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采尔昏昏沉沉中点点头。他已经忘却了事先的安排,双脚一夹鬼月猛地蹿了出来,剽悍的梦魇早就因为重临战场而兴奋不已,主人的催促仿佛给了它鼓励,鬼月发出长长的嘶鸣,靠后腿支撑起沉重的身躯人立而起,脖颈上的鬃毛宛如火焰般明亮。闵采尔只觉得胸口抑郁难平,情不自禁地咆哮起来。
“吼啊啊啊啊!”
原本竭力抑制的魔力刹那间就像大提决口,顺着开启的封魔阵迅速流转在他的全身。左手无名指佩戴的龙鳞绽放出耀眼的黄光,连带着左手的龙印也颤动起来。紫色的雷霆萦绕在他的周围,连绵不断的呐喊声中紫雷龙皇狭长的刀身优雅地穿出封印,来到了闵采尔的手中。这把足有一人多长的兵刃如同水晶般剔透,明亮的剑刃上游走着在暴躁而绚烂的雷蛇,顿时引起周围骑士们的集体躁动。
“伟大的神!卡萨殿下又创出新的招数了!那是雷神之刃吧!”
“感谢神明赐福与狱雷!果然我们是受风暴之君宠爱的一族啊!先是伊莎贝拉殿下,现在又是卡萨殿下!”
逐渐扩大的骚动中,鬼月放下了前蹄,在狱雷的军阵前方转过身。就像每次出战前卡萨经常做的那样,放开四蹄尽情的奔跑了一番。闵采尔的手里高高举着凝聚有雷霆之威的长剑,口里大声呼喝着。每一个狱雷的骑士都有节奏的敲击着自己的长枪,每一个战士都抬起右手轻轻撞击着自己的胸甲,发出持续而铿锵的韵律。
“这就是大军统帅的威风吗?”闵采尔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满眼里都是将士们狂热的欢呼,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闵采尔超出计划外的举动让在场的两个人大感意外。老将加曼眉头紧蹙,满脸的忧虑在狂热的骑士中显得格外突出;缇琳?朱诺面纱下的双眼就像天空繁星般明亮,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悄然爬上了她优美的嘴角。
只有大女乃妹罗兰是真心为闵采尔高兴。
“殿下,他总有一天会成为让人敬佩的大将的,是吗?”单纯的女孩子开心地凑近自己的主君,小声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狱雷军的士气在闵采尔的鼓动里达到了最**,就连退到阵后休息,之前连话都累得说不出来的朱衣侍卫们也迫不及待地又穿上残破的战甲,拜托他们的队长阿苏拉前来请战。用他们的话说:老子们之前还没杀爽,请殿下允许我们继续。不过老将加曼狠狠地骂了阿苏拉一顿,严禁这些脑袋发热的人跑出去送死。他和缇琳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稍微修改一下作战计划,不至于让这沸腾的士气白白浪费了。至于那个脑子充血自己跑到前面耀武扬威的呆瓜,加曼只好无奈地策马过去拽住鬼月的缰绳,把他生拉硬拽回了军阵里。
“小子!如果你再敢胡来,我就把你绑起来丢去喂齐格!”一直沉稳和气的老人第次发这么大火,闵采尔这才想起自己冒牌货的身份,耷拉着脑袋回到了缇琳身边。年轻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闵采尔有些惭愧,他想辩解两句,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过也不需要解释了。卡萨子爵的直属骑士菲亚特、笛波斯、高托亚――谣言里和卡萨子爵有一腿的三名美男子――带着自己的小队走出了阵列,三双眼睛一起向闵采尔投以热烈的眼神。这种崇拜和敬仰不知怎么的让闵采尔回忆起那些“秘密文件”,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种暧昧的眼神,难道传言是真的?
即将出击的骑士们自然不会知道闵采尔的龌龊念头,他们完成了敬礼,高高举起手里的长枪,率领着六百名骑兵向着远处拉罗那家的步兵阵冲去。骏马在小步奔跑中逐渐提升起速度,很快他们就接近了排列整齐的拉罗那步兵阵,放平了手里的长枪准备冲击。而第二阵的四百名骑兵――来自无冬堡,以骑射而闻名的猎骑兵――在他们的领主曼佛雷德子爵的带领下刚开始了小跑。
缇琳和加曼的视线却都不在中央的阵线上。他们在观察着对手的两翼。拉罗那家的骑兵似乎没看到中央逼近的敌人们,直到狱雷的骑士们放马冲锋,才从左翼分出数百人攻向无冬堡的猎骑兵。
加曼挥挥手,佛兰丁堡来的八百名轻骑兵和猎骑兵立刻奔向战场,而拉罗那家的右翼同时分出近千骑兵阻截了上来。
“这种打法真是有趣。”缇琳不禁莞尔,“那三兄弟还真是公平啊,一人抵挡一阵。看来他们也觉得不好处理了。”
“是啊,差不多就可以收兵了。”加曼赞同地点点头,“还不是决战的时候。等二殿下在他们老巢里搅得翻天时候,就可以痛打落水狗了。”
两个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战场上的激斗,等待着收兵的时机。然而拉罗那家的中央战阵上接连出现了巨大的喧哗,就连左右翼的骑兵们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那里。一名身背翎毛的骑兵从那边匆匆奔向本阵,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
“怎么回事?”加曼大声喝问。那传令兵翻身跳下坐骑,大声喊道:“报殿下,笛波斯骑士突破了拉罗那家的防线,拉罗那家步兵方阵即将崩溃!请殿下速速派兵支援!”
“这不可能!”缇琳几乎喊了出来,“他们足有六千人以上的兵力,被六百人一冲,就垮了?”
传令兵不满地望了一眼朱诺家的女子,又殷切地望向闵采尔:“殿下,请速速决断吧!”
“你先退下。”闵采尔也觉得不太可能。正面摧垮重装步兵方阵的情况,即使强大的林卡家金花军也没有这种战例。他挥退传令兵,询问的眼神直盯着加曼和缇琳。老将沉吟了片刻,深吸口气说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却是最好时机。请传令全军突击,并释放信号让伯爵大人准备突围吧。”
命令下达后,狱雷的士兵如同潮水般越过广阔的原野,向着拉罗那家的军阵涌去。闵采尔等人依旧驻扎在原地,身边只留下近千名骑兵。浓浓的狼烟升起在天空,很快鹰巢岭也传来了回应的信号。面对狱雷的攻势,拉罗那家两翼的骑兵也全部出动。上万的战骑在肯纳河原上疯狂地追逐和厮杀,给整个原野笼上了一层抹不去的血色。
这场战争并没有按照缇琳的计划进行。拉罗那家方阵意外的脆弱让年轻的女子疑心重重,百思不得其解。闵采尔躲在面罩下的脸孔则满溢着兴奋,他的心里就像复活了某种可怕的野兽,充血的眼睛里绽放着杀戮的**。老将加曼则关切地注视着战局。被包围在鹰巢岭上的狱雷军似乎也加入了战团,被前后夹击的拉罗那家险象环生,以老人征战数十年的经验来看,他们很快就要做出决断了。
时间将近黄昏的时候,右翼的拉罗那家骑兵首先崩溃。梅塞蒂斯丢弃了自己的军旗,带着亲卫匆匆离开了战场。随后退却的是博罗克勒斯的中央方阵。这支首先动摇防线的步兵却显现出难得的整齐,大方阵里一队队士兵相互掩护着,井然有序地退向自己的营寨,丝毫没给试图渗透进入的猎骑兵机会。于是狱雷的军队们大都转向了攻击左翼普罗凯乌斯的行列。他很快步上了两个兄弟的后尘,掉头拼命逃出了阵地。
黑夜很快笼罩了这片原野。狱雷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不仅打败了拉罗那家的大军,还将鹰巢岭上的同伴接应到了自己的营地。拉罗那家丢下了三千名骑兵的性命,然而中央的步兵却罕见的只损失了数百人,让狱雷众将百思不得其解。隶属于阿鲁贝利西伯爵的四千狱雷军只回来了一千多人。阿鲁贝利西伯爵虽然活着,可因为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让这个老人陷入了长期的昏迷。
护送老城主离去的队伍很快离开了狱雷的营地。闵采尔陪着加曼匆匆安排了营里的事情,带着满月复的疑问钻进了缇琳的营帐。年轻女子正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军用地图,完全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
“臭,你来干什么?”罗兰笑眯眯地凑近闵采尔,在他耳边小声说着话,“殿下正在思考问题,不要打搅到她了。”
没等闵采尔答话,缇琳忽然叹口气,扶着桌面慢慢站起身来。
“他们应该要连夜跑了。”
“啊?”闵采尔大惊,“为什么?”
“女人的直觉。”缇琳无奈地笑笑,“我无法解释这样的结果。怎么看都是拉罗那家有意要输掉这场战争。既然输了,就该走了。可这时候就走,情况就变得很糟糕了。”
“这是什么意思?”闵采尔不明白。
“拉罗那家还有近万完整的部队吧。”缇琳分析道,“他们这样撤走,正好堵住了伊莎贝拉回来的道路。他们败得这样迅速,恐怕伊莎贝拉殿下搅乱他们后方的行动还没开始……这……是拉罗那家有厉害的角色,还是神明惩罚我太过自负吗?”
闵采尔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连缇琳接下来说了什么都完全不知道了。他颓然坐倒在地,一时间意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