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
不要!
花容疯了般扑到榻上,地上的血迹灼伤她的眼。惨烈的情形令她脚步踉跄,几乎无法站稳!
“爹!是桃夭!桃夭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不信!她不信!
他总是骗自己!他是骗她的!骗她的!
不会的!
她不要相信……不要……不要!
父亲不愿阖上的眼睛生生拧碎了她的心脏,悲怆无可遏制的袭遍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得到这样的结果!
“爹……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你看看,你看看,我是桃夭!我是不是又受骗了?你说是不是……你说呀!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啊啊!”花容抱头低嘶,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不!
“啊哈哈……哈哈……骗我!都骗我!福伯……爹……骗我的,你看,桃夭就在这里……”花容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粗糙干瘦的手贴在脸上比以前更扎人了,扎的花容泪流满面,怎么也止不住。
是她不好,是她不好!
如果早点赶回来,如果早点赶回来爹就不会这样,如果早点赶回来,爹就不会死……
如果早点赶回来……
花容浑身散发着冰冷的绝望,雪白的长裙因为没命的赶路,沾染了尘埃,整个人狼狈至极。
绯玉晗眸光微闪,唇边露出冰冷的讥讽,身影悄悄消失。
花容怔愣的看着睁着眼的父亲,目光呆滞的移向一旁血迹狰狞,却早已干涸的福伯。他月复部被尖利之物刺中的痕迹如此明显,从那床脚一路拖到父亲的身前。额头上的血痕模糊了一双苍老却一直慈祥的眼睛。
花容举袖轻轻擦去福伯脸上的血痕,牵着他的手,触到他手中多出来的衣料,细长的眸子瞬间森冷嗜血,魔性掩盖了她的赤诚与纯净,嗜血的冰冷袭遍全身。
“玉王爷想去哪儿?”
花容蓦然出手!银色的琴弦蓦然出手!直直袭向绯玉晗的眼睛!
绯玉晗没想到她突然出手,猛的倒退!不欲与她多做纠缠,飞速逃离!
“哪里走!”花容细眸倏眯,闪电般腾身跃起,五指陡然变幻,冰森的桃瓣化作银色锋芒的刀片,毫不留情的齐齐射向绯玉晗!阻截了他的退路!
花容蓦然收袖,倏地挡在绯玉晗面前,冰冷彻骨的眸中尽是杀意!指尖翻跃跳动的皆是取人性命的利器!
血络妖琴!
他已然回到了她的身边!
“夫人,你竟要杀我吗?”绯玉晗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哀婉的眸子温柔哀伤的凝视着花容。
花容唇边不可抑制的勾出一抹妖艳的笑容,讥讽至极。
“哈哈!”花容看着她,眸子冰冷,出手狠厉,干脆利落!“妖孽!”
她天生就该是猎妖师!
琴弦舞蹈,丝丝噬人,银白的琴弦缠绕素指,蓦然弹奏!
“锵!”屈指勾弦!铿然有声!
“啊!”一声惨厉的叫喊破空而起!震飞了寺院停驻的鸟儿。
连雅捂住脸,猛然后退!骇然的看着眼前浑身杀戾之气的花容,步步后退,她竟然有这般的力量!自己也是修炼数百年,在她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花容对于眼前这位,突然从绯玉晗变成一个陌生的女人似乎也毫不意外,手掌已然握住了桃鞭,似乎不欲再用血络之琴,花容看着她,冷笑:
“知道我会怎样灭了你这样的妖孽吗?”
“你……你不能杀我!玉晗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连雅骇然倒退,身后抵着墙,退无可退,惊恐的看着仿若地狱归来的花容。
“啪!”鞭子的力量并未用全力,这位连大小姐却惨叫连连,惊恐后退。
花容一鞭子抽中她,红纱裙瞬间撕裂,露出鞭子下骇然的血迹伤口,红色的鳞片都无法阻止她手中鞭子的骇人强度。
“原谅?你说我杀了你,他会不会要杀我呢?”花容冷笑出声,拿着鞭柄抬起她的下巴,冷冷的盯着她,唇边笑意妖娆。
连雅浑身发抖,看着花容就像看见索命的修罗。
“你……你……!你爹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本来就要死了!”
花容指骨发青,握鞭的手指骨清晰,冷凝的看着她,嘶声道:“住口!”
骗她!所有人都骗她!
“是他本来就快死了!”
“敢侮辱我爹!蛇妖!你该死!”花容发疯般抽过去,啪啪的鞭子声与惨烈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了屋顶,惊动了寺院内的其他人。
“啊!你这个疯子!”连雅吓得脸色惨白,狼狈后退,衣衫凌乱。
“妖孽!该死!”花容死死捏着手中的布片,福伯手中撕下的衣角!如此的惨烈情形!以为她是傻子!以为她好欺负!“你不说!我杀了你!”
花容蓦然扼住她的脖子!冰冷的眸子中毫无人性,手中的力度卡的连雅脸色涨红发青,连雅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说不,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卡断她的脖子。
为何玉晗和媚儿还没有来!她不想死!不想死!
“桃夭!住手!”绯妩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听到那惨烈的叫声时找到了这边,触目之下,骇然惊住!匆忙开口制止花容!
花容犹如没听到,细眸倏眯,卡的连雅喉骨一阵脆响,连雅陡然眼珠暴突,嘶唳挣扎!庞大的蛇尾伸出,胡乱的拍打撕抓小小的禅房。
“桃夭!你不能杀她!”绯妩骇然,阻止花容继续,她手劲再稍大一点,连雅就死了!
花容眸光嗜血,卡着连雅的脖子,没有多看一眼旁边的绯妩。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她死呢?”花容唇角勾起,如同地狱修罗,低幽的嗓音如地狱幽冥之水,冰寒刺骨。
绯妩握住花容的手臂,意图逼退花容,花容拖着手中死气沉沉的赤蛇,如同提着兔子。素指邃翻,琴弦清越肃杀的嗜血之音,铿然如闪电劈向绯妩!
花容退到禅房的床上,将剧烈挣扎的连雅按住她巨大的脑袋,强硬拖到冷相身旁。
“魅,出来!”
花容冰冷的声音一出,血络琴身中滑出一抹暗色的影子,迅速溜到绯妩影子中,绯妩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自己的影子牢牢固定在原地。
绯妩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脚下,她脚下并没有锁链,但是影子却被链子牢牢锁住!她无法动弹!
“影魅!”竟然是影魅!
花容猛然扔开连雅,连雅砰然撞到墙壁上,剧烈的咳嗽,转身欲逃!
“呃!”
花容猛然提指!连雅脸色瞬间涨红发紫,连连后退!
“是琴弦!不要乱动!”绯妩抬眼见状,骇然一声,出声警告。光线映射,连雅脖子上缠着透明看不清的锋利琴弦,连着的正是桃夭的指端!花容将冷相与福伯放在一起,冷相睁然的眸子始终不闭,好似静静的看着桃夭。花容放好两人,轻轻贴了贴父亲已然冰冷的脸,眼泪默默的沁入被子中。
爹,桃夭不该不听你的话……
夭夭回来了……我来带你走,你可以和娘亲一起了,娘亲一定是很爱爹的……
绯妩怔然,目光微恸,禅房满室血腥,腥气弥漫,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忆起冷相身边的管家殷切的期盼着小姐在能够回来和老爷见一面,那殷殷叮嘱的苍老身影至今让她心头酸涩。她不知桃夭究竟最后见到冷相没有?
绯妩看着花容,那苍白的指尖缠绕层层银色丝线,眸光冰冷,出手毫不留情,难道冷相去世了,她就忘记自己是不能亲手杀生的吗?她究竟是怎么了?
“桃夭,你清醒清醒!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迁怒别人枉造杀孽!”绯妩如何也无法挣月兑脚下的束缚,她突然看不清桃夭,她变了,她以前心存善念,即使下手也懂得分寸!不会像现在这般滥杀无辜!
“迁怒?哈哈!迁怒……?”花容大笑,蓦然迷眸,扣紧指尖!
“砰!”
“啊啊!”
连雅庞大的蛇身被猛然拖拉到绯妩脚下!砰然巨响几乎震裂地面,花容低笑,把玩指尖锋利的银线。
“绯姨,你倒是说说,这个女人是绯玉晗什么人,说不定我还能想想,怎样让她死的痛快些”
绯妩脸色煞白,简直不敢看脚下惨不忍睹的连雅,更加不可思议的看着花容。
“夭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回答我!”花容低怒,一脚踩中了连雅的七寸!
“我说!你不要这样!夭夭,她死了,子玉不会原谅你的!他不会原谅你的!”绯妩骇然,连雅已经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要死在桃夭手上,他们夫妻之间就完了!
“他不会原谅我?”花容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止不住的笑!“哈哈哈!他不会原谅我?!”
花容蓦然收紧琴弦,看着绯妩,离她只有几厘距离。低魅肆意,笑容如淬毒的罂粟,低笑道:“我现在就想试试……让他尝尝我失去我父亲的痛苦!”
“桃夭,你父亲是自己一心求死!他想去见你母亲,与人无关啊!你想清楚!”
“一心求死?”花容魅笑,目光迷离,妖娆魅绝,轻嗅指尖,雪白的桃瓣芬舞如漫天飞雪!“我父亲是一心求死!那有如何?!我可以救他!我母亲没死!他就不会死!他不会死的!”
花容嘶唳一声,想笑。
他不会死的,她几世为人,没有人疼她,没有人毫无所求的爱她。曾经她最信任的人欲除她而后快,她以为这一世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人,可是如今呢!他和墨渊一样!一模一样!是不是她杀了这个女人,就和当年所有人都说自己杀了小刺猬一样呢?
只有父亲,只有他,对自己那般好,可是她却总是惹他生气,总是不理他,还违背了他的意愿嫁到玉王府!
可如今,如今他连想见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最后一面都被人阻止!她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花容大笑,笑的不可遏制。
“哈哈!绯姨……”花容突然平静,好似从前一样,轻轻揽住她的脖子,好像说着悄悄话。低声道:“你说……如果有人杀了我的亲人,我该怎么办?你知道,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么……”
花容低声魅语,好似说着一个小秘密,抱着绯妩,晚辈在前辈膝下撒娇一般,低低诉说着令绯妩陡然血液凝结的话!
绯妩倒吸一口凉气。
花容一步步的缓慢后退,看着绯妩多变的脸色,笑靥胜花。
唇边笑意盈然。
“怎么办呢?嗯?”
花容蓦然执鞭,血络妖红,一鞭结束这一切!
恨就恨吧!
“嘶!夭夭不可以!”
“夭夭!住手!”
绯妩和绯玉晗同时出现!绯妩猛然之下,全力一击,瞬间击断了花容的桃鞭!
什……什么?!
绯妩惊诧莫名,不可思议的看向花容!
什么时候她竟然可以移动了?!她蓦然看向自己的脚下,早已恢复正常,那黑色的影魅已回到了花容身边。
花容似乎早已料到,扔掉长鞭,化作一室桃芬。
“玉……玉晗救……救我……”连雅巨大的身躯鲜血淋漓,绯玉晗皱眉,抬手间,她恢复到了连雅的模样。连雅趴在地面,无法移动分毫,声音殷切娇柔。“她……她不分青红皂白……要……要杀我!她是猎妖师!玉晗,她是猎妖师!”
猎妖师,天生的,妖的敌人!
花容红唇妖娆,蓦然收袖,狭长的眸子冷冷的望向绯玉晗,冰冷的令绯玉晗心中一阵窒息。
“绯玉晗,你来的正好!”花容抱琴,红唇勾笑。
“夭夭……你不可以杀生,冷相已经去世了,你不要这样好么?我带你回家……夭夭……”绯玉晗伸手,凤眸中满溢疼惜,是他来晚了,夭夭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花容冷眸看着他,长鞭成形,倏然落入掌心。
“啪!”的一声响!
“啊!玉晗!”连雅大叫一声扑过去挡在绯玉晗身前!“你这个疯子,不要伤害玉晗!”
“是么?”花容冷笑,蓦然收鞭,看着他脸上多出的一条触目惊心的鞭痕。“赤蚺王真是痴情种,怎么连躲都不躲呢?是舍不得我这个所谓的王妃么?”
“夭夭,我说过,你就是要杀我,我的命也给你……”绯玉晗似乎感觉不到痛,不躲不闪,眼睁睁看着花容一鞭子甩到他脸上。
“你不要在我面前做出这等令人作呕的模样!”花容一掌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声讥讽。
“你这个疯女人!怎么配得上我的玉晗!你这个疯子!”连雅衣衫尽裂,盯着花容,眸中有数不尽的怨恨。
“哈!”花容猛然抽向连雅!“你该去死了!”
“夭夭!你住手!”绯玉晗一把捏住了花容的鞭子,制止她对无辜之人做出这般残忍的举动。
“绯玉晗!你放手!”花容眸子冷凝,直直望向绯玉晗,满目的陌生与冰冷。
“夭夭,你不要闹了!”绯玉晗猛然夺过她手里的鞭子,倾身上前抱紧花容,紧紧贴着自己。“夭夭,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会难受,我难受……”
“你放开我!”花容拼命躲开他的触碰,绯玉晗好似疯了般,紧紧的箍抱着花容,锁到自己怀里。
花容怒极!
“魅!血络!”
指尖翻转舞蹈,银色的琴弦散发出淡淡的红芒,花容猛然弹指!
“铿!”
“扑哧!”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花容蓦然一凝,唇角溢出腥色。
指尖下,银色的丝线如流光散开,纤细的身影陡然怔住,看着绯玉晗,唇边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讥讽笑意。
“你……你果然……是骗我的……骗我的……”
目光寸寸下移,尖利的银匕如流光没入胸口,法术凝结的武器……从她背后没入……
“夭夭!”
绯妩低嘶一声!瞳孔骤然凝滞!看着怀里软下去的身子,突然间浑身冰凉,血液瞬间凝住!流光带着血色,没入内灵。桃灵的心脏……
连雅猛然后退,没想到竟然得手了,乘着玉晗制住了她,才能以这蛇毒淬就的银匕杀了她!
“夭夭!”绯玉晗撕心裂肺的声音嘶哑,抱紧怀里软下去的身子,惊恐欲绝!“不!不要!”
“玉晗!她快死了,你别管她!她是猎妖师!”连雅催促道,这里是相国寺,今日主持和伽罗和尚似乎都不在,必须立刻走,不然她是以借尸还魂造就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
“滚!”绯玉晗赤红了眼,嘶唳一声,一掌将连雅击出去!浑身翻滚的妖戾骇人,呼吸急促,赤瞪的眸子几乎是强忍着没有一掌杀了眼前这个有着她亲人熟悉的脸的女人!
花容唇边血渍无可抑制的流淌,妖冶的桃灵在层层白色的光线中出现在这狭窄的禅房之中。流逝的生命如流沙,眸中死寂。
“爹……”桃夭来陪你……
花容伸手,艰难的转头看向那榻上静静的躺着的冷相,她以为自己够坚强的,她不哭……不会再哭……
可是,她止不住,眼睛不受自己控制,流出来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为什么,她以为她已经得到幸福了,她可以安心的守着他们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和云狸一样……为什么她这么傻,怎么就信了绯玉晗呢?
“请……请你……你好心……”花容抓住绯玉晗的袖子,努力想说什么。
绯妩也吓得近乎失控,嘴唇抖得厉害,拼命给花容输内力,听到花容的话,疯了般的摇失控的绯玉晗。“夭……夭夭……”
绯玉晗凤眸赤红,不断的抹去她唇边溢出的血迹,他一抹一点,花容唇边溢出更多的血色,止也止不住。他不知道花容说了什么,发疯般将自己的力量送到她逐渐消散的身体。
花容伸出手,伸向那榻边静静躺着的两位老人。他们都走了……
“求……求你好心……绯……绯姨……我……我爹他……他太寂寞了……”花容猛然呕出一口血色,唇色渐渐青白。“他……他只有……只有我一个女儿……”
“夭夭,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你不会死的!我和子玉都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绯妩吓住了,不愿答应她,夭夭不能死,她死了就等于要了绯玉晗的命!她不能死!“夭夭,你想想,你还有璃儿和凌儿,你忘记他们了吗?他们还小,没有母亲该怎么办!”
花容指尖发白,浑身颤抖,胸口的疼痛似乎都抵不过这两个名字,她霎时无法遏制的低嘶一声。
“我……我的孩子……”
“对!你还有他们!你要支持住!”绯妩眼眶通红,她害怕桃夭这时候有寻死的念头,她现在只有求生的意志才有机会活下来!不可以!不可以死!
花容喉间发不声音来,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报仇!她的孩子还小……不可以……不可以死!
“夭夭!夭夭你不要离开我!怎么样才可以救你?怎样才可以!”绯玉晗红衣如火,疯癫般抱着花容不知所措。怎样才可以……怎样才能救夭夭!
绯妩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内灵受损是致命的地方!尤其夭夭还是绯玉晗的内灵!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绯妩猛然转身,看到了伽罗和尚不知何时出现,似乎也是刚刚才到,身上带了风尘。
“大师!你救救桃夭!怎样才能救她!”
伽罗眸光在看到榻上的冷彦征时,瞬间黯淡,眸子中有太多的情绪纠葛。
伸手覆在花容的额角,看着她已化原形,微微叹息。如盛放之际妖冶的夜昙,却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
花翎,你倘若有知,护着夭夭吧。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救她”
“谁?”
“墨仙尊……”伽罗眸中掩了太多情绪,看不清世人,看不清缘来缘去。
绯玉晗凤眸缓缓闭上,搂紧了怀里的桃夭,指尖微颤。
“……好”
只要能救夭夭,只要她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
“还需要一样东西支撑她的生命……”伽罗敛眉,手中的佛珠转动。
“什么东西?”
“你的心”一命换一命的风险,这才是最重要的。桃夭的内灵被毁,与赤蚺王的过往恐怕将随之消失,她带着当年的内灵出生,带着眼前这位的内灵,蛇性即使多强烈,也抵不过内灵对本体的吸引……
一切才刚刚开始。
心对内灵毫无修复作用,只是削减了他对桃夭的伤害,不会因内灵被毁就身体失去支撑而无法活下去。
而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云止山之上的那人可以做到……
他是爱他的徒弟的……
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和感情去做这件事。
冤孽,真是冤孽。
上一世尚未完成的冤孽。
伽罗不再多说什么,交代几句具体的做法,便进去了禅房之中。
“他也走了,都走了……”伽罗大师低喃几声,没有回头。“你们带着她走吧,冷相,贫僧自会让他归土……阿弥陀佛……”
花容早已失去了意识,这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超出了负荷。
绯玉晗抱紧她,伸出沾满血迹的双手轻轻摩挲她渐透的容颜。上一世,他看着她被绑在诛妖台上被焚,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愿去体回第二次,再也不想了!
“夭夭,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要我的心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子玉什么都愿意。
“玉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竟然为了一个这个女人打我?”连雅悲痛的看着绯玉晗,捂着胸口,踉跄的跑到绯玉晗身边。
绯玉晗额角青筋暴起,努力平息内心嗜血的愤怒,五指咔嚓咔嚓的捏的直响。
他不希望自己对她出手,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是夭夭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人!
“你,给本王住口!”绯玉晗狭长的眸子赤红冰冷,低吼一声,几乎想杀了这个女人。
连雅猛然被他骇的退后几步,刚好碰到身后的绯妩,绯妩目光没有当时劝花容饶了连雅时的担忧,只有如绯玉晗相同的冰冷,甚至多了一丝怀疑。
她伸手扶住站都站不稳的连雅,眸光却闪烁异常。
一个人即使变得多厉害,怎会连本性也变了?变得如此恶毒自私而狡辩,视人命如草芥?
连雅见是绯妩,立刻靠近她,眸汪含泪,泣道:“媚儿,你看看他,玉晗竟然如此对我!”
绯妩见绯玉晗抱着花容离开,这才拉住狼狈的连雅,笑道:“姐姐,刚刚里面那个冷相身边的老管家怎么死状如此凄惨?”
连雅见绯玉晗抱着那个将死的桃灵走了,心下微急。但闻绯妩问及这件事,心下微惊,敷衍道:“我还以为玉晗会提早到这边来,便过来了,过来时,他便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是吗?”绯妩状似无意,又道:“那老管家的模样我看着还以为被人伤的,看那桃夭如此恨姐姐,我还以为是姐姐担心玉晗呢……”
“……”连雅勉强的笑了笑。“媚儿,我身体怕是不能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玉晗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个和尚又怎会愿意帮助我们?说不定是想害死玉晗!”
绯妩目光闪了闪,随意说了几句,便不再开口。
玉王府中,两个孩子被凤鸣带了出去。
绯玉晗唇色惨白,红衣沾染了浓重的血腥气。喂好花容,抱起她,轻轻吻了吻她的眉眼,惨白的唇辗转吮含她的唇瓣。“对不起……夭夭……”
还是伤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和我在一起,总是无法保护好你,总是让你陷入生死挣扎的境地……是不是,你一醒来,就会忘记了还有一个子玉……
将夭夭送到墨渊的手上……
后果是什么呢,他根本不敢想象。
他说过,不管如何也要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快消失,不放手,她就要消失了,他怎么做的到?他不能让她死,他做不到。
没有了我的内灵,你就要忘记我了,你会是真正重新转世的桃灵。
“夭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不想放开她,好爱好爱她,不想让她离开。
绯玉晗俯,轻轻吻她,摩挲着她温润的脸。他是她的夫君,是她为自己生下的一双孩子的父亲,这种牵连,是否将来她还会记起自己?还记得连云谷中和她在一起的子玉呢?
绯玉晗百般厮缠,几乎吻遍她的每一个地方,很轻很轻,轻轻埋入她的身体至深出处,静静的呆在她馨软的令他痴迷的身体之中,花容指尖微微动了动。
绯玉晗低笑,他知道,每次她疼了,她受不住了,就会打他,低泣控诉。
“夭夭……疼了么?”
前一世,他只能悄悄的吻她,不被她发觉,念的急了,发疯一般的跑出几百里,悄悄躲在一旁看她和她师兄们一起练剑,那时候也是那般的幸福,只要看着她高兴,他也高兴。
她要下山了,要出去除妖,他总是悄悄跟着她,笑着看她完成这一切,然后找机会“偶遇”她。
他也不知道如此偶遇了多少次,带她去连云谷和自己一起练习。
一直到天道门说她隐瞒身份,杀害同门,弑师犯上,他听说她被逼上诛妖台火焚时,谁知道他当时的绝望?谁又知道她的冤屈?
她在诛妖台上,白色单薄的身影好像一阵风也能吹跑,死寂的目光中找不到求生的丝毫痕迹,只有讥讽与骄傲。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爱她的师父,心情总是因为那个云止山的仙尊而改变。今日她师父如何如何罚她了,今日她师父说她哪里做的好……
她弑师犯上?
他亲眼见她为了救同门师兄弟而深陷囵圄不顾性命,又怎会杀害同门?
她只是隐瞒了身份,她只是隐了不被人接受的禁伦,当这一切都被发觉时,这一切便开始了。当别人发现他们一起出现时,她更是被人攻讦,所有的事情真相至今没人知道,那所谓的天道门的丑闻更是在她剑指墨渊,一鞭子击穿他的胸口时都烟消云散。
她本不会被绑上诛妖台,可是她太骄傲了,宁愿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宁愿毁了自己断绝这一切念想,她可曾想过,墨渊之于她,那么她对于自己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他本是这场戏的配角,却在前戏的最后一刻让自己站到了舞台上,才有了如今的夭夭和自己。是不是如今一切落幕后,自己还是要做回那可笑的卑微的配角呢?
她最终还是要回到墨渊的身边吗?
他百般厮缠,令他们原本不会有结果的爱情结下了一双果实,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是否可以证明,她也曾是属于自己的?
花容安静的没有声息,日夜交替,他似乎不知如何才能抚平这种浓重的不知所措,极尽缠绵,疯狂交织欢愉,身下安静的娇颜盛放妖娆窒息的妩媚,桃灵的澄净被*浸染,散发着令人失控疯癫的无言魅惑。
时间如指尖流水,抓不住。
玉楼城内早已沸反盈天,冷相去世,玉王妃病重,皇上金屋藏娇……
似乎这一切都直指皇帝已放弃了立玉王妃的孩子为太子的打算。冷相去世,冷相一派将群龙无首,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魏家和连家。
两日后。
玉王府,玉王爷欧阳玉病重卧床。
绯妩刚准备过去看桃夭,便听到下人惊慌失措的回报,王爷昏迷。
绯玉晗是真的昏迷,这段时日本就身体有恙,加之取心肉之痛,早已是垂死状态,又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桃夭的身侧,如今昏迷不醒。
绯妩头疼欲裂,她如今也不知该当如何,子玉也倒了,夭夭生死不明,必须在三日内送到云止山,如今只剩一日。
她带着夭夭前去,应该不会有问题。
只是,当绯妩安排好绯玉晗,再过来看桃夭时,她不见了!
“怎么回事!王妃病重怎么会不见了!”
“快!赶快去找!”
绯妩最近心脏也快承受不住一波一波的打击,夭夭怎么会不见了?!她如今身体这般,根本不可能会自己离开,一定是被人掳走的!
这让她如何对绯玉晗交代!
倘若夭夭有个三长两短,绯玉晗该怎么办!
绯妩急的近乎崩溃,玉王府乱成一团。
连雅刚看完大夫,并不曾理会绯妩,坐在绯玉晗榻前照顾。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消失了,她不是病重,倘若三日内不能送到云止山,恐怕也没救了。只是白白的让玉晗缺了半片心当药引。
虽说异类都有自动修复的能力,但是心脏之类岂是能修复的?!
这根本就是在用性命冒险!
她以后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连雅抚了抚自己被绯玉晗愤怒之下击中的右肩,眸光微闪,那个王妃如今活不成了,时间长了,她自然有办法让她的身影慢慢从玉晗的心中消失掉!
花容消失了,绯妩将整个玉王府搜了一遍,就差刨地三尺寻找。最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桃夭是真的不见了!
连带着那血络和血修罗也从玉王府消失。
玉楼城中的流言四处纷飞,玉王妃无故消失,冷相过逝,冷府衰颓,昔日偌大的相府,如今已是过去时。
绯玉晗一醒来,疯狂的找遍了玉楼城,太后皇帝更是下令寻找玉王妃,可惜近半个月过去,也没有丝毫的讯息传来。云止山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天外村的青山已经派人通知了绯妩,花容并没有到云止山!
绯玉晗霎时陷入半疯癫的状态,没有在云止山!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救她
谁?
墨仙尊……
那夭夭怎么办?她去哪儿了?她是不是还活着?
桃夭的失踪几乎整个的毁了他,这失踪连带着不在云止山之事,彻底击垮了绯玉晗。
之后绯妩便没有见到绯玉晗。一直将自己关在暗室不出来,无论谁劝都无用。
“去将两个小世子带回来,让凤鸣把两个孩子带到王爷身边来!”绯妩冷声下令,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桃夭已经失踪了近一个月,两个孩子一直询问母亲,她只好说是母亲病了,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休养,不能去打扰。
但是这种借口,她自己没法骗过自己。两个孩子聪慧异常,总是沉默的令她感到担忧。
凤鸣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带着璃儿和凌儿一进到绯玉晗所在的暗室中,一股子的酒气熏天,气温低的他无法承受,何况还是身边的两个孩子。
绯妩正要让人多拿一件衣服来,璃儿和凌儿已经先他们一步走到了绯玉晗身边,低温虽然可怕,却也不至于伤害到他们。
室内是储冰之地,两个孩子低呼一声,冲到绯玉晗身边。
千年的玄冰储藏之地也在此处,绯妩与凤鸣目光扫到绯玉晗,脸色微变。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父皇身上都是冰,是不是很冷?璃儿给你暖暖,你不要璃儿了吗?”
绯玉晗斜靠着坐在角落之中,已然结了一层冰棱,凤眸安静的闭上,好像睡着了一般。
如此一梦,不用接受她离开的现实,明知她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想这么离开,也许她还在……也许她还在这世上……
“怎么会!他这是要死吗!”
“快!绯姨,你把两个孩子带走,这里太冷了,他们还小,我把楼主带出去!”
凤鸣简直不敢相信,绯玉晗竟然绝望到这地步。
难道两个孩子也不重要了吗?桃夭只是失踪了,没看到就还有希望!也许她还活在某个角落。
两个孩子出来后一直趴在绯玉晗身边,绯妩怎么也劝不走。
绯玉晗他自己不愿意醒来面对这种现实。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两个孩子呆在他身边,也许他就愿意醒过来。
所有人都从桃夭的房间里消失了,两个孩子短胳膊短腿的爬到父亲的身上,缩成两个小团儿靠在他怀里。
“父皇,外面的人都说娘亲死了……可是凌儿不信,凌儿觉得娘亲一定是病了,祖母说的对,娘亲是养病去了……”
“父皇,你要快点醒哦,娘亲回来了,一定又不理父皇,要和璃儿一起睡”
“父皇,今天那个坏女人要抱璃儿,璃儿好讨厌她!”
“父皇,那个坏女人还想进来陪父皇,被凌儿赶走了……”
“父皇,祖母说,那个坏女人才是我们的祖母,璃儿才不信呢!父皇,你告诉璃儿好不好?”
“父皇,今天那个坏女人说娘亲不要我们了,父皇是不是也不要凌儿和哥哥了?你什么时候醒呢?凌儿要变成没父皇疼的可怜孩子了……”
两个孩子时不时的爬到床上和绯玉晗抱怨,哭诉满月复的委屈。
木道子蹲在房梁上喝酒,看着这两个孩子每天定时的跑过来和绯玉晗说话,今日也不例外,大约说着说着就累了,化成两条小红蛇钻到被子中,露出两颗圆圆的脑袋在外面,两条小尾巴压在绯玉晗的肚子上就睡了。
绯玉晗长睫微颤,睁开了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房梁上的木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