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葬母亲于阳陵,与父皇汉景帝刘启合葬。
西汉礼法承周制,昔日汉文帝遗诏,“世成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不取。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词祝,饮酒食肉者。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十五举声,礼毕罢。已下(枢已下葬),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便以此为例,皇太后的大丧,礼制严繁,半分差错不得。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宫中三十六日的孝服月兑下,已经是夏六月了。
而南宫长公主刘昙,在昏睡数日后,也渐渐好转起来。
念着南宫长公主多年未归家园,刘彻吩咐下去,让长公主暂且住在长乐宫,也算是敷解一下思母之情。
卫子夫忙完了皇太后的大葬,来到长乐宫,与南宫长公主一见。
刘昙看着卫子夫,神情很是陌生疏远,“大汉的皇后……不应该是**么?”
她尚记得,少年时,刘彻与**感情甚笃,刘彻曾允诺,若得**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卫子夫便一阵尴尬,旁边有内侍上来轻声对刘昙禀告道,“长公主远赴大漠多年,可能不知道,陈皇后早在元光五年之际,便被废黜,罢退居长门宫了。”
刘昙淡淡的应了一声,“可是,那日,我在母后塌前,明明看见她了。”
“那是因为。太后临去之时,吩咐唤来陈皇后的。”
卫子夫与刘昙闲说了一阵子话,刘昙始终神色淡淡,卫子夫便心下有气,寻了个空出来,回到椒房殿。
“可是,那是南宫长公主啊。”侍女采青忧心忡忡地道。
那是皇上和太后牵挂多年的南宫长公主。为了母亲和弟弟在皇家的地位,甘愿远离故园。和亲匈奴的南宫长公主。在皇上心中,这个姐姐的分量,怕是比平阳,隆虑都要重。何况,她成年便出塞,与长安城勾心错脚的权势关系,都无涉。
卫子夫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如此,她不像别人,需要考虑太多。”
而南宫长公主乃是与陈皇后一同长大,又是由陈皇后的义兄,长信候柳裔亲往王庭救回,这份交情,谁人能比地过?
被太后大丧与南宫长公主的归来延迟了地河西漠北之战的封赏。终于到来。
宣室殿里,刘彻诏谕天下,长信候柳裔统帅三军,奇袭漠北王庭,救回南宫长公主,当属首功。加食邑四千户,便成了汉武一朝最年轻的万户侯。
冠军候霍去病,少年骁勇,歼敌近万,俘获无数,加食邑两千五百户。
振远候李广,弱水河畔打败匈奴左贤王,后在龙城会战中与柳裔合击,功勋卓著,但因迷路险些贻误军机。功大于过。加食邑五百,交买罪金五百两。
霍去病参跪谢恩的时候神情有些犹豫。刘彻看在眼里,含笑问道,“去病怎么了?”
霍去病便拱手拜道,“去病愿以封赏换取陛下对舅舅的宽恕,希望皇上下次可以让舅舅上战场。”
刘彻的脸倏然沉下,如果殿下跪的不是他最喜欢欣赏地去病,他便几乎要发作了。饶是如此,他还是缓缓道,“去病认为朕错待仲卿了么?”
霍去病的心缓缓沉下,道,“去病不敢。”
“功即是功,赏即是赏,”刘彻淡淡道,“退下吧。”
李广便忧心忡忡的看着霍去病,无论如何,霍去病也是一个将才,若因为得罪皇上,失了君宠,可是大汉一大损失。却没有瞥见柳裔唇角边淡淡的笑纹。
刘彻最欣赏的,怕就是霍去病桀骜的性子,孤高直爽,仿佛看的见自己的影子。这样地霍去病,只要不改脾气,刘彻便会一直宠爱下去。
只是,柳裔略略皱起眉来,这样的霍去病,还能活多久呢?
他远远地看见霍去病出了宣室殿,廊下候着的椒房殿侍女便屈膝道,“冠军候,皇后娘娘有请。”
霍去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身随她向椒房殿而去。
“去病,”椒房殿上,卫子夫搀着采薇的手,缓缓走下来,看着他微笑,“你长大了,渐渐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霍去病低子,道,“臣霍去病,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卫子夫嫣然道,“去病,你今年,似乎也有二十了吧。”
“是,虚岁二十。”
“那便也是该娶亲的年纪了。去病自己可有中意地人?”
霍去病摇首,“去病一心在战场上,并无时间留意这些。”
卫子夫悠悠想起了自己出嫁数月的长女卫长公主刘斐,她身份高贵,夫家不敢错待,夫妻也算和顺,但每次回宫,她依旧看的出她温婉笑容下淡淡的幽怨。
“本宫和你母亲亲为你选了一些长安城门当户对的贵戚世家小姐,”她掩去了心思,浅笑道,“去病若有喜欢的,便挑一个,在今年成了亲,也好圆了你母亲的心思。”
霍去病心下便起了一阵不满,淡淡道,“若说年纪,舅舅不也是至今未娶正妻么?皇后娘娘怎么不为舅舅操一操心呢?”
卫子夫一怔,苦涩的低下头去,“你舅舅……他已有妾房子嗣,和你,是不同的。”
长平候卫青,从前,留着正妻的位置,是希望在有利地时候,能够助卫家再上一层楼。只是最近,连她也模不清弟弟地意思。
霍去病霍然起身道。“娘娘美意,去病心领,只是听皇上地意思,近期内还是要派军出征地。去病只怕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琐事。去病告辞了。”
卫子夫看着霍去病远去的背影,淡淡的皱了眉,卫家人生性平顺,怎么出了去病这种孤高我行我素的性子?若是仲卿。她叹了口气,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仲卿,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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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处置了宣室殿的政事,想起即将来到的盛夏,按照惯例,是要往甘泉宫避暑地。“杨得意,”他唤道。
“皇上,”杨得意躬身道。
“准备车马。朕要往长门宫。”
宫车到了长门宫外的时候,刘彻便听见一阵悦耳地古琴声,他素知**操琴,擅长的是新奇曲调,而不是本身的琴技。而这琴声却中正娴熟,虽是常见的调子,却显示出操琴者高操的琴艺,不由诧异道。“是谁在长门宫弹琴?”
“听说,今日陈娘娘请了司马夫人往长门宫,司马夫人是蜀中有名的才女,大约操琴的便是她吧。”杨得意在车外禀道,他知道皇上挂念陈娘娘,便对长门宫地动向素来多留了一个心眼。
刘彻便点点头。记起**曾经向他提过此事,同时邀请的还有丹阳候夫人金娥和刘细君。
说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金娥收养刘细君后,不到一年,果然有了身孕。细君人又乖巧,在秣陵候府,本就受人疼宠。金娥念及当初刘陵说的话,更是将她视为带来一切好运的来源,疼如珠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细君沦为罪臣之后的时候。谁又料的到有这样地一天。
进得长门宫。便听得一个清婉的声音,“文君听言娘娘才是不世才女。诗文卓然,弹的曲子也是颇新巧的。”
殿外的内侍看见刘彻,连忙参拜,“见过皇上。”
殿内,卓文君不及回避,只得随了众人一同见礼。
“朕听司马夫人此言,”刘彻含笑道,“竟是与娇娇有旧么?”
卓文君低首道,“昔日陈娘娘在外之时,却是与愚夫妇在清欢楼有一面之缘。”
刘彻便颔首,面上没有表情。
“娘亲,”刘初皱皱鼻子,看向**,迟疑道,“我怎么觉得司马夫人弹的琴,比你好听?”
**便失笑,刮她地鼻子,就算所有人都这样觉得,也只有她会直白说出来了。“所以,我打算把你托给司马夫人当学生啊。”
卓文君便一怔,连忙道,“臣妇不敢当。其实娘娘学识渊博,教悦宁公主已经足够了。”
**微微一笑,道,“慈母多败儿。”
卓文君轻轻看了刘彻一眼,刘彻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并没有反对。只得道,“既如此,文君便试试了。”
“司马夫人,”刘细君上前一步,道,“细君有个不情之请,请夫人多收下细君这个徒儿吧。”
金娥便看着刘细君,有些意外,不过,细君若是能和汉宫中最受宠的悦宁公主交好,对她自己或是对秣陵侯府,都是有好处的,她自然不会反对。
卓文君不置可否,既然已经收下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就不必忌讳再多收个翁主了。何况,这个江都翁主在音律上的天分,的确比刘初高明。
“这样也好,”陈**微笑道,“司马夫人记住了,我并不是只希望你教她们音律,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她只怕对音律兴趣不高,司马夫人当世才女,举凡诗文,乃至做人,都是可以教的。”
卓文君微微低了首,掩了心中讶异,应道,“是。”
“好了,”刘彻便淡淡道,“拜师事已毕,司马夫人便先下去吧。”
待卓文君与丹阳候夫人都见礼离开后,他便看着**,含笑道,“娇娇若喜欢音律,朕派人成立一个乐府,专门搜集民间歌艺,好不好?”
**嫣然,“皇上若自己喜欢,自然是好,何必托着**的名头?”
刘彻失笑,道,“再过些日子,便渐渐热了,朕欲前往甘泉宫避暑,你和陌儿,初儿,皆准备准备吧。”
甘泉宫是**当年为后之后常去之地,有着她美好的回忆,**便有些迟疑,“其实**这长门,本就是清凉之地,何必远赴甘泉呢?”
刘彻心下不快,冷笑道,“娇娇要知道,如今未央宫没有母后压制,朕若离了,你和子夫能相安无事?”
他们彼此都忆起元狩元年上元夜地荒唐风波。
“朕还是把你带在身边,免得等朕回来,你们把朕地未央宫都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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