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楚流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甚至是毫无没有表情。莫寒不比德公公,能言会道,还会说些逗趣之事调节下气氛。莫寒冷着张脸,似寒刀冷剑的目光让人心生畏惧,所以宗人府的人见莫寒驾到,各个殷勤的很。
听说是来看楚家那位三少爷的,宗人令为之一怔,眼神闪躲,极力掩藏。难逃楚流光法眼。
“莫统领陪我一起去可好?”楚流光问,目光莹动,像只迷路的小鹿。
宗人府一瓦一砖都是透着阴寒的怨气,莫寒点头,冲宗人令冷声说道,“带路!”
“是……是,莫统领里边请!”
出了宗人府正大光明堂,后殿地牢便是关押要犯的地方,湿霉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充噬着口鼻。外间的牢房勉强称得上干爽,越往里走,湿霉阴冷的气息越重。
“莫统领,那儿躺着的便是楚良!”
楚流光心如绞痛,用不着宗人令手指,远远她便看到一个蜷缩在破草垫子上的人。每靠近一步,心如针刺。牙紧咬着,隐于雪裘大氅的一双小手攒着拳头,指缝已无血色。
“怎么回事?”看楚良那个姿势躺在地上,莫寒一看便知不对,宗人令喜吱吱唔唔,潮湿阴冷的地牢,宗人令竟然额头冒汗。
“开门!”莫寒厉气,宗人令手抖的将锁链打开。
锈蚀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楚良却似失了听觉般,一动不动。
“三少爷!”莫寒唤道,声音虽冷,并非厉气。
楚流光站在莫寒身边,低头看着那蜷缩的身体,看似无情,谁又知她在垒铸着何其大的忍力,才没扑上去,抱紧楚良,呼喊他的名字。
楚良的终于动了,乱发下的脸慢慢抬起,血污混杂,再不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英俊豪气的少年郎,待看清莫寒身旁站的人是谁,楚良似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意图爬起来,痛呼中,重倒了回去。莫寒手快,将楚良扶住,待将其扳正身体,方看到他小腿上的伤,“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竟敢动私刑!”
楚流光蹲在楚良身边,依然一声不吱,一小手却紧握着楚良冰冷的手。紧泯的唇,纵然有千般痛万般恨,忍着,点点记心头。
“光,光儿……”细弱蚊蝇的声音,又痛又冷又饿,一天天苦熬着,他知道爷爷跟爹一定会想法子救他出去。
“小小姐不可!”莫寒劝止,楚流光没听见似的,月兑掉雪裘大氅盖在楚良身上。
玉质的小脸似冰魄,晶莹却寒意刺骨,“三哥,可知错!”三哥,光儿发誓,你今日之苦,光儿要让他们百倍千倍的还回来,三哥……泪,流在心里;痛,留在心里;恨更留在心里。
楚良扯着干咧的唇,“三哥,错了,错了!”
“皇上圣明,三哥的错,皇上自会有圣断!”三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男人吗,所以你要忍,再痛也要忍。
手被楚流光握疼了,楚良却在笑,笑的惨不忍睹,笑的令人动容。
“皇上……圣明,楚良,相信皇上,定会给楚良一个,一个公道!”不过两句话,楚良却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楚流光在笑,笑容璀璨夺目,一下子映亮了整间囚室,更驱散了囚室的阴寒。
“莫统领,光儿已经看过三哥了,我们走吧!”
莫寒明显一愣,亲眼所见的一幕完全有失常理,令他不得不再一次对这个晶莹剔透的小丫头刮目相看。由始到终,她没哭一声,甚至连滴眼泪都没掉,按说,楚良受了刑,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大人看了都难道心绪不宁,情绪激动,她却如此冷静,甚至质问楚良可否知错。再看楚良,虽是少年郎却生了一幅铁骨。换了任何人,见有亲人前来,早就哭爹喊娘了。国公至忠至仁,护国将军铁骨铮铮实乃当世英雄,足可见,楚家子孙定然卓然不凡,将来,必是人中龙凤。
“小小姐,外面天寒,将我的棉衣给三少!”莫寒说着便开始月兑自己的棉衣,被楚流光扯住袍袖。
“统领还要四处巡查,哪能没有棉衣,我无事,这就回府的!”说完,楚流光又蹲,给楚良盖了盖雪裘大氅,沾了碎草的地方,轻拍了拍,“三娘,光儿回去了!”
“好,光儿别把我这个样子告诉家里!”
“嗯,光儿等三哥回家!”
“好!”
莫寒昨身,冰冻的心似不忍再看那样一对有异常理的兄妹,反而更揪扯人心。
“若三少再有何闪失,当心尔等小命!”
“是是,莫统领教训的是!”宗人令垂头领命,心道,好险好险。
又是一个可怜之人,惹了杀神还沾沾自喜觉得蒙混过关了。
出了宗人府的大门,寒风袭来,楚流光感觉不到冷,因为她心里比风还要冷冽,还要叫嚣。
宗人令送完客,回去就急命人给楚三少爷调换囚室,换上厚实干爽的草垫,再铺上棉被,对了,速速去给三少爷准备热乎乎的饭菜。
楚良冷眼旁观,等宗人令折腾够滚蛋了,他才翻开光儿的雪裘大氅,娘亲在光儿的外衣里都缝制了暗兜。果然有,楚良眼里有惊喜,更是满满的温暖跟感动。见到光儿,仿佛看到春暖花开一般。
雪裘大氅里大大小小的暗兜共有六个,有药、有云片还有他最喜欢的肉干。楚良眼中瞬间雾气升腾,好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是着别人的道了,却连累爷爷,还让光儿亲自来宗人府这个鬼地方。
楚流光为楚良准备的药才是货真价实桑青子的独门秘药,黑乎乎的两粒,羊屎似的,入口却有一股凝香,更似有一股暖流,流向七经八脉。
莫寒送楚流光到的宫门外,楚忠的马车一直候着,见到他家小小姐身上的雪裘大氅不见了,楚忠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欢喜,小小姐一定见到三少爷了;担心,天寒地冻,小小姐一路走来,万一着凉呢。赶紧月兑下自己的棉袍将那粉雕玉凿的小人包裹严实。
“有劳莫统领禀报皇上,天太冷了,光儿直接回家了,待明日,光儿再进宫跪谢圣恩。阿,阿嚏!”
“莫寒知道怎么说,小小姐快上车吧!”
“嗯,莫领统也回吧,天太冷了!”
楚流光上了车,马车缓缓驶离,直到消失于视线,莫寒才转身而去。
御书房
皇上正批阅着边关折报,北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雪灾,不但牲畜冻死近半数,人也死了不少,已有上千北蛮人祈求入苍龙边城避难,边城守将的八百里加急折子,询圣意为何。
“皇上……”
“回来了!”庆帝沉声,依然埋首于折子中,御笔轻勾。
“是,小小姐已经回府了!”
“嗯,那丫头见到楚良可有闹腾?”皇上顺嘴一问,久等不来莫寒的答复,于是,放下抬起头,御笑依然在手。
莫寒敛眉,“臣……不知当不当讲!”
“莫寒,你几时变的如此婆妈,说吧,到底怎么了!”
“是,臣,先请皇上您熄怒!”
“嗯!”庆帝应声,莫寒恭身,将此行宗人府所看所听一一言明。
没有喝斥,没有圣怒,有的只是皇上眉宇微敛,“宗人府,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莫寒心里怔了下,皇上,这就是您的圣意?未得圣意,便敢动私刑,何止一个不像样子便能说过去的,简直目无圣上,简直……莫寒后脑似被痛击,服侍在皇上身边多年,怎能不知君心难测,怎能不知伴虎如伴虎。皇上无旨意,莫不是默许宗人府动私刑,如此一来,皇上是意在镇国公府?!有些事千万不能深想,否则只会让心惊胆寒。
话分两头
楚流光上了车,便退去所有伪装,肃杀的气息弥漫在车厢中。
“楚忠,让人去查宗人令,今晚,我便要知道结果!”楚流光对着车门命令道,楚忠领命。
此时的楚流光就像一个胀起的火球,必须找个一个渲泄口,渲泄此时此刻的阴戾。
楚忠亲自去查,很快便有了结果,楚流光笑的阴森,笑的戏虐,没想到这么快,明日她便要旧地重游了。
宗人令好酒,他喝酒的地方讲究的很,不是酒馆,不是自己府中,而是在一个能看到奢华,闻到糜烂之地,仙阁。这人到也有趣,喜欢在妓馆里喝酒,却不嫖。
俗话说,下雪天不冷,雪后才冷的厉害,风吹在脸上如小刀似的,尤其太阳落山后,路上行人把自己裹的再严实,风还是无孔不入。
知道楚流光今晚来仙阁办何事,凤无忧脸上没了先前的怨念,平添了几许冷厉。楚良在宗人府中受的苦,光儿瞒着夫人,对其他人却如实相告。在楚府这些年,他从未见过楚家人恼怒过什么人,昨晚,那愤慨恼怒的情绪似重重的阴霾笼罩了整座府宅。
马上一停,便有人迎了上来,对楚忠耳语着什么,楚忠挥手,那人迅速离开。
“小小姐,宗人令在赏菊厅!”
楚流光跳下马车,身着男装的她裹着件黑貂裘氅,再配上她那张精致月兑尘,却阴冷寒郁的小脸,活月兑恶魔世界的邪恶小王子。
楚流光未走正门,而是走的偏门。五爷今日驾临,凤无忧已跟鸨妈招呼过了,所以,楚流光一路上都有人殷勤招呼着,直到楼人,鸨妈已恭候多时。
“去赏菊厅!”楚流光冷语,今晚没了逗弄鸨妈的兴质。
“小爷可是约了……宗人令?”鸨妈问,楚流光唇角轻勾,“妈妈带路便是,有了好处,一定忘不了妈妈的。”
“是是,奴家不仰着爷照顾生意,还能仰仗谁啊,小爷这边请!”
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知把人挖过来得使多少银子,哈,只要有价就好,她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
赏菊厅琴声飘飘,薄如蝉翼的彩裙也飘飘,宗人令似醉非醉,手拄着头,会在桌边,边喝边看,时尔喝上几声,那姿态要多放松有多放松,要多惬意有多惬意。折磨人的事干多了,在这儿寻求心里治疗呢。楚流光眯了眯眼,示意鸨妈打开门,她可不是来从门缝中看人的。
“大人,贵客到了!”鸨妈挥着白底粉花的绢帕,一扭一扭的。
看一个人醉没醉,看他的眼神便知,很显然,宗人令因被打扰,眼中尽是不悦甚至是戾色,待目光移到鸨妈身后之人,似有相逢之感,却忆不起在哪儿见过。看那小子面相、衣着,定是出自富贵人家。
“鸨妈,你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询问本官便将生人带进来!”
未等鸨妈回答,清冽的笑带寒气直逼宗人令,“大人真是健忘,我与大人昨日才见过的!”
“胡说,本官昨日何曾见过你,你……”宗人令语塞,一双醉眼勾画着楚流光的眉、眼、鼻、嘴,脑中似乎闪过某个印象,可是……
“我家三哥多蒙大人照顾,今日我特来答谢大人!”
“你,你是楚家小,小姐!”
“大人这是怎么了,一日不见,怎么变的口吃了!”
何止变的口吃,那眼中闪过的恐慌可不是假的。
“都退下,我与大人叙旧,用不着侍候了!”
“是,小爷有事,喝奴家声!”
“好,有劳妈妈了!”难道是她错觉,她就是觉得这个鸨妈待她亲切。
花花绿绿的女人们一走,房门一关,似将人气阻隔在门外,屋里留下的是越来越浓的死气。
楚流光悠然落座,身后站着凤无忧跟楚忠,而宗人令因刚才的惊惧,还站着不动呢。
“这儿没外人,大人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我这儿办理喜欢痛痛快快的,大人于我方便,我便给大人个痛快。”
“你,你既是镇国公府的小姐,怎能来此地方,还不速速离开!”
“啧啧啧,大人训斥的好没底气,我若不来,如何知道到底是谁……命大人对我三哥动刑!”
“动什么私刑,楚良那是自己……”
劲风袭来,宗人令半张脸被打偏,而这儿仅仅是开始,死亡序曲的开始。
“小姑女乃女乃,真没有人命令我啊,实乃是宗人府的规矩,来人就得扒层皮……啊!”宗人令边扒在桌着,信誓旦旦的,却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银筷子插在了他的手背上,手被钉在桌上,杀猪似的惨叫,远不及看到一条黑黑的虫子奋力爬向他手背血洞,来的胆颤心惊,恐惧难挡。
“我说,我说,我全说……”
隔日,衙门接到报案,待衙差事着仵作赶到时,见到的,是宗人令死于离家不远的巷子里,手脚皆被人剁了去,死状恐怖,连宗人令自己到死都瞪着大眼,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还有一个空空的钱袋。外行人眼里因财丧命,但是天下最不缺有心之人,何况尔今关于大皇子对楚家三少爷动私刑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宗人令一死,莫不是杀人灭口?而那所谓被劫财的现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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