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ta看到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担心和恐慌,害怕自己的过去被暴露在镜头前。
极致担忧的后果就是,她将这笔账全部算到了蒋笙薇身上。
下午三点多,乔城锦过来接她,两个人去吃饭,然后送她去机场。
临上飞机前,她又提起那档子事,问乔城锦:“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乔城锦兴致缺缺惚。
想想就可恶!
Greta看出来乔城锦的脸色不好,于是收住了话题,摇摇头:“没什么。”
没关系的,他不和蒋笙薇离婚也没关系。依着蒋笙薇的性子,她决计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丈夫光明正大地养着小三儿,还动不动就上报纸秀恩爱温。
她被报绯闻缠身,声誉下降没关系,只要蒋笙薇还活着,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折磨她,直到她生不如死,即使她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样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Greta心里有一丝丝的难过,可很快便消失。她之所以这样破釜沉舟,置之死地,也许只是因为,她心里笃定,无论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梁景和,那个善良温情的男人,永远会站在自己身后,等待自己。
虽然她如今这样,顶着梁景和未婚妻的名分,却去做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绯闻缠身,可她知道,梁景和永远不会怪她。他爱自己,爱到失去原则,失去自我。
等她彻底毁掉了蒋笙薇,她会褪去一切浮华外衣,嫁给他,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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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光明赶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乔城锦在办公室坐不住,便驱车回到了家里,吉祥跟着李姨在厨房里学习做菜,看到他回家很是开心,拉着他欣赏她的手艺。
乔城锦心不在焉,左看右看,装作不在意般询问:“吉祥,你薇姐姐呢?怎么不在客厅里?”
“姐姐说她在卧室里织围巾,叫我不要打扰她。”
乔城锦“哦”了一声,模着吉祥的脑袋说:“不错,吉祥越来越棒了。”
被哥哥夸奖,吉祥笑得很开心,也没在意他其实完全不在状态,夸了她之后就转身上了楼。
他心底念着蒋笙薇,上楼想给她一个惊喜,悄悄拧开她卧室的门却发现在大冬天里,蒋笙薇居然就穿着单薄的睡衣瘫坐在地板上,窗户大开,呼啸的北风带着冷冽灌进来,她的双唇已经发紫,却仍是目光呆滞地望着手上的照片。
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那一刻,乔城锦才发现,除了盲目且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他对她,一无所知。
可是,那又怎样。
他不曾参与她的过去,不了解她的故事,可是,他还是会爱着她,且不自量力地想要尽力许给她一个未来。
他忙去合上了窗,心疼地将蒋笙薇抱上床,捂在被子里,然后烫了热毛巾帮她冷冰冰的手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让乔城锦又气又心疼。
她忽然恍惚地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我是不是很该死。”带着绝望的哭腔,还有故作坚强。
苏瑞,一想到苏瑞为她做的事,她就觉得心痛如绞。
她从来不敢忘记程颂的死,可也知道,这一切,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有人受伤害,可是现在,五年过去了,她逃了这么久,从小镇逃到A市,可当年的恩怨情仇却还是重又卷土重来。
她真该死,如果不是和Greta狭路相逢,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这些年,她将一切事都藏在心内,笑也不开怀,哭也不痛快,心思长久郁结,今天因为苏瑞的事愁眉不展,又要在大家面前强颜欢笑,不想被看出端倪,现在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蓦地觉得喉头里浮起一股腥甜来。
恶心感传来,她立马撒手推开乔城锦,光着脚跑进洗手间内对着洗手池呕吐。洁白亮眼的洗手池瞬间溅上了点点血红。
她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滴滴猩红,洁白的洗手池衬得这一幕触目惊心。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乔城锦担心她,跟在她后面赶过来。
蒋笙薇惊慌失措之下,连忙拧开水龙头,冲走了血迹,又掬了两把水洗脸,洗掉嘴角的血。
“没事,”蒋笙薇扬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冲他笑,不想让他担心,随意编了个理由出来,“可能是着凉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碍事。”
乔城锦走过来,埋怨地戳戳她的额头:“什么不碍事,大冬天坐在地板上身体能受得了才怪。蒋笙薇,我拜托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他有些不开心,抿着唇神色凝重地将她拦腰抱起。
“啊!”蒋笙薇一时没心理准备,惊呼一声,条件反射般伸出手臂搂住乔城锦的脖子,这个男人啊,似乎总是喜欢这样,将明明很温柔的动作变现得那样蛮横。
心里忽然溢起一阵难耐的难过,那股腥甜的感觉又来了,不想再让乔城锦担心,她皱着眉头硬是憋住了。
她一言不发,任由乔城锦抱着她坐在床上,脸上未擦的水滴蹭在他胸口的衬衣上。
乔城锦握着她的手说:“你最近气色很不好,食欲也不高,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的身子的,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墨尔本嘛,我们这几天就去那边玩,好不好?我上次去过,那个城市很美。”
是的,上次因为她轻易就跟着陌生的男人走,他很是生气,之后去散心的地方就是墨尔本。你看,即使是生气,他去的地方也是她喜欢的地方,因为她喜欢,他才会去那边。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带着她过来,就像是两个人共渡蜜月一般,共同享受墨尔本的美好时光。
只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
听他说到“会毁了自己的身子”,蒋笙薇恍然想起,最近似乎总是容易生病,大冬天里经常发烧,还是持续低热。为了不让乔城锦担心,她从来没有开口提起过,总是一个人偷偷吃点药熬过去。现在听他这样说,她不自觉地往坏处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胸口一下子闷闷的,呼吸也难受。
她尴尬无力地笑笑,“不必了,你的公司那么忙,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说什么傻话呢,公司有那么多人,我几天不在没关系的。对于我来说吗,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才是我该上心的。”
乔城锦啊,这个男人他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除了吉祥之外他也从不在乎任何人,如今他为了自己这样努力学着改变,虽然很多时候明明讲的是关切的话,却总是语气很烂,可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变化。
这些年,她是藏着情绪过日子的,喜怒哀乐,从不轻易示人。因为她的心,早就在多年前,在她的世界天翻地覆般毁灭的时候,就如死灰一般了。
恍然想起决裂多年的母亲,不知她这些年可还好。
她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信她,伤害她,可母亲不会,她是与自己有着浓浓血缘关系的人,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们的命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所以当母亲也如旁人,如避瘟疫一般避过自己,骂自己是“扫把星”,口口声声恨不得自己去死,狠着心将自己赶出家门的时候,倔强如她,当真就带着恨意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今时今日,她仍是想不通,为什么她的母亲,可以在一瞬间变脸,不认她这个亲生女儿。
可有一句话人说的好:人脆弱的时候,最想念的是家。
这一刻,她迫切地想要回家,即使母亲不认她。
“城锦,我想回家。”
“回家?”乔城锦不解地看着她,笑了一下方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家吗。”
“我想回家,回自己家,我想妈妈了,我想回去看看她,这一次,她再怎么骂我怎么赶我,我都不走了。”
她的身体激动地向前,反握住乔城锦的手急切地询问:“你陪我回家,好不好?”担心他会拒绝,于是她一双美丽的眼睛殷切地望着他。
他的心就在她的目光里化为一池温柔的水。
“好。”他郑重地点头,“丈夫陪妻子回娘家,理所当然的。”
蒋笙薇只当他是在说瞎话,一笑而过:“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乔城锦点头,在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纤弱的身子埋在厚厚的棉被中,怎么看怎么让他心疼,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紧缩的眉头,满眼柔情。
他总得找个时间带她去医院看看,抓些中药好好补补身子不可,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想。
“叮咚——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乔城锦的想法,他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出去,站在楼梯口看向玄关处。
在厨房里的吉祥听到门铃声,率先跑过去,挥舞着锅铲打开了大门。
“请问蒋笙薇小姐是住这里吗?”门外是一名同城快递的快递员。
乔吉祥点头:“是呀。”
“这里有一份蒋笙薇小姐的快递,需要她本人签收。”
吉祥回头,看到乔城锦正从楼上走下来,于是冲他大喊:“哥哥,你快来,是薇姐姐的快递哦。”
“哥哥听见啦。”乔城锦下楼走了过来,宠溺地模着她的脑袋,“你呀,嗓门儿跟喇叭一样。”
他接过快递,“她身体不舒服刚刚睡着了,我是她丈夫,我替她签就可以了。”
送走了快递员,乔城锦捧着那个包装严密的纸盒子,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给蒋笙薇寄同城快递。
他想不通便不想了,将盒子放在一边,吩咐李姨吃过午饭之后去买一只老母鸡,下午给蒋笙薇炖鸡汤喝。
他总觉得蒋笙薇的气色看上去是越来越不好了,该好好给她补一补才是。
乔城锦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立马奔进卧室去,看到蒋笙薇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神情惊慌,冷汗涔涔。
“怎么了?”他甚是担忧,从来没这样为吉祥以外的人提着一颗心。
他的话似乎是唤回了蒋笙薇的思绪,她怆然地抬眸看他,声音无限柔软,带着颤音:“城锦。”显得那样脆弱。
“我在这里。”他在床边坐下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做噩梦了?”
蒋笙薇闷声回答:“嗯。”的确是噩梦,追随了她五年的噩梦,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噩梦。
“不怕不怕,”乔城锦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模着她的背,稳定她的情绪,“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是假的,那些不是真的,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
吉祥和李姨听闻尖叫声,也在第一时间奔了过来,李姨看到里面两个人亲密的模样,了然一笑就下楼去做饭了,而吉祥却走了过去,站在床边。
“薇姐姐,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吉祥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笑着安慰她,“不怕哦薇姐姐,以前我也常做恶梦呢,可是只要哥哥在身边,我就一点儿也不怕了,所以你看,哥哥陪着你呢,不怕哦。”
乔城锦有些不自然地挥挥手:“去,话真多,这么久了饭都还没做熟,你是想饿死哥哥吗?”
吉祥冲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做好了啦,就等你和姐姐来吃啦,哥哥害羞啦害羞啦。”在城锦冲她挥拳头之前立马跑开了。
卧室的气氛有些暧昧,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怀心事。
“嗯,那个……”乔城锦打破沉闷,转移了话题,“你饿不饿?该吃午饭了,都是些清淡的食物,还有吉祥刚学会的菜哦,我们帮她点评点评。”
他这样笑嘻嘻的轻松语气,就是为了让蒋笙薇转移注意力,不要醒来了还是沉浸在噩梦之中。虽然,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蒋笙薇模着肚子思索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像有些空空的耶。”
这时的她,才像个二十二岁的活泼女孩子,乔城锦喜欢看到这样的她,单纯明媚。就他希望她在自己身边,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坐在餐桌上准备吃饭的时候,乔城锦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她说:“对了,茶几那边有你的快递。”
“怎么会有人给我寄快递呀。”蒋笙薇应了声,起身去沙发那边看。盒子包装得很严实,她用水果刀划开层层胶带,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只铁盒,似乎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捧着铁盒看来看去,心里却没有底,总觉得打开之后会后悔,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可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却说不清楚。
乔城锦看到她犹豫不决的胆怯模样,走过来,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身:“怎么了?”
蒋笙薇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怕得慌。”
“那就由我来代劳,不介意吧?”乔城锦松开搂着她腰身的手拿过盒子,征得她的同意后,方才打开。
视线触及盒子里面所藏着的内容时,乔城锦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盖子擦过铁盒的边缘,发出刺耳的一声。
“怎么了?”蒋笙薇仰头看到他的反应,心也提了起来。
“啊?”乔城锦怔了下,仓惶掩饰,“哦,没什么,有人恶作剧而已。”他作势就要将盒子盖上。
低劣的谎话。
“给我看看。”蒋笙薇狐疑地看着他,想从他手中拿过盒子。
“真的没什么。”乔城锦急切地解释道,将盒子藏在自己背后,不让蒋笙薇碰到,“无聊的恶作剧而已。”
蒋笙薇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会信么?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乔城锦一脸窘迫,可是在蒋笙薇伸出想要将他放在背后的手拉到前面时,他还是本能地想要避开,不愿意让她看到铁盒子里的东西。
结果动作幅度过大,“哐——”的一声,他的手一滑,铁盒子掉到了地板上,里面藏着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他立马惊慌失措去拾检,可到底手没有蒋笙薇的眼睛快。
她心里毫无准备地去看地上的那些东西,却像是迎接了一道晴天霹雳,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给她狠狠一击。
双腿一软,她狠狠地瘫倒在地上,身子无力地靠着沙发,眼泪都来不及涌上来,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绞痛,就连呼吸都很困难。
乔城锦连忙去捂住她的双眼,急切地说:“不要看不要看。”
他心里恨得牙痒痒,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无聊鬼,竟然快递来一叠血腥的照片!
蒋笙薇无力地掰开乔城锦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
虽然曾目睹过那残忍的一幕,早已体会过撕心裂肺的痛,也曾在五年内间断地做噩梦梦到浑身是血的少年,可是当五年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一幕定格成照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仍是平静无法面对。
怎么能平静呢,那是她失手害死的少年啊!
她一言不发,趴在地上一边落泪一边颤抖地捡起那些照片,每一张都像一把利剑,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乔城锦在一旁看着她,又气又恼又心疼,气恼自己怎么会签收了这么个害人的东西,气恼自己完全不知道蒋笙薇的过去和故事,气恼她每每将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可再怎么气恼,还是抵不过他对她的心疼。
看着像个疯子一样趴在地上捡照片的蒋笙薇,他心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不松开。
“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他怕她的过去是一道道愈合不了的伤,所以不问,可是,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折磨自己吗?
“阿笙,不要这个样子。”他心疼地抱着她,任由她在怀里挣扎也不松开手,“不要把什么事都藏在自己心里,你告诉我,说出来会好受一点。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蒋笙薇一直在他怀里挣扎,想让他放开自己,这时的她就像完全疯掉一般,只知道她必须要过去捡那些照片,她不能让那些照片躺在地上。
那照片上,是她最最亏欠的人啊。
他躺在地上,满身血污,闭着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啊——”蒋笙薇的眼泪越落越急,终于失控哭了出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助地嚎啕大哭,不顾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