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子匆匆的闪身进了吴侧妃的院子，婢女连忙挑帘子让她进屋。
“二位侧妃！”那婆子进屋后连汗都顾不上擦便福身施礼。
“怎么样？”吴侧妃皱眉地问道。
他为什么不在菀林居问她呢？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与吴侧妃她们一样质问的口气问她呢？
蒋氏眉头微拢，不知道吴侧妃方才在想些什么，“妹妹是说，我想立即进宫将这事禀告给贵妃娘娘，免得万一皇后娘娘知道的时候，贵妃娘娘受到非难。”
说到这里，采芝伏地痛哭。
“是！”采芝吞咽了一口唾液颤声地道，“上午……上午四巧就被王妃派人叫了去，来叫人的是落梅。”
“采芝，你把对我和蒋侧妃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吴侧妃站起来对采芝吼道。
缇兰丝柔声地道：“感动的是王妃还记得妾身前来探望，害怕的是王妃比起三年前的凌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妃已经是高高在上，提起府中奴才不敬便硬气的说不听话就要换！还提起妾身小产的事……”
“所以……所以……王爷也该听听采芝的证词！”吴侧妃瑟缩了一下，声调降了几分。
“这！”吴侧妃心惊！她没想到黎笑儿竟然会抓住这一点来反驳！
迦墨莲瞥了一眼为死了一个婢女而落泪的吴侧妃，冷哼地道：“侧妃你真是好心肠，一个小婢女之死也能让你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翠儿担心的上前，“王妃，那怎么办？王爷应该不会相信吴侧妃与蒋侧妃的一面之词，总会派人细查，这样很快就知道真相了啊！”
“王妃，锦儿还没有回来，也许她知道了这件事去告诉王爷呢。”落梅抱着希望道。
“王爷，你听听！这么说来四巧应该是在王妃的院子里受了伤，耽误了医治才失血而死的！”吴侧妃来了精神。上蒋对死。
“也许……也许……”吴侧妃一时词穷，又不甘心这么被黎笑儿扳回一城！
但吴氏很清楚，她要对付的人不是蒋氏，而是黎笑儿！
众人的视线投向落梅，落梅坦然地朝迦墨莲福身，“正是奴婢去叫的四巧。”
“周嬷嬷。”蒋侧妃沉声叫着自己院子里侍候着的婆子。
被黎笑儿冷冷的目光看得发毛，吴侧妃眼神闪躲支吾地道：“自然……自然要查明白！好歹是条……是条人命！”
“妾身并未责打四巧，只是训斥她明明被分给挽香苑作婢女，却懒散疏忽照顾主子。四巧也认了错，妾身便让她回挽香苑自醒了。”黎笑儿淡定地答道。
让人叫采芝来，缇兰丝却也一起跟了来。
“深宅大府就是这样，不需要好人，越坏才越站得住脚！”翠儿恨声地道，“要么坏得彻底，要么就躲得像不存在！否则……”
“王妃，您是心有所恋，所以才会回来的啊。”翠儿扶起黎笑儿了然地道，“人有的时候身体比心和头脑还知道想要什么，王妃心里还没明白的事，您的身子就作主的回来了。”
看着木板上那个衣裙染血的小姑娘，迦墨莲的黑眸阴霾起来。
“害怕什么？”迦墨莲往前厅走去，下人们也都各司其位。
“翠儿，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回来作什么了？难道就是为了和这些女人玩心计？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被打败？”她糊涂了！
走上前，迦墨莲仔细看着四巧的尸身。
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的样子，只脸颊肿胀，应该是被人打了很多巴掌，头发散乱、脑后枕着木板上有血迹！
黎笑儿与翠儿、落梅被强行关在菀林居里不得出去！
“说！”迦墨莲道。
哪成想这点儿私心却害死了女儿！周大娘自然将这怨恨都栽在黎笑儿的身上！也许是伤心得过度、哭得糊涂了，她倒认为是黎笑儿怕四巧长得漂亮，将来让王爷看中对自己有威胁而虐打死！越是这样臆想，周大娘就越是不可自拔了！
“吴姐姐？吴姐姐？”蒋侧妃唤着发愣的吴侧妃。
也许吧，黎笑儿总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这种不安源于迦墨莲！
“奴婢在！”周大娘扑嗵跪了下来，痛哭地道，“请二位侧妃为老奴的女儿作主啊！水灵儿的女娃儿就这么……就这么……”
“又是害怕？你怕什么？”迦墨莲不快地问。
翠儿与落梅一惊，对望后看向黎笑儿。
放下手，黎笑儿眼中现出迷茫。
蒋侧妃瞥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侧哭个不停的婆子，正是四巧的母亲周大娘。
“所以什么？”迦墨莲眼中怒光一闪瞪向吴侧妃！
强烈的被背叛感觉撕扯着黎笑儿的心和每根神经！她想抓狂、想跳起来冲到缇兰丝面前揪着她怒吼、责问！
“若是王爷先听了锦儿的话，那黎氏虐打婢女致死的事儿肯定也就不了了之了！”吴侧妃恨恨地咬牙道，“一定得在王爷回来前，将这件事闹大才成！”
“多谢侧妃为老奴作主！”周大娘哭得狼狈。
其实她一直偷偷的奢望着迦墨莲对她能有“爱”，虽不至于像张定睿对黎笑儿的那份痴恋，只要两心相印、两情相悦也是好的！
“……”迦墨莲沉着脸不语。
抚着额头，黎笑儿有些烦躁。
迦墨莲盯着黎笑儿的纤影半晌，开口时声音冷硬无情，“爱妃，吴侧妃与府中下人都说你责打婢女四巧致死，你可承认？”
吴侧妃跪在地上，泣道：“请王爷恕罪，妾身知道这样怀疑王妃是不对的，但妾身为了王爷考虑还是不得不说！妾身觉得王妃是不祥之人！不但搅得府中频发事端，现在又死了人，也许哪日便伤及了王爷您啊！”
“难道是吴侧妃或蒋侧妃她们……”翠儿猜测地道。
“王妃的意思是……”落梅有些心惊的想到黎笑儿再回王府那一天曾对三名婢女交待过，她不一定会当上王妃，而跟随着她要时刻懂得自保与警惕！
看到缇兰丝，迦墨莲眼中又冷了几分。
经过震惊、难过、惊异之后，黎笑儿反倒冷静下来了。
这四巧本就是蒋氏院中周大娘的女儿，有事没事也总往蒋氏的院子里跑，也许是在黎笑儿那里受了委屈跑去周大娘那里诉苦，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又有谁知道呢！
周大娘恳请蒋侧妃将四巧安排到缇兰丝院子里正如黎笑儿猜测，是想借着缇兰丝小产、博得迦墨莲疼宠之机，万一哪天王爷就看中了四巧，收进房里……
＊＊
可她只是……只是湿了双眼。
周大娘跪在女儿尸体旁嚎哭着请迦墨莲替自己家人作主。
采芝？黎笑儿想到那个尽心尽力服侍缇兰丝的年长婢女。
黎笑儿缓缓抬起眼帘，眼中盛满了不敢相信！
是吗？黎笑儿看着翠儿的笑脸。
她的身心都有些倦了，却找不到依靠。
“奴……奴婢……”采芝的牙齿打颤，语不成句。
“你来作什么？”迦墨莲不客气地问。
“往下说。”迦墨莲倒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只是淡声让采芝继续说。
“可惜那个小姑娘了。”黎笑儿垂下眼帘，指上绕着帕子，“我虽对四巧的死问心无愧，敢说不是我所为，但我只有一张嘴，加上你们三个也不过四张嘴，况且你们又是我的婢女……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终于找到机会了，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颠倒黑白与是非的时机！”
朱雀轻轻扳过四巧的头，发现她的脑后头发已经被血染湿。
迦墨莲一摆手，下人抬着四巧的尸身下去了。
迦墨莲一回王府就被吴侧妃拦住，一番哭诉黎笑儿的暴行，并让人将四巧的尸体抬了出来！
站在门口，翠儿开始掉眼泪。
迦墨莲看着黎笑儿不同以往斗志昂扬的模样，黑眸深遂、眉头紧锁。
吴侧妃瞥着蒋侧妃义正言辞的样子，心底暗嘲蒋氏装模作样，搞不好那四巧就是她害死的！
“王妃，您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翠儿见黎笑儿的脸色有些不妥，劝道，“王爷来了，奴婢再叫醒您。”
“锦儿这丫头灵巧得很，平时里傻头傻脑的，但遇到事情却是溜得比哪个都快！”吴侧妃的陪嫁丫头巧娟讥讽地道，“也许是偷偷进府，从别人那里知道了风声，就跑去找王爷救她的主子也说不定呢！”zVXC。
缇兰丝眼圈一红，“妾身是来……是来指证四巧暴死一事。”
他听下人提起黎笑儿去了缇兰丝的院子。
虽然黎笑儿气焰嚣张，又霸着迦墨莲的人与心，但她的个性接触几次的人便都会知道，那是一个只会迎着刀刃往上冲的主儿！若真是黎笑儿打死了四巧，当有人去质问时，她定是会趾高气扬地说上一句“打死又怎样”！而绝对不是吃惊难过的要晕倒！
可迦墨莲在一些问题上总是采取回避的态度，似乎对她还有所保留！
“嗯？哦，什么事？”吴侧妃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望向蒋侧妃，“蒋妹妹有什么事？”
黎笑儿的眉头并未因为翠儿的话而松开，叹息地道：“虽然四巧不是真的被我责打而死，但她的死恐怕与我还真是月兑不了干系。”
她当初把这个最漂亮可爱的女儿介绍进府里当差时，就是有一份私心！四巧是她的第四个女儿，长得漂亮甜美，特别是两个小酒窝一笑醉死个人！
女人身后该有座山，累时能够依靠、委屈时能够支撑、遇到困难时能够替她解决的“山”。
虽然他对自己温柔体贴，也很宠着她，但这份恩宠能持续多久？会不会某一天也随着色衰爱驰变成了闺怨悲剧？
黎笑儿垂下眼帘，由翠儿扶着坐到了一旁，再也未看迦墨莲一眼。
黎笑儿带着翠儿、落梅和锦儿到了前厅。
一提到迦墨莲，吴氏与蒋氏便坐不住了。
“你尽管放心，四巧这丫头我也见过几次，乖巧伶俐得很。”蒋侧妃安抚地道，“定黔王府的主子向来没有虐罚下人的先例，王爷的名声也一直清誉，这件事绝对不能草草了事！”
吴侧妃撇嘴一笑，“还是妹妹贴心，事事都想着贵妃娘娘。那你就去吧！”
吴侧妃跟在迦墨莲身后哽道：“以前还是皇子府时，未有皇妃之时府中一片太平，有了皇妃便整日不得安宁；现在是王爷府，王妃未回来前府中和乐融融，王妃回来后便接连发生不好的事……妾身总觉得是不是王妃……”
“四巧去了王妃那里后，奴婢就像以往那样侍候着缇兰丝夫人。大概半个多时辰左右，四巧就哭着回到了挽香苑，当时奴婢正在给夫人熬药，也只是看四巧在哭，并没有看清楚她的状况，四巧哭着进了平时我俩住的仆役房就没再出来。后来……后来到了中午，奴婢便去仆役房叫四巧去取夫人的午饭，可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出声。”采芝开始哭起来，“平日里四巧就不听说，也不肯多作事，奴婢也没当回事，就上前推她说，就算她不愿去给夫人取午饭，自己的饭还是要吃的吧，谁知道……谁知道奴婢看到四巧枕着的枕头上有血，已经没了气息！”
若是细想，倒还真是这个道理！
吴侧妃脸一僵，迅速收了泪，哀声道：“妾身只是……只是觉得害怕。”
“王妃怕是漏了很多事没说吧！”吴侧妃坐在一旁犀利地道，“那四巧脸为什么是肿的？后脑又有个破洞！明明是被人打的！”
“王爷！”吴侧妃猛的站起来，尖声地道，“挽香苑的采芝可以证明是王妃虐打了四巧，而四巧自知有错在先，又被王妃威胁，不敢向别人说，所以……”
黎笑儿转过身面向吴侧妃，冷冷的一笑，“吴姐姐倒是将四巧的死因查得明白！”
“是吗？”迦墨莲沉声地道，“那就把王妃叫来，本王问一问，她是不是真的虐打婢女致死！”锦儿的确是在回府时知道了四巧死掉的事！也听说吴侧妃等人去菀林居责问！
扶黎笑儿上床躺好，翠儿放下帐纱后与落梅退了出去。
下人扶着体弱的缇兰丝一起来前厅，主仆二人给迦墨莲施礼。
顿时厅内与厅外的下人哗然，心中的天平又偏向了王妃。
“也许什么？”黎笑儿转回身望着迦墨莲，眼中的冷意依旧，“也许是哪个人看到或知道四巧今天被我训斥了，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便杀了她栽赃给我吗？”
吴氏虽然平日里跋扈，但却不是傻子！
他只是想在众人面前还她一个清白！
他不相信一个对饿坏的孩子都愿意迂回赠食的她会虐打婢女！但她的不多作解释，又实在不好服众！
也许是她要得太多了，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她慌慌张张想去拦迦墨莲，结果却没拦到！还比迦墨莲晚了一步回府。
黎笑儿心里有些失落和痛楚。
“说得有道理，那四巧的死便与王妃无关了！”迦墨莲站起身环视着厅内外的人，冷声道，“本王会让人彻查四巧死因，若是查出哪个……”
“好，带采芝来！”迦墨莲又坐下咬牙道。
“王妃，您不用担心。”翠儿软声地安慰黎笑儿，“王爷回来后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落梅也红了眼圈儿，“王妃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总是遇到这些事！”
迦墨莲的眼中闪过赞赏，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虽然侧妃地位没有正妃高，但也算是“妻”，吴氏与蒋氏平日里便是府中管事的主子，加上黎笑儿又“犯了错”，也没有下人敢帮着她！
坐在大椅中，迦墨莲望着犹豫不决要说不说的吴侧妃，“王妃怎样？”
“应该是后脑受了重击。”朱雀垂首回道。
“原来吴姐姐也知道四巧是个人，不是妖、不是神！”黎笑儿嘲弄地道，“若换成吴姐姐后脑破了个洞，会不会流着血走回挽香苑等死而不求人救治？那挽香苑的缇兰丝与采芝眼睛都不盲，又岂会看不到四巧头上流血？”
吴侧妃抹着眼泪站在迦墨莲身边，“王爷，四巧这丫头是侍候缇兰丝的婢女，年纪又小，可能贪玩了些，没有侍候好缇兰丝，但也不至于打死啊！”
她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院中的秋千，眉头拧得死紧。
蒋侧妃也坐在吴氏的屋子里，听了婆子的话后眉头难解。
“妾身给王爷问安。”黎笑儿对坐着的迦墨莲福身。
“王爷。”已经被扶起来坐在吴侧妃那一边的缇兰丝突然开口，“妾身有话想说。”
采芝吓得发抖，额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
“怕什么？有王爷和我为你作主！不必害怕！说！”吴侧妃瞪向黎笑儿，得意地道，“即使日后也不会有人对你怎样！”
迦墨莲看向一直垂着头的黎笑儿，看不到她的脸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的心也乱了。
又是月底了，离初一也没几天时光，这个时候发生事对她总是不利！
缇兰丝咳了两声，抬眼看向黎笑儿，又垂下眼帘道：“昨日王妃到挽香苑看望妾身，说了一些话，妾身既感动、又害怕。”
婆子倒了口气道：“锦儿那丫头中午就跑出府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出了事！”
“王爷。”朱雀上前拦住迦墨莲欲去翻尸体的手，“由属下来。”
“妾身害怕王妃怪罪先怀了王爷您的子嗣又未能保住，便想向王妃解释，可王妃扭头便走不肯听……”缇兰丝用帕子拭着眼角，“四巧虽不听话，妾身也没指望她侍候着，有采芝便够了……哪成想……王爷，现在的王妃已不是三年前的皇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