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年代久远的客栈,门前挂的灯在风雨中飘零,夜风飘飘洒洒,灯笼几欲熄灭。
门庭极深,青石路上雨滴打下,落下清浅的痕迹,林中的落雨打的沙沙作响,似乎有谁在风中哀泣,又似乎是谁在唱一首莫名的丧歌,丧歌点点,将人的心湖掀出冷意。
明明是夏天,却突然有这样的冷风,这样的冷雨,这样的心情。
室内,极弱的灯花发出噼啦的声响,极轻的一声叹息幽幽从口中传来,端木斐一身白色锦衣端坐在岸前,模样像是有几分疲惫至极,他坐在那里,身姿优雅的仿若一只松,在黑暗中绽放出其独有的颜采,手中执着茶杯,却没有喝茶的意思。
他目光望着窗外的落雨,不动声色,那模样像是有什么心事。
但愿,一切平安吧!这样想着,心思不由又沉了几分,从离开蜀宫后他一直在想,事情会不会如他所料般的顺利,眼眸微微一闭,那些暗色的血流像一把利刃一般泛开,冷冰冰的样子,心中突然传来窒息的痛意,那个女孩子终于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扑向盛大的死亡,从此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耶律和雅,那不过是蜀国皇帝造就的一抹无颜色的梦。
梦醒过后,便忘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走在沉旧的木板上,发出吱吱的声响,果然下一瞬间,带着一身湿意的侍清侍茶二人走了进来,侍清怀里抱着一身白色丧服的女子。
那女子那个模样,就像是睡着了。
他走过去将她小心的搂在怀里,看着她睡着仍是冰冷沉默的模样,声音轻的近似叹息:“墨儿,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丸药,一边喂她吞食一边轻声问道:“不曾被人发现吧?”
派他们去皇陵窃取耶律和雅的尸体,想必也不会很是顺利,这天下恐怕也没有人知晓他会偷了她的尸体,让她重新活过来,秘术师的药果然十分神奇,让她以假死之身重新活了过来。他看着她睁开黑幽幽的眼睛,心竟然有一瞬的颤抖,仿佛那些无以复加的疼痛都重新死灰复燃起来,那样的演戏,他以为是真的,她真的会离开自己。
灯光如豆,打在她脸上,她脸色苍白的像失了颜采的山水画,朦胧不清,暧昧不明,她望着他,眼前这个人,长得那般好看,有世间最英俊的脸,也是她留在这世间的唯一执念,她终于可以在他身边陪着他,守着他了:“主子,我还活着?”
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那一天他亲手将假死之药递到她手中时,并没有道明其中原委,这个时候的她,有些疑惑也纯属正常,有一瞬间的死寂,侍清侍茶二人轻轻退去,他看着她,眼眸里有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还活着,墨儿,我让你回来了,你欢喜不?”
耶律和雅点了点头:“活着也好,只是从此世间无和雅,主子,从今天以后我只是冰墨!”她的语气微微顿了下,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别了蜀国,别了曾经的一切,别了所有的所有。uws7。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耶律和雅,那不过是自已一个长久而又麻木的阴影,离开了这个阴影,她从此以后也许该开心了吧,该放下了吧!乌墨的眸子慢慢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颜采,像是作画时将所有的墨汁打散,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从此以后,她的命是他的。
他看着她,将她眸中的万般风情映入眼底,映入心底,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动作小心的将她搂在怀里,却不可避免触动了她的伤口,她眉头微微跳了跳,却并没有真的叫痛,这样的女子,他看着她,轻轻安慰:“好了,都过去了。”
她点了点头,“嗯。”声音散在黯淡的烛火里。
屋内静静的,两人都没有动,从窗外看过去,两人拥在一起像缠绕的两只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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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气沉闷,心情不好。
似乎从耶律和雅死去的那一日都是这样的天气,阴沉沉的仿佛大漠刮开的一个口子。带着无穷无尽幽深的冷意,是那样的冷清。
而宫中一夕之间仿佛少了鸟语花香,忧伤的不能样子。
每个人都很沉闷,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似乎在冷眼旁观着未来时局的发展,也似乎早已有了定论,又似乎随时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暗藏玄机,暗藏锋芒,只待一个时机。
耶律瑶歌百无聊赖的逛了会园子,看了会游鱼,神色仍是病恹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应有的朝气,比着初初回宫时明艳四射,朝气蓬勃不可同时而语,这个时候的她沉闷的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那总是笑眯眯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是无精打采,身后的苏朋极尽所能的讲着笑话,做着鬼脸,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随着苏月的一声怪叫耶律瑶歌才悠悠回神,不由怔忡,仔细想了想,面前这位模样颓废活像被人糟蹋了几百遍的脸色苍白的少年可是她的太子哥哥耶律和善?耶律瑶歌忘记见礼,直到身边的苏月小声提醒才下意识的见礼,礼毕后,才认认真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耶律和善,平素一向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太子哥哥此时此刻竟然有几分萎靡不振,斯文俊秀的一张脸异常的削瘦,尖尖的下巴,疲惫的神色,像是多日不曾安眠,耶律瑶歌看着他一时觉得有些无言,转念一想,耶律和善他的亲娘亲不正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她虽不懂朝政,却深知皇后娘娘失宠想必对太子哥哥的前程也甚是影响,再加上他天性淳厚善良,又极为孝顺敦厚,怎么可能不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耶律瑶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讪讪道:“太子哥哥,对不起,都怪我不好,连累了皇后娘娘。”皇去事着。
耶律和善唇边掀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温和道:“傻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目光遥望远处重重的宫墙,宫墙深深,隔断所有人的期望,他涩然道:“母后犯了那样的错,也属罪有应得,今日这个下场已是父王网开一面,不然……”声音渐消,像是流逝的沙。
一身白衣的耶律瑶歌怔怔的看着他,不解道:“说到底皇后娘娘一事也是因我而起,她不过也是受害之人,被人控制心神,才酿下大错。”
耶律和善转过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轻声呢喃道:“幻术?当年雪妃娘娘好象也中了这等秘术,母后她……”却蓦地失口,目光怪异的看着耶律瑶歌。
她这个模样,倒像极了母后私藏的那幅画上的人儿,通体雪白的衣,模样惊艳,出尘月兑俗,美艳绝伦,她真的很像当年的雪妃,只是雪妃她……
耶律瑶歌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雪妃?”她虽然对宫中诸事甚少理会,但是这个名号她却不曾听说过,而太子哥哥现下这个模样,像是触及到隐藏多年的秘辛,惊恐且抗拒,她看着他,声音轻的像是压住嗓子:“雪妃娘娘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耶律和善的身形像是晃了晃,却又很快稳住,面色又恢复从容,只是有一抹微微的红,他看着她,神清目朗:“雪妃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却不幸早亡,是以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耶律瑶歌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他的话,可内心深处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对,可终究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努力压抑住心底怪异的感觉,神色如常,迅速转移话题:“太子哥哥,我听宫人说皇后娘娘在冷宫中身子不适,不如我们去看看她?”
耶律和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父王早就有言在先,不许他插入后宫诸事,倘若一旦被他知晓,必定严惩不贷,他名为太子,却无实权,这个时候行事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身为人子母后受苦心中不忍,身为太子后宫诸事不能干涩,正欲开口应答,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太监在他面前神色匆匆的停下,顾不得擦汗,焦灼道:“太子殿下,奴才总算找着您了。”
他锁眉,俊秀的脸有些不耐,沉声道:“何事这般慌张?”
青衣小太监顾不得一一向二人行礼,神色通红像是跑了不少的路,声音急得快哭了:“殿下,皇上宣您去上书房议事,您快点过去吧!”
他点了点头,脸上淡然如水:“知道了。”
青衣小太监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神色都快要哭了,一时果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忐忑不安道:“殿下,莫让皇上久等了……”
耶律和善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调向耶律瑶歌,她的脸在日光下透明的恍若失真,像是一具假人,想到那个传言,心头欲发沉重起来:“七妹,我们改日再叙。”
耶律瑶歌点了点头,目送着耶律和善一点一点淡出自己的视线,看着落了一地的残花,半晌,轻声道:“苏月,我们去冷宫。”
苏月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道:“七……七公主,这……不太好吧!”
耶律瑶歌收回目光,神色淡淡:“我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