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华筝心头一惊,暗想:是不是自己一时手抖,碰了哪根关键神经?时至今日,她仍对三年前给林少威父亲手术的失利心有余悸,只要术后病人的反应稍稍异常,她便会很紧张。
况且,老人的这个手术,本不该由她来做,林少威也非常明确的禁止过她参与到老人的这件事情中来。
“你们是谁?”有声音在背后。
许华筝回头,只见ICU病房门口,护士小姐推着老人坐在轮椅上,他头发雪白却精神饱满,一点都不像是昏迷了数天有刚刚经历过开颅手术的病人,而像是刚刚睡饱了的老伯。
“你们找谁?”老人正襟危坐,用警惕的眼神望着许华筝和余管家,又问一次。
“呃……”这场面让余管家有些窘迫,他左看看许华筝,右看看小护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许华筝对这样的情况倒是见多了,受创后的患者醒来时,自我保护意识都很强,她露出一个让人温暖的笑容,走近几步,缓缓的对老人说“老伯您好,我的名字是许华筝。”
“你就是为我做手术的许医生?”老人睁大眼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许华筝点点头,又不好意思的说:“您被车子剐倒时,我也在旁边——另一辆车子里”
老人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那一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完全没有印象,不碍事的。”他一改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变得亲切起来:“护士小姐和我说,为我开颅的是一位脑科女专家,没想到这么年轻。”
许华筝帮护士把老人小心翼翼的从轮椅转移回床上,各项监护仪器联通好,又观察了一会,这才稍稍放心些:“您状态不错。”她对老伯说。
“老人家,请问您……贵姓?”一直在一旁等着的余管家终于有机会问。
“我……”老人顿了顿,随即一脸茫然看向许华筝:“许医生,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的,老伯。”许华筝轻轻坐到他的床边,握住他苍老的手臂安慰他:“脑部在受到创伤后,大脑皮层会出于保护本能主动的抑制一些信息,给脑部以时间缓冲和恢复,大脑的‘海马区’会选择行的屏蔽一些信息,造成短暂的失意。”
“那我是不是就从此失忆了?”老人紧张的问。
“这种记忆是暂时的。”许华筝耐心的而给他解释:“刚才我看了您各项复查结果,脑电图和磁共振脑扫描复查都显示脑部功能稳定,没有器质性的损伤,所以您放心吧,您的记忆会渐渐恢复的。”
余管家拍了拍许华筝的肩膀,“许小姐,我应该给林先生打一个电话,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了。”
听到林少威的名字,许华筝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慌乱,她怕他知道自己贸然为老人开颅而大发雷霆。
余管家倒像是一眼洞悉了许华筝的心事,宽慰她道:“放心,林先生暂时不会知道您主刀手术的事情。我只和他说,老人醒了,一切都好。”
许华筝感激的对余管家报以一笑,目送他的背影走出房门,这才转过身对老人说:“老伯,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好。”老伯慈祥的点点头。
许华筝从衣服口袋里模索出一张照片,递给老伯:“这女孩,您认识吗?”
照片是她前一天晚上从林少威房间里找到的那张——那个女孩子的照片。
老人从她手中接过照片,只看一眼,便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他干瘪的嘴唇忍不住的颤抖,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上竟然流下了泪滴。他用枯树枝一样的手指不舍的摩挲着照片中那张俊俏的面庞,半晌,他抬头望向许华筝,用祈求的语气问她:“给我吧,行吗?”
许华筝有些怅然的点点头,她知道老人是把照片中的女子视为自己的恋人,她不禁暗暗感慨,是怎样一番深厚的感情才能让这位九旬翁叟老泪纵横?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林少威,曾经,他们不是也有过这样的誓言吗?
林少威趴在许华筝的书桌边,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不要总盯着我看嘛,”许华筝脸红了,埋怨他:“你一直这样,我都静不下心来看书……”
“你看你的书,管我做什么?”他笑着用手指刮她的鼻子,把头凑到她正看的一本书前:“你在看什么?‘海……马……区’?这是什么东西?”
“不要捣乱!”她拍他的头:“‘海马区’是大脑皮层的一个内褶曲,是关于人学习和记忆的大脑区域。”尽管知道他不会对这一类东西感兴趣,她还是耐心的给他解答。
“学习和记忆啊?”他若有所思,“那你的‘海马区’肯定和别人的结构不一样。”
“怎么呢?”她不明白。
“你看啊,这么英俊的男朋友坐在你旁边,你却视而不见的只知道学习,不是‘海马区’异常嘛?”他佯装生气,对自己受冷落表示抗议。
“胡说……”她伸出小小的拳头便要去打他,却不料被他攥到手心里,抽也抽不出来。
“许华筝,”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认真起来,“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就是这里出了问题……”他另一只手比划着许华筝书上画着的“海马区”的示意图,“我想,就算是我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一定会记得你……”
“真的?”许华筝的心里暖暖的。
他点点头,温柔却坚定。
如今?许华筝摇摇头,他恨她入骨,倒是应了当初的誓言,一语成真。
“许医生?”老伯在一旁唤她,把许华筝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他,他仍用垂询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等着她点头。
“哦……好……”许华筝垂下发红的眼睑,慌乱的应着,“您留着吧。”
老人小心的把照片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许华筝笑笑:“许医生,我知道这不是眉儿,但这姑娘长得和眉儿太像了,我只有眉儿一张小相,我……”
“眉儿?”许华筝有了兴趣:“是您钱夹中里照片中的那个女子吗?”
“嗯”,老人点点头,忽然声音哽咽:“眉儿她……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