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的妹妹,是个出生就为家人带来不幸的孩子。她仿佛是个诅咒,从她存在那天开始,我们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渐渐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医生就判了死刑。
这个孩子根本活不过一年。这是医生的话。可如果你们执意要为她治疗,医院方面当然也会尽我们最大努力,给予最好的治疗。只不过,希望不大。
希望不大。
在这句冷酷无情的判词里,母亲退缩了。她哭着对父亲说,她不要这个孩子了,就让这个孩子这么走吧。
可父亲不同意。
这是我的孩子,不管有没有希望,我都要为她治病
父亲是个固执的人。
这个孩子出生就注定不会享受到父母的爱了,我不能连最后这一点爱都吝于给她他在说这句话时,泪水溢出了眼眶。
而我呢?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不会有父母对骨肉那样的深爱,但当我抱起那个圆滚滚软绵绵的小家伙,心脏泛起的酸涩几乎令我窒息。
这是我的妹妹啊是我的血缘至亲。在这个家庭,没有谁真的狠心舍得扔下这个孩子。
可如果要治疗她,就要花费上百万的医药费。我母亲是个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我父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根本负担不起这笔庞大的医药费。
何况,这大笔的钱只是在打水漂,连一朵希望的水花也溅不起来。
我不能苛责母亲的无情。她其实是一个一辈子没有受过什么苦的女人,是个独生女,婚前有父母捧为掌上明珠的宠爱,婚后有丈夫体贴入微的疼爱。让她面对破产、借贷、被撵出房子等等这些威胁与苦难,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恐惧。谁也不能将她逼至如此绝境,哪怕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她要维护这个家庭,维护她一直以来的幸福生活。
从此,她和我父亲开始了一场持久而冷酷的拉锯战争。
她说,她坚决不同意治这个根本活不过来的孩子。如果父亲固执己见,她就要离婚。
她以离婚威胁。父亲却冷冷地说,好。
母亲慌了。她又说,如果离婚,她也坚决不会养这个孩子,也不会付一分钱。
这却是父亲无法接受的。他并不在乎那些钱,他只是想让母亲知道,那也是她的孩子,她没有资格置之度外
可父亲也知道,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母亲是真的会彻底丢下这个孩子不管,不会给她付一分钱的。她甚至不会来看她一眼。这件事上,法律也无法有效地制裁她。
这件事就只能这样僵持下去。母亲每天在家里哭闹,对父亲又哭又骂,他们从开始的激烈争吵,渐渐父亲不再理睬她,甚至最后搬到了医院,天天照看着妹妹睡觉。
我的母亲独守空房,天天以泪洗面。
而我呢?我怯懦地退缩了,既没有安慰母亲,也没有劝说父亲,甚至也不敢看那个孩子一眼。我躲在学校里,不敢回去面对那个家,每天翻着日历数还有多少日子,妹妹就要死了,这场噩梦就会结束了。
我的妹妹,从出生起就没有喝过一口母乳,没有享受过母亲温暖的怀抱,没有进过那个宽敞明亮的家,躺入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婴儿小床。她一直躺在医院冰冷的监护室里,小小的身体插满管子,不会哭也不会闹,背负着家人的诅咒,匆匆迎来死亡。
这个家,已经彻底破碎掉了。
从医院回来的父亲,好像苍老了十岁。
他向母亲递来一纸离婚协议。
母亲哭着跪下来求他,求他不要这样,忘掉一切,让他们重新开始。
小凡还没有毕业,你就让儿子在学校背着父母离异的污名吗?
小凡是你的儿子,那你还记得你还有个抛弃的女儿吗?那孩子,你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给她起。
父亲扔下那纸协议,转身离开了,留下在客厅掩面痛哭的母亲。
母亲不会签那纸协议的,她把它撕碎了塞进垃圾箱里。
可那个家已经回不来了,名存实亡。
而我就在某一天迈出寝室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在一个角落里幽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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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沉默地听完这个可悲的家庭的沉重的故事。叶凡佝起身子,双肘支在膝盖上,撑住头。他沉闷而缓慢地说:“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妹妹要缠着我?因为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给予她更多的爱吗?”。
“这就是我奇怪的。婴灵一般都只缠着与它骨血相连的人,也就是母亲。你只是她的哥哥,还年长她那么多,她没有理由不缠着你母亲却缠着你。”
灼灼的声音冷静得有些生硬,叶凡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起头,发现她背对着他,脸望着窗外。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我母亲,都很过分?”他苦涩地说。
“没有啊,那种情况,我理解。”灼灼淡淡地说,“只是……”
她轻声说:“那个孩子有罪,但她有错吗?”。
“我没有说她有罪……”叶凡辩解。
“不,她有罪,她的出生就是一种罪孽,就像你所说,给家人带来了不幸和诅咒。可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
女孩好像疲惫了一样,侧身靠在沙发上,长发散乱的披在瘦削的肩头。叶凡好像听到她细微如风的呢喃:“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折腾一晚上怪累的,早点休息吧。”灼灼一撑沙发,站起身来,向里屋走去。叶凡在她转身的一瞬,看到她的额发濡湿在脸上,目光却是澄明的,面无表情。
可他仍然有种错觉: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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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母亲因为我的出生而落下重病,在我幼小的时候就早早离世而去。我做错什么了吗?
姐姐为了不愿成为驱魔师的我,而刻苦修行抛弃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我做错什么了吗?
父亲将掌门继承人的位置给了我,而剥夺了本应属于姐姐的东西。我做错什么了吗?
因为将最重要的鬼睚交给了我,父亲被趁虚而入的赤鬼杀死。我做错什么了吗?
为了救我,阿诺杀死了被赤鬼俯身的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是个罪人。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一片漆黑的房屋,灼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久久合不上眼。
发丝濡湿在脸侧,可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干的。
有柔软湿润的东西,一下一下舌忝着她的眼角。她微微侧过脸,看到一团白绒绒的睚眦趴在她脸侧,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哎,很烦的啊……”她抬手挡开睚眦的舌头,喃喃。
她愣了愣,想起在自己最阴霾的那段日子,也总有个家伙不厌其烦地跟在后面转,啰啰嗦嗦的像只大头苍蝇。
那时,她最常对他说的就是,哎,你很烦啊。
可那个很烦的家伙只是笑笑,绵绵阴雨中,在她的头顶撑起一把伞。
她被罪恶感压得不堪重负,他轻描淡写地拉起她的手。
苏茵说,等到连道歉也来不及说出口,那才是真正后悔的事。
灼灼把枕边的睚眦捞起,抱在怀里,脸深深埋在温暖的绒毛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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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准备别的坑,所以更新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