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站在江州的大堤上看着平静的江面,正如我俯身看着堤岸上水洼里的繁忙的小毛蟹,吐着白泡,挥舞着小爪子,在湿乎乎的土里仔细的翻找着红红的蚯蚓。小毛蟹,大约两三手指长短,身上空壳子里并没有多少肉,况且有一股浓浓的土腥味,却哄饱了我的小肚子,毕竟那是有肉的味道,那股香气,哎,想到这,我开心的将一个个小毛蟹扔到背篓里。
突然,那边的芦苇晃荡了几下,夹杂着芦苇被踩下去嘎吱弯折的声音,我赶紧蹲下去。那边钻出来两个大人,都很瘦,远远的看着,一个穿着黄土军衣,粗眉大眼,一个庄稼人模样,眼睛很小,两人嘻嘻哈哈的聊着。
庄稼人:“二哥,你们这下子可发了不少好东西吧。”
军人:“可不,这身新衣裳,这鞋,还有这把大家伙,别动,小心走火打瞎你的老鼠眼。别小看这家伙,老子靠他吃喝玩乐不要钱!”
庄稼人:“给我瞅瞅,小气什的,我就模两下,哪个会给你模坏了哟。”
军人:“行吧,按规矩不能给其他人的,算了,都是本家好兄弟,掂掂看有多重,哈哈。哎,别动下面哪个扳机,里面可是有子弹。”
庄稼人接过枪:“扳机是什的?我瞄瞄看。”说着,模了模枪,“真沉!”他咧嘴笑了,军人也跟着笑了:“兄弟,要不跟我一起投靠皇军吧,给你也搞只枪!”,突然庄稼人飞速的调转枪头,拉栓,扣扳机,枪口“砰”,那军人一头栽在芦苇丛中,没来得及哼一声。
庄稼人用脚狠狠的踢了踢死尸的头,吐了两口吐沫:“你做梦!狗汉奸!”。他朝四下张望,没看到什么,扛着枪就把尸体往江里拖。
看他走老远,我才站起身来,脚早都麻了,喘着粗气,心脏一直剧烈的抖动着。我站了会儿,小毛蟹仍在欢快的爬着,江水依旧缓缓的流着,可混浊的江面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秘密,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想跑回家,只想躲在老娘的怀里。
想着,我拔腿就跑,不知道跑了多远,我站住了,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在死死盯着我,我不敢回头,却忍不住猛的往后一看,芦苇丛中一个穿着红色长衣长裤的小女孩正死死盯着我,就是那一刹那,女孩子嗖就凭空消失了。然后,我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雨娃,雨娃!”黑暗中,我迷迷瞪瞪的听到老娘的呼唤,头上一片清凉,睁开眼,老娘端着碗水,轻声的呼唤着,“醒了,孩儿醒了!”依稀中,大哥,二哥也围了过来。老娘回头:“老大,把你女乃女乃叫家来,在村口,叫她别叫魂了。”大哥应着就出去了。“雨娃,你这是怎的了,还是你莫伯伯发现你躺在江堤的芦苇里,把你扛回来的,他莫伯伯哪儿去了?”老娘一回头,二哥说:“刚才还在这儿,估计看雨娃醒了就回去了。”“改天你们几个谢谢人家去。”老娘叹了口气,“雨娃,你咋就昏了呢!”我刚想说看到好多东西,突然想到背篓,赶紧说:“螃蟹,我的螃蟹!”老娘甩过来一巴掌:“你这讨债鬼,就知道吃。”
晚上,我喝着水煮菜叶,跟着大哥二哥兴致勃勃的剥着蟹壳,使劲扣着里面的一点点肉疙瘩,文字乱飞,一巴掌能打死几只花腿大蚊子,也顾不上蚊子,吃才是正经事。女乃女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又杀生了,罪过,罪过啊!”老娘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年头人都保不住,还吃斋念佛,活那么大有屁用啊。”“我老命不值几个钱,要是早死几十年,换我儿子一条命也好啊。”说着说着,女乃女乃又开始抽泣了。我们几个都停下剥壳,心里一阵难受。老娘赶紧打住“得了,得了,你不吃就得了,说这个干嘛,他爸归天也是天命,老天算好的,咱们谁都拦不住,叫你什么时候去你就要什么时候去。来来,吃东西,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赶紧给我吃。”
晚上,被尿憋醒了,我起来,迷迷糊糊的模到茅坑边,解开裤子,闭着眼,稀里哗啦起来,突然我猛然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下子就醒了,这东西说人不像人,很高,大约有两米的样子,还很瘦,穿着长长的黑色衣服,头上的稀疏的长发随风飘荡,眼睛里看起来就像黑乎乎的洞。这他妈什么玩意。站了好久,我都忘了提裤子,我颤巍巍的问:“你是谁啊?”高个子没有回答,一动不动的仍站在那儿,我更害怕了,想伸手去模模,心里暗叫菩萨保佑是个木头棍子吧,谁知道刚要碰到它时,它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跳到房顶,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月光下红的发艳,朝我方向望了望,又一下子跳走了。
于是,我就病倒了,听大哥后来说,你小子昏倒在茅坑旁,脑袋滚烫滚烫的,烧了好多天,水米未进赤脚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来了一个从茅山逃难过来的老道士,看了好长时间,说了一句:“人魅傀儡,生死度外,阴阳互通,不病不僵。”开了张方子:“做一桃木傀儡,与孩同大,洒血结义。”再问他只说:“此乃天意。”于是扬长而去。于是二哥做了一个桃木傀儡,大哥画眼描鼻,老娘找了一身我穿过的衣裳给它穿上,然后让我们磕头拜兄弟。说来也怪。我拜完桃木傀儡兄弟后,一下子烧就退了。以后虽然家里放了一个傀儡,夜里看着怪瘆人的,但是确实管用,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那些东西。
中秋那天,村里炸开了锅,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堵在村口,为首的是一个日本人,戴着小眼镜,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军医,脚边放着一只铁笼。村长引来一个戴黄帽子的中国翻译,日本人叽里咕噜朝黄帽子说了几句,黄帽子低头哈腰的点点头,转过身对我们说:“大家安静,听说田哑巴捉了一只水猴子,皇军特来观看,大家不要怕!”一下子沸腾的村民都安静了,小眼镜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状况,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黄帽子耐心的听完,对我们说:“江州是个神奇的地方,有很多神奇的东西,皇军很高兴能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发现什么神奇的东西都要献给皇军!”小眼镜突然脸色一变,很严肃的叽里咕噜又一通,黄帽子又说:“隐瞒不报的就砍头。”一想到县城城楼外悬在城头的抗日份子的头颅,大家不约而同的一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几个士兵搬来一个大水缸,上面死死压着一块厚石头,小眼镜示意搬开石头,水缸里明晃晃的有水,很平静。大家都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突然哗啦啦一阵狂响,一个绿乎乎的东西跃出水面!几个士兵提着刺刀就想戳过去,小眼镜大骂了声“八格!”他们只好丢下枪,一窝蜂扑了上去。这绿乎乎的东西很光滑,拼命的挣扎着,几个士兵一下子没拿捏住,那玩意朝人群这边滚过来。一下子又扑上去几个士兵,好不容易摁住那东西,军医提着一只针筒一下子扎进那玩意的胳膊上,清凉的液体从针管准确的到了那东西的体内,那东西不一会软塌塌的就停止了挣扎。
这一下我们看清楚这玩意的模样,一米多长的身躯,大眼睛,尖嘴,很像一只猴子,不过头上长了像水草一样的毛发,指头很尖,浑身裹着厚厚的青苔,有一只很短的尾巴在无力的扫着地面。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以前总听说水猴子喜欢拽河面上人的脚,却从来没真正遇见过。
小眼镜仔细端详了“水猴子“,很满意的点点头,于是士兵们把水猴子丢进准备好的铁笼里,就要开路。突然,第一排的田哑巴咿呀咿呀的挥着手臂,这个不要命的似乎要说该给的奖赏没有给,小眼镜厌恶的眉头一皱,果断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枪,“砰,砰”两声,田哑巴一头就载到地上,脑门上的大窟窿向外面流着红的血,白色的脑浆。全村人一下子吓坏了,有大叫的,有大哭的。小眼镜朝天上又“砰,砰”放了两枪,大声的嚷嚷,黄帽子赶紧跟着大声嚷嚷:“都他妈闭嘴,普天之下的东西都是皇军的,你们的命也是,还敢跟皇军讨价还价!赶紧散了吧,乡亲们,要不然他们就要对你们下手了!”黄帽子最后一句良心话提醒了大家,老娘牵着女乃女乃,大哥拉着二哥和我赶紧往家跑去,其中大哥低声狠狠的对我说:“这帮畜生没有道理可讲,总有一天我会干了这帮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