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带着宫婢下去之后,纳兰杼的面色才略显得缓些。只不过对上林简探寻的目光,他的眼神又显得危险起来。他稍作沉吟,许久放话道:“林简,这些日子你行事注意些。她,未必不是那边派来的刺探。”
这话说得倒显得意味深长了,那边的人。或许是指对林简开始产生信任的二皇子,或许是最近行事安稳得不太对劲的淑妃,更或者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站在皇位上的他总之,来者不善
林简岂能不知,所以闻言,心底愈发凝重,紧锁的眉头都抹去了刚进门时的欣悦。他沉思半响,见纳兰杼一直用很隐晦的目光锁住着他,不由开口:“太子爷,您亦要注意身边的举动。瞧着动静,怕是离撕开脸面的时日不远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那些个老骨头,不敲打还不知道松骨肉容易破碎。”终于有丝久居高位的犀利笑容,出现在纳兰杼向来隐晦的脸颊。他的眼里流露出的是重重戾气以及毫不掩饰的张狂,即使林简对他的性子有所了解,亦被吓了跳。这样的神色,着实不多出现。
林简往后退了几步,眉宇间有着刻意的疏远。他再次清楚地了解,眼前这个将要踏上那个位置上的人,必然是不同凡响的。只要不触犯到他的逆鳞,凡事好商与,但若是触犯到他的底线,势必会掀起太平世界的腥风血雨。他了解,所以绝对不会冒着危险去做某些事。他面色一凛,干脆地回应:“太子爷只管吩咐,林简定当效劳。”
肯定的承诺,林简以往没有说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不会去讨没趣。哪怕心里的感受如何渴望,面上依旧是淡然的神情。然而今天的事,给了他一定的触动,于是他愈发坚定日后的目标。刚才的话,月兑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牢一个主子,那么所代表的只能是坚定不移。
纳兰杼让他去二皇子那里做着细作的活,他的内心肯定不平静。由于他自有股不同常人的傲气,因而对纳兰杼的安排虽谈不上抵触,可心里的滋味难免不好受。前些日子,陪在二皇子身边虚伪与蛇,做事当然顺利,奈何和他最初的想法不若如此。
可今时今日,他总会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方向,就像是心里有了着落。他昂起头,所有的自信焕发闪现。
纳兰杼瞧到林简这幅模样,不得勾嘴笑了笑。他点头道:“只要在我身边做的好,不愁没机会。仅有一条,你日后要是来东宫,许是要更隐秘些。最好我派人通知后,等到无人时再来。”
今天的事儿,足够有警告了。那个宫婢定然是听到了些什么,所以才会慌张。这般判断,林简的身份要不被暴露,唯有让令那个宫婢彻底地闭上嘴巴。看来,终归留不得。
“你跟我来”纳兰杼心里做出了决定,口吻有着不容人驳斥的力量。
“是”林简点点头,跟在纳兰杼的身边,清楚他是要采取手段了。他的步子坚定不移地踩在走道上,无声更胜有声。
那头蓝月命人拖着宫婢去了东宫的地牢,一言不发地对峙。
灰暗无光的地牢,浸着潮湿的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一缕一缕,侵入到作恶人的心头。从骨子散发的惶恐,无声无息地吞噬人心,坐立不安地感觉清晰分明。
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反而是低垂着头,拼命把那份阴郁压抑到极致。
蓝月瞅着跪坐那里,低垂眉眼,显得万分娇弱的宫婢。小模样,别提有多娇弱,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这些落到了蓝月眼里,余留的仅有嘲讽。出卖太子爷的人,下场不是没有前车之鉴。既然她敢做,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做出这番样子,究竟给谁看呢?
“什么名字,原先是做什么的?”蓝月终于开了口,没有丝毫感情的问话,激得宫婢浑身一哆嗦。
宫婢咬着牙,嗫嚅地出声:“回蓝月姐姐的话,奴婢名叫清风,原先是随着依嬷嬷,近些日子才拨到外头服侍太子爷。”
“恩,你可知道错了?”蓝月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仍是平静地发问。其实她有种冲动,想去撕开面前柔弱的面具。
“错?蓝月姐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应该胡乱跑进内殿,不应该惹了太子爷,不应该不识自己的身份。”清风认起错来,很是干脆。只是她特意地将矛头扯开,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哭求:“可是蓝月姐姐,奴婢知道错了,希望姐姐能够放奴婢一条生路”
“哦?你说知道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根本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别在我跟前打哑谜,我蓝月岂能让你糊弄?”蓝月的态度陡地强势起来,眉眼间全是对底下人管束的威严。她平日对于底下人的仍算的上温和,于是言辞一旦锐利,将会刺得别人心头顿然惶恐。
清风显然是怔住了,因为蓝月的反应不在她的印象内。她愈发将身子缩在了一起,惴惴不安的情绪逐渐浓烈。
几乎坚持不下去,清风勉强地出声:“蓝月姐姐,依嬷嬷是清楚奴婢为人的。不如您把依嬷嬷叫来,奴婢真不敢生歹心。”
前后矛盾的话语,令蓝月狠狠蹙紧了眉头。她嗤笑:“你以为凭借一个小小的嬷嬷,就敢给我耍横不成?如今是太子爷下的命令,有哪个不要命了居然阻拦。呵呵,是要说你天真,还是要说你蠢笨。走到这一步,你如果老实交代,我尽量让你走得痛快些。否则,碎尸万段是少不了的了”
蓝月最后句话便好比是霜打在了人的心头,迅速地结成冰,让人无法动弹。同时,也是狠狠地击碎了清风最后残留的幻想。她一直等到有接头的人来救她,可她却没有想到,如她一样的小角色,至于让别人为她大动干戈,以至于暴露了身份?这些念头假使未曾想明白,在皇宫的路迟早要走到尽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有容易的便宜能拿然世间偏有痴心妄想,贼心不死的人,所以酿造成的恶果唯有他们自个咽下。
残忍?残忍的事儿还在后头,看不清就要痛得认清
清风受不了蓝月视线的逼问,身子愈发哆嗦得厉害。她泛红的眼眶,蓦地射出道冷光。那些人不让她好过,她何必要去做人情。她攥紧拳头,人不为己,实在是天诛地灭
“蓝月,如果我说了,你能放我条生路吗?”。这话显得比原先直接,甚至抹去了姐姐两个字。
蓝月眯起眼,想来是人家想清楚了。所以回答得干脆,她若有若无地笑了,仿佛是在审视什么东西。
不过清风没有等来蓝月清泠的回答,反倒是让逼近的沉重脚步声惊醒。她抬起头望去,入眼的是纳兰杼阴沉的面容。
“做错了事难道没有想过后果?”纳兰杼阴寒地笑语,似乎带有毁灭性的压力。他站在清风的跟前,脸上已然换上了往常惯有的表情:“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的出卖,不凑巧的是偏偏有不识好歹的人,触犯我放你一条生路,有谁给我条安心的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对纳兰杼来说,同样合适。如他的高高在上,知道他人的背叛,仁慈放过的行径必然不可能。
“你不怕,我告诉别人,林简是你的人。”清风倒显得有底气了,甚至连些敬畏的称呼都省了。有恃无恐的表现,让人生厌。
纳兰杼摇摇头,讥讽的声音随之响起:“清风这个名字,用在你身上真可以算是种辱没你放心,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我绝对会让你走得痛快些”
“你做梦”清风的脸色刷地惨白,紧握成拳的手遏制不住的哆嗦。她感受到了那股煞气,好像下一瞬间就会赶赴地狱。她开始后悔贪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渴慕虚无的荣华,要是她不动邪念,今天的事绝计不会发生。
可惜,一切都晚了。等待她的命运,即将万劫不复。她没有退路,除了那条不归路,她还能往哪里走
因此,她故作镇定。忽略冷汗顺着脸颊掉落,忽略从心底滋生的憔悴。她竭力安慰自己,只要有那条路在,她会平安无事。
思忖了良久,她方开口:“太子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会有退路。如果她们没有看到我回去,接下来的事情,定会不妙。您是做大事的人,假使放我条生路,我跟您忠心。既可以不让她们产生怀疑,又能得到您想要的消息,何乐而不为?太子爷,您仔细思量”
这番话,说得异常流利,流利到倚在旁边的林简也抬起头,认真打量起清风。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竟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不过话音里的颤抖,依然泄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你说的买卖,听起来不错。”纳兰杼直接拉过座椅,斜斜地靠在上端。眉梢上扬,眼睛半眯,似在考虑清风提出来的要求。
“太子爷,我说的不错吧这样的交易,对你我都好。”清风急忙地附和,生怕纳兰杼会否定。她的最后一搏全寄托在这上面,若是出现不该有的发展,那么今日的地牢,会是她最后的记忆。思及到此,她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还年轻,她不要面对可怕的后果
纳兰杼将清风的反应收入眼底,就在清风觉得有希望的时候,冷不丁浇了罐冷水,扑灭她升腾的微弱火光。只有他冷酷的嗓音,轻轻地在地牢传开:“买卖不错,但做买卖的人我不喜欢。前任主子,你能背叛,那么被你背叛过的我,会傻傻地掉入你的陷阱。我要了解的事儿,谁可以阻扰?凭你的身份,你以为会比我了解得多?
连着两个问题,伴随低低的耻笑,狠狠地敲在清风的心上。她终于抬起眼眸,第一次勇敢地看清纳兰杼俊美无俦的面庞。她的心,涟漪不断。她早该清楚,身为太子的不同凡响。她早该清楚,即使他年不过十三,亦有常人没有的皇者霸气。她以卵击石,太过于不自量力。她从前怎么会认为,自个可以全身而退
璀璨而明媚的笑,阳光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换发出来的美丽把地牢轻松地照亮。若是仔细地看她,不得不说这是个有着秀丽容貌的女子。可她没把美丽放在正途,于是过早的毁灭。念她当初,怎会与魔鬼交易?
其实,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今天她被人发现,只是日子到头了。
她笑出声,微微地含着凄凉。她眨眨眼,软语道:“看来,我今天是难逃厄运了。我只希望,我走了后,太子爷可以善待我的妹妹。我的事儿,与她无关。现在,太子爷要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最后的妥协,带了点儿人情味。每个人心里都有无法触碰的地方,再无情的人,亦有柔情的瞬间。
“好,我答应你”纳兰杼没有分毫的犹豫,而是极其肯定地承诺,“只要你的妹妹,不知情。我可以让你在她的心里留个好印象,毕竟你是她姐姐。我此时只有一个疑问,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清风闻言,安心了许多。只要妹妹没有事儿,她算是完成了爹娘的嘱托。她淡然,语调从容:“平日里跟我互通消息的人,只是一个嬷嬷。她每次都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向我打听消息。不露脸,只露声可关于她是谁,背后的人是谁,我不清楚。但曾经我看到过珍缇宫的翡翠,跟她秘密地交谈过,像是在筹谋”
“翡翠?”纳兰杼没料到会有珍缇宫的事,他心里一紧,立刻想到了启珍和毓意。他的眼,突然暗沉,闪烁的危机令人不寒而栗。
想要动他的人,得经过他的同意。不然,他们要承受的下场不只这般简单。现今令他奇怪的是翡翠跟宫里哪个嬷嬷接头,说的又是何事?
“你有听出来嬷嬷的声音吗?觉得她是谁?”纳兰杼抓住嬷嬷这条线索,紧追不舍。他要确定背后的人是谁,看来有必要去珍缇宫一趟。
清风仔细思索了会儿,最终无奈地摇头:“我实在听得不仔细,嬷嬷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含着口气,沉闷得厉害。”
“我知道了,蓝月这里的事交给你了。”纳兰杼打定主意,出口的话没半分迟疑。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林简紧跟其上,对于纳兰杼的为人有了更深的了解。转弯的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清风身上,一声叹息哽在喉咙口。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善恶终有报
清风见两人走远了,清楚得明白,自己的时日即将终止。她坦然地仰起头,轻笑着:“开始吧”
鲜活的生命,抵不过残忍的现实。太多的不得不,压抑在人们心头,遗憾由此而来。
有谁会真正漠视生命,谁也无法残忍如斯。只因为无奈逼迫,妥协的利益
纳兰杼和林简很快地从东宫分别,特别是纳兰杼步履匆匆,显得格外焦急。
顾嬷嬷瞧是纳兰杼来了,不由赶忙上前,口吻里多是恭敬:“太子爷,今天您怎么来了?”
“启珍在吗?”。纳兰杼直截了当地问道,脸上的神色很是奇怪。
“启珍公主去了清泯居,说是要和杨小姐去做闲走会儿。”顾嬷嬷提到启珍和语气,眼底的慈爱是用礼教掩饰不住的。她向来疼爱启珍,如今启珍的样子更招人疼而毓意,自然不必说太多。
“她们有说去哪里闲逛吗?”。纳兰杼不确定自己的紧张从哪里而来,反正是惴惴不安的一颗心,上下跳动。他的眼皮子夸张地抖动了两下,不好的预感浮上他的心头。
顾嬷嬷被纳兰杼急切的追问,惊得愣征,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应是去了园子里,杨小姐是要去作画的太子爷,怎么了?”
凭借在宫里打转了这么多年,顾嬷嬷已经敏锐地察觉事情不对劲。她跟着心慌了起来,那种尖促的慌张令她手忙脚乱。
“分头去找,不要惊动别人。如果有了她们的消息,尽量把她们带回珍缇宫。还有不管是谁上门,不要发生冲突。”纳兰杼说完这话,已经快步跑了起来。他但愿,心里的担忧永远不要发生。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可就有隐约的躁动,让他不得安生。仿佛事情已达到一个巅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他心头钝痛。凌乱的步伐,透露出他此时的心绪。
“启珍,你比古画上的很多女子美多了。”毓意特地让启珍坐在花卉前,手握画笔在为启珍作画。
她扬起的笑意,显得纯然无比,神采飞扬的光忙令她看起来璀璨耀眼。
“呵呵画完了,早点回去。免得顾嬷嬷说我们”启珍同样是含着笑意回道,摆摆袖子,端正仪态。
“小心—”惊慌的话音,断在飘着花香的空气中,脆弱地低沉。
题外话
嘿嘿,写好大章了。然后脑子就糊了
所以,赶紧闪了。假期快结束了,忍不住惆怅
但是,还是得天天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