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微控制不住从心底荡漾出来的温情,不管如何,至少这一世,至少现在爹娘都陪她在身边,他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
她甜甜地应着:“嗯。”
鱼宗青瞅了眼郑氏的肚子,嘱咐道:“小心别让惠娘压了你的肚子。”
郑氏笑眯眯地模模幼微的脑袋:“放心吧,我们惠娘才不会。”
惠娘笑嘻嘻地点头。
当晚一家子胡乱睡了一夜,次日早鱼宗青就去外面请郎中,给郑氏瞧一子。幸好只是身子倦怠,劳心而已,多加休养就没事了。幼微暗暗庆幸。
送走大夫,她钻到厨房里琢磨着给娘熬一锅红枣鱼汤来喝,刚开始行动,就听到门外传来抠门声。她侧耳听了听,听到爹在和一个男声说话,那声音耳熟得很,她愣了愣,忙探出头来一瞧,可不就是温先生吗?
她又惊又喜,慌忙擦着手走出去,满面笑容:“温先生来了?”
鱼宗青这才知道面前这个面容丑陋的男子就是女儿口中常提的这次又救了他们性命的温庭筠温举人。当即便深深做了一揖,口中直称:“原来是恩公光临寒舍,实在是不恭至极,惭愧惭愧”
原本依照礼节,今日一大早他就应该提着礼物去张府向温庭筠道谢,可是光顾着郑氏的事了,竟把这个忘得一干二净。
温庭筠虽说性子温和,却最是放荡不羁的一个人物,他平日里最尊崇的便是三国时期的建安风骨,那些魏晋人的风流洒月兑是他前世常与幼微说起过的。
他一见鱼宗青这样子,便知是一个死板、重礼节的书生,倒也彬彬有礼地拱手道:“鱼先生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望着幼微笑道:“说起来,这还是鱼娘子种的前因才有的后果,一报还一报,就不必再提了。”
他说的是幼微在书肆为他解围的事。
鱼宗青也听妻女提到过,笑道:“可见温先生与我家可真是有缘哪。”
幼微忙上前道:“爹,快把温先生请进屋里说话吧,一直在门口站着像什么”
鱼宗青一拍脑袋,自嘲道:“可不是,我这个性子,倒是怠慢温先生了,请,里面坐”
温庭筠含笑摇头,二人进了北屋坐定,鱼宗青便道:“惠娘,快给客人上茶。”
幼微应了一声,自去爹的书房找了找,总算翻出一小盒子的白茶来。他家除了爹无人喜茶,自己是喝不惯那个咸味,而用郑氏的话来,说就是“那股子的怪味就像和中药似的,哪里是享受,分明是受罪”他家又舍不得买贵茶叶,爹喝的都是大街上几个铜板一两的零散茶叶,这盒子白茶还是刘谦和父亲送的。
冲泡了茶叶后,幼微送去北屋,就看见爹与温先生两个正聊着建安七子的事迹,他们聊得酣畅,就连自己进来了也没发现。
她不由好笑,自家爹什么时候也喜欢起建安文风来,她怎么不知道她上前放茶去,温庭筠才停下来,看着她的脸道:“脸上的伤可好了些?”
幼微笑道:“好多了,昨晚娘给我上了药,总算不疼了。”
“那就好。”温庭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子:“这里是张县令拖我转交的化瘀散,对跌打损伤最有效了,你拿去用吧”
幼微暗暗嘀咕,张县令要送自己药随便让一个奴仆过来就是,还特意使温先生转交,这是什么意思?
鱼宗青也蹙了下眉。
温庭筠却不管这些,只笑道:“我适才从衙门府里出来,张娘子还让我转告你这几日就要去找她玩,她现在因为丢了几日,家里人拘得很,出入不自由”
幼微笑笑,张明芳这次肯定把爹娘都吓坏了,怎还会允许她随意出门。不过,她脸色沉了一沉,自己肯定是要去张府一趟的,把徐女乃娘的事弄清楚再说
“先生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可吃了早饭?”她转过这个念头,便问温庭筠。
后者倒是摆手道:“已在县令府吃过了,不用再麻烦。”
幼微注意道他两次提起张府的时候总是特意指出县令、衙门的字样,不由细细看他神色,果然是不甚欢喜的样子。便暗猜是受了气的缘故,毕竟先生的性子就是不爱受束缚、自视甚高的,对于平民百姓,他或许会忍着性子谦让,但对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他反而没有那么好的涵养。
所以前世,常有人称他是“怪人温八叉”
幼微想到此,便笑道:“那爹与温先生说话吧,我进去看看娘。”
“听说贵夫人有喜了?”温庭筠笑问鱼宗青。
后者呵呵笑了两声,原本说是三个月不许往外说的,这才过了一个月,可是幼微一失踪,光顾着找她了,这些哪里还有忌讳,自然方圆几里熟悉的人家也就知道了。
鱼宗青忽然想起一事来,便嘱咐幼微道:“惠娘,等吃了午饭,赶紧煮上一百多个红皮鸡蛋,给人报信去。”
幼微不知缘由,迷茫地问:“不是到三个月才送的吗?”。
“咳,现在都知道了,就早送吧,也别往后推了。”鱼宗青摆手道。
“嗯,行,我知道了。”幼微笑着对二人点点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屋内郑氏正半卧在床上,侧耳听外面的说话。因见幼微进来,便道:“那瓷瓶子拿来我看看,怎么张县令送的东西会让温举人带过来?”
幼微递给她:“可能是顺路捎过来的吧?”她觉得爹娘的反应都有些大了,不就是一跌打药膏吗?谁送的不都一样
郑氏拔开塞子,嗅了嗅,便皱眉道:“这味道这么重”
幼微没好气地夺过来盖好:“您现在正是忌口的时候,还不自己操心点,这药膏岂是好闻的”
郑氏见她着急的样子倒也不生气,只笑道:“中午温举人既然在这儿,你就去百老街上买些猪肉、猪蹄什么的,再买只鸭,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饭菜不能太简了”
幼微捂嘴偷偷地笑,不简单哪,好容易见得娘这么大方一回。
郑氏瞅见她揶揄的笑,笑骂一声,又暗自叹气:“多花就多花吧,这可是咱家的大喜日子,你好容易回来了,还不兴咱大方一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