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拜访的人来齐,毓意照例是陪着老太君落座。虽然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有些之人亦免不了眼红,恨不得在毓意的身上戳出几个窟窿,能够取而代之。当如此心思变成习惯,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倾覆,何况原本就淡薄的亲情。
“毓意,你几个月才回杨府。今个,我吩咐厨房的老妈子做了不少你素日喜食的,可不要故意留着肚子。”老太君依旧是那副亲昵的模样,枯瘦的手放在毓意的背上,却有力量可以让毓意心安,帮她拂去心底的恐慌。
毓意不去在意其他人刀子般的目光,而是对老太君腼腆地一笑:“女乃女乃,您别光想着我。我好几个月没回来,不曾好生孝敬过您,实在是毓意不好。”
“你在宫里有忙的事儿,不用担心家里。”老太君清明的双眼里闪过丝犀利,她心里明白毓意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才推三阻四回家,可究竟是什么事,她打听下来的结果很是模糊。她心知这样的事,不方便直接用毓意,只能得日后毓意想说的时候再说。
“哎呦老太君,以前我不曾好生瞧过毓意,如今都已经那么大了。巧绣前些日子,还央我进宫说是要去见毓意。但那皇宫,哪是那么容易进的”苏巧绣的娘,张月柔,柔和温顺的外表下藏得却是寻常人没有的恶毒心思。她做姑娘的时,跟错了人,最后嫁给了五品的官儿,为此恨了半辈子。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希望有出头的时机。所以拐弯抹角地想跟毓意攀关系,好方便进宫寻觅佳婿。
毓意闻言,嘴角扯出讥讽的冷笑。这是杨家人一贯的做法,饭桌上最大的好处是拉各种各样的关系。如果她没进宫,她们难道也会如此问吗?
饭,冷了下去,桌上的菜,她只捡了几筷子。肚子并不很饿,反而有种饱月复的感觉。闷气堵在胸口,让人越发难受。
“月柔啊难得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何必说这些话。若是今晚回去晚了,不如住一晚,等明早再说。”张月淑对自己这个妹妹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是碍于往日在张府里的情面才出来打圆场。她清楚妹妹的心思,不就是准备帮她的宝贝女儿寻个好夫婿吗?可毓意凭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又没有好处
“姐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把话挑明了,那我直说。巧绣,今年已过十四,按理说去年就该成婚。可是这个丫头的性子,你们清楚,高不成低不就的,让人心烦。我思忖着,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如果哪家有好的儿郎,不妨列出来,帮巧绣思虑番。不然女子一旦老去,想要寻门好亲事太难了。”张月柔见众人不说话,而是放下碗筷等她细说,于是壮了大胆继续大声道,“姐姐,并非我这个做姨娘的多嘴。毓意尽管年幼,但有好的人选也可以记下了。否则假使像姐姐出阁那样,或许遇不上姐夫这样的人选。”
“月柔,放肆。”张月淑倏地冷了面色,出口的语气变得森然。当年的她,被人拖到了老姑娘才嫁人,差点失了归宿。而如今张月柔居然在她夫家的人前,刻意地提起这段往事,存心揭她伤疤。她眸色暗沉,攥紧碗沿的手微微施力,几乎碾碎。
张月柔听着张月淑语气不善,心里咯噔,明白是犯了别人的忌讳,不由讪笑:“姐姐,实在对不起了。妹妹平日说话没个准头”
幸好男女都是分桌而食,特别是内厅的女眷又是直系的亲属,倒不用担心会让别人知晓嘲笑。但张月淑心性记仇,若别人不小心得罪她,结果定是好不到哪里去。
等到重新安静下来,老太君淡然地出言:“月柔,尽管你不是杨家人,但杨张两家是世交,况且你亦是我瞧着长大。巧绣的婚事,我比任何人都上心。不过杨府有杨府的规矩,如果连吃个饭都不安生,何提别的事”
说到最后,身为杨家泰山已有威仪震慑,令张月柔乖巧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说。
毓意自然落得个清净,反正别人的婚事她不喜欢掺和,女乃女乃接手过去最好,免得杨府乱让人嚼舌根。
可饭还没吃饭,杨谦德便浑身酒气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到毓意竟然口出诳语:“妹妹,你必须帮我把事摆平了。太子爷那边,说了只听你的。”
众人倒吸口冷气,脸色齐刷刷地变得惨白。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杨府以后的日子岂不难过?无数散发奇异光泽的视线,通通落在毓意气得泛红的面庞,袖手旁观她怎么收场,甚至连老太君也在旁边沉默。
毓意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于用力,指关节被勒出青白色的痕迹。她努力克制住心底的失望,这是身为大哥应说出来的话吗?那么荒唐而且荒谬经过凉秋的事儿,她以为大哥可以收敛起本性,学做好的事,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只感到无限的悲凉,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大哥,注意分寸。辱没了太子爷的名声,到时候不只是你受牵连。况且我不觉得自己该帮你忙,你比我年长,难道不应是你照顾我吗?”。毓意抬起头,掩不住眸底的尖锐,泠泠反问。要不是还有些许对从前岁月的留念,毓意保证会把摆在桌前的餐食狠狠地砸过去。
“都是兄妹,需要计较吗?你能帮我,只一句话的事。日后你有所求,哥哥定帮你。”杨谦德不以为然地笑起来,常年放纵的脸上,唯有酒肉之色。昔日依稀的关爱,早已让近一年的时光磨平,余留的刻骨冰寒。
林巧筠见自家丈夫说的话愈发没了方寸,躲不过去,慌忙出来安抚毓意:“你哥哥喝了酒,胡言乱语罢了。毓意你别在意”
“假使真是他喝了酒,我倒能自欺欺人。何况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至少可以分清事实。杨府里面的事,我身为杨府的嫡长女本要比别人多操份心,但你们别让我心寒。”毓意再不想隐忍情感,她的面前端坐的全是笑里藏刀,口蜜月复剑的小人。如果有选择,她宁愿投身到普通人家,而非充满利用与算计。
逃出馨花厅,迎面打来的寒气,彻底地令毓意将泪水冻结。她为那些人哭泣,未免太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