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尚不住动荡,陈**背过身去,听帘外一片嘈杂。宫女内侍跪了一地,迭声参拜。
刘彻停住脚步,看着脚下最近跪拜的一个宫女。她的身形亦纤细,一身青衣,衬的楚楚可怜,脸庞低了下去,看不清容颜,唯一根清钗在鬓边晃动。
“你叫什么?”他冷声问道。
佳萝一怔,方反应过来,忙抬首道,“奴婢名唤佳萝。”
天边渐渐明了,再周围内侍挑起的灯火里。刘彻抿了唇,看着佳萝颇为秀美的容颜,漠声道,“跟朕来吧。”再不停步,步上御辇。
佳萝便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讶然,亦有不甘,或是不屑。心下有不敢置信的欢喜,亦有微微的质疑,和对前途的深重忧虑。一时跪在哪里,不知所措。
“佳萝姑娘,”杨得意随在辇后,回过头来,含笑道,“还不跟上来。”
“娘娘,”绿衣掀帘进来的时候,御辇早已走远了,忧心忡忡“娘娘——为何要故意触怒皇上?”
**抿唇,看了看窗,雪早已停了,东方微透出一抹曙色,交相辉映,比平常要明亮几分。欲待坐下,却觉浑身酸痛。低头见在外的臂上脚上的吻痕,心下一阵厌烦,吩咐道,“弄盆热水进来。”
绿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敢违背,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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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从绯霜殿起来的时候,李芷便听到了夜里长门宫地消息。
“那个侍女,今晨皇上颁下旨来,已经是婕妤了。杨公公向外道,皇上竟是要带着她,连日往上林苑去。”闻心在一边轻言道。眉目里有着淡淡的欣羡。
“闻心羡慕她么?”李芷不免多看了贴身侍女一眼。
“奴婢不敢。”闻心慌忙跪下,却在李芷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无奈道。“要说羡慕,后宫中谁不羡慕呢?不过是悦宁公主身边伺候的奴婢。一夕之间,竟伴上龙颜,和主子一样的地位了。”
“皇上最是豪阔,未央宫里这样骤起升落的也不是没有过。”李芷含笑道,“当年卫皇后也不是从一个小小的夫人升上来地么?”
“可是当时卫皇后育有唯一的皇子呀。”闻心不服气,嘟哝道。
“你这样说,”李芷停下脚步。深思道,“也有些道理,那位新婕妤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姓尹,唤作佳萝。是馆陶大长公主年前送进宫里,照顾悦宁公主地。”
“南有佳木,唤做藤萝。”李芷淡淡吟道,“好名字,想也是个我见犹怜的女子。才能生生越过陈皇后去。”
“嗤。”闻心嗤笑,“听说不过是中上之姿,比陈皇后差远了。”她瞅着主子的脸色,连忙补道,“当然更比不上主子。”
“你这丫头,”李芷含笑道。
“只是陈皇后这下难看了。”闻心幽幽道,“刚刚承宠,皇上竟然从她宫里带走一位堂邑候府家生的奴婢,犹如在她脸上打了一耳光。”
“这倒是令人意外。”李芷浅笑道,眸中有些不解,“看皇上之前对陈皇后的态度,我以为这回皇上要捧她在掌心很久。不料一夕色变。闻心,”她唤道,“昨日长门宫陈皇后承宠之事,有没有人清楚。”
闻心摇首道。“跟皇上去长门宫的人本来就少。何况皇上将人都遣了下去。据说只有杨得意公公候在殿外。杨公公口风一向很紧的。”
“那么,”李芷回身。眉心皱出一个小小地弧度,“皇上若离宫,宫里多半要起波澜了。”
“啊?”闻心惊问道。
“你不必知道。”李芷含笑摆手,“我们只需要好好看着罢了。”
若皇上离开未央宫,太后又少干令未央。那么,这偌大的未央宫,最有权威的,就是卫皇后了。
纵然卫子夫是出了名的贤良温谨,隐忍了这么久,会这么轻轻巧巧的将这样的机遇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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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元年的第一日,皇帝便带着新封的婕妤前往上林苑,着实让不少人惊讶。但皇上自渐掌实权以来,向来是乾纲独断,听不进众人意见。好在执政尚算杀伐果断,令人拜服。知情地人便将长门宫那一夜绘声绘色的猜测。
馆陶大长公主便在这新年的第一天来到长门宫,见到尚不算暌违已久的女儿。
“**,”她看见穿着厚重裘服的女儿,坐在殿内,悠闲的喝着清茶。眯了眼,虽然**并不情愿,但身上地一点变化,何曾遮的过欲探寻的人的眼去。
“娘亲,”陈**回头,嫣然笑道。
“你,”刘嫖迟疑问道,“和彻儿究竟怎么了?”
笑容便渐渐从**脸上逝去,“娘又何必问呢?”她侧过脸去,淡淡道。
馆陶大长公主心上便泛起心疼,勉强笑道,“你不愿意说,娘便不问。只可惜佳萝那个贱人,”她恨恨道,“既不顾堂邑侯府收留她一家的恩德。她既不仁,我便不义。”
**怔怔的看着母亲,道,“其实,这也未必是佳萝期愿的。娘亲要她如何,违抗皇上的意思么?”
“**,”刘嫖有些意外,“你从前最见不得彻儿在你眼下带走别的女人地。怎么?”
**缓缓地低下头去,道。“我只是看开了,娘亲还没有看开么?你瞧,当年,我追究卫子夫,又得到什么下场。更何况,佳萝并不会成为另一个卫子夫。”
“难道……”刘嫖便恨恨,“就这样放过她去?”
“那么娘亲想要如何?”**为刘嫖斟了一杯茶。“想要制造出另一个卫青么?”
当年,若不是刘嫖记恨卫子夫。出手抓了卫青,刘彻未必会注意到一介骑奴,从而提拔卫青。今日地长平候大将军,也不会有这样的风光。
虽然卫青地成功,并不一定要这件事起头,而今非昔比,时势也锻造不出另一个卫青。但**并不想重复做这样的事。
刘嫖怔怔的看着陈**。忽然叹道,“**,娘亲是不是老了?”
**讶然,微笑道,“怎么会?”
“想我年轻地时候,上有母后娇宠,下有景帝尊敬。叱咤未央宫。处事对人,游刃有余。哪个见了我馆陶长公主,不低头三分。到如今,竟不如你看的明。”
**嫣然,道,“如今皇上也是很尊重娘亲地啊。”
“可是彻儿却绝不容我左右朝政。”刘嫖神情淡淡,抚过**的脸庞。怜惜道,“**,你伴在他身边,很辛苦吧?”
**一怔,忽然觉得心一酸,眼泪都快要滴下来,连忙低头掩饰过了,道,“怎么会?就算如此,女儿也应付的过的。”
“小时候。**是很任性。从不问局势,不看人脸色。随心所欲行事。那么张扬。”
“现在我也很任性啊。”**含笑,“要不,娘看,我怎么就将皇上气走了呢?”
刘嫖失笑,“如今你若真能气的到他,说明你在他心目中倒真有些地位呢。”她看着**怔然的脸,缓缓道,“这天下,早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娘不再过问。相信你能应付地很好。要是受委屈了,随时来唤娘亲。”
“嗯。”**颔首,心下点点的伤痛,渐渐被娘亲填平。
“只可惜,”刘嫖叹息,“就便宜尹佳萝了。不过——也好,**在未央,总不能都是敌人。盼着她看在以往情分上,多多襄助你吧。有她家人在我们手上,她总不能对你不利的。”
“其实,佳萝也是个可怜人。”**偏着头,叹息,“娘亲,你看,像我们这样出身贵胄,已经拥有富贵荣华的人,真的会认为,得到皇上恩宠,就是幸福么?”
她转首,看着未央宫的方向,“无论是卫子夫,还是我,又或是未央宫里曾有的,将有的千千万万个女子,哪个算是真正幸福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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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楫分明的期门军,护卫着华丽的长车,迅疾向上林苑驶去。尹佳萝拥着身子,坐在车内。在一天以前,她从来没有以主人的身份,坐在如此华贵的宫车内。宫车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属于她侍女奉上手炉,温暖着她地手足。
穿着青衣的内侍掀起车帘,恭敬禀道,“婕妤娘娘,上林苑到了。”凛冽的北风便从掀起的帘子下灌进来,她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扶着侍女的手下来,有些瑟瑟。那一刻,单薄的罗缎衣裳被风吹的直贴肌肤。
黑锦黑锦华服的帝王亦刚从御车上下来,看着她的方向,含笑道,“怎么了?佳萝。”
“没事。”佳萝便一醒,撑起完美地笑容,道。刘彻地身上有种难以言及的尊贵风范,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能这样与之亲近。她仰望着他,眼底有着难掩地迷乱。如今,这个英武的帝王不仅是她的君,亦是她的夫。一缕昔日少女的情思,难免渐渐依附到他的身上。
只是,纵然如此亲近,她的心中,还是有着说不明晰的忧虑。
她这样卑微的女子,如何被云泥之别的帝王看中?
她知晓自己没有出人的美貌,既是有,当初在昭阳殿服侍悦宁公主的时候,已经见过天颜,那时候,皇上并没有对她特别注意。
从未央宫到上林苑,不过几个时辰的路,她却觉得看不到头。
刘彻便回转头,吩咐道,“送尹婕妤到长宁殿,其余的期门军随朕来。”骑上马监牵上来的马,翻身而上,竟半点也不回头,飞驰而去。
佳萝便觉得委屈,不敢发作。随着人来到长宁殿。上林苑乃是刘彻精心打造的宫苑,豪华奢美之处,不下于未央宫,长宁殿自然不在话下,亦暖和的多。宫女捧来狐裘,掩口道,“娘娘披上吧。“
“嗯。”尹佳萝便接过披上,坐在镜前,看自己容颜。明明与昨日一样,但经珠光宝气一衬,凭的娇艳三分。心中欢喜,但想起陈**的容颜,便慢慢淡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这个眉眼间颇透着几分机灵的侍女道。
侍女便屈膝禀道,“奴婢名唤瑶生,是长宁殿的侍女。这些日子服饰婕妤娘娘的。”
尹佳萝含笑点首道,“你若伺候尽心,我必不会亏待。”
她从不曾在人前说起这样的话,说的时候未免底气有些不足。好在瑶生便像不知她的来历,恭敬鞠躬道,“是。”那一刹那,佳萝便掩饰不住心中的笑意,仿佛便真的是哪家根底雄厚的婕妤娘娘。
到了很晚的时候,刘彻方回来。佳萝在长宁殿远远听皇上下了马,杨公公吩咐众人的声音。到终于近了,帝王琅琅的靴声踏在上林苑的长廊上。佳萝觉得手足无措,连忙起身,在刘彻进殿的瞬间拜了下去,道,“臣妾参见皇上。”
烛光下,她听见刘彻淡淡的应声。似乎有着不悦,心下忐忑仰首。狐裘在肩上滑落,望进刘彻漆黑锐利的眸里。
“佳萝。”刘彻俯身挽起她,唤道。
她温顺的低眉。
上林苑的夜,和未央宫一样的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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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搭,终于赶出来了,泪。本周精华早就用尽了。下星期为各位补上。决定明天全天去看安徽卫视的周末大放松,《第八号当铺》,不知道什么时候码字了。呵呵,先拿这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