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谷醒来的时候,眼前一团漆黑,口鼻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怆叹:老天哪既然你让我悲催地遇上泥石流,为什么不在那倾泻而下的泥沙中夹一块大石头,直接砸死我算了把我埋在泥土堆里,让我醒过来,然后再让我慢慢地窒息而亡,未免太残忍了吧。
谭小谷一边抱怨着老天,求生的本能,她还是希望自己能从泥土堆里扒拉出去。
她卯足了力气,动了动身子,想把压在胸前的一双手挪出来,好去刨身边的沙土。可是手被压得死死的,指关节硌得胸口生疼。
没救了谭小谷彻底绝望了
也不知道一齐出来的同学都怎么样了,但愿她们有好运气,要么直接被砸死,要么被埋得不深,能够从泥沙堆里爬出去。
反正她是没希望了,动都动不了
爸爸妈妈永别了我不该不听你们的话,放暑假还不回家,非要跟同学跑出来野外生存女儿被埋在这深山老林里,不知道还能不能被人找到。
虽说何处青山不埋人,但是我才活了短短二十二年,临离开这人世,连爸妈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谭小谷正感怀身世,怆然泪下,突然感觉身上一轻,一口凉气直灌入她的口鼻之中。
咦?有人来救她了?
她心中狂喜,刚刚还在骂老天无眼,此时却在心里将老天爷亲了无数遍。
身上的压力没了,她用胳膊肘儿往地上一支,就要爬起身来。可是她身子一动,就发现自己不对劲
怎么胳膊这么短?手这么小?好像没有知觉了,只有腰部以上会动
她惊悚地回头看自己的下半身,完好无损,只是她那一双原本羡煞旁人的修长**,如今像两条小胖萝卜。她对身体突然缩水成这种长度还不太适应,才会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腿了。
她正惊骇莫名,看着自己的小萝卜腿儿发怔,耳边传来一声微弱地呼唤:“妞妞……”
这种状况下,任何一个声音都足以吓得谭小谷跳起来。她“腾”地翻转身,以手支地坐起来,循声望去。
只见在她身体的另一侧,仰面朝天躺着一位**。这**看起来像是拍古装剧的演员,穿着一身红地儿织金凤纹的缎子袄儿,宽大的袖子被谭小谷坐在下面。她的头发先前应该是一个高高的髻,此时半歪半斜,凌乱披散,耳边还挂着一支垂下来的金簪。
端看这**脸上没有血污的地方,皮肤细滑如瓷,保养得很好。一双丹凤眼也很漂亮,半睁半闭,噙着一汪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那**气息已经很弱了,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只有出气,拼命也吸不进去一口气。
“妞妞……你没事吧?”那**连转头的劲力都没有了,只是动了一下眼珠,看向谭小谷。
我是妞妞?
谭小谷意识到那个**在叫她,可是这诡异的现实让她震骇,她张不开口去应那**的问话。
那**见她直愣愣地瞪着眼睛,也不说话,心下痛惜,眼泪巴嗒巴嗒地流下来。她拼尽全力将另一只手抬起来,把谭小谷揽在了胸前抱住:“妞妞不怕……妞妞是个勇敢的孩子……妞妞……一定要活下去。”
谭小谷趴在那**的胸前,目光往周遭看去。
眼前是一个大宅院儿,四面是灰瓦顶木窗木门带回廊的屋子,屋门一律洞开。有那么两间,还从那门口处往外冒着黑烟,不知道里面烧着了什么。
谭小谷和抱着她的**身处正屋的台阶下,在她们的周围,是横躺竖卧的死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血渍斑斑,残手断腿到处都是。
谭小谷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她的本体已经被山体滑坡倾泻下来的泥沙闷死了,而她的灵魂倏忽之间穿越时空,来到了这处刚刚遭遇劫难的古代大宅院里,附在了这座院子里唯一还有希望活下去的妞妞身上。
面临的处境一旦清楚了,谭小谷本能地意识到了生存的危机,转头看着那奄奄一息的**,问她道:“这是哪里?我是谁?”
那**以为女儿被吓傻了,心中一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血星子溅在了谭小谷的脸上,吓得她“噌”地从**的怀里挣月兑出来,随即道:“算了算了,我先不问了。你哪里受伤了?这里有药吗?在哪里?先治好你的伤。”
**泪流满面,扯着谭小谷的手道:“好孩子,别费事了……娘中了绝命的毒,没救了……娘说几句话,你一定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谭小谷张惶地扯起袖子,给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本来她还打算找些药来,治好了**的伤,她这具叫妞妞的小身体好歹有个娘,在这陌生的世道上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她一听那**说自己中了绝命的毒,估模着这**的确是不行了。
**目光中有无尽的遗恨和不舍,更多的是对妞妞的不放心。她的气息越来越虚弱,赶紧提着最后一口气,对谭小谷说道:“你把娘腰间的荷包解下来……荷包里有一朵金莲,你一定保管好……带着这朵金莲……去梁州雁荡山庄找雁北归……能记住吗?”。
**怕女儿年幼记不住,目光殷切焦急地看着谭小谷。
“梁州雁荡山庄找雁北归。”谭小谷赶紧重复一遍。
“对……你告诉他,我拜托他抚养你长大……告诉他…噗”又是一口鲜血,那**显然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将头一歪,无力地躺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用尽最后一缕气息继续道:“是……戴……害死了我……”
戴什么?戴雄什么?还是戴琼什么?亦或是戴龙什么?
被**临终委以传话重任的谭小谷,根本没听清她提到的那个人名,俯去问:“叫戴什么?喂喂”
没用了,叫不醒了。那**长长的睫羽静静地闭合在一起,一动也不动,眼角的一滴泪悠忽滚落,掉在了青石地面上。
谭小谷抬起她胖乎乎的小手儿,在那**的鼻端下探了探,没有丝毫的气息。
谭小谷跌坐在**的身边,环顾着院子里炼狱般的景象,绝望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刚刚咽气的**,说道:“我们都是命苦的人哪,你被那个戴某某害死了,你的女儿被你给闷死了,可好歹你们娘俩儿一前一后,天堂里还能遇上。我这个悲催的人啊还要顶着你女儿这副小萝卜头儿一样的身子骨儿,在这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时空里活命,唉……你放心,要是我有命走到梁州,找到那个雁北归,我一定把你的话告诉他……”
她自言自语完毕,伸手模向那**的腰间,果然找到一个精致的小荷包,解下来打开看,里面的确有一朵小巧的金叶莲花,做工精细,莲瓣上的纹理都丝丝清楚。
谭小谷将小荷包收进怀里,心里想:这是自己以后的饭票啊,可不能弄丢了。估模自己眼下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样子,最多也就是七八岁。要是没个人依靠,她这诡异玄幻的第二次生命没几天就得丢。**临终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雁北归,一定因为那个人是她最信赖的人。自己得把这信物保管好喽,要不然到时候人家不认她,把她丢在大街上,她岂不是要讨饭去?
周围的血腥之气扑进鼻子里,谭小谷既恐惧又恶心。她得赶紧离开这里,谁知道那个戴某某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要是知道他没有斩尽杀绝,还留下这么一个活口,还不得把她给咔嚓了?
可是躺在地上的这位妞妞娘怎么办?总不能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曝尸在外,虫爬蚁啃,慢慢腐掉吧?入土安葬是不行了,她现在可拖不动这几十斤的身躯。
看着那冒黑烟的屋子,谭小谷便有了主意。她站起身来,爬上台阶,进了那冒烟的屋子里,果然看见地上有一堆纸张布帛正在烧着,眼看就要尽化为灰了。
她环顾屋内,靠窗有一张楠木卷头的案几,案上有一盏青铜灯。谭小谷走过去,伸手够了够,只勉强模到了桌案的边缘,根本就够不着那盏灯。
她气馁地翻了一个白眼儿,抄起门边的鸡毛掸子,跳着脚儿往案上一扫。那青铜灯被掸子打翻,滚落到地上,灯油从灯碗中洒了出来,泼在了地上。
谭小谷来到火堆旁边,将手中的掸子往火上一伸,点着了掸子上的鸡毛。她将着火的鸡毛掸子往地上那摊灯油上一丢。灯油遇火,“呼”地烧了起来,火舌舌忝着楠木桌案的腿儿,眼看着这张桌子不保。
先是桌子,然后就是窗子,火苗会一路蹿上房顶,这间屋子一会儿就将被大火吞掉,即而是这座院子。
谭小谷见那火苗已经爬上了桌案,转身跑出屋去,来到妞妞娘面前,低头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个时候,兴入土为安,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葬你。在我们那里,人死了都要化为一捧灰的,我想比起在这里风吹雨淋,腐烂变臭,化为一缕烟尘随风而逝,倒是更干净一些。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语罢,她跪在妞妞娘的面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头:“我代你女儿给你磕头尽孝了,我争取活着走到梁州去,将你的话告诉雁北归,虽然我没听清那位戴某某的名字,但我估模着那位姓雁的,一定知道姓戴的是谁,他会给你报仇的,你安息吧。”
谭小谷引燃的一把火,已经蹿上了那间屋子的窗户。她站起身来,看着妞妞娘躺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面色凄白、毫无生气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大概是母女连心,这具小身子终究是地上这个死去的女人孕育的,虽然换了魂儿,但是对娘亲的死亡还是有感应的。也可能是谭小谷感伤自己的际遇,莫名其妙地穿越到小女娃身上,世道不明,前途未卜。
眼前的处境容不得她神伤,她抬袖抹了一把眼泪,最后冲着妞妞娘鞠了一躬,随后一转身,往院门走去。
出了这座大院的门,谭小谷放眼四望,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的熟悉,群山高低连绵,远处有一条银带般的河绕山而过,更远的地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那是她和同学原定明日要征服的目标---仙女峰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挪窝,还在她被埋的那座山中,兴许她被妞妞娘压在身下的地方,还就是她被倾滑下来的山体掩埋的地方呢。
看来是命中注定她要穿越啊她一个十足的宅女,除了家乡的那座小城,和她读书的城市,就不曾到过第三个地方。
偏偏在今年暑假的时候,尽管爸妈在电话里怒吼着要她回家,她还是跟着同学跑出来了,美其名曰野外生存。眼下来看,多像是专门奔着这一场穿越而来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一双小胖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儿---这小身板儿,可怎么活哟
身后火势越来越大,她回头,最后看一眼这座大宅院儿,目光在院门上那块写着“流金山庄”的匾额上流连了一会儿,毅然转身,往山下走去。
花岗岩凿铺的山路上,一个绿衣小女娃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踯躅前行。太阳从头上照下来,在她的身边映出一个小圆球一样的影子来。
一个台阶要挪三步才能下去。稍微走快一些,两条腿就绊蒜。
谭小谷流着汗,骂着老天爷,磨磨蹭蹭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