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24点)
谦和是在幼微住在惟芳园第五日才过来的,后者此时刚刚经历过铺子易主的打击,因而颇有些无精打采。
谦和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问:“你怎么了?”
幼微摇头,问:“你从哪儿过来?”
谦和笑眯眯地说:“我刚从城里过来。”
瞅瞅他身上的衣服,略皱巴巴的,幼微便蹙眉道:“你这些天是不是很忙,都在忙着什么?”谦和眼圈发青,神情憔悴,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谦和伸手拿了幼微面前的茶径自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才道:“我在忙着瑜宁候府的事!”
瑜宁候府?是在为孙二郎办事吗?
幼微原想斥责刘谦和的行为,但听了他后面的话,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在心里思忖着。
“二郎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回府了!”谦和继续说道,表情云淡风轻。
幼微睁大了眼睛看他,很想问一句你们做了什么?
依着她的观察,瑜宁候绝对不会轻易接受一个当初忤逆过自己的儿子,而且,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撵出府去,还有什么是他好在乎的!长安都传闻,他最疼爱的仍是那名如夫人生下的儿子,当初他任由如夫人害死嫡妻,赶走嫡子,不就是为了给那个儿子让位吗?
现在怎么会轻易就让孙二郎回去呢?
“瑜宁候已经知道孙大郎是庶子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谦和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幼微却不知何故,他点点头:“自是知道了。”
因此,瑜宁候对已故的田氏更加厌恶,也就更加不喜二郎。
望着他的神情,幼微的眼睛眯了眯,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谦和滞了滞,好吧,他就知道自己一有异样她一定会看出来的。
也没再犹豫,他就说道:“其实,瑜宁候也是庶子,并不是田老夫人亲生的!”
幼微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继而眨巴眨巴眼睛,暗暗想着,天哪,这一大家子可真够复杂的!
刘谦和便把当年的一些恩怨简单给幼微讲了一讲,又道:“瑜宁候自己的生母就是被嫡母害死的,后又被迫娶了嫡母娘家的侄女儿,心中的憎恨自然更深,这也是他特别不喜欢孙大郎与孙二郎的原因!”
所以,瑜宁候将老母嫡子逼出侯府也不怕别人骂他不孝不慈,他分明是被长久以来积压的仇恨给冲失了理智。
幼微叹口气:“这种大族之家还真是血腥阵阵啊!”
她永远都无法想象,那些为了爵位或者家产就能下手毒害一个婴儿或者孕妇的事情!
“是啊,还是咱们这种小家庭好!又简单又温馨!”他似是意有所指。
幼微却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紧盯着他问:“你们做了什么?”
能让孙二郎光明正大地回到瑜宁候府,他们一定私下里使了手段的。
刘谦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到了那里,继而支支吾吾,左顾而言他。
幼微清澈亮堂的双眸细细盯着他。
刘谦和猛然站起身,急速往屋外退去:“那个,惠娘,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事呢,那……那我先走了啊!”
“刘谦和!”幼微一下子高叫出声。
谦和便撒开脚丫子跑起来,很快就到跑出了二门,不见了踪影,幼微站在门口,呆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好同昌公主领着一大群人自二门进来,看到幼微傻站在那里的样子,便问:“怎么了?”她向幼微耳边凑了凑,笑着问:“对了,我刚看到一个长得比小娘子还要俊俏的年轻小郎跑出去了,是不是你的那个谦郎?”
她大大的眼睛闪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幼微闪过一阵恶寒,抖了抖身子,点点头,无力地说:“是啊!他叫刘谦和。”
她有些担心起来,依着刚谦和的反应,他们私下里做的事应该不是小事,会不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同昌便促狭地笑:“长得可真好看,我在长安还从没见过那样精致又不带一丝女气的郎君!”
刘谦和确实长得非常不错,就连国公府杜璿、四皇子郢王都没有他长得好!
“男子汉大丈夫,要那么俊俏做什么!”幼微笑道:“谦和为自己的容貌都不知烦恼过多少次了!”
小时候还不显,但自他眉眼长开以后,围着他傻盯着他看的人便多了起来,他很受不了被人像猴子一样观看。”这有什么烦恼的,我就对自己的长相非常满意!”同昌轻哼一声,自大地说道。
幼微忍住笑,点点头:“是啊,公主是我大唐第一美人儿!”
同昌便很高傲地昂起小下巴。
因着驸马于琮去了南方办皇差,广德便决定去念慈观里为他祈福,幼微与同昌也一起跟了去。
念慈观占地几十多里,而紧挨着它的几千亩田地全部属于念慈观。
幼微知道这基本上可以说是皇家的道观,许多公主、先皇的妃子都是在这里出家做女冠,而且严格禁止男子进入,还算正规,不像长安其他地方的道观,实际上已经变成了ji院青楼的另称。
当朝两位公主大驾光临,念慈观的观主亲自出来迎接,去了大殿上了香,又在后面房间内吃了素斋,广德公主便道她要念会儿经,让同昌与幼微出去逛逛去。
念慈庵靠着山,后山上修着石子铺成的阶梯,两边种有桃林,竹林,还有枫叶林,五月的桃子都已经熟得透透的,白里透红的颜色煞是惹人喜爱,一阵微风吹来,便带来一股桃特有的鲜香。
同昌当即吩咐跟来的随从:“多摘一些大红桃子,咱们回去吃。”
幼微笑:“我弟弟却是最喜欢吃桃子粥的。”这么一说,便有点想念家里了。
同昌摆摆手:“回去让人给你家送去些就是。这念慈观的桃子很鲜,还特别甜,你弟弟保准特别喜欢!”
幼微便盈盈施了一礼:“民女多谢公主。”
“快起来,走,咱们去那边去看看!”同昌上前搀她起来,拉着她的手直接往半山上的一座亭子走去,亭子上影影绰绰的似是人影。
幼微诧异:“莫非还有别人来上香?”
那身份也一定非富即贵。
同昌笑道:“走,咱们过去看看便知,说不定是熟人呢!”
到了跟前,果然是熟人,但却是两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幼微讶异地望着坐在亭子里默默拭泪的杜五娘与在一旁陪着小心、殷切说着情话私语的梁君,好半晌都无法说出话来。
在亭子对面的两个侍女看见幼微一行人,急急跑过来:“这里有人,还请去另外的地方逛吧……”一语未了,便认出了同昌,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参见同昌公主……”
动静惊动了亭子里的两人,杜五娘愕然地望着她们,继而又看看同样默然注视着她的幼微,脸色一白,什么话也没说,只匆匆行了一礼,便奔出了亭子。刚那两个侍女也忙跟了出去。
一转眼,亭子里就只剩下梁君一个了,他此时仍半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小心又带着柔情蜜意,被这么多人看见,他似是有些羞涩,脸颊上飞快闪出一抹红晕,站起身向同昌施了一礼:“失礼了,还请公主勿见怪!”
同昌玩味地上下打量着他,直到看着后者受不住低下头去,她才冷嗤一声:“梁小郎还真是多情多义啊!”
她自然知道梁君将幼微与杜五娘的胭脂方子全都给偷了去,继而又抛弃了杜五娘,另攀高枝去了。对于这样的人,她向来是厌恶鄙视的。
梁君似是没有听到同昌话里的鄙视意味,低头行了一礼,便也走出了亭子,很快就消失在密密的丛林中,不见了踪影。
同昌望望他消失的方向,扭头对幼微说:“惠娘,你不是与杜五娘关系很好吗?劝劝她,梁君不是一颗好树,别让吊死在上面!”
幼微苦笑,她怎么没劝,上一次杜五娘来找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她想通了呢?
谁知,不过几天功夫……
同昌也蹙着清秀的眉道:“我一直觉得奇怪,杜五娘那样聪明世故的一个人,怎么会屡屡在梁君身上栽跟头?”
幼微翻翻白眼,说不定梁君就是她今世的克星呢!
因着这一件事,两人也都没了游玩的心思,草草地将念慈观里面的风景大致逛了逛,便回去找了广德公主,一起回去。
路上见二人情绪低落,广德便疑惑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同昌便快言快语地将在亭子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模着自己的小下巴道:“也真奇怪,那梁君明明已经投靠三哥了,现在又来和国公府的人牵扯不清是什么意思?”
广德淡淡道:“说不定是蜀王指使他这样做的!”
同昌恍然大悟,生在皇家,即使她再纯真在孩子脾性,一些政治上的事情她还是懂的,不由蹙了眉头,担忧地说:“糟了,糟了,那杜五娘岂不是又中了他的圈套?梁君根本就不是真心与她复合!”她抓着幼微的手臂道:“惠娘,你得好好劝劝她!”
幼微扶额叹息,要是真那么好劝这世上就不会有痴情一说了。
广德也道:“你看杜五娘的为人是那么容易听进别人劝的吗?要不然当初,她的父兄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别人私奔?”
这倒也是,同昌垂眸想了一想,忽然笑道:“这杜五娘还当真有个性,这点我可比不过她!”言语中竟有一种隐隐的羡慕。
广德与幼微对视一眼,无奈而笑。
杜五娘倒是知道那一幕定会让幼微不舒服,两日之后便也来到了惟芳园,幼微忙让人请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望望里面的摆设装潢,杜五娘笑:“人都说同昌公主是皇宫中最受宠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她今日穿着淡青色衣衫,发上也只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红翡钗子,朴素简单,不像以前的富贵堂皇,现在的她看起来便有些单薄,像是大病初愈的小家碧玉。
她那双潋滟璀璨的眼睛却愈发显得朦胧了,如高山幽谷一般,有着一种清新月兑俗之气。
幼微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花茶,笑眯眯地答道:“这间屋子在惟芳园却是极普通的,你该去看看这院子正对面的那间,碧玉辉煌,犹如蓬莱之境。”
这就是极高的评价了。
杜五娘微微一笑,望着面前那清澈亮堂的茶水,幽幽说道:“念慈观这样的房间也多不胜数,那年,我十五岁,刚刚及笄,因姨母在观里出家做了女冠,我便去看望她,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梁君,他也只有十六七岁,白玉似的脸在见到我们一行人时便羞得如熟过了的红苹果一样,但是他行礼的动作却落落大方,哪怕是其间露出些许局促之气,也给人非常真诚踏实的感觉。当时我便认定,这是一个如玉一般的翩翩君子……后来,也是在这样金玉辉煌的屋子,他对我说:‘满室金玉珍宝,都不及你一人耀眼!’我便心动了,从此后再也未能忘记他……”
她声音很低,带着些许的沙哑,幼微安静地听着。其实不用杜五娘解释,她就已经明白她现在的心境又变动了,她对梁君又有了期盼之心。
“上次自你劝说我过后,我便再也未曾与他见面,可是,这次他不知怎么知道我来念慈观里,便也跟了来,又对我说了我们当年见面的情形……惠娘,”杜五娘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紧抓着幼微的手:“我努力过要忘记他,我把他所有的对我做过的坏事都一遍又一遍地记在心里,那时我是恨的,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可是,我还是忘不掉他,恨他太痛苦了,我不想自己永远活在痛苦里……我努力过的,我真的努力过的……但我做不到,我爱他,我一直到现在都爱着他……”
她紧紧抓着幼微的手,哭得泣不成声,那仿佛天塌下来而幼微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模样让后者觉得似曾相识。
曾经,她也这样紧抓着李亿的手,苦苦哀求着他不要抛弃自己!
女人,真是可怜的动物!
突然的,幼微就不想再去劝告她了,只轻拍着她的手,道:“如果你觉得再次与他在一起你能够快乐,那就凭着你的本心去做吧!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不要再犹豫……”
一开始杜五娘以为她是在说反话,愣愣地抬头看她,发现了她眼中的诚挚与真心,不由喃喃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与先前截然两种相反的态度?
幼微却微微笑着,唇边的笑容带着丝丝涩意:“但是如果他再次对不起你,你就真的不能再回头,五娘,事不过三!”
最后这句话,却是含了丝警告。
杜五娘呆呆地望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继而晶莹的泪水很快就夺眶而出,她紧紧抓住幼微的手,低低泣着:“谢谢你,惠娘,谢谢你!”
幼微知道她是谢自己在这种情形下仍愿意给她祝福,她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她的父兄,肯定都不愿意她重新回到梁君身边,但是她已入了情障,如果不给她机会让她彻底从疼痛与绝望中惊醒,她会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就像自己当年一样!
所以,她愿意用这种方式,用这种疼痛现实的方式去推着她前进!
好半晌,等杜五娘的情绪完全恢复过来后,幼微让人给她打了水来细细梳洗一下,又抹了些许脂粉,她的脸色便有了些红润了,幼微便问道:“白蕊与明珠你准备怎么办?”
据她所知,明珠与白蕊两个都住在梁君府中,成了他的姬妾。
杜五娘脸色黯了黯,继而嘴边露出一丝极其冷的微笑:“挡我者,背叛我的人,都该杀!”
她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狠绝。
幼微叹气,她知道的,杜五娘原本就是个坚硬果断的人,不是吗?
皱皱眉,她最终还是请求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请求你留给明珠一条生路好吗?”。
这下该轮到杜五娘诧异,她惊愕地说道:“惠娘,明珠她欺骗了你,背叛了你!”
幼微点头,无力地说道:“我知道。”
“那你还……”
幼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她毕竟与我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年……”
是啊,鱼幼微一直把明珠当做妹妹来看的,什么事都没想到要瞒着她,说起来,鱼家人除了郑氏其余几人对明珠都非常好的,只可惜那却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送走了杜五娘,幼微回到内宅,在经过一座假山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快中带着爽利:“你又不是不知道筱姐姐的脾气,她没安坏心,只是性子急了些,快别哭了啊……”
那却是元蓉。
幼微心中一动,轻移脚步来到假山后面,探头去看,一个长得娇小乖巧、约模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抹着泪珠,低低泣着:“她把公主安排的差事给忘了,却来埋怨我,说我故意不提醒她,你瞧……”她高高掳起袖子,露出上臂内侧,幼微离得远,没有看清,可是她对面的元蓉却惊呼一声:“天哪!”
那小丫鬟的泪水便流得更凶了:“自从公主我把我拨给她伺候她,她便时常打我,拿针扎,还有细簪子,还不许我说出去……可是,元姐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不想再待在她身边……”
幼微在后听得心惊,她只当筱九是性子急一些,敏感一些,也高傲一些,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暴虐。
元蓉呆愣半晌后才低低地说:“这种事在宫中多了去了,小还,你且忍耐,我帮你想想法子……”
“元姐姐,你是知道的,以前还好些,但这段日子公主不愿意下嫁给郭府的环少爷,她便把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她的名字与环少爷是重了音的,因为是女子,又刚拨进来的,便没改名。
元蓉似是也知情,末了片刻,便道:“这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算了,以后万不可去别人面前说,知道吗?”。
小还应了,又哭道:“不光是我,就连鱼娘子给公主出的主意要来年春公主自己挑驸马,她就背地里一直骂鱼娘子,什么出身卑微,却善媚迎上……”
话未说完,元蓉却即刻制止了她:“越说你还越来劲了,鱼娘子是主子,咱们这些下人岂能随意议论,以后可切莫再说了……”声音严厉。
小还吓了一跳,见她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忙忙应了。
幼微已快步抬脚走远了,没想到筱九竟然与郭府的环少爷有私情,不过,她是郭淑妃赐给同昌的,与环公子认识也情有可原。
一下子知道了筱九两件私密事,幼微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忍不住细细观察她,没成想越看越吃惊,她虽然知道筱九不讨喜欢自己,但没想到后者竟然如此厌恶自己,或者可以说是憎恨自己。
每次她一与同昌表现得亲密些或者稍一有些没有规矩,她那厌恶憎恨的眼神便恶毒的瞪着幼微,那模样恨不得能把生吞在肚子里才好!
而不止一次的,幼微都听到她在背后指桑骂槐地骂着自己的话。
这些筱九做得很隐秘,同昌并不知道。而幼微也知道了上次她为何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同昌面前的原因。
有时候,厌恶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哪怕只是初次相见,你就会看这个人从头到脚,从他说话的语气到走路的姿态都厌恶至极,筱九对自己或许也如此吧?
幼微有些无力,但更多的却是警惕。
她不能将这样一个对自己怀有深切恶意的人留在同昌身边,不说她时常在同昌面前吹吹枕头风,就是她某天心血来潮,吩咐一道针对自己的明令下去,那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
想清楚这一点,幼微忽然对那日在假山后面听到的对话感到了深切的怀疑。
这日,她特意让人找来元蓉,靠坐在榻上懒洋洋地审视着她。
元蓉面色平静,微垂着头任她打量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