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之初 第二十四章 骑虎难下

作者 : 梁简兮

一众人等重新入了席,那位老成些的男人向慕容翰与封弈举杯道:“延祚他这人原本就散漫惯了,一饮了酒更是不知礼得很,我代他向二位陪罪了。”

“阿兄。”南顿县公不满的叫道,他称之为阿兄的男人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再吭声。

慕容翰只是淡淡地道:“不碍事,饮多了酒难免的。”

封弈没说话,他也举杯满饮了杯中酒。

因为正餐一早用过了,想必慕容翰他们也是用了饭才来的,此时只是上些面点水果之类的食物当做守夜的零食。

众人的话题都围着慕容翰,诸如什么可汗如今可还好啦,辽东的风物如何啦,又提起昔日慕容部可汗在京中与众人都很要好啦之类的,无非就是想拉拢他们。

只是王初弄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想要拉拢慕容部,比较起来在少数民族政权中他们不算是最强的,或许是因为他们对晋廷还算尊重,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也可能他们是为了将来打算,当日王衍派王敦与王澄分别担任青州刺史和荆州刺史时,就对他们说过:“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为三窟矣。”

青州和荆州都是此时的军事要地,物产又颇为丰饶,派王敦和王澄到青州与荆州两地是他为家族精心营造的一个退路。

王衍更多考虑的是在纷繁变乱的局势中,如何能够使自己的家族长久生存下去,从他现在就想到拉拢慕容部来说,确实是颇有远见的。可惜他算不到自己没机会享受结果,只能悲催地说一句前人铺路后人行了。

虽然众人努力活跃气氛,不停的跟慕容翰说话,但他话却很少,回答也极简短,仿佛只因处于如此喧闹的人群中,使得他愈加冷淡疏离。

封弈就不同了,很融入这个场合似的,当众人恭维说他们部族里的人个个都武艺高强的时候,封弈得意地夸口道:“特别是我们郎君,绝对地文武双全,郎君的武艺在外面部族里更是顶尖的”

慕容翰淡淡地道:“比我武艺好的多得是,算不得什么。”

王衍笑呵呵地说道:“当**阿父的武艺我们都是见识过的,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嘛,小郎不必过于谦虚。”

封弈道:“郎君你看,连司徒大人都夸可汗武艺好呢。”

他对王衍说:“您还记得当日我们可汗投壶的技艺吗?”。

王衍点头笑道:“记得,有一次与大伙儿一同投壶,你们可汗投过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投壶了,当真是惊为天人呐。”

封弈得意的一指慕容翰:“您不知道,我家郎君也是投壶的好手呢。”

一直坐在旁边静听地王初突然开口道:“封弈,你醉了。”他显然有点忘形了,连慕容翰失明的事都忘诸脑后了,竟然当着他说起投壶来。

封弈闻言,立马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对王初道:“封弈失言了。”然后再也不提这茬。

慕容翰的脸转向王初,他清澈纯粹的双眸里仿佛带着微微的笑意,就像他能看见王初似的。

王初大惊,她使劲揉眼再去看时,慕容翰早已经将头转回去,再也没望向她的方向。王初也分不清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他眼睛真的有恢复一些。从慕容翰进来到现在,她还没有机会同他说上一句话,王初心中疑惑,因此一心盼着这些大人没完没了的谈话赶快结束,她好去问慕容翰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衍道:“咱们这些人都喜欢投壶,小郎何不小露一手,让我们也可以一睹小郎的风采。”

封弈急喊道:“不可”

所有人都望向他,南顿县公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怕你家小郎不行啊”

封弈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说道:“我家郎君他——他身上有伤,不能投壶。”

“噗,”南顿县公一口酒猛喷出来,身边的侍女赶紧拿丝帕给他轻拭,他按着胸口笑道:“是因为把牛皮吹破了,所以竟将自己伤着了吗?”。说完他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想笑但又要保持庄重,只得以咳声压制自己的笑意,因此整个大厅了咳嗽声此起彼伏。

南顿县公见自己一句话竟起了这么大的效果,更是笑地前仰后合。

封弈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

王衍轻咳着出来打岔道:“是我失礼了,小郎既然受了伤,确实该好生修养着才是。”

封弈低下头,无言以对。

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慕容翰淡淡地道:“我的伤早已痊愈了,既然诸位想看,那么我便献丑了。”

“郎君,”封弈急得几乎落泪,他拉着慕容翰连呼不可。

原本不相信的众人看这情形,皆以为慕容翰真的有伤在身,都道身体要紧,不需勉强。

只有那南顿县公语带挑衅地嗤道:“有什么啊,不过是投壶而已,别弄得好像多大个事似的。”

慕容翰也道:“无妨。”

见慕容翰都这么说了,王衍便对下人吩咐道:“摆壶”

“慢着,”南顿县公道。

王初看着他,蹙眉道:“你又要干什么?”

其实她这话已经是很委婉的了,她原本想说的是“怎么又是你,跟个事儿妈似的”因为这话不能直说,容易树敌,而且他也未必能理解事儿妈是什么意思,所以王初这话已是出口之前在心中经过了一番修饰才说的。

“呦,小丫头心疼啦。”南顿县公笑嘻嘻地说道。

王初就差对他怒目相对了,为了防止自己对他发火,王初根本不能看着他说话,她冷冷地答道:“你管不着”她因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所以声音有点变形。

同样是这个称呼,慕容翰叫起来就那么顺耳,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讨厌呐她这才发现居然有人比紫玉还能惹她生气,这个人也算了不起了。

王敦也不高兴他说这样的话,虽然王初年龄还小,可毕竟是个女儿家。他又不好公然斥责南顿县公,因此更为恼火。

南顿县公的兄长看他越说越不像样,便说道:“延祚,你就不能消停会儿?,怎么说阿初也是咱们的晚辈,你瞎说什么呢”

“我不说就是拉,”南顿县公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他道:“还说刚才的事儿,司徒不是说要摆壶吗?”。

王衍道:“正是,快摆壶”

南顿县公问王衍:“司徒准备摆几只壶呢?”

“什么摆几只?干脆摆一屋子好了,看你站哪儿。”王初恨恨地想。

“依延祚你看呢?”王衍和善地问道。

王初道:“不都是摆一只壶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变了。”

“阿初”王敦颇有些头疼,女儿脾气也太浮躁了些,这里都是长辈,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地不说什么,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因为没有母亲缺乏管教呢。

王初气呼呼地走到慕容翰身边,不理王敦。

“阿初你别着急啊,不是都说他技艺高超吗?我不过是要试试他。”南顿县公还是那副笑嘻嘻地模样……

见他又开始口不择言,他兄长装作咳嗽,待他看过来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衍看大家都不再言语,便对身边下人吩咐道:“摆两只壶。”

王初愤愤地想:这些人是瞎了吗?竟看不出慕容翰眼睛失明了,投一只壶已属强人所难,现在还让他投两只,怎么没见他们自己这么玩的

其实慕容翰表现的这么正常,谁会想到他竟看不到呢,王初原来也是见了他好几面才发现的,然而她现在只顾着为慕容翰担心,便怪责在众人身上。

下人神速地摆上两只一模一样的金壶,又将屏风隔离在慕容翰和金壶之间。

慕容翰冲王初安抚似的笑笑,王初顿时放松了许多。

或许因为他看不到,所以隔着屏风也没什么区别,他很轻松地就投进了。

王初第一个鼓掌叫好,顺带着得意的看了南顿县公一眼。

南顿县公看起来很不服气,他挑衅道:“这也不算什么,不如——投十只壶看看。”

话音刚落,封弈惊呼出声,众人也面面相觑。

王初瞪着他道:“亏你想的出来,你自己投十只试试”

南顿县公不以为忤,他慢悠悠地道:“正是没人这么投过才有趣,况且也方才能显出他慕容翰地本事来。”

慕容翰并未出言反对。

王初担心地小声问他:“可以吗?要不我叫阿父他们别听他的。”

慕容翰沉默不语,一直关注着他俩的南顿县公抓住机会,语气轻挑地喝道:“来呀,给本公摆壶”说罢还冲着王初得意地一笑,显然他也不信真有人能同时将十只箭矢分别投入十只壶中。

王衍带着劝解地口吻说道:“延祚,这投壶不过是为了娱景娱情,实不必如此。”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但王初算看出来了,他们这些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居多,每次都是王衍出言了他们才附和一两句罢了。

但这回连南顿县公的兄长都没有说话,或许他也想挫挫慕容翰的锐气,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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