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义绝,莫锦好早已在心中不将自己当成了莫家的人,所以从头到尾,她才会如此的淡然,冷静,她根本就不在乎莫府的死活,不在乎莫府会因此受到怎么样的灾难重生之锦好。浪客中文网
莫锦冉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灭顶的恐惧感——难道天真的要灭了莫家,就因为她和母亲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就因为她们母女试图挑衅莫锦好?
“当初的路侍郎夫人,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就惹得皇上大怒,将她诛杀了,还不顾朝中百官的求情,将路府给灭门了重生之锦好。”锦好微微一笑,看向面色越发苍白的莫锦冉:“二姐姐一向聪慧,这事情应该记得比我牢吧。路侍郎的夫人不过是一句戏诗,就落得个灭门的下场,二姐姐和大伯母可是明目张胆的辱及皇上,这下场会是怎么样?两位都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吧!”
路家灭门,自然不会只是路侍郎夫人的一句闲诗,自然有别的原因,但是最直接的导火线,就是那么一句闲诗,因为皇帝号清风居士,路夫人这闲诗的确有讥笑皇帝的意思。
莫锦好的这番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氏再也忍耐不住:“你……这个贱丫头……”她整个人从椅子上冲了下来,上前就想掐住锦好的脖子:既然她要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凭什么这个贱人就能无事,还不如在死前掐死了她,让姚丽娟那个贱人伤心欲绝,她也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锦好却依旧一派平静,甚至嘴角挂上了笑容,异常平和的迎了上去,只是当王氏的双手靠上她脖子的时候,她淡淡的开口:“大伯母,我是太后钦赐的一品博学,大伯母若是掐死了我这个一品博学,那可就不是斩刑了,而是千刀万剐,不知道大伯母能不能忍受得了,真是令人担心啊,一千刀啊……”
千刀万剐?
这四个字钻进王氏脑袋的时候,她硬生生的刹住自个儿手,锦好脖子上传来的温热之气,像是会烫手一般,让她猛的跳了开去,只是一双眼睛气的冒烟。
莫锦好今儿个是故意挖了这么大的陷阱让她们母女跳,她一定是故意的,莫锦好明明知道姚丽娟就是她不能碰的禁区,可是却那么大刺刺的说出来,明知道姚丽娟现在是三品淑人,她骂不得,却诱着她往陷阱里钻,让她落得个要杀头的罪名。
莫老夫人醒过神来,赶紧让示意王氏到她身边去,再对锦好道:“好孩子,你也别气你大伯母,她也是急得没法子了。祖母知道你这孩子人缘好,身边都是些有本事,有地位的人,你去求求他们,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锦好闻言,摇了摇头,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大伯母和二姐姐出言辱及皇上,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是不加以惩罚,即使我去求情,只怕也无补于事。”
莫老夫人双目一亮:“你是说若是惩罚了你大伯母和二姐姐,这祸事就能避免了?”
锦好想了一下,才道:“孙女也没有多大把握,毕竟这是辱及皇上的大罪,不过总得试试不是吗?”
王氏面目怒容,杏眼圆睁,她恶狠狠道:“你一句试试,说得倒是轻巧,若是避免不了,岂不是要我们母女白白受罪了。”
锦好冷笑:“这话说得,好像大伯母是为我莫锦好受罪,为莫家受罪似的,说到底,今儿个这祸事还不是大伯母和二姐姐自个儿嘴上不修口德,为莫府招来的,要错也是你们两个自个儿的错,怎么能怪到我的身上,怎么能怪到莫府?现在要你们为自个儿的错误承担责任,这有什么错的。”
王氏又气又急,又怒又怕,面红耳赤了半天,忽然发狠:“我今儿个偏就不受罚,看你能耐我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不就是想要借此机会除去我们母女吗?你心里不就是一直藏着一口气,要替你母亲出气吗?”
能耐你何?
锦好在心底嘲笑王氏的天真,事情都到了这等境地,她还径自做着美梦,实在是可笑至极——难不成,她以为她这样耍无赖,就能避过去了。
她今儿个就让王氏看看,她莫锦好出手,是不是她耍赖就能躲过惩罚去的。
莫锦好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沉默的黄氏,清了清嗓子,缓缓地道:“四婶子,我瞧着这时辰,祖父和父亲,四叔都应该回来了,还请四婶子派个人快去请各位长辈过来,大伯母和二姐姐惹下这等滔天大罪,我一个女儿家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却不被大伯母接受,还说我别有居心,我哪里还能管得了这事,还是让长辈们处理吧!到时候,不管莫家是抄家灭门,还是断子绝孙的,都跟我没有关系,也不是我招惹过来的。”
莫老夫人的身子一抖——她被锦好的话给刺激到了,抄家灭门,断子绝孙,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若是让莫家无后,她如何担待得起,哪怕就是牺牲了自己,她也要保住莫家的后代啊。
莫老夫人不是被锦好恐吓住了,而是她知道,当今皇帝灭了的门,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莫家……说不得也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黄氏心中早就对王氏不爽了,现在见锦好收拾她们,立刻配合了起来,当下就对着身边的小桃红道:“没听见五小姐的吩咐吗,还不去带人去请老太爷,二老爷,老爷过来。”
莫府的下人心里对这对母女都厌恶到顶,也不等小桃红吩咐,就主动站出来,要和她一起去找几位男主子。
果真是众人团结力量大,没一会儿,莫家的几位当家老爷都给请了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莫老太爷,一张脸黑的像是锅底灰一般。
请他们过来的下人,显然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当然介于对王氏和莫锦冉的恶感,多少带了些个人情感色彩,这事情全都是王氏母女挑起来的,半句都不提锦好的错,因而在几位莫家的主子眼里,这时候的锦好就是纯洁的小绵羊。
是王氏和莫锦好无事生非,不修口德,辱及当今圣上,以至于为莫家招来天大的祸事,纯洁小绵羊锦好有心挽救莫家上下,却被王氏断然拒绝。
真是目光短浅,没有见识的妇人。
莫说是进门的媳妇和嫁出去的女儿,就是莫家的当家主子,这时候也要舍弃,比起莫府上下的性命来,一个人的性命,荣辱,实在算不上什么重生之锦好。
何况,锦好根本只是说要惩罚,也没说要了她们的性命。
这下子,根本不用锦好开口,众人已经认定了是王氏和莫锦冉的错。
莫二老爷一进来,人还没有站定,嘴里的训斥就开始了:“你们两个实在不知轻重,皇上是你们能够辱及的吗?无知妇孺,呆在后院,就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偏是心眼跟针尖那么小,计较之前的事情做什么,现在好了,惹下这般滔天大祸,我也保不了你们了!”
话音一落,再恶狠狠的奉上一个怒眼,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好容易才混上一个六品州官,若是这事情传扬出去,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对他生厌,他这前途会不会因此而……
莫二老爷越想,心里越是放不下,面上也就越是难看,对王氏和莫锦冉更是恼怒异常,只恨不得自个儿从来没娶过这么无知的女人,没生过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
到了这时候,在莫二老爷的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前程。
莫老太爷亦是双目圆瞪:“蠢物,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了你们两个蠢物,不过是让你们受些惩罚,居然就推三阻四的,难道你们为了自个儿的脸面,就要陷莫家于水海,就要让莫家一门都上断头台不成?”
锦好唇角勾勒出一个淡淡嘲讽的弧线,她早就知道,不管是莫老太爷,还是莫二老爷,都是唯利是图,都是标准的投机者……哪里会真的看重妇人的尊严,就是性命也是他们眼中随时可以索取的。
为了莫府的安危,牺牲媳妇和外嫁女儿的尊严,算什么,就是牺牲了她们的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这其中包括她莫锦好,现在之所以,她莫锦好成了香馍馍,也不过是因为她在他们的眼里攀了高枝,有着更多的利用价值。
这就是她的亲人,而这样的亲人,她实在找不到可以亲近的理由。
按照,莫老太爷和莫二老爷的说法,王氏和莫锦冉此时就该自个儿以死谢罪,保住莫家才是应该的。
她自然不是同情王氏和莫锦冉,而是有种感同身受,因为若是今儿个,她处在王氏和莫锦冉的位置上,他们会一样这般说话。
王氏傻傻的听着莫二老爷的话,似是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莫二老爷与她几年未见,一见面没有互说衷肠,没有别后离情,居然一张口就指责她。
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吗?
王氏被莫二老爷的话给惊的懵掉了,就是莫老太爷后面说得话,一句都不曾入了耳里,她兴匆匆的而来,原来等待她的,居然是丈夫无情的嘴脸。
而莫锦冉自始自终都是低着脑袋,柔柔弱弱的沉默着,因为她的头很低,所以谁也不能看见她脸上是何表情。
不曾陷入过如此混乱的莫四老爷,瞧着眼前这纷扰,忍不住头疼,虽然他心里也非常怪王氏母女惹下了这等大麻烦,可是父亲和二哥,一开口不思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而是一个劲的责怪王氏母女,这也太本木倒置了吧!
难不成,这样就能解决了问题?
“父亲,二哥,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责怪下去,也不能改变事实,不如一家人先坐下来商量个对策来。”他担心再这般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耽搁了弥补的时间,要知道皇帝的内卫诸多,谁知道莫府里,有没有内卫的影子。
“是啊,老爷,虽说大房的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可是她一向心直口快,也非故意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想个法子,先度过眼前的难关。”莫老夫人看向一边的垂着头的莫锦冉,语气颤抖了一下,才道:“二丫头,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应该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了莫家,也只有难为你们母女了!”说到后面,这话隐隐就有些恳求的意思。
锦好眼睛一缩,心中的狐疑越发的大了起来: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莫老夫人与莫锦冉之间,绝对的不对劲。
莫老太爷气得怒瞪了莫老夫人一眼:“都是你惯出来的。”听听,哪个长辈这样哄小辈的,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打死了,那都是活该。
“来人,大夫人和二小姐,旅途劳累,一时梦魇了,胡言乱语,给我……。”
锦好突兀的打断莫老太爷的话:“祖父,到底是一家人,可不能要了大伯母和二姐姐的性命,依我看,咱们后宅的事情,不论国法,就用家法处置吧!”
莫老太爷心中其实也有些不忍,王氏也就罢了,媳妇没了,再找就是了,可是莫锦冉到底是莫家的骨血,听锦好如此说,正中下怀,忙点头应了下来:“好,就用家法处置,杖藤鞭……五十!”
王氏一听,顿时咬牙切齿,瞪着莫锦好:“你,好毒!”
锦好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大伯母,您又误解我了,这跟我没有关系,我是存心要保住大伯母和二姐姐的性命,不过,既然大伯母不喜欢,那我就请求祖父,让他不按照家法行事,就按照国法办事吧!”
王氏一梗,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了:按照国法行事,那就是砍头了,虽然家法五十藤鞭,那是要将打烂,可是比起丢掉小命,似乎烂也不是多么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王氏被锦好说得哑口无言了,可是一直没有开口的莫锦冉,忽然抬起头来,伸手拉了王氏一下,哽咽道:“母亲,我们母女给莫府带来这么大的灾难,祖父没打死了我们,就是顾念骨肉亲情了,咱们就莫要再为难祖父了重生之锦好。”
莫锦冉拉了王氏委委屈屈的跪倒在莫老太爷的面前,给他磕头:“是我们母女的错,都是我们母女不知轻重,还请祖父责罚,不管是打还是杀,绝无半点怨言。”
语气平和,态度温和,言语更是温顺,莫老太爷心里倒是惊讶莫锦冉的大方得体,瞧着那白皙小脸上的泪珠儿,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但是不忍心归不忍心,比起全家的性命来,孰轻孰重,莫老太爷自己还是拎得清的。
锦好看着莫锦冉离去的位置,赫然有一截指甲落在地上,不由得暗笑:看来莫锦冉绝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否则这地上也不该有这断甲。
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招数,莫锦冉最好面子,五十藤鞭落下去,疼痛倒是一个方面,最难受的却是她的心,她丢不起那个人,入府第一日,就受了藤鞭,日后她们母女二人自会关起门来,安静的过日子,不会再招惹她了。
莫老太爷叫了一声,东伯就带着婆子进来,将二人拖了下去,由着婆子们将二人绑到长凳子上开始用刑,王氏倒是又威胁又是哀求,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东伯连个眼皮子都没抬,给了行刑的婆子一个眼色,那长鞭子就扬了起来,带着呼呼的风声,重重的落在王氏的臀部,立刻疼的让她尖叫了起来。
而另一个长凳上的莫锦冉却是硬生生的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行刑的婆子,手下半点力气都不曾保留,那是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气,不是她们不知道怜香惜玉,而是眼前的这两个祸害实在是让人恨之入骨,差点就祸害了整个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好在当今圣上胸襟宽广,慈悲为怀,她们这些下人才能幸免于难,否则她们就要因为这两个祸害而落得个凄惨下场了。
只要想到这点,她们手里的鞭子恨不得变成钢刀才好,在莫府的下人们看来,对莫锦冉和王氏的惩戒实在是太轻了。
因为到了现在,这两个人一个大骂,一个咬牙硬撑着,显然都没有认错之心,这一点才是最让人气愤的。
她们是恨不得将这两个祸害活活抽死了才好,这样才能让世人知道,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而犯错的代价就是没了小命。
锦好等人听着王氏的凄惨叫声,时高时低的,先是咒骂,后来是嚎哭,到最后全是哀求,不过却不是哀求东伯放了自己,而是让东伯放了莫锦冉。
可怜天下父母心,莫锦好即使心中那个恨死了王氏,却不得不说,她对于莫锦冉来说,却是慈母,可惜的是,她却是一个失败的慈母——王氏虽然对莫锦冉很慈祥,却不会教育孩子。
而且,她的苦心,显然没有得到莫锦冉的认同,从头到尾,莫锦冉都没有开口劝慰王氏一句,只顾着自己那支离破碎的自尊。
莫锦冉现在生吃了锦好的心都有了,对她来说,她来京城,就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不是被绑在长凳子上挨鞭子。
这一刻,她宁愿丢了脑袋,也不想忍受这样的屈辱,真恨不得死去的好,她甚至愿意断胳膊断腿,也不要忍受这般的折磨。
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总会有过去的时候,但是今儿个,她被当众杖藤鞭,就是让她从天下落到了地上,在众人面前被责打的这一幕,会永远的烙在众人的心里。
在这些下人的心中,她已经由一个高贵的小姐沦落到嗤之以鼻的笑料,她们会永远记得她狼狈凄惨的样子,哪怕日后她锦衣华服,高高在上。
可这些人的眼里,她还是这个被绑着挨打的样子,这才是莫锦冉无法接受的地方。
比千刀万剐,更让她难受,更让她疼的窒息。
可是再疼,再痛,再屈辱,她也只有忍着,母亲已经和她一般凄惨,而父亲……
莫锦冉嘴角勾出一个冷酷的笑意,这个人早已没有资格成为她的父亲了,在当年,他不顾自个儿的苦苦哀求,逼着她与王天鹏冥婚的时候,她就不当他是父亲了。
而,刚刚,她也清楚的从莫二老爷的眼里,看到他的恨,他的怒,却没有半点对她和母亲的心疼和担忧:她,不过是莫家的工具而已,从头到尾都是待价而沽的工具,以前,她还嘲笑莫锦好被待价而沽,其实她何尝不是如此。
她咬着牙承受着那一鞭鞭落下时,带来的剧痛,很快她就将嘴唇咬破,血腥味充满了口腔,她却有种大笑的冲动,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剧烈的疼痛让她晕了过去。
可惜的是,即使痛的晕过去,也未能给她带来任何的福利,莫府的井水很凉,泼醒了她,又再打了下去,如此反复折腾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每一下藤鞭落下,都会有人大声的数着,可是这却更让莫锦冉觉得难堪,五十藤鞭不只是打在她的身上,也打在她已经破碎不堪的自傲上,将她最后努力保持的那点自尊都打得破碎不堪,再也缝合不起来。
血染红她的身体,也染红了她的双眼,生不如死啊,莫锦冉紧紧地闭上眼睛,乞求老天爷能听到她心底的呼唤——让她死去吧!
莫老夫人听了那鞭子的响声,面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给二人求情:“老爷……”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莫老太爷瞪了回来,莫老夫人没法子,看着端坐在一旁,只顾着喝茶的莫锦好,不停的给她使眼色,让她替王氏母女求情,只是媚眼使给了瞎子看,莫锦好却只是低着头饮茶。
莫老夫人急了,只好给黄氏使眼色,让她开口求情,可是黄氏却苍白着脸,摇头,再摇头,脚下就像是生根般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重生之锦好。
莫老夫人气的整张脸都发紫了起来,瞪着黄氏的眼神,如同老虎一般,黄氏心里跟吃了黄莲一般,老夫人这次真的是冤枉她了,不是她不想给王氏母女求情,而是她不敢,更重要的是,求了也白求。
终于,五十藤鞭过去了,王氏和莫锦冉的已经开花了,惨不忍睹,看的一旁胆小的丫头双腿发软,晕了过去,那被鲜血染的通红的鞭子,如同狰狞的毒蛇,让人浑身发凉。
当身体破碎如布女圭女圭般的王氏和莫锦冉被抬进去的时候,莫老夫人惊呼了一声,脸色刷白:“来人,来人,去找大夫,还不去找大夫……”
但是莫老太爷却打断了她的话:“找什么大夫,她们可是犯了滔天大罪,就这样吧!”
这次,不说莫老夫人吃惊了,就是锦好都一阵心凉,莫老太爷果真是个心硬如石头的,不对——莫老太爷和莫家所有的男人一样,对待自个儿喜欢的人,那心软的就跟棉花一样,想当初杨太姨娘犯下那等大错,他还一心护着,只是到最后到底敌不过荣华富贵的诱惑,给扔到了山上。
或许莫家男人薄情却又多情的自私性子,都是继承了莫老太爷。
虽然锦好觉得莫老太爷行事有些过分了,可是她却实在对王氏母女提不起同情心,故而就跟春风吹过一般,当作无痕。
莫四老爷瞧着地上的两个血人,忍不住开口:“父亲,还是找大夫看看,家法也用了,就是传到皇上的耳里,也知道我们莫家的态度,皇上是真龙天子,心胸广阔,应该不会在用药这点小事上和两个女流计较的。”
黄氏见自个儿的丈夫开口,也跟着说道:“父亲,老爷说得是,皇上那是云端上的人,哪里会计较上药这点小事情。”
莫老太爷听着二人的劝,终于松口,准了下人去请大夫回来。
莫锦好瞧着莫锦冉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实在是高估这个女人……到了这样的时候,莫锦冉她还没有死心,还想着翻身呢——她这是怕上落下痕迹,攀不上高门啊!
人果然不能心软,对敌人真的不能有一丝半毫的仁慈,否则倒霉的怕是自己了。
锦好本不想痛打落水狗,以为落水狗经此一事,总会长了记性,谁知道她是低估了落水狗强大的耐受力。
锦好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老太爷道:“祖父,大伯母和二姐姐,您罚也罚过了,皇上若是真的听到风声,问起来,咱们也算是有个交代,只是若是想要让皇上彻底不追究,怕是咱们还要做点安排。”
一听莫锦好开口,莫锦冉的眼皮子就一个劲的跳:这个贱丫头开口,只怕准没有好事,不知道又要下什么套给她们母女。
莫老太爷点头:“是要做点安排,五丫头,你说说看,这事你怎么想?”
锦好扫了地上的王氏和莫锦冉一眼,摇头:“祖父,您还是莫要问我了,只怕我真的想到什么,说出来,大伯母和二姐姐又要说我居心叵测,想要谋算她们了。”
莫老太爷急了起来,眉头一瞪:“哪个敢说你,若是还想尝尝家法,尽管说。”随即对着锦好,又是一副温和的嘴脸:“好孩子,祖父知道你是好的,是一心为了莫家,你就给祖父说说,这事情下面咱们该怎么安排?”
锦好却一个劲的摇头,偏不肯说。
莫老太爷逼急了,她就说:“祖父,您是朝堂上走的,什么事情没看过,没经历过,还要我一个见识浅薄的丫头提点吗?皇上的性子,祖父应该比我明白,对什么样的人,皇上最容易手下留情,祖父心中应该清楚的啊,我虽说,见过那么一两次皇上,可是也没说过几句话,哪里知晓皇上的喜好,这事情还是祖父自己定夺。再说了,现在大伯母和二姐姐说不得已经在心里恨上我了,若是我再说些不中听的,怕是大伯母,二姐姐就真的要和我拼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莫老太爷也真的不好再逼迫锦好了,只得自个儿寻着锦好的暗示,慢慢地思索起来。
皇上最容易对什么样的人手下留情?
莫老太爷咀嚼着这话,突然灵光一闪,他记得清楚,当年路府被灭门的时候,府里有个小丫头得了失心疯,皇上因此饶了她一命,不但是路府,就是对待其他臣子的子女,皇上对脑袋痴傻的,都异常宽容。
想通了这一点,莫老太爷浑身一松,顿时觉得压在背上的千斤重的石头被搬开了,这不是天助莫家吗?
莫老太爷突然想起,不管是王氏,还是莫锦冉,之前在山谷镇的时候,都有过疯癫的传言,这不正附合了皇上的性子,若是自个儿将王氏和五丫头的疯癫之症放出去,皇上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东伯,大夫人和二小姐今儿个疯癫之症发作,胡言乱语,已经被我用家法教训过了,不过,到底是大逆不道,不容姑息,你让人抬着她们回房,好生照看着,莫要再让她们胡言乱语,惹来滔天大祸了。”
莫老太爷三言两语就将莫锦冉和王氏定位成疯癫之症的病人。
莫锦冉再也无法装作淡定了,她摇头大叫:“不,不……我没有疯癫,我母亲没有疯癫……”
她感觉到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若是疯癫之名传扬出去,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别说嫁入高门贵族了,就是寻常百姓之家,谁又肯娶一个疯癫病症的女子回家。
这么一下想,绝望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刺进她的心脏,拼尽了全力,也无法将这种冰凉的绝望赶出来,只能一遍遍的摇头,一遍遍的抗拒着:“不……不……我没有疯癫……”
她不曾想过,会再一次,她被迫背上疯癫的名声重生之锦好。
都是莫锦好这个贱丫头的错,若不是她故意引着莫老太爷,老太爷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她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她和母亲啊!
好在王氏早就晕了过去,否则听到莫锦好的话,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模样,说不定还真的因此而疯癫了也难说?
莫锦好她欺人太甚,她这是要将她们母女逼上绝路啊!
恨意的火苗,在莫锦冉的心口燃烧起来,很快星星之火就呈燎原之态,莫锦冉赤红着眸子,狰狞的表情,透着刺骨的寒气和恨意:“莫锦好,你不要欺人太甚!”
烂船还有三两钉呢,只要逼急了,她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她活不下去,就不会让莫锦好活下去,一定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欺人太甚?
这词从莫锦冉的嘴里说出来,多么的新鲜啊,难道只许你们欺负别人,就不让别人反击你,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说,她这样就叫欺人太甚,那么前世这对母女对她做的又算什么?抢了她的婚事,意图毁了她的清白,逼死她情同手足的丫头,最后还将她给别人,冥婚为妻,那一切算不算欺人太甚?
锦好清冷的眸子中闪过摄人的光芒,随即就快速的掩饰下去,转向莫老太爷的时候,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祖父,您看到了吧,我早就说过了,二姐姐定然会责怪我的,这主意明明是您自个儿想出来的,与我何干,可是二姐姐却又推到我的身上来,以后这二姐姐和大伯母的事情,我可不管了,好心没好报就不说了,若是弄得一家人反目成仇就没意思了。”
她站起身子,走到莫锦冉的身边,笑吟吟的说道:“二姐姐,你若是不同意祖父为你开月兑,非要做个志向高洁之人,那你就请祖父将你绑了送到府衙中去……”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或者,你请祖父帮你上个折子,自承罪责,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这样您就不用担上疯癫的罪名了。是保住清明,掉了脑袋,还是保住脑袋,毁掉清明,二姐姐,你自个儿选,省的祖父一片怜爱之心,付诸东水不说,还要落得个被埋怨的下场。”
“你……”莫锦冉气的面色灰败,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道:“我自然不能辜负了祖父的一片苦心。”
她说完,就闭上眼睛,泪流满面,任由东伯吩咐丫头婆子将她和王氏抬了出去:莫锦冉这一刻心里充满了伤感和苦涩,一双拳头捏的紧紧地——当她选择活下来的时候,就不再是之前的莫锦冉了。
莫锦好微微一笑,看着莫锦冉那挂在面上的两行清泪,木光变得悠远深长。
莫老夫人随着莫锦冉的离去,面色也越发的灰败起来,对着锦好怒吼,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一样,道:“你怎么能如此无情无义,她可是你的姐姐,你就是让着她一点,又能怎么样?她可是你的亲姐姐,非要将她逼上绝路,你才甘心吗?”
黄氏在一旁看了,都暗暗摇头,莫老夫人这些话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锦好这孩子做什么了,怎么就变成无情无义了,若是真的无情无义,那么现在的莫府上下,只怕都蹲到府衙的大牢离去了。
偏心成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莫老夫人的神情显然过于激动,瞧着锦好依旧神色淡然,越发的恼怒起来,狠狠地道:“你就是个心胸狭隘的,不就是见不得二丫头好。你一直就恨着她们母女,对不对?你就是想要替你母亲出气,是不是?”
这下子连莫四老爷都看不下去,觉得这莫老夫人是个偏执狂,偏心也就罢了,可是明明是她偏爱的孙女做错了事情,却还指责无辜的那个。
虽说做小辈的,对长辈要恭谨,受点气也无所谓,可是这般偏执,就是再深的情分也要被耗尽了,也难怪锦好这孩子,这些年一直对莫府淡淡的,都是被这些事情折腾的。
其实不说四老爷夫妻,就是莫二老爷和莫老太爷,都觉得莫老夫人太过分了,事情明明白白的,怎么就怪到锦好身上了?
锦好瞧这神情激动的莫老夫人一眼,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挤出两滴泪珠儿,委屈道:“我到底是怎么逼二姐姐了,二姐姐这样说,祖母也这样说,我到底错在哪里了。”心中早就藏着对莫老夫人的一腔怨气,此时不发,更待何时:“还请祖母指出来,孙女到底有何过错?否则和逼迫二姐姐的罪名,我可不敢认。”
莫老夫人被锦好问的无言以对,只得怒骂瞪着锦好。
“祖母,我一直不明白,二姐姐是祖母的孙女,我也是啊……”锦好抽噎了一声,步步紧逼,“虽说从小没有二姐姐来的机灵,处处围在祖母的身边尽孝,可是那也不是孙女自个儿的意愿,而是祖母觉得孙女年纪小,不如二姐姐灵动,讨人喜欢,可是自从孙女懂事后,可没有错了半分,即使和母亲离开了莫家,到了京城,一年两节四季,礼物茶点,绸缎特产,从来也不敢断了,都是记在心上,小心翼翼让人给祖母您送货回去。”
这些财物上面,锦好从来不心疼,若是银钱能买到安宁,那是最好不过。
多年之前,就料定会有今日的事情,所以这些礼物,她都是送得声势浩大,就是莫老夫人想抵赖也不成。
她倒要看看这偏心的老太婆怎么应付下面的局面,她要让莫老夫人亲自体验来自丈夫赐予的疼痛——一如当年,她让莫二老爷赐予她母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