儒墨,帮她按摩。而那双腿,也因为血液循环不通畅,而变得臃肿不堪,仅仅是在地上站了一小会儿,就能看到那脚踝处肿的和个馒头似的,之后要坐在床上,轻轻按摩许久,才能舒服一些。
司儒墨可是心疼极了,都想冲过去揪着那个老太医兴师问罪了。不是说熬过头三个月就好了吗,怎么现在反而更难过了!
有时候司儒墨也是很开心的,看着唐水烟的肚皮上偶尔隆起一个小小的凸起,宝宝一日一日的长大,顽皮的活动,两个人都很开心。
“你看,他动了。”司儒墨惊喜的伸手轻轻碰触那个隆起,像是面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易碎的宝贝一般。脸上的喜悦就像是春日百花胜放的朝阳,那双狭长的凤眸比夜里最亮的星辰还要耀眼。他轻轻的碰触了一下那个隆起,看着他到处调皮的移动,可是下一刻,却又板起脸,严肃认真的恐吓道:“老实点待着!你的母妃已经很辛苦了!再让她晚上睡不好,小心你一出来父王就打你。”
话音刚落,那个小小的隆起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半响都再也没了动静。
“你看你,吓到他了。”唐水烟嗔怪的瞪了司儒墨一眼,对着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大掌就轻拍了过去。
“谁让他每晚都那么调皮,让你谁都睡不好……”司儒墨有点委屈,他这不是心疼她吗!
昨晚也是,小家伙一个人在那里玩的开心,可却是苦了唐水烟,疼的怎么也睡不着,翻也翻不了身。
“行了行了,就你有理。”白了一眼,红唇却是向上一勾,扬起了一抹幸福的弧度。
如今的生活,很单纯,很平淡,也很幸福。
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唐水烟也曾幻想勾勒过未来夫君的模样。她心目中的夫君,不需要绝世的容貌,也不要满月复的才华,更不需要位高权重。只要,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无论风雨彩虹,一同走过,足以。
看着满眼心疼的给自己的双腿按摩的司儒墨,唐水烟抬眼看着逐渐高远的蓝天,笑得那样幸福。
娘亲,您看到了吗?女儿现在,很幸福。
突然,月复部一阵抽痛,唐水烟以为又是肚子里的孩子顽皮了,笑了笑并没在意,可下瞬间,却见到她突然面色惨白,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司儒墨的手,纤长的指甲用力的嵌进了司儒墨那麦色的肌肉纹理。
司儒墨紧张的扶着唐水烟,对于手上的疼痛根本浑然不觉,“烟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哪里了?”
月复部传来一阵收缩,就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狭小的缝隙之中,被用力的碾压,就连骨头都要碎了一般。唐水烟苍白着脸,额上青筋凸起,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大口大口的喘息,却又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好像……要……生……了……啊——好痛!”费尽力气将声音从嗓子中挤了出来,巨大的疼痛让唐水烟都觉得四肢冰凉,只能用尽力气发泄在手上。此刻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手上掐着的是什么,只觉得那巨大的疼痛若是不通过什么途道发泄出去的话,她一定会疯了的。
司儒墨一瞬间有些怔愣,差点反应不过来唐水烟输了什么。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他便回了神,赶紧抱起了唐水烟,一边朝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跑去,一边大声的吼道:“快!叫产婆!王妃要生了!再把宫里的太医请来!”
王妃要生了!
一时间整个八王府都像是煮沸了的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早就招来府中的产婆一边疾步朝着产房走过去,一边利索的吩咐旁边的下人,将热水什么的全都准备好。
一进产房,就看到司儒墨一脸焦急的握着唐水烟的手,“还不快点!”
产婆有些吃惊,福了福身子说道:“王爷,这产房污秽,您还是去外间等着吧。”
“怎么,你是要让本王丢下王妃不管吗!”司儒墨急得眼都红了,烟儿现在这么痛,他怎么可能离开!
产婆无语,她可不是这个意思,“王爷,这生产是女人的事儿,就没有男子留在产房里的,会触霉头的呀。”
司儒墨眼一瞪,什么时候他堂堂八王爷要做什么,还能轮到别人指手画脚了!刚要让产婆闭嘴,一旁的唐水烟却是开了口,“墨,你……你出去吧……”
唐水烟是觉得,等会儿要生了她的模样肯定特狼狈,特难看,她才不要让司儒墨看到呢。
唐水烟都这么说了,司儒墨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出去在外厅等着。那边产婆看司儒墨终于走了,正好下人们也将热水等需要的工具都端了进来,这边麻利的开始准备起来。
唐水烟这阵痛,足足疼了三个时辰,期间一阵一阵的,甚是折磨人。司儒墨在外面那茶水也是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换了一壶,几次都想要冲进去,却想到唐水烟的不愿意,深深的刹住了脚步。
最后,在唐水烟又一次呼痛的时候,司儒墨终于忍不住的怒吼了,“她怎么还在疼!本王请你来就是让你吃干饭的吗!”
产婆给这平地一声惊雷一般的怒吼吓了一跳,抹了抹额角吓出的汗水,战战兢兢的回答。“王爷,这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王妃这宫口才开了二指,离孩子出来还早呢……”
司儒墨气闷的坐了回去,一旁的老太医胆战心惊的陪在一边,看到司儒墨投过来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唉,他也好想进去和产婆在一起啊,这边气压太低了,折寿哦!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产房里终于有了别的动静,只听到唐水烟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声,直喊得司儒墨心惊肉跳,恨不得冲上去代替她受了全部的痛。一盆盆的血水被从产房里端了出来,看得司儒墨几乎心脏都要停了。
“怎么会那么多的血!烟儿不会有事吧!”没办法冲产房,司儒墨只能揪起一旁老太医的衣领,凶神恶煞的问道。
“呃,王爷,这都是很正常的。”老太医忍了这么久的低气压,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习惯麻木了。
尽管得到了太医的保证,司儒墨还是焦躁的不停在屋子里转圈圈。期间他还听到产房里面的产婆吩咐人递上剪刀,说是要剪开一点。
剪?剪什么?
司儒墨几乎都不敢往下想,他紧紧的咬着牙忍耐着,一双手攥成拳,手背青筋凸起。
“啊——墨——!”
唐水烟的一声呼痛就像是一声惊雷,司儒墨再也顾不得了,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也不顾别人的阻拦,直接冲进了产房之中。
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只看到唐水烟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只有那凸起的青筋几乎变成了黑色,明显的吓人。
司儒墨冲了过去,看着唐水烟的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单,太过用力的手指骨节泛白,甚至指甲缝那里能看到隐隐的血迹,似乎是太过用力。
司儒墨心疼的握住唐水烟的手,下一秒那修剪成了好看圆形的指甲便嵌入了他的皮肉,带出了淡淡的血痕。
“烟儿,没事,我就在你身边。”司儒墨不停的在唐水烟的耳旁说着,他发现唐水烟的眼神有些涣散,几乎就要晕厥了过去,更是不停努力的和她说着话,曾经的失去的恐惧这一刻弥漫心头,他那样的后悔,若是知道生产是如此的危险,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怀孕。
一旁的小丫鬟拿了一块参片让唐水烟含着,吊着那口气,那边产婆的手还在不停的模着探着,一边说道:“王妃,轻放轻松,放轻松,孩子就快出来了。”
“烟儿,你不是很期待这个孩子吗,加油,在努一把力,你就能看到他了。”司儒墨轻声的鼓励着,那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又像是夏夜微凉的夜风,温柔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低沉的回荡在房中。
可他的神情,却与那舒缓的声音完全相反。那样的恐惧,那样的心疼,甚至能够看到他眼角有些湿润的水汽。
生产之痛,若不是亲身体会,司儒墨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想象。
他发誓,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他的烟儿,他宝贝的妻,生来就应该享尽世间一切的幸福,怎么能再够受这份苦!
终于,只听到产婆惊喜的大呼一声,“孩子生出来了!”
唐水烟终于松了口气,软软的摊在了司儒墨的怀抱里,一头如瀑的秀发早已经是湿透,凌乱的贴在面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了出来一般,“我是不是很难看?”
“不,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司儒墨扬唇一笑,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唐水烟仍旧苍白的唇上轻轻一点,“辛苦了,烟儿,谢谢你。”
哇——的一声,那边产婆抱着刚生下来,啼哭不止的孩子,一脸喜色,“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个小郡主。”
“郡主?”司儒墨的声音有些听不出喜悦,甚至还带了丝丝的埋怨。
唐水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的抬起头,他……果然还是想要一个世子吗?尽管这是两个人的孩子,他却还是那么在意男女吗?
只看到司儒墨黑着一张脸,盯着产婆怀里的孩子,哼了一声,“就是她让烟儿疼了那么久?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母妃,以后怎么做我东栾国的郡主。”
唐水烟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司儒墨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满这孩子让自己生产那么痛?
产婆也有些转不过弯,见过不喜欢女孩的,没见过是因为这个原因的。不如说,司儒墨纠结的是孩子让母亲受了生产的痛苦,若是现在是名小世子,估计也是相同的待遇。
唐水烟决定不去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她虚弱的伸出手,对着产婆说道:“让我抱抱。”
产婆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到了唐水烟的怀里,唐水烟此时四肢根本没有力气,那孩子几乎是都靠在司儒墨的胸膛上。看着孩子皱皱的像是个小猴子的模样,通红的皮肤一点而也不若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白白胖胖的婴儿,唐水烟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是这个样子?”
产婆笑了笑,“王妃这是头胎,难怪不清楚呢。这刚生下来的孩子呀,都是这样的。皮肤越红,将来长开了,那便是肤白赛雪呢。”
唐水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着怀里还在不安分的小家伙,唐水烟柔柔一笑,看着司儒墨,“墨,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不喜欢吗?”
司儒墨有些复杂的纠结看着唐水烟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虽然没睁眼,但此刻正巧就是面朝着自己。眼底划过一抹柔软,司儒墨搂着怀中的妻儿,低声说道:“本王会让她成为整个东栾国,最恣意的女子。”
眼皮有些沉,终究是生产过程中耗尽了体力,唐水烟迷迷糊糊的听着司儒墨的话,头一歪靠在他的怀里,就睡着了。
“好好睡吧,烟儿,谢谢你……”
司儒墨轻轻的吻着唐水烟的额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托着那对他来说几乎如鸿毛一般轻盈的血脉。
他想,这应该就是他要的生活。而以后,他们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东宫。
司儒绝一听说生了的消息,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几个月可是累死他了,这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司儒墨也该回来处理政务了吧?总不能全都堆给他,会累死的!
可惜,司儒绝在不久的将来,便知道这个愿望就是个痴心妄想。
司儒墨妻奴依旧,甚至还多了个头衔:二十四孝老爸。
无名城。
月璃看着手下传来的消息,模着下巴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跑一趟,将贺礼送过去,顺便逗逗八王爷?
可惜,没几日司儒墨就差人送了封信过来,上面清楚的写着,月璃要是赶来打扰,就会把他现在的身份告诉那个自小和他订婚的小女人。
那不就坏了他的大计?
虽然不甘心,可月璃也只能忍了。
不甘心啊不甘心,怎么这司儒墨就学精明了呢!
……
五年后。
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举着明显与他的身材不合适的折扇,努力的爬啊爬的,爬上了床,用扇柄轻挑着面前女子光洁的下颚,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女乃声女乃气的说道:“小娘子如此美丽,不如从了小爷?”
女子明显比他大上了许多,清雅如莲的气质中糅杂了母性温柔的光泽,她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站起来刚好到她膝盖的小女圭女圭,扑哧一笑,刚准备说好,就感觉到身后突然阴风阵阵。
“司——若——雅——,你又皮痒了是吧!连你母妃都敢调戏!”司儒墨黑着一张脸,就像是地狱里的般若阎罗,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明明是小郡主,却弄成了个纨绔世子模样的女儿。
头好疼啊。
“父王。”司若雅本能的缩了缩肩膀,她还是有些怕这个总是防备着自己不让自己接近母妃的父王的。
“你又把夫子怎么了?”司儒墨咬牙切齿的看着在爱妻面前装得像是个小白兔一样的丫头,都这么多年了,还以为没人知道她的本性?
“没……没怎么啊……”司若雅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离司儒墨稍微远了点。
“没怎么?”司儒墨都快气炸了,这丫头能让自己省心点不?每天收到各种投诉他简直快疯了,“那夫子的胡子怎么好端端的给剪了一半?”
“这……这……夫子胡子太长了,小爷只是帮夫子打理打理。”司若雅飞快的辩解着,“夫子说了,要有助人为乐之心。小爷这是在实践夫子教的话。”
嘿,还有理了!
司儒墨粗粗的喘着气,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到了临界点,爆发了。
“司——若——雅——!快去给夫子道歉,然后将闺训再抄个三十遍!”
“不要!小爷没错!母妃救我!”
“别以为每次犯了事儿往你母妃身后一躲就能没事了!”
司儒墨直接伸手就要逮司若雅,可那小丫头哪会傻傻的站在那里等着他来抓,整个热滑溜的就像是一个泥鳅,一溜烟就躲到了唐水烟的身侧。
父女两个人就这么绕着唐水烟打起了转,谁都不肯先停下来。
“好了好了,雅儿,你父王说得对,下次可不准再捉弄夫子了。”唐水烟一把就按住了那动的和个猴子一样的女儿。
司儒墨一看到司若雅被抓住了,也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笑得得意。
“你也是,总是抄女戒闺训,也难怪雅儿不愿意。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反正那夫子的胡子……嗯,也是该剪了。”
司儒墨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雅儿还小,你耐心点教她,别总是动不动就罚。”唐水烟也板起脸了,上次司若雅被罚抄女戒,她就在边上看着,小手都抄肿了,眼睛也熬红了,她心疼呀。
司儒墨瞬间没了之前的气焰,闷闷的嗯了一声,低头就看到司若雅那嘲笑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
无奈的看着这龙虎斗的父女两,唐水烟觉得心中被一种名叫做幸福的东西涨得满满的。这样的生活,每日重复,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厌倦。她想,或许很多很多年后,当两个人都老了,也依旧会相互偎依在这个院子里,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有夫如此,有子如此,卿复何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