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看了看纪氏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失望,回头看了看垂手肃立的萍儿,柔声招呼着:“傻站着做什么,一起进屋去啊”
众人都进得正堂,在纪氏的招呼下纷纷落座。屋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碳,暖意盎然却不见一丝烟火气,从外面的冰冻严寒中走了进来,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越郎依旧睡着,纪氏担心他受凉,便吩咐女乃娘带着他先行回房,萍儿忙叫人带路,一边又吩咐下人给客人上茶点,十分殷勤周到的模样,就像是做熟了这里的女主人一般,看的纪氏又是一阵心中犯堵,只是当着众人不便多言罢了。
薛氏瞧着这一切,笑吟吟地端起热腾腾的茶汤,抿了一口说道:“妹妹,萍儿是个懂事的,她这里可不会给你添麻烦,你至少可以放下一半心了。”
纪氏还未缓过神来,闻言又是一惊,端着茶汤的手微微一抖,她不动声色的稳住了,将茶盏放在一边,笑着说道:“二嫂真是个热心人,我初来乍到的,也多亏了你对我这房里的情况如此熟悉,以后若是有什么还请二嫂多多指点呢”
薛氏一愣,随即心头涌起一丝火气。之前纪氏对她的挑衅不予回应,让她有些得意,而如今这话中讥讽之意并不隐晦,着实让她有些恼火。薛氏放下茶盏,瞟了一眼独自站在一旁伺候的萍儿,面上笑意变浓:“妹妹说笑了,我也是个多嘴的,这里的事儿还是萍儿最清楚,有什么您只管问她便是。我这不还得去准备晚上的家宴么,等到得了空儿再来跟大嫂聊天。还是人家官太太命好啊,带着姑娘出门赴赴宴,喝喝茶一天就过去了。”
纪氏微微一笑,这话是影射大房呢,她却不好答话,只是说道:“二嫂费心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能帮得上忙的,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才是。”
薛氏闻言说道:“妹妹说什么呢,这可是为你准备的接风宴,哪里有劳动客人自己动手的道理,您就安心歇着吧,咱们啊,都是操心的命,可是没几天省心的日子。”说着瞟了瞟萍儿,又瞧了瞧东边悄无声息的屋子。
纪氏只做没听到“客人”两个字,也没多问什么,只又客气了一番,便起身送走了有些意犹未尽的薛氏,回来看到垂手肃立在一边的萍儿,虽然是身心俱疲,却也知道还不能休息,便端着茶盏,缓缓地啜着,时不时吩咐一下自己带来的人做事。
正房大堂里一片静寂,纪氏带来的丫头婆子都得了吩咐自去忙碌整理不提,萍儿面上还好,可是其他严家伺候的人们就这么直直的立在夫人面前,看着其他人忙这忙那,都不由悄悄的互相交换个眼色,心里难免发慌,如今真正的女主人到了,任谁的心里都有些忐忑。
又等了半晌,萍儿见纪氏手边的茶盏已然见底,便试探着开口问道:“夫人,你可要再用些茶水点心,还是沐浴更衣休息一下?”
纪氏这才抬眼看向这个突然冒了出来,让她措手不及的女子。只见她上身一件浅绿色短袄,下面一条鹅黄色百褶裙,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梳着整齐的如意万福发髻,只在左右两边各带了一只缠丝梅花镂空银质发簪,端庄大方,进退间极有规矩,唯有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娇俏妩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若不是丈夫的侍妾,倒是个让人颇有好感的女子。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纪氏心中弥漫着淡淡的悲凉,从前在南边,严家三老爷严君兴正值失意之时,被严老太爷放逐南海之滨,娶得当地望族之女已是满意之极,少年夫妻整日守在一起,又无公婆在旁,感情自是好的如蜜里调油,可是时光荏苒,红颜渐褪,严君兴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整日对着纪氏一人已是心不在焉,只不过碍于纪家的声势没有要求而已,如今获得原谅,回京归家,纪氏知道这一关她知道早晚要面对,躲也是躲不开的,只是没有想到会以如此措手不及的方式,更没有想到面对这个一年多来日日陪伴在丈夫床榻边的女子,自己是如此的痛心和恼怒。
“娘,这个姐姐是父亲派来伺候我们的丫头么?”严盈突然开口道,让陷入沉思的纪氏不由一愣。
萍儿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可是正经主母在此,说话的又是嫡出的小姐,她自然不能说什么,况且她虽已上得严三老爷的床,也管了这屋里的事儿,却的的确确还没正了名分,说起来不过是个丫头,只得装作未看到某些丫头婆子的嘲弄神色,低头不语。
纪氏见了心中倒是舒服了些,都说童言无忌,女儿的话可是打了这萍儿的脸面,倒是无意间帮她出了口气,她露出笑容对严盈说道:“娘有采华采秋她们伺候,你也有香蝉呢,就别惦记人家了,快去沐浴吧,然后换身衣裳好好休息一下。”
“娘,盈儿要和你一起沐浴,好不好?”严盈也不纠缠,又提了新的要求。
纪氏看着女儿满是撒娇和哀求的小脸,不由心中一软,她毕竟还有这两个宝贝心头肉呢,不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到。想到这里,她模模严盈的小脑袋说道:“娘让采华带你去好吗?”。
严盈的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更是仗着自己年幼,在纪氏身上扭将起来,“不要,不要,我要跟娘一起。”
纪氏自女儿那次出事后,便极少见她露出此种小女儿情态,心中更是化作一汪水,抱紧了她说道:“好,好,莫要再扭了,瞧瞧衣裳都揉成什么样子了?”
刚才都是客人,采华便不好多言,此刻见纪氏脸色稍霁,心中微定,便也笑着说道:“许是到了新地方,特别喜欢缠人呢,夫人,不如先去沐浴更衣,身上也能舒服些。”
纪氏点头应了,看住了萍儿说道:“萍儿是么?”
萍儿见纪氏又是一副冷漠疏远的模样,明明刚才已经报上名字,此时也只能有些惶恐地应了:“回夫人,正是。”
纪氏继续道:“你做的很好,把这屋里的事儿管理的井井有条。”
萍儿闻言一愣,忙跪下请罪道:“萍儿不敢,都该是夫人做主才是,是萍儿逾越了,还请夫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