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朱三爷领着锦好进了书房,谨慎的让身边心月复小厮守住门口,沉着脸:“好儿,你今儿个做事实在太鲁莽了,若是皇帝来迟一步,若是侍卫冲进来,只怕……”
锦好听了,却是无所谓的态度,打断他的话:“有皇后娘娘在,皇上不会来迟,侍卫也不会即刻冲进来……”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敢豁出去博上一搏,才敢布下后面的棋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滋味绝对不好过,而她自然不愿意为鱼肉。
既然已经与对方撕破了脸皮,她自就不会再隐忍下去,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想来现在皇贵妃的宫殿一定非常的慌乱吧——算算时间,她洒在炭盆中的药,也该起作用了。
朱三爷瞧了锦好嘴边的笑意,心头忍不住一颤,这笑容与刚刚她算计那栽赃诬陷她宫女的笑容一般,冷漠而无情。
锦好注意到朱三爷的表情,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语气担忧道:“父亲,女儿真是担心,皇贵妃今儿个先是月复痛,过后又发了那么大的怒气,也不知道会不会惊了月复中的龙种,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叹息的摇头,一副万般担忧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她跟皇贵妃的感情有多好。
朱三爷心头一震,深深的看了锦好一眼:“难道你……”
随即站起身子,神情有些紧张:“锦好,你不知道,皇贵妃既然能稳坐皇贵妃的位置,这些年能与皇后分庭抗礼,就不是个省油的,若是你贸然动手,留下蛛丝马迹,到时候皇上知晓,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即使皇上不知晓,以皇贵妃的心机,也会想到是你做得手脚,只怕她日后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他倒不怕皇贵妃算计自个儿,反正有皇后在那里,他们已经成了死敌,可是锦好再聪慧,那也只是弱质少女,对上这么一个强悍的敌人,就是有他护着,可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他实在担心。
锦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丝毫不显得惧怕,静静地看着朱三爷:“父亲以为现在她就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既然已经成了死敌,不是我一味退让,就能化解的。锦好之前,在山古镇的时候,瞧见过疯狗咬人,你若是一味退让,闪避,那疯狗就会死咬着不放,到最后还落得个被咬伤的下场。可若是,你迎面而上,不惧不避,那疯狗反而不敢上前。”
说到这里,锦好的小脸顿时一寒,语气幽幽:“她既然一心置我死地,我又怎么能不回敬一二,否则日后还不以为我是软柿子,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父亲,皇上对她已经生了疑心,以皇上的心性,定然会调查一二,也就会知道来龙去脉,若是此时,皇贵妃月复中的龙种有什么闪失,父亲,您说,皇上会不会因此对皇贵妃生厌?”
锦好轻轻的笑了起来,语气轻快了不少:“皇贵妃深受皇上的宠爱,一时生厌或许不会,但是皇上心中必然因此恼了皇贵妃,毕竟这皇宫里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这等喜事了,若是因为皇贵妃心胸狭隘,胡乱闹事,任性而为,而小产了,皇上一定会不快的。”
她上前一步,轻轻的摇了摇朱三爷的衣袖:“皇贵妃如此算计我,这也算女儿给她的回礼,至于皇上会不会知晓?父亲放心好了,女儿也不是鲁莽之人,既然敢做,自然就不会让人瞧出破绽来,不会让皇上知晓的。”
谋害皇帝的子嗣,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她只要脑子没残,就不会让人瞧出破绽的,灭九族的大罪,她就是不顾自己,也要替家人想想。
其实锦好一开始,可没想过真的动手,她虽然不喜皇贵妃,可是那月复中的孩子是无辜的,会带那药去,也不过是为了自保,那药能让人身子痛的难受,这也是那宫女只是被炭灰伤了脸,就痛的在地上打滚的原因。
而那药,更有一个妙用,遇到炭木,就能催生,原本是金翰林给姚丽娟准备,放在炭盆里催生,少受点罪的,剩下的一点,今儿个居然给皇贵妃用了,也算她的造化。
虽然对那月复中的孩子挺抱歉的,剥夺了他出世的机会,有些残忍,但是莫要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自个儿的母亲不消停。
若不是皇贵妃如此相逼,她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宁教你死,也不能我死,这可是皇贵妃逼着她动手的,也就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若是让皇贵妃生下这孩子,依照皇帝对她的恩宠,日后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对二皇子谢明佑,锦好自然更不要说有什么愧疚之心了,这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
我呸,这一世,她贱人见到的算不少,可是像二皇子这般贱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个儿得不到,就要毁去,这哪里是什么喜爱,根本就是变态。
这样的人,居然张口闭口说什么喜爱,实在让人忍不住想吐,他这样的人,说到底,根本就不配说喜爱二字,因为自始至终,他喜爱的人,只有他自个儿。
对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锦好恨不得立时要他好看,哪里还会顾忌什么救命之恩。
朱三爷瞧着摇着自个儿衣袖的娇俏女儿,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担忧,更多是怜惜:人家的女儿,如此年纪,还在绣花扑蝶,这孩子却要兢兢战战,苦心谋算,只为自保。
这么一想,一颗心都给锦好摇的柔了,哪里还会怪她鲁莽,反而一心思索着如何给她收拾痕迹——让他安排在宫里的暗线,将锦好落下的任何痕迹都给抹去,若是锦好落下破绽的话。
他的女儿,他不护着,谁护!
锦好笑了,真心的笑了,如同耀眼的阳光划破阴霾,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鼻尖却微酸,只是一个劲的笑着——父亲,果然是好的。
朱三爷瞧着锦好那莹白如女敕豆腐一般的稚女敕娇颜,那嘴角绽放的两朵笑花,就觉得璀璨如夏,脸上的沉重之色顿时散去不少,目光放柔。
金色的阳光透过镂空缕金玫瑰花纹的高阔窗棂投射在房内地板的玉砖上,形成一幅幅雅致的图案。
“好儿,皇后出自朱家,也算是你的姑母,她生下的八皇子有勇有谋,本性还算纯良……”说到这里,朱三爷的脸上充满了为人父的慈爱:“你既与八皇子合作,日后生意上多用点心思。”
朱三爷看着锦好,轻轻地笑了笑:“好儿,你明白父亲的意思吗?”
锦好眉眼弯弯,眨了眨眼睛,道:“父亲是说,让我借着八皇子,让皇后娘娘喜欢我吗?”而皇后娘娘的态度,就代表了朱家的态度。
朱三爷点了点锦好的额头,眸光闪了闪,微暗,却欣慰地笑着:“我的好儿果真是聪慧。”
朱家待这几个孩子的心思,与他自个儿的心思可不太一样啊。
我的好儿……
锦好心中一热,眼睛有些酸涩起来,盯着朱三爷,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她的心中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庆幸,她选择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做他们的父亲,做母亲的丈夫。
朱三爷笑了笑,继续道:“八皇子与朱家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你又成了皇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既然叫我父亲,就是我的孩子,皇贵妃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一点是我自私了,在娶你母亲之前,我就想到了这一点,却还是不肯放弃,却因此牵累了你们。”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日后你多和八皇子走动,交情深了,以后八皇子继位,即使我不在了,他也会……”
“父亲……”锦好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紧紧拉着朱三爷的手臂,坚定的说道:“父亲千万莫要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们兄妹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一个好父亲,你可千万莫要再说如此丧气的话。”
朱三爷模了模锦好的头,轻轻的笑道:“傻孩子,急什么,是人都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过是未雨绸缪。”
他慈爱的目光,将锦好包围:“虽然我从心里,将你们当成自个儿的孩子,可是别人会记得,只怕朱家的人也会记得,你到底不姓朱。”
“父亲,你若是放心不下我们几个,你就努力的长命百岁,守着我们,只要有你在,朱家的人都会忘了我们不姓朱。”
“傻孩子,知道舍不得我,也不枉我掏心掏肺,将你当成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以后我去朱家,你们几个也跟着我见见朱家那边的亲戚,我邀八皇子来家里,你们几个也要乖乖作陪,人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们几个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你将来又会嫁进威远侯府,丹青小小年纪,就被御封了侍卫,日后的前途自然不小,就是如虎和如意,也都是好孩子,你们对他们用了心思,他们自然会领情的。”
说到这里,朱三爷微微顿了顿,然后轻声的唤了一声:“好儿……”
他语气渐渐地有了歉意:“是我自私,对你母亲动了心,明知道会将你们拖进这潭浑水中来,却因为割舍不下,一意孤行。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将一个父亲的责任担负起来,极力的护着你们,不让你们因为我的自私,受到任何的伤害。”
锦好抬头看向朱三爷,平时看似儒雅的面孔,此时却在阳光下显得坚定而肃杀,带着说不出的坚持,和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般,誓要守护好自个儿的家,自个儿的孩子。
正是这个看起来儒雅,实际上却勇敢无惧的男子,带给她无限的温暖,让她感受到父亲无私的爱。
“你年纪小小,却操心着家里每一个人的事情,自个儿的事情却从来报喜不报忧,每次你从德馨女子学院回来,总是想着法子逗你们母亲开心,哄家里每个人高兴,问你什么,你都说好,在书院里过的很好,博士们对你好,同窗们也都对你好……”
锦好一个劲的点头,插嘴:“父亲,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过的很好,而且,我也一直很努力的去过好每一天。”
朱三爷的目光中的怜惜,更浓:“傻孩子,你以为你在书院的事情,能瞒得过我吗?何博士屡屡刁难,清华公主蓄意为难。如今没有过分欺辱你,那是因为你的身后有长公主,有我。不过,你莫要担心,就是以后我不在了,长公主不在了,你的身后还有八皇子,还有朱家,她们就是再想欺辱你,也不敢怠慢你的。”
锦好拉着朱三爷的手,紧了又紧,心里阵阵的翻滚。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对她好过,但是那些好,与朱三爷的好,是不一样的,那些好的背后,都有着血缘之情,因为她的体内,留着的血液,他们对她好,如母亲,如大舅舅。
只有朱三爷的好,是不同的,不因为血缘,他对自个儿的好,是爱屋及乌,是无条件的,他这些日子,这是静静的对她好,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即使他觉得她做事鲁莽,可是一转身,他又会开口说道——我的好儿……
她何其有幸,兄妹们又何其有幸,遇到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父亲。
“父亲,今儿个父亲与锦好一起进退,当时锦好就想问你,为什么要陪着锦好进去,父亲在官场沉浮过年,应该能想到,去了皇贵妃的宫殿,会遇到什么事情?可是父亲为何还要陪着锦好一起去?”锦好忍不住问出口,她知道朱三爷心里也是明白那一趟的险恶,否则不会支走姚丽娟等人,可是为何他却非要陪着自己去面对危险,其实他就是不去,她也不会怪他的,毕竟自个儿到底不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
朱三爷轻轻一笑,生如夏花:“傻孩子,又说傻话了吧,我是你的父亲,怎么能丢下你一人去面对危险……”
声音中包含着深刻的温柔和慈爱。
阳光渐渐的浓烈,在两人身上撒下一层淡淡的金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副最美的风景画,温馨而美好。
只怕,谁见了,都会以为,他们是父女,最亲密的父女。
……
皇贵妃的宫殿。
皇贵妃自从皇后等人离开之后,就没闲下来,怒不可谒,肺差点都要气炸了,贵重的花瓶瓷器不知道摔了多少,神色狰狞,嘴巴张张合合不过是骂锦好的话。
皇贵妃是越摔,心中越是愤怒,一气之下,连梳妆台上的檀木绘金木匣子都给拨到了地上,“砰”的一声,里面各色的珠宝钗环都散落在地上,闪闪的发光。
跪着的宫女们忙膝行到皇贵妃的周边,跪着收拾那满地的珠宝钗环。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不能忍受失败,一个小小的臣女,居然敢反算计她,若不是自个儿反应快,只怕今儿个皇帝就要对她生了芥蒂,像她这种没有娘家依靠的人,皇帝的宠爱比什么都重要,这该死的丫头居然生出如此的坏心,实在可恨。
“莫锦好,你这个贱丫头,今儿个给你躲了过去,本宫就不信,你能一直如此好运,迟早本宫会让你知晓本宫的厉害!”
折腾了许久,却觉得月复部一阵抽痛,痛哼了一声,感到一股热流而下,一种不妙的感觉升了起来,面色顿时白了起来,惊叫:“我的孩子……”
刚刚在锦好面前,时时不忘用本宫二字彰显自个儿高贵的皇贵妃,此时已经紧张的用起了多年未曾用过的我来。
皇贵妃身边伺候着的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在宫里浸润了几年,谁对宫里的情况都有几分明白,皇贵妃月复中的孩子有多重要,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所以听得皇贵妃痛呼,全都吓得魂飞魄散。
皇贵妃身边的贴身嬷嬷一看情况不好,赶紧上前扶住皇贵妃,躺上了窗前的美人榻,一边出言安慰她:“娘娘,娘娘,您可要挺住,为了月复中的孩子,您可千万挺住。”
又忙对一边吓傻了眼的宫女吩咐道:“快去太医院宣太医……”
有机灵的宫女回过味来,忙点头应下,撒腿就跑,脚下生风,顾不得半点规矩,她是不敢不快啊,若是今儿个皇贵妃月复中的孩子有个万一,只怕他们这些伺候着的奴才,也活不下去了。
“痛……好痛……”皇贵妃捂着肚子,一个劲的叫痛,怎么会这么痛,就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一下下刺着她的的月复部,痛的几乎晕厥过去。
怎么会这样?
今儿个她虽然在皇后面前叫肚子痛,但那只是她假装,想要引开皇后的手段,可是现在的疼痛,却是如此的货真价实,半点水分也没有。
这事情实在太诡异了,怎么说痛就痛了,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这人到底是谁?
皇贵妃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娇俏的面容,是她,一定是她。
心中恨得要死,她敢肯定一定是莫锦好动的手脚,谢明佑以前就说过,这个贱丫头有些手段,除了她,应该不会有别人。
皇贵妃双目赤红,对着满屋子的宫人吩咐道:“给本宫搜……仔细的搜,看看这宫里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是历经后宫争斗多年的高手,对让人小产的手段,自然了如指掌,食物这块,莫锦好无法伸手,那么只有可能,莫锦好今儿个在这屋子里动了手脚。
众宫人得了吩咐,不敢怠慢,四处搜寻起来,仔仔细细,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曾放过,却半点痕迹也没有找到。
“娘娘,没有……”宫人瞧着皇贵妃狰狞的面孔,胆战心惊,生怕受了波及,却还不得不上前汇报。
“怎么可能没有?”皇贵妃气的随手抓了一只翡翠间白玉的手镯扔了过去,砸在回话的宫女脑袋上:“一群废物。”
满室的宫人忙跪了下来:“娘娘息怒!”
扶着皇贵妃的老嬷嬷,看起来颇得皇贵妃信任,瞧着一室的碎片,还有气的身子发抖的皇贵妃,忙出言劝慰:“娘娘,您别和咱们奴才一般见识,让他们好好再找找,奴才就不信,会半点蛛丝马迹找不到。”
老嬷嬷显然是个精明的,想了一下道:“娘娘可是怀疑莫锦好那个贱丫头?”
“除了那个贱丫头,还能有什么人?定然是这个贱丫头,今儿个心存报复。本宫的饮食,是皇上钦赐小厨房,莫说莫锦好这个贱丫头,就是皇后那贱人也插不上手,莫锦好这个贱丫头更别说了,那么也只有在这屋里动手脚了,只是不知道这个贱丫头,是动的什么手脚?若是给本宫搜出来,定要将她碎尸万段。”皇贵妃捂着肚子,痛的头上冷汗直流,却越说越怒,瞧她着暴怒的模样,若是锦好在此,只怕早就给千刀万剐,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娘娘,莫锦好那贱丫头,今儿个过来,除了踢翻一只炭盆,什么都没碰……”老嬷嬷一顿,猛得抬起头,对上皇贵妃瞪大的眼睛,二人异口同声:“炭盆?”
皇贵妃猛地拍一下床沿,双目红的滴血:“来人,给本宫将刚刚端出去的炭盆,端进来。”若是莫锦好真的不长眼睛,在炭盆上动手脚,那么她的死期就到了,宫里的太医,别的本事没有,勘察一个炭盆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倒要看看,有了这样的证据,莫锦好还要如何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