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喻智于说的话有效,淑妃对于毓意未曾深究,反而吩咐卫湄儿不要过分为难同窗。
卫湄儿心里不服气,时常使些小阴谋来为难毓意。不过好在启珍的态度有所转变,多次维护毓意,才没使矛盾僵化。
女学子们将各人的改变看在眼里,对待毓意的态度渐渐和气。但对杨赋意,仍嫡庶分明。
生活里除了毓意,根本没有其他人会与杨赋意说话。如此下去,杨赋意的性子愈发孤僻。饶是老太君趁她们回府之际,多番叮嘱,她亦是这么个脾气。好在她的身边有暖夏照顾,不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日子仿佛如站在枝头高歌的小鸟般,一不小心被人惊着,倏地飞远。
二月初进宫的画面历历在目,现在却已是五月初,马上就要到立夏的节气。繁花依然似锦,但其中厚实的装束早消失不见。初云谈笑,端的是微风轻抚。
太阳高踞晴空,透过枝桠阳光间隙大了不少,斑彻地落在青石板桥。乌云突兀地袭来,遮住慵懒的日光,天霎时阴沉下来。
不久,雨落,溅起朵朵轻柔的雨花。毓意站在桥头,睁着眼睛仰起头,心里忖道:怕是今年最后一场温和的雨了。
她望着桥下的鱼四处逃窜,跃起比雨滴大得多的水珠。小鱼不安稳地跳动,殊不知它们就是在水里。她撇开念想,不去继续思量,探出小手去接断续的雨丝,温润的感触落入掌心,依稀还带着春末的暖意。
她的脸蒙上层雨雾,迷得视线变得模糊。她定定地遥望远处的朦胧烟景,恍惚自己会有这样的兴趣淋雨看宫里浩渺的别致景观。她不经意地撩动心弦,信步地向前走去。
“小姐,为何不打伞?”淡泊的嗓音极其悦耳,动人地窝在毓意的耳际萦绕。
她不得不停驻转身,只见林简手执竹骨伞,翩翩而至。她的眼里蓦地添抹新意。林简单是用寻常的儒衫便能穿出这样如沐春风的味道,足以瞧出他的不寻常。
毓意方才还是初夏的感觉,远处的淡雅荷花香已聚到鼻翼不肯散去。此刻林简走来,荡开的又是美好馥郁的春天。
她往后退步,隔开与林简的距离才道:“林公子好因为原先没料到会落雨,所以没带伞。天色暗了,我该回去了。”
“小姐,怎知我的名讳?”林简将手中的伞往毓意的头上移去,为她遮去风雨,撑出方晴好天地。
“先谢过公子好意,但虽说年少,然男女不可过多接触。至于林公子的名讳,芳学苑的女学子们哪个不知?”毓意轻巧地退出伞外,转身往前面小步跑开。
淡绿色的身影粉面含笑地消失在雨帘,地面上激起的水花,乱了少年的心。
林简手里的伞不由地被他握紧,却马上松开。他的余光扫到华贵的衣诀,口吻全然转换为恭敬:“太子爷何时来的?竟然身边没个打伞的人”
纳兰杼微翘唇角,立身不语。直到林简把伞递到他的面前,他才浅声开口:“你身子骨弱,自个撑着吧那群人太烦,我不想让他们跟着。”
“太子爷若是受了寒,那便是林简的过错。”林简眉眼笼得些许关切,手里的伞偏出,伞沿边练成线的雨濡湿他的肩膀。
“没事,再说下去正事就不用谈了。”纳兰杼执握于手的折扇,挡回伞。
林简无法,只好收起伞,轻笑:“既然太子爷不肯撑伞,林简跟太子爷一起吧。”
“林简,你变了。”纳兰杼皱下眉,别过头去,“昨徐子纾已经回去了,你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雨势溅大,击打在人的心田,纷扰起来。两个淋雨的少年郎笔直地站在桥边,不同的神色有着同样的傲然之态。
“林简自是跟着太子爷行事。”林简迎上纳兰杼眉宇间的试探,坦荡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要知道,徐子纾不是我的人。”纳兰杼挥开折扇,任由雨染化扇面上的隽秀字迹。
“林简若不是因太子爷赏识,怎会留下来?”林简提口气,奈何沉闷的氛围抽不出清晰。他的眸子多了苦笑,唯恐无休止的不信任。他只是普通人,活在皇宫艰险难行。
纳兰杼用扇柄指跳跃在桥头底下的鱼,狡黠地问道:“鱼生于水中,为什么会害怕雨的干扰?不过是水雨一家,却乱了阵脚”
“因为贪欲,所以心乱。太子爷有欲念,林简亦有。只求安身立命,活下去。”林简驱散徘徊在心头的阴翳,露出藏在内心深处的决心。
“你可知道,跟在我身边的人,远不止安身立命那么简单。要么荣极,要么湮灭。徐子纾是老2身边的人,而我要求你也做老三的人。你懂我的心思,要是做好,你所求的只多不少。”纳兰杼念及那个跟他隔天而出的人,面上不禁张扬着冷笑。仅是妃嫔之子罢了,难道还想跟他这个嫡子一争高下?
林简悟然,随即应声:“太子爷的吩咐,林简定当竭尽全力。若是他日登上朝堂,二皇子羽翼渐丰,太子爷要多加当心。”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现在你要开始谨慎行事。”纳兰杼冷凝的声音,目光跳过重重宫殿,遥看登封的位置。他合拢扇面,转身欲要离去。
“是太子爷,林简有事相求。”林简踌躇地开口,雨混合着拂面的风,格**冷。
“何事?”纳兰杼停住脚步,背对着林简,分不清语气里的喜恶。
林简忍住心头的一泓触动,满是坚毅:“希望太子能够转告启珍公主,林简成以大器必当认真。而今愿公主与林简保持距离”
“启珍未必能听我的话,你假使对她有情意,最好自己去说。”纳兰杼敛起话音里的漠然,透着对妹妹的关切。启珍尚且年幼,他终是不忍心把她掺和进复杂的人世。就像他对那个人,可惜人家不领情。
“好”林简见纳兰杼不肯转告,不再说其它,顶着细雨往前走去。
春雨悠悠地停了,骚动的水面转为平静,鱼开始畅游在水中央。日光冲破白芒的氤氲,投在甚是柔弱的花骨朵儿上,扯得雨珠滑坠。
然而磅礴的夏雨未至。闷热得令万物缩在阴暗的地方,不肯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