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听到许敬宗的话,不知为何颓然的把手里的瓶子重新放回木箱里,小心的包好,留恋的再看一眼,就把箱子的盖子盖上。唐朝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疯子。
云烨又去看颉利,他脖子上拴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子,张宝相正在给他的铁链子上缠布条,就是担心铁链子会损伤颉利娇女敕的皮肤,到时候拉到朱雀大街上不好看。惹得长安市民们失望就不好了。
颉利见到云烨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一下,手腕脚腕,虽然不太疼了,可是他们在不停的渗着淡黄色的体液。他虽然杀过很多人。甚至有许多人是被他活活虐待死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有,让别人受苦,看别人受苦,颉利一直认为这是腾格里大神给自己的权利,自己天生就要让其他的敌人恐惧,他的敌人范围涵盖的非常广,一切不遵从自己意志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对敌人就不需要什么仁慈,草原上的狼群,什么时候会放过嘴里的食物?不撕碎吞咽下去,如何罢休?狼就是如此生存的,那些沦为食物的肥羊们,只能怪他们不服从金狼王的意志。
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人让他尝试到了比死亡还可怕的痛苦,在其他人身上施暴,见到懦弱者,自己也会嘲笑,如今落在自己身上,才发现以前被自己嘲笑的懦夫是如何的勇敢。
云烨的圆领袍服上永远有两个口袋,方便他把手塞进口袋里取暖,他讨厌把手统在袖子里,这看起来会非常的土。现在程处默,李泰,李恪,还有书院里的学生服都有这样的口袋,李承乾想要弄两个,被长孙的口水喷成了筛子。
这两个口袋里永远都有一些干果之类的东西,不是他嘴馋,而是没有香烟抽,嘴里闲的难受,总是觉得少点什么。现在他就掏出了一把炒好的黄豆,这是宦娘炒的,比他炒的好多了,放在手里搓一下,吹掉搓下来的豆皮,一大把填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张宝相站起身子给云烨见礼,不经意的插在他和颉利之间,非常害怕云烨暴起伤人。
“颉利,你的大唐官话说的很好啊,跟谁学的?”云烨坐在火盆旁边烤着手问。
“我是草原上的王,自然会说你们唐人的语言,不用学。”
“钻老鼠洞的王?你脖子上还拴着狗链,还要说你是腾格尔的骄子么?义成公主教的吧。”云烨一直不明白一个在草原上桀骜不驯的王者,在死亡的威胁下,竟然不顾自己尊严,抛弃一切也想活下来,为了什么。
“你们汉人的皇帝也不是被石虎栓上链子当成狗来养?我学学有什么不对么?”颉利这是彻底的不要脸了,这话一说,就是说他再也不在乎所谓的王者的尊严,只求活命,在这个基础上借自己的遭遇来羞辱一下云烨,发泄一下心中的痛苦。
张宝相听到颉利这么说,心里暗暗叫苦,正要想办法劝阻云烨。不料云烨笑了出来对颉利说:“我今天其实是闲的没事,专门跑来看看你的惨状,你说的没错,谁造的孽,到最后都会偿还,你大概死不了,你的那些子民怎么办?”
颉利哈哈大笑起来,面目狰狞,喘着粗气说:“李靖踹营的时候他们不用尽全力抵抗,现在落在你们手里,杀剐存留,就看大唐皇帝的意思了,我自顾不暇,那有功夫想他们的将来。”
云烨与张宝相相视一眼,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大可汗,似乎我听说你是第一个骑着快马跑的,怎么怪到他们头上去了。”张宝相作为将军最恨临阵月兑逃者,颉利在这场战争里的角色并不光彩。
“我死之后那管他洪水滔天,这大概是帝王的普遍心态吧。”
今天有很大的收获,见识了唐俭的一日三省吾身的严谨。见识了颉利极度自私的帝王心态,云烨心满意足的在雪地上溜达,来到义成公主烧死自己的地方停下来对那片焦黑的土地说:“倒霉的女人啊,你坚强了一生又如何。死的没有半点价值。随便的为别人放弃生命和尊严是不可取的,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最蠢的行径,你晚上就不要再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叽叽咕咕的招人烦,害得我连觉都睡不好,总是看见你站在火里面朝我笑,听到颉利的话。你总该死心了吧,他连你的名字都懒得说,你还指望他会感激你?扰人清梦是大罪过,别来烦我了,就此为止。我能干的都做了,安息吧!”
找颉利的麻烦,云烨不是心血来潮,从义成公主在他的眼前**之后,他就在不停的做噩梦。有好几回半夜醒来冷汗湿透了睡衣,梦中义成公主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总有话要对他说。
尤其是今天早上,宦娘对他说公主也喜欢吃炒的黄豆,那一瞬间。云烨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像自己就是在义成公主死了以后才好上这一口的。吃炒黄豆是恶习,一定要改掉啊。
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黄豆均匀的洒在焦土上。翻遍了。袋再也没有发现一粒黄豆,这才松口气。
雪屋现在住不成了,只要屋子里生火,帐篷里就滴滴答答的往下渗水,这里毕竟不是极北的荒原,二月中旬的天气虽然寒冷,却也能感觉到一丝春天的气息,向阳面的山坡上,雪开始消融了,牛羊也没有了前些天的懒散,散在坡地上贪婪的进食,再严酷的冬天也有过去的时候。
在云烨指挥辅兵们把帐篷上的冰雪铲去的时候,长安的使者终于到来了。带队的是温彦博,温大雅的弟弟,他是黄门侍郎,一家子全是李唐皇室的死忠,从李渊出兵时,就是追随者,且与李二的关系非常的融洽,所以全家飞黄腾达也就没有任何悬念。
使者团给云烨的感觉就是豪华,超级豪华,不但带来了大批的金银财帛,居然还有好几车的美女,个顶个的漂亮,正在云烨流着口水等着老温给自己发上一个两个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着蓝田侯云烨即刻回京,不得迁延。”这就是温彦博给云烨的旨意,没有交代前因,也没有说后果,就一句话,回京!立刻!就差写上如果回去晚了会把腿给打折这句话。
“温公,小子的旨意不是一向由皇后娘娘来发的吗,这回怎么是陛下的旨意?”
温彦博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和颜悦色的对云烨说:“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交代的,老夫听说你只要年纪一到十七岁,就算是成年了,也该归陛下管束了,太上皇现在在京城里大肆宣扬,说你是因为躲他老人家的赌债,才跑到草原上来的,还说看你可怜,决定只收其中的本金,利息什么的就不算了,你还是快些回到京城,把赌债还了,男子汉大丈夫老欠着债算怎么回事。”
“令兄还欠着小子五百贯的赌金没有还,看来回到京城只有先催讨赌债,然后再归还太上皇的印子钱,小子倒霉,您家里也休想安生。”
温彦博忽然换上了一副悲哀的神色,对云烨说:“云侯还不知道吧,家兄已经于元日前病逝了,他恐怕还不了你的赌债了,如今,家里只有老弱幼子,你好意思前去逼债?”
云烨大惊,古人对死者极为尊敬,哪怕就是有大仇恨,一般情况下也是人死债消,为了五百贯钱,总不能把温大雅从坟里挖出来催讨吧。
对温彦博深深的施一礼:“小子实在是不知彦弘先生已经作古,多有失礼,请先生见谅。”
温彦博大笑起来,对云烨说:“家兄临去前,对家里人说,他这一生享尽荣华,位极人臣,没有任何遗憾,家中也无需悲切,如同寻常一般过日子就好,把他放在心里,比刻在木牌上有用。还大笑着说他欢迎你去找他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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