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姑姑此刻是真的心慌意乱,否则也不会这般失措,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支持长公主和离,还是反对。
她原本是觉得长公主还是和离的好,可是现在叶氏没有了,许老太爷也没有了,金翰林又继承了威远侯的爵位,这威远侯府里,谁还能给长公主气受。
再有,许泽这些日子,时常找机会对长公主献殷勤,大有和解之意,想来是经过叶氏和许老太爷的事情,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了。
只是长公主这么多年来,早就冷了情,寒了心,哪里还肯对他假以颜色。
这不,今儿个许泽终于忍不住,往长公主面前凑,甚至冲进了长公主的院子,长公主一怒之下,训斥起来,这二人就闹了起来,长公主怒极之下说出了和离之话。
金翰林和锦好去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许泽的声音:“若曦,若曦,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咱们不和离,好不好?”
锦好生怕长公主被许泽的话说动了心思,忙加快了步子,不说太后的心思,就是她自个儿也觉得许泽这样的男人实在不值得浪费长公主的时间。
许泽现在会悔改,会想要和解,不过是心灵受了伤,想要寻求支持,想要找回面子,毕竟长公主这身份就足够撑场子的了。
长公主惨然一笑,抬头看了许泽一眼,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中,闪过一道许泽看不懂的光芒,似悲似喜。
不知道为什么,这复杂的光芒让许泽吓得心惊肉跳,不由得伸手,将长公主抓的紧紧的。
锦好进来,看着许泽的样子,只恨不得一口呸到他的脸上,拼命忍住,这才勉强忍了下来。
“母亲!”轻轻叫了一声,什么话都不说,就紧紧的站在长公主的身边,虽然不言不语,可是那态度明明白白——她是无条件的支持长公主的任何决定。
金翰林倒是不客气,将许泽挤到一边,将长公主夺了过来,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脸来缠我母亲?”
许泽瞧着金翰林这态度,恼羞成怒,呵斥道:“孽障,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你怎么就不怕我告你个不孝?”
金翰林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长公主却已经不肯再沉默,厉声道:“你闭嘴,不许叫翰林孽障——若是他是孽障,你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长公主抬起头,看也不看许泽,只对着金翰林道:“翰林,我要和离,我再也忍受不了啦。”
“若曦……”许泽顿时急切的叫了起来,他热切的看着长公主,目光闪烁:“我……我……不好……辜负了先皇,我……”无数歉意的话,涌到了嘴边,可是看到长公主那冷漠的表情,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之间觉得眼前的男人,是那么的陌生,更有种离谱的感觉,就好像自个儿从来就没有认真的看过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仔细的去想过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她年少气盛,自负的以为,自己不会选错人,所以一直潜意思的拒绝去思考眼前的男人,到底配不配。
她感谢锦好,让她愿意去思考,她更感谢叶氏和许老太爷的丑闻,从这丑闻中,她才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真心,原来就是败在这样的女人手上。
天朝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也罢,威远侯府的侯夫人也罢,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失败的女人,她的懦弱牵累了自己,更牵累的她的男子,这个男人为了那么个烂女人,居然连她的孩子都不顾。
为何她这些年都不曾想明白,为何她再也找不到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现在,那个女人没了,留着一地的烂摊子,他又想起了她,想借着她的身份,权势,甚至好名声,来全了他的脸面。
他就是这样的人,她这一次终于看清楚了,也终于彻底的死心了。
恨许泽违背了曾经的诺言吗?
或许有些,曾经她恨过,怨过,可是这一刻,她的心中平静如水,对他再无半点恨意,有的只是冷漠,还有不屑。
这个男人,当不起她的一腔真情。
恨许氏吗?也恨过,曾经的叶氏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最错的从来就不只是叶氏。
她自个儿何尝没有错?
她有错,她错在以为,自己与许泽之间心灵相通,他应该知道,她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她高估了许泽,也高估了自己在许泽心中的位置。
她想要的,许泽从来就不知道。
今天,她要走出这么多年的画地为牢,她放过自己,也放过许泽。
这些年,许泽对她的感情,早已变成了愧疚,她再不是那个令他喜悲的人。
而她,对许泽,何尝又还有曾经的感情,除了怨恨,似乎也没有再剩下什么了。
相看已经两生厌。
“若曦,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冷落你这么多年,是我的错,我不该背弃曾经的誓言。”许泽的声音低柔而真挚,眼底充满了歉意,他伸出手,想要去牵长公主的手。
长公主避开他的手,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平静:“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的缘分已经被时间耗尽了。”
许泽的手僵在了半空,怔怔的看着锦好:缘分耗尽,难道他们真的再无缘分了。
锦好心中有些震惊,瞧长公主的意思,怕是再不肯回头了。
金翰林护着长公主,一声不吭的怒视着许泽,半点情分都没有的样子。
许泽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金翰林,这两个人长得几分相像,此刻都用着同样冷漠的眼光看着他。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都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是,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许泽一点一点的无力起来,眼神巴巴的看着长公主,语气苍白而无力:“若曦,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遵守诺言,和你好好的过日子,咱们不和离,我以后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听着许泽的话,金翰林转头,看向长公主,神色沉静,语气淡然的问着:“母亲,你可是真的要和离?”
长公主慢慢的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看了眼巴巴儿看着她的许泽,点了点头:“是,我要和离。——从此和这个男人,再无半点瓜葛。”
她对着金翰林惨然一笑,一双潋滟,烟波横生的大眼睛中,露出的全是坚定,还有些许无法言说的疲惫:“翰林,我要离开威远侯府,我要永远的住在我的公主府里。这么多年,我已经将你等了回来,也看着你继承了威远侯的爵位,看着你成了威远侯府的主子,拿回了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我心愿已经了啦。我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她挑眉:“翰林,你不会责怪我,太过自私了吧?”
金翰林闻言打量了长公主半响,片刻之后,居然指着许泽,沉着声音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不离开威远侯府,是因为放不下这个男人,看来是我想错了。”
长公主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金翰林会这样看她,想起这些年在威远侯府的日子,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开始跟着他,是想着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后来还跟着他,是因为不甘心,属于你的一切,被其他人抢去,那时候,就想着,即使你不在,我也要守护好属于你的东西,这是一个母亲的责任。现在,他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而你也得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我想,我也就不需要在留在威远侯府了,再也不需要跟着这个男人了。”
长公主的话,如同一把大锤,重重的敲在许泽的心头:“若曦,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对你的心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吗?即使这么多年,你对我冷若冰霜,可是我对你的心,一直没有改变……在我心里,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啊。”
许泽如同受到了天大的伤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那样的痛心疾首,不胜唏嘘的样子。
长公主冷冷的笑了起来:“你对我的心一直没变?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怎么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是你对我真的有心,那个女人怎么会进门,我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多年音讯全无?”
许泽更是悲痛莫名,似是无法理解的样子:“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我心里认定的妻子,从来都是你。这么多年,即使她站着平妻的位置,但是这威远侯府的侯夫人,一直都是你啊!”
长公主怒斥道:“你住口——威远侯府的侯夫人是我,那不时因为我是你认定的妻子,而是我是天朝的长公主,谢家的女儿。”
许泽强辩道:“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是长公主,而是因为我对你的心,从来就不曾改变……”
长公主的心里升起了火气,这个男人到这时候还想狡辩:“你对我的心不曾改变?那么你告诉我,你的那个平妻是怎么来的,她的那些接二连三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许泽心头一松,说道:“你应该知道,她不重要,一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我算是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现在她已经没了,那个野种也没了,我跟你说……”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长公主打断许泽的话,不看他,只是神情疲惫的说道:“她是何等面目,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她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在乎的从来就不是她和她的孩子,我在乎的是——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很明显,我想和你好好的过下去。”许泽慌忙开口:“我不要和离,我要和你破镜重圆,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
他带着诱哄的口气,说道:“你看现在翰林已经继承了爵位,又成了亲,很快就会有了孩子,到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管,就每天哄哄孩子,颐养天年,你说如何?”
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戚到底笑容,神色渐渐的平静,摇着头,淡淡的说道:“你果真从来就不懂我,一点都不懂我,我说了要和离,就是真的和离,不是说笑,也不是恐吓谁——我是再认真不过的。”
许泽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道:“若曦——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发发脾气倒也理解,可是莫要再闹大了,到时候徒惹人笑话!”
长公主听了这话,却忽然掩袖笑了起来,语速极快,道:“惹人笑话?你这时候怕惹人笑了……你以为威远侯府让人笑话的还少吗?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不同?”
许泽忍着气,哄道:“若曦,你心里难受,我知道,有什么火,你朝我发,我都受着,这是我应得的。可是,你莫要固执己见,就算是不为我,不为你,也要为了翰林夫妻想想,他们刚刚新婚,先是接连办了丧事,现在你又和离,这不知情的,还不知道怎么说翰林夫妻呢?”
他这话一说,长公主的神色就有些迟疑,她还真的担心,新媳妇进门,家里就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怕已经有人心里嘀咕了,若是她再和离,只怕锦好的名声就要受损了。
这一点,她很在乎,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帮着孩子,已经很羞愧了,若是再拖累这孩子的名声,岂不是就太对不起这两个孩子了。
经历了与许泽这桩伤痕累累的婚姻,对锦好和金翰林这种神仙眷侣,长公主是打心里,想要维持住这样的美满姻缘。
锦好忽然拉起长公主的手,紧紧的握住,神情轻柔,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看着长公主,一字一句的说着:“母亲,名声与我,不过是浮云,难不成为了名声,明知道鞋子夹脚,却还要忍着,我宁愿做那个月兑掉鞋子,赤脚走着的人,也不愿意为了名声,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轻轻一笑:“母亲,若是我真的在乎名声,又怎么会十里红妆嫁母?”
她对着长公主郑重的说道:“母亲,听从你心的安排,莫要顾忌我的名声。”
许泽的眼神闪烁不定起来,他没有想到锦好会挺身而出,支持长公主的决定。
许泽瞪了锦好一眼,有些恼怒的开口:“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更何况我们还是你的公婆,你这般说话,成何体统?”
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个儿的错,这个男人没救了?
长公主眼底的光芒,最后一丝也黯淡了下去,如同天边渐渐升起的暮色一般,整个人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好了,不说了,咱们写和离书吧!谁是谁非,到了这时候,再追究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加重了语气:“我的性子,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知道一二,我不喜欢说什么气话,说和离就是和离,不是玩什么心眼,耍什么手段。”
一副心灰意冷,不愿回头的样子。
她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废话了,因为对他,她已经死心了,根本就懒得再说什么。
再说了,鸡同鸭讲,他根本就不懂她在乎的是什么。
许泽激动的跳了起来:“我不会写什么和离书,我不会让你离开。”
和离……他想到这两个字,心便揪成了一团,他怎么能没有了她?
“不让我离开?你以为你留得住我。”长公主静静的看着他,一直将他瞧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许泽清楚的认识道,若是长公主要走,他根本就留不住她。
金翰林在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看了半天,也听了半天,忽然开口,扶着长公主的胳膊:“母亲,若是老爷不肯写和离书,那你就请娘家的人出面,毕竟这和离可不是小事,您也总要和娘家人商量商量吧!”
锦好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高明!
长公主的娘家,最重要的角色,正是太后和皇上,这两人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觉得长公主对许泽余情未了,若是长公主亲自去求,只怕这结果,会让许泽很喜乐。
许泽听得金翰林这话心胆俱裂,怒喝一声:“孽障,你胡说什么?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这是养儿子吗,根本就是养了个仇人,居然给若曦出这样的主意,找娘家做主,他也不想想,若曦的娘家人是谁,若是给太后和皇帝知晓了,他这身皮不知道还能不能留着?
“许泽,你给我闭嘴,我说过,不许叫翰林孽障!”
长公主眉眼凛冽,神光离合,容颜绝世,凛然不可逼视。
这样的长公主,他已经多少年,没有遇见了。
二人目光对视,许泽虽然看着长公主,却有种惊艳的感觉。
屋里一时间到处静谧一片,伺候着的丫头婆子,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动静,就惹了主子心烦,到时候怪罪下来,怕是要挨板子。
就在此时,守门的管事婆子,一路连滚带爬的进来。
“快接驾,太后娘娘的凤驾,快……快到府门前了!”
锦好听了,心中一惊,太后怎么来了?这些年,太后很少走动,怎么会忽然来了威远侯府?
难道是知晓长公主的事情?
想到太后的彪悍以及对长公主的维护,锦好嘴角淡淡的浮现出笑意——许泽这一次,会很惨,很惨了。
许泽听了话后,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怀疑自个儿的耳朵一般,看着那个管事婆子,呆愣了许久,目光直愣愣的,半响之后,才道:“你说什么?太后娘娘来了?”
怎么可能?太后娘娘久居深宫,向来不爱出宫门,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威远侯府?
“是的,老爷,太后娘娘的凤驾已经快到府门前了。”那守门的婆子又说了一边:“太后身边的公公骑快马赶来报信的,说是让威远侯府准备接驾。”
金翰林倒是一贯的处事不惊,站起身子,吩咐道:“母亲,既然太后娘娘来了,先不管什么,还是快更衣接驾,莫要耽搁了时辰。”
长公主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之人,虽说太后娘娘是她的母亲,可是太后娘娘正经的让公公打马而来通告,执的是国礼,她自然不能对其执家礼。
许泽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差异,顿时,各人都歇火停战,忙着迎凤驾。
正换好衣裳,管家就急匆匆的进来:“凤驾已经到了府前,太后娘娘已经到了。”
锦好和金翰林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都有些变色:太后娘娘,来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心中虽然诧异,脚下却是半点不敢慢下,急急的去迎太后娘娘的凤驾。
谁知道等他们到了二门,却迎头碰到太后娘娘的凤驾。
太后娘娘的心情显然很好,打招呼的声音也洪亮不少:“来,来,来,跟哀家一起去见你们的表情。”对锦好的态度比之前,亲热了许多。
锦好瞧太后的样子,心中有些明了——果真是为长公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